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快走光了……”香儿见几人都没动作先出了声。
“是呀!”傅骧摸摸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饱嗝,“这会儿可真安静。”没了你喀嗤喀嗤吃东西的声音当然安静!香儿心里没好气的回答,见几人仍没动作再度出声。
“所以,咱们是不是也该走了?”
“不!咱们又不是真为看斗鹌鹑来的,况且二位不也有事想找云飞吗?”
“少爷,咱们那档子事聂少许是帮不上忙的,依小的意思,咱们还是走了吧!”香儿扯着半天没发半点声音的齐奼奼。
开玩笑?天下痴子又不只那聂云飞一个,她可没打算让公主真同这烂赌鬼、败家产、滥桃花的男人有更进一步的接触,外头痴子多得很,茶痴、画痴、诗痴.……甚至连傅骧那个爱吃的“吃痴男”,或许都还比这烂赌鬼好。她伸手去搀齐奼奼,却在她眼底发现了固执,该死!看来这会儿生出执性的反倒是她这好公主了。香儿还来不及有下一步动作,木阶上蹬蹬作响,一个高大身影随着声音出现在众人眼前,正是聂云飞他生得极高,方才自上方俯看还没察觉到,真来到眼前,才发觉那迫人的气势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有着俊秀的眉眼和脸型,轮廓分明,眼眸深邃,鼻梁笔直挺立,性感的双唇微微上扬。他有着一头散乱不羁的发一却乱得有股独特的味道,神态悠闲懒散,状似漫不经心却又带着不可轻忽的危险。
香儿放开了齐奼奼的手,敛下眸暂时静观其变,谁知道好赌的人爱不爱揍人呢?霍惕世及傅骧见了聂云飞均是对视一笑并未出声招呼,显见交情匪浅,聂云飞抿抿嘴手一场,扔了个纸袋给傅骧。
“啥?”傅骧笑问。
“你要的东西!”
聂云飞身子一落,坐在霍惕世身旁的空位,对于席间多了齐奼奼及香儿两个陌生人视若无睹,两腿晃呀晃地挂上了栅栏。坐没坐相,十足没教养!香儿心底不屑,嘴里却没出声,这男人可真是个道地的烂赌鬼,方才在斗场上的精神奕奕,这会儿不知全跑哪儿去?
“烤鹌鹑?”傅骧打开纸袋,乍见只烤得发亮的鹌鹑,眼睛也发了亮,“这么快?”
“后院炉火未熄,”聂云飞懒洋洋的说,“我让越信的手下帮你烤的。”越信是个赌坊老板,和聂云飞是老友。
“咱们聂少爷果然守信用,够朋友,动作这么快!”傅骧撕下一只鹌鹑翅膀,笑咪咪的递给了香儿。
“小兄弟,要不要来点儿?”香儿用力扭头。
“谢啦,方才还见着这只鹌鹑活蹦乱跳的在底下激战,这会儿没法子同尊驾一般,当成盘中飧吞下腹里。”
“天生我材必有用,”傅骧笑呵呵的收回翅膀,“斗输了的鹌鹑不吃难不成还留着立碑膜拜呀?”
“鲁大少真肯让你烤这只鹌鹑?”霍惕世难掩讶然的问向聂云飞。
“凭什么不肯?”聂云飞闭着眼,两条长腿晃呀晃。
“听说混世魔王是他花了百两白银自东北买回来的,况且,混世魔王只是败在逃跑却未受伤,再经调教也许下次还有机会。”
“傅骧吃的不是混世魔王。”聂云飞出声。
“不是混世魔王?”傅骧停下啃嚼动作,低头看了看那正躺在他掌里,已被撕得支离破碎的鹌鹑,似乎想将它拼回原貌,端视个清楚。
“那是哪只鹤鹑?”
“场里就那两只鹌鹑,不是混世魔王,自然是鸦鸽!”闻言傅骧吐出骨头,还真眯起了眼的把一堆骨头拼来凑去,果真,虽然鹤鹑所余部位不多,但确实不是体型较大的混世魔王。
“哇赛!”证实之后,傅骧只为嘴中鹌鹑哀悼一秒又继续开战,还喃喃念道:“你这没心没肝没肠没肺的主子,几天前还疼鸦鸽同掌中宝似的,这会儿,竟狠心让它沦为饕容嘴中肉?”
“云飞再怎么没心没肝没肠没肺,也好过那正在吃鸦鸽的人。”霍惕世出了声,傅骧笑呵呵的没回嘴,一脸无所谓。
“为什么?”霍惕世问向聂云飞,“鸦鸽不是你费了很大的精神调教的吗?”
“它受伤了,即使恢复也已生了怯心,这局虽可以侥幸得胜,但下一局想赢就难了,既然如此,何不让它保有全胜纪录?”
“它是只战鸟却非死在战场,”齐奼奼鼓了半天勇气才挤出话来,为鸦鸽抱不平。“而是死在出口个儿主子手里,你辜负了它对你的信任及它为你做的努力,想来死前它该是满腹委屈的!”她细细的嗓音在安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嘹亮,几个人都静静的等着止住晃脚的聂云飞的反应,身为他的好友,他们当然知道他向来最恨旁人说教,尤其,还是个陌生人的当众指责。傅骧一双眼在齐奼奼与聂云飞之间转来转去,心底突然闪了闪,刚刚那宫少爷说什么来着,“满腹委屈?!”二这样吃下肚去不知会不会造成腹泻?剑眉挑了挑,俊目撑开一条缝,里头是寒寒的黑潭,齐奼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的眼让她想起那潭弱水湖。
“阁下懂鸟?”聂云飞语气依旧淡淡。
“不懂!”齐妩妩无意退缩,“但将心比心,不难理解。”
“将心比心?!”淡然声调多添了点儿兴味,聂云飞眼睛睁大了些,“原来阁下还有解心这项本事,这会儿你倒猜猜我在想些什么!如果你猜得对,我悉听尊便,如果情不着,就请阁下少开尊口。”
齐奼奼一脸为难,猜他在想什么?这男人既聪明又滑溜,她怎么可能猜得到!
“你猜不出我,我却能猜出你!”聂云飞哼着气,“阁下眼神明摆着是上门来找麻烦的。”
“我……我没有。”齐奼奼努力挤出声音。聂云飞却不再理她,转过头继续对着霍惕世说:“让鸦鸽祭了傅骧的五脏庙还有另一个原因,鹌鹑,我玩腻了。”
“怎么?想过正常人生活了?”
“什么叫正常人生活?”聂云飞怪笑一声,“我这种日子哪里不对劲了?”
“当然不对劲儿!”是傅骧接了口,“你老这样,哪家姑娘的爹娘敢把黄花闺女嫁给你?”
“那不正中下怀?我生平最厌恶闲杂人等,尤其是被那蠢既笨的女人给缠上。”傅骧不以为然,“什么叫闲杂人等?男欢女爱人之所欲,找个可以帮你传宗接代、烧饭洗衣、温床暖被的贴心佳人,此乃人生最大快事。”
“傅骧方才说得不尽正确!”霍惕世摇摇头,“你说云飞这样没人敢把女儿嫁给他,但多得是女人不管爹娘如何想,只想嫁给云飞。”
“包括你老妹茉馨?”傅骧脸上难得有愁。
“包括我老妹茉馨厂霍惕世点点头续语。“快别这个样,这