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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弃天使 第一章

  「啊……」

  幸子小姐的尖叫声从竹厅里传来,一时间,所有的下人统统往竹厅方向飞奔而去。

  厨娘先到,她拉开门,只见幸子小姐摀着脸,缩到房间内侧,她又哭又叫,粉白的颈子泛起潮红。

  窗户边,幸子小姐最疼爱的宠物兔子,被人用绳子悬吊在窗口,血腥味充斥整个厅内。

  「天吶,是谁?谁这么残忍?」

  管家冲到幸子身边,紧搂住幸子纤细的身子,不让她看残忍景象。

  「是靳衣堂哥,他昨天恐吓我把小兔兔关好,不然要让我好看。」幸子哽咽说。

  「我就知道是靳衣少爷,从他住进来开始,就不断发生怪事情。」不用证据,大家习惯把问题归咎到新来的家族成员——工藤靳衣身上。

  工藤靳衣是工藤家族的第三代子孙,第一代的工藤俊雄在世界大战后,以成衣起家,几十年的苦心经营,逐渐将成衣业转为百货业,成为日本百货界最炙手可热的当红者。

  工藤俊雄有两个儿子,老大工藤灿宏二十岁到台湾寻求商机,却迷恋上台湾小姐——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小护士。

  工藤俊雄对他们的爱情百般阻挠,但儿子坚持娶护士为妻,情愿抛弃财产继承权。为这件事,两父子撕破脸,断绝父子关系。

  另一个儿子工藤灿立遵照父亲意思,娶进符合家世的名门妻子,而妻子生下女儿幸子后,便不再怀孕。

  偌大家族竟成单传,三千宠爱集一身,幸子成了工藤家的唯一继承人。

  然,年初台湾传来消息,工藤灿宏和妻子在车祸中双双去世,十三岁的儿子工藤靳衣奇迹似地只受到轻伤。于是,工藤俊雄亲自前往台湾,处理儿子的后事,并带回孙子。

  工藤靳衣是个让人百分百满意的小孩,他冷静聪明、早熟慧黠、沉稳而不浮躁,继承了父亲所有优点。

  而他的学习能力更是让老师咋舌,到日本不过短短三个月,非但迅速适应日本语言、生活型态,还在媒体的强力曝光下,带起一股风潮,媒体人甚至评论他是庆田百货未来的唯一接班人。

  他是光芒四射的明星级人物,从出生就是。

  爷爷的全心注意、媒体的吹捧,让幸子母亲浮起隐忧。

  靳衣才十三岁,就有本事影响丈夫女儿在家族中的名声地位,那么十年、二十年后,他们在家族中还有立足地吗?

  于是,一场家产争夺战悄悄掀起。

  幸子的礼服被剪破、幸子的作业簿遗失、管家的菜钱被偷,接二连三的事件,引发下人对靳衣的反感,他们的目的是将靳衣赶出工藤家。

  不过,靳衣沉住气,他从不向爷爷诉说自己受到的不平待遇,他比平常更力求表现,教他经济、商学的家教老师夸奖他,学校老师以他为傲,他的光彩丝毫不受这些负面事件影响。

  他的沉稳让幸子的父母亲更觉事态严重,认真拿他当对手,处处提防,陷害。

  「对啊,他把幸子小姐的洗发精换成胶水、把幸子小姐的衣服剪破,还有,要不是我发现得早,看见他在厨房里鬼鬼祟祟,恐怕幸子小姐的晚餐会让他下毒药。」佣妇说。

  她一面指挥长工清理窗边的兔子尸体,一面拿抹布清洗血迹。

  「我就说嘛,他母亲出身不好,生出来的孩子自然大有问题,真不懂,老太爷干嘛让他进门,要是换了我,一定不让个杂种来污辱工藤这个高贵姓氏。」厨妇忿忿不平说。

  「唉,自从他来,幸子小姐受了多大的委屈,偏偏老太爷重男轻女,视而不见,老是大事化小……小姐,委屈妳了。」管家为幸子擦去腮边泪痕。

  她真不明白靳衣少爷心里在不平衡些什么,幸子小姐这么温柔美丽,他怎么忍心伤害?

  「不是我多心,我老觉得上次小姐出车祸,和他脱不了关系,哪有好端端的,煞车突然失灵,你不觉得巧合?」厨妇又说。

  躲在管家怀里的幸子,抿着唇偷偷笑开。

  她又赢了,一次两次无数次,她要藉由下人的嘴,让工藤靳衣无法忍受,自动求去,爷爷那方面,她是不做指望了。

  「我好害怕……管家,麻烦妳打电话请我的父亲回来,这里……我不敢住了。」

  啜泣两声,幸子低头,悄悄把手在裙上擦两下,兔子暖暖的血液彷佛还留在她的掌心当中。

  「小姐,对不起,是我们没把妳照顾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

  「我不管,我不要住在这里,我要搬出去,靳衣哥哥不喜欢我,我走就是,我不要再看到这么可怕的事情。」

  「我看……这次事情闹大了,还是请老爷和老太爷回来。」

  管家拍拍幸子,回头,发觉靳衣正倚在门外,冷眼看着屋内。

  「靳、靳衣少爷……」厨妇也发现他,说话顿时结巴。

  说不上来为什么,瘦小的靳衣少爷让人害怕,他有一股天生的威严,教人不敢正视他的双眼。

  凌厉眼光扫过屋内所有人,他慢慢踱到幸子身边,幸子不说话,缩进管家怀里,抖得更厉害。

  他不管她的退缩,硬是凑到幸子耳边说话。

  「妳想找出凶手吗?相不相信灵魂说?就算是一只小小的兔子,也有灵魂,牠会在死亡的前七天,天天回到主人身边,告诉主人,杀害牠的真正凶手是谁。」他嘴角挂着冷笑僵住,表情吓人。

  他知道兔子是她动手杀死的?他看见了?他录像了?所有人会知道那是她的诡计?会用看他的眼光看自己?

  恐慌、害怕!她的心狂跳。

  倏地,时光倒退,兔子的鲜血喷上她的裙子,温温热热的血腥味充斥,幸子开始尖叫,指着靳衣哭喊:

  「你是魔鬼!你一定是魔鬼!」

  「我不是鬼,鬼会在半夜出现,向人索命。中国人有句话说,死不瞑目,我看到妳的兔子了,牠不闭上眼睛,它在等着向杀牠的人讨命。」靳衣冷言。

  「你、你胡说,我才不怕,你吓不了我,你是坏人!你、你、你是……」幸子吓得语无伦次。

  靳衣嘴角往上轻提,旋身,离开竹厅,跨开大步。

  幸子眼睛四下梭巡,一阵风、一片落叶,都让她吓得尖叫声连连,再多的人都安慰不了她的恐惧。

  这天过后,幸子开始看心理医生。

  事件发生后,靳衣受到惩罚。

  他当面恐吓幸子的行为被下人夸张加倍,绘声绘影的描述,让他得到鞭刑三十下,由叔叔亲自动手。

  这是工藤家的家法,他不喊痛、不掉一滴泪,冰冰的、酷寒的眼神望住执刑的叔叔,望得他心发慌,下手的鞭笞软弱。

  这件事过后不久,又发生另一宗绑票事件。

  这次让靳衣彻底觉悟,他明白自己的光芒不会带来任何好处,于是,他用另一番态度面对生活,他变得放荡荒唐,他交女朋友、搞飞车党,他时时进出警察厅,直到光芒逐渐被埋没。

  一月一月,一年一年,工藤俊雄对他彻底失望,不再将他列入接班人选。

  他果真堕落?

  并不!他自习、他找到父亲生前好友松岛叔叔,从他身上学习所有与商业有关的知识技能,他储存能量,告诉自己耐心等待,总有一天,他将取代叔叔,讨回他在对方身上所受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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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拔下鬓边白花,亮君换下一袭白衣裳。

  从现在起,她是真真正正的一个人了,没有亲戚,没有知心朋友,孤伶伶地,独存。

  戴上助听器,让外界的声音重新进入她的生命,扰攘的地球运转,她又是天地间一分子,不管是否乐意。

  找工作吧!母亲的长期疾病让她欠下银行一大笔贷款,母亲去世,结束她苦难一生,而她的苦难正等在前头,她无权退缩。

  亮君得在最短时间内赚钱工作,公寓是母亲唯一留给她的东西,她不想也不愿意它被拍卖,毕竟,这里处处充满她的童年回忆。

  别害怕呀!妈妈花一辈子时间教育妳,她对妳投注所有心力,妳该对自己有点信心,妳的唇语读得很好,要不是戴助听器,没人会注意到妳是半个聋子,妳的语文能力很棒、妳的专业知识很足,妳绝对可以走出社会,迎接生命洗礼。

  亮君不停对自己心理喊话。

  是的,妳可以,妈妈的努力不是白费,只要妳走出去,妳会发觉情况比想象中容易。

  她将一迭履历表收进包包,临走前,她回身对镜子说:「尹亮君,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这天,她走遍大大小小公司,她相信自己表现出色,但她的助听器打消许多老板意愿,再加上她的缺乏经验,在高失业率的社会,她不过是失业率里的小数点。

  走进麦当劳,点一杯中杯红茶,这是她的早餐午餐加晚餐,身上没有太多钱了。妈妈学校同事送来的白色礼包,她已用罄,再加上下星期,贷款账单一到……呼……她吐口长气,面向玻璃窗外的熙攘人群。

  很饿,肠胃蠕动得厉害,亮君回神,吞下冰块暂且止饥。

  抽出履历表,这是最后一张了,看看笔记本里唯一没被删去的地址,双手扣在胸前,她闭眼默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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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麦当劳,看着手中地址,找过几条路,亮君在一幢高级别墅前面停下。

  高高的房子、大大的花园,这里看起来不像公司行号呀,为什么要征求秘书?

  若是她的经验丰富些,她会多几分考虑警戒,但……她实在没有太多退路,咬住下唇,她按下电铃。

  门未开启,亮君想起前几次失败的原因,她拿下助听器,塞进包包里,拜托老天爷,她真的真的需要多点幸运。

  等五分钟,没人应门,她应该放弃的,可是,不甘心呀,迫在眉睫的窘境催促她继续按铃。

  于是她按一下,三分钟后又一下,再三分钟再一下,就这样,一下一下又一下……她在门外按过近半个小时电铃。

  终于,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出现。

  皱巴巴的西装裤上头,是件只扣了一颗钮扣的高级衬衫,宽宽的胸膛在她面前呈现,鲜少与男人接触的亮君红了耳根子。

  她应该低头避开,老师教过非礼勿视的,但她拔掉助听器,如果不正视他的脸,她会不晓得对方在说什么。

  于是,她看他,仔仔细细,不敢分心。

  他的脸威严冷酷,多数人会因他的表情却步,可她无权退却,生活的重担,逼得她挺胸抬头。

  有趣,她居然敢昂首正视他的脸?工藤靳衣拉拉唇角,把兴味衔入嘴里。

  「妳要做什么?」增添威胁口吻,他猜自己得花多少力气,才能吓走眼前的笨女生。

  「你们这里征秘书?」亮君迎向问题,听不到声音,威胁对她产生不来作用。

  征秘书?有吗?他怎不记得有这回事。

  「妳从哪里听到的?」

  「我看报纸,今天的中国时报。」她回答得诚恳。

  「报纸在哪里?」

  靳衣审视对方,她有张漂亮脸蛋,但吸引他的不是她的细致五官,而是她的眼睛。她清澈的瞳仁中有教他羡慕的单纯无瑕,在勾心斗角的年代里,人们早已失去这份干净。

  「我没带出来,不过,我有把电话地址抄下。」亮君解释,她低头从包包里拿出笔记本,递给他。

  他接手看,电话地址都没错,至于征秘书……

  他想起来了,前几天松岛叔叔到台湾,和他讨论工作进度时,说过要替他找个秘书。广告,是松岛叔叔登的吧!

  「妳会做什么?」

  靳衣问,她马上将履历表送上,像个急欲表现的小女生。

  「我会速记、计算机、档案汇整,语言方面,我会英文和日文。」她深怕对方不肯用她。

  「在这里工作很辛苦。」

  她的简单无心机让靳衣自惭形秽,他应憎厌她的,但几乎是不考虑的,他就决定要用她了。

  但为什么?是她那双不畏惧的眼神?是她按三十分钟电铃的该死耐心?或者其它,靳衣未深究,可是他信任她,毫无理由。

  「我不怕辛苦,真的,我会用功尽心,把分内工作做好。」她五指朝天,才见面就要指天立誓。

  「好吧!妳进来。」

  「意思是你要用我?天吶,我终于成功了,万岁!」

  她忘记对方是老板,忘记对老板要装出基本尊重,她居然拉起他的袖子摇摆跳跃,庆祝自己获得聘用。

  用力过度,她拉扯掉他唯一的扣子,哦哦,猛男!

  嘴巴微张,她抬头面对自己闯下的祸事。「对、对不起。」

  他没生气,他在欣赏她欣喜若狂的表情,单纯的阳光照映着她单纯的快乐。

  「进来吧!」

  耶!成功!拉起包包,亮君跟随他的脚步进屋。

  「工藤,你去哪里?害人家等好久。咦,她是谁?」女人半倚在阶梯边,全裸身体仅仅围着毛巾,春光尽现。

  这回,亮君落实了非礼勿视,低头,她用头顶对人。

  「她是叔叔替我找的女佣,妳先回床上,等我十分钟。」

  强烈的性暗示,让女人笑逐颜开,他的和善脸庞,赢来女人的热烈亲吻。

  背着亮君的工藤靳衣。换上另一副面貌,他风流轻佻、温柔雅痞,宛如换了张面具,和刚刚判若两人。

  亮君眼角扫到女人离去的脚步,抬眼打量。她是老板娘吧?

  冶艳女人突地回身,投给她一个不信任眼光,四目相交,亮君打个寒颤。

  完了,不得老板娘喜欢,往后日子难过……瘪瘪嘴,她自励,没关系,妈教过的,逆来顺受,小草往往比大树更能撑过台风。

  亮君回给「老板娘」一个灿烂笑容。

  「就十分钟哦,不能让我等太久。」

  女人刻意拉抬音量,存心让亮君知道他们「非比寻常」的关系,不过这番用心是白费了,因为亮君根本听不到,她一心一意只想着要如何巴结「老板娘」。

  「不会。」

  勾勾女人下巴,靳衣环住她的纤腰一同往上走,他们在楼梯间分手,然后他领着亮君上三楼。

  不多久,他们进入书房,靳衣打开墙上暗柜,旋转按钮,原本的书架变成旋转门,门后出现房间。

  房间里,二十几台开机计算机,世界各国的股市指数全在上面闪烁,墙上一排屏幕,那是屋里的监视录像器。

  左下方的监视器里,显示出「老板娘」褪去大毛巾,缩进真丝棉被里的景况。

  亮君脸颊微红,别过视线,把目光定在计算机上面。

  突然,他的大手一指,指向其中一个屏幕。

  亮君忙抬眼盯住他的嘴唇。

  「这是妳的房间,妳的工作是帮我记录股市的重要波动、整理家务、煮菜做饭,和执行我要妳做的事情。」

  什么?她的房间?她是不是漏掉什么重要讯息?

  「麻烦再说一遍,刚才,我有点分心。」亮君要求。

  「妳必须住在这里,薪水三万五,一个月有一天假期,妳可以自己选择休假日期,有问题吗?」

  「住在这里?」

  住在处处监视器的屋子里,她怕自己得精神病,可是……她想要这份工作,迫切。

  「为难?我不勉强妳。」双手横胸,他由她自己选择。

  「不,不为难,我只是想,可不可以先预支薪水?」她望住他,依旧是清澈眼光。

  可笑,多诈狐狸竟怕起这样的无害目光。

  「为什么?」他趾高气昂地问。

  「我必须先拿钱缴贷款,对不起,我知道这种要求不合理,我保证自己不会跑掉,如果你不放心……」第一次向人求助,害羞多于自卑情结,她俯首,不好意思看她的「债权人」。

  「够了,我给妳。」

  靳衣没耐心看她的卑微,她不适合这号表情。

  但,亮君是低头对他的,自然没「读」到他的话语,所以,她还是说个不停。

  「我可以把身分证押给你,或者我明天先把衣服带过来,你再给我两个小时假,让我去银行把事情办妥,然后我立刻回来上班。」

  抬头,亮君对上他诡谲表情。

  「妳根本没在听我说话?」他嘲讽她。

  他发现了?他马上要以她的「经验不足」、「能力不够」,收回刚刚的「人事命令」?亮君心跳急促,她想要这个工作啦!

  「对不起、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她的惊慌失措让他不爽,他比较爱看她的阳光表情,不擦口红眼影,自然灿烂美丽。

  「下不为例,我说话,妳要专心听。」

  「是。」这次,她再不敢把眼光别开。

  「跟我来。」

  他走出书房,她在他左右跟随;他按下秘密按钮,她眼睛一瞬不瞬盯住他的脸;他从抽屉拿出一迭钞票给她,她的眼光不敢稍离他的脸庞。

  打开包包、收钱、关上包包,她始终看他。

  「明天早上九点上班。」他命令。

  「是,我准时到。还有……还有……」她考虑要不要说出自己失聪的事情,他是好人,不该对好人说谎。

  可是,万一,他知道之后,要把钱拿回去……对了,她先去把钱缴掉,等明天,就算后悔,他也得用她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她证明实力。

  有点赶鸭子上架,是不?没办法,谁教她是弱势族群。

  「还有什么?」

  「我有个小秘密,明天再同你分享,再见,老板大人。」

  转身,她实在太快乐了,快乐得忘记眼前男人有张严肃得让人恐惧的酷脸,吐吐舌头,她飘出他的书房,压根没「听」到他的吼叫声。

  他说「妳给我站住」时,她打开书房门。

  他说「把话讲清楚」时,她跑出走廊。

  他说「再走一步,明天妳就不用回来」时,她踩着轻快脚步,跳下楼梯。

  一而再、再而三,她违反他的命令。

  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久久,久到他和裸体女人约定的十分钟过去,突然间,他哈哈大笑,对抗他的冷酷,她是史上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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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行李很简单,一个旅行箱都塞不满。

  当亮君再度来到豪宅门口时,她才发觉自己不知道老板的姓名,是不是很扯?

  随便啦,重点是她得到工作、她预支到两万块钱,如果老板反悔不用她……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甜甜的笑偷偷漾开,妈老说她是温室花朵,谁说呢,她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是生命力强韧的野草。

  按下电铃,三分钟,老板没来开门,有过上次经验,这回,她等门等得很有耐心。

  他又和老板娘在床上恩爱了吧?咬咬唇,她羞红脸。报纸上说得对,不是只有晚上才能做坏事。

  想起老板宽阔的胸膛,性感的下巴,他的手很大,一抓就能把人拎上天,她的脸颊更添红润。

  幸运吧?她的老板是帅到不行的男人,杂志上说,越好看的男人越难养,老板娘一定养他养得很辛苦。

  手交在背后,两只脚在地上摩摩蹭蹭,画出一张不像老板的老板脸,她笑得好开心,像个百分百花痴。

  「进来。」终于,工藤靳衣开了门对她说,说完,转身,走两步,发觉她没跟上,又折回头。

  她仍沉醉在自己的黄色思想中,没听见他的话。

  妈妈说,好女生不可以老幻想这种事情,现代女孩被太多情色书刊诱导,彷佛不为男人献上贞操就不算爱情,其实不然,爱情是种发自内心的感觉,和肉体是两回事。

  亮君的妈妈是小学老师,从国中开始,就不断教导女儿洁身自好,不过,她常觉得母亲过虑,正常男人是不会想和残障女孩有所交集的,即便她有张清秀丽雅的漂亮脸蛋,也不会成为男性追逐的标的。

  「妳在做什么?」靳衣放大音量。

  别怀疑,亮君「一定」听不见。

  她常常听见爱情、看见爱情发生,但她通常是局外人,旁观爱情的浪漫美丽让她觉得喜悦,就像看见老板和老板娘的爱情,想象空间成形。

  哦哦,老板大人……她下意识伸手按电铃,压压,手指的触感略微柔软……半抬头,她看见——老板!

  亮君倒抽气,他站在这里多久了?

  「老板早。」吐吐舌头,笑容间有几分尴尬。

  「妳习惯对我的话听而不闻?」

  再见到她清婉笑容,心抽动,一个晚上,连续几次,她的「秘密」在他脑间干扰睡眠,对于秘密,他感兴趣,但他就是不要主动问她。

  「对不起,我在想事情。」

  亮君本想告诉他,她的重度听障问题,但他的脸色很难看,好像台湾突然降到零下十度C,他的表情被封在冰川当中,和鱼虾一起结冻。

  「在我面前,不准想和我无关的事情。」他下命令。

  靳衣双手横在胸前,她澄澈双瞳总让他自惭形秽,地球上不该有这么干净的女人,除非她是残障,活在社会边缘,和人心接触太少。

  亮君吐吐舌头,他很凶,不过,出钱的是大爷,他想怎么凶就怎么凶,亮君乖乖点头。

  这是第二个工作规定?好吧!牢记。

  复习一次:规定一,老板说话,要专心听。规定二,在老板面前,不准想和他无关的事情。

  OK,她是好员工,会记住老板要求,不过……她刚刚想的事……和他有关,那么,不算犯规啰!

  咬唇偷笑,又是干净得让人碍眼的开心。

  「还愣在外面做什么,等人来请妳进去吗?」靳衣问。

  她的唇语读得又快又好,妈妈要是知道,一定以她的进步为荣。

  「没有,我马上进去。」抢在他前头,她频频回眼,深怕他又有新吩咐,自己漏失。

  「钥匙给妳,以后进进出出,不用按电铃。」

  「谢谢。」接过钥匙,她正式成为这个家庭,哦不,是公司的新成员。

  她的眼光留在他脸上,不敢或离,助听器还在包包里,她想找最恰当时机告诉他这个「小小」秘密。

  「看我做什么?」靳衣被盯得不自在。

  「接下来,我应该做什么?」

  征员工是松岛叔叔的好意,至今他还没想过让新员工做什么事情,他甚至不确定,她对股票的知识到哪里。

  「先把妳的东西放好。」

  「哦,然后呢?」

  「打扫屋子会不会?煮菜会不会?」

  「哦,这我很拿手。」她忘记自己的专长是英日文,是速记计算机和数据汇整。

  她在等他说话,三分钟,他不语,耸耸肩,她替自己找台阶下。

  「那,我先把行李带上去,二楼最右边的房间对不对?」她讷讷说。

  他没回话,冷冷看她。

  「我……」弄不懂靳衣的表情,她是猜对还是猜错?他嫌她笨还是嫌她太多话?

  不管了,反正他没出声反对,就当她是正确的啰。

  提起行李,她往楼梯方向走去。

  「最右边是我的房间。」他在她背后说。

  亮君后脑勺上没长两颗眼睛,自然没「听」见他的话,动作很快,她想尽快进入工作状态,十秒钟不到,她冲上二楼。

  她又没听见他的声音?

  靳衣火大,大声对楼梯方向吼。

  「站住,我说最右边是我的房间。」

  她的脚步声持续前行,那「点」火大,变成非常火大,星星之火燎原,他大步朝二楼方向追。

  他追到房门外时,亮君的一条腿正往屋里跨,另一条腿则在门外徘徊。

  这个黑色房间,有点像……地狱?

  黑色的床、黑色的柜子、黑色的窗户加窗帘,黑色的地板和黑色天花板,设计这个房间的设计师是不是精神错乱?

  要搞出一团黑,干脆别装电灯,不就得了!

  突地,她的肩膀被用力扳过,一百八十度旋身,她被拉到靳衣正前方,鼻子顶着他的胸前,哇塞,他的胸膛比她想象中的宽两倍。

  「我在跟妳说话,为什么不理我?」

  她感觉到他的胸膛在震动,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可能在讲话,委委屈屈地,她也有话讲,抬头,她抢在前头说:「可不可以,我不要住在这间……我怕黑……」

  「妳……听不见我的声音?」

  这回,她「听」见了,因为他的嘴唇在她眼珠前方,三十度角、二十公分处。

  「你发现了?」她小声问,带着畏缩。

  他不说话,两道粗眉上扬,等她解释。

  「这就是我昨天想和你分享的小秘密,我必须要戴助听器,才能听见你的声音……」

  做错事要懂得谦卑道歉,亮君想起妈妈的话,头低低,她猛鞠躬。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不应该隐瞒你,可是耳朵问题让我找工作四处碰壁,所以我才想拔掉助听器假装听得见,等你录用我,预支我薪水,再怎么不高兴,都要用我一个月,到时,你会看见我的工作能力,知道我虽然身有缺陷,但努力能弥补一切,对不起,请你不要生气,等你用了我……」

  「妳凭什么认定,我现在还愿意用妳?」他冷淡说道。

  她的连番对不起替她的干净找到借口,原来,她与世隔绝,才不识人心险恶,他猜对了,她的确是残障,的确生活在社会边缘,无缘见识人类。好吧!就让他来教导她,生存是痛苦历程。

  恶意地,他笑了笑。

  「你不用我,我可还不起你的两万块钱。」小小的,无力的恐吓,从亮君口里说出。

  「头抬起来。」

  她的眼光黏在地板,「听」不见。

  「头抬起来。」

  话说完,靳衣想起症结。他拉住她的手臂,要她正视自己。

  「把妳的助听器戴起来。」

  她依言做了。

  「听清楚,这是我的房间,妳的房间在隔壁。」他粗鲁地把她推到她自己的房门前。

  「不是啊,你的房间在……」她指指左手边。

  「我说这是我的房间。」他对她的耐心,好到让自己怀疑。算了,就当它是残障者的优惠条例。

  「好吧!」

  老板最大,他可以有一个两个三个房间,可以要她房间移位,就算他要逼她住进地下室或壁橱,她也要笑笑地说——谢谢老板恩赐。

  打开房门,她往里一探,幸好,这里比较……「普通」,她生性保守,无法接受前卫潮流。

  「对了。」

  亮君旋身,这动作又让她把鼻头送到他胸前,抬头,矮个子真不好,不管用什么角度都要仰人鼻息。不过……仰老板鼻息,是所有拿薪水阶级的心酸吧!

  「什么事?」

  低头,他的下巴碰上她的头顶,这个女人真矮,矮就算了,居然不懂得穿高跟鞋修饰自己的侏儒体型。

  「中餐要准备老板娘的份吗?」

  「这里没有老板娘。」他嫌恶皱眉。

  他的表情像吃了一肚子大便,就算把他泡进香水池腌上三天三夜,还是熏得叫人受不了,没办法,恶臭是从体内散发,外在的努力帮不了他多少。

  「哦,你没和老板娘住一起。」她恍然大悟,原来昨天是小别胜新婚。

  「我没结婚。」这次,他吼得很大声。

  亮君让他的声量吓到,反射地,她摀起耳朵,回声喊:「我戴了助听器,可以听到八成频率,你不用这么大声讲话。」

  撞上他的冷眼,她还有几个关于「老板娘」的小问题。可是,他的表情很……「前卫新潮」,和他的房间一样可怕。

  吞回疑问,她微笑巴结。「十分钟后,我去买菜,你有特别喜欢的菜色吗?」

  工藤靳衣的回答是恶瞪她。

  「我想,我很幸运,碰到一个不挑嘴的老板。」还是巴结,脚在门内,她笑着等他离开,他不走,她没胆当面把老板关在门外。

  半晌,他终于转身,亮君轻吁气,关上门。

  靳衣回到工作室,当他坐到位置上时,跳动的股价看板告诉他,他少赚了两千万。

  该死的败家女!他低声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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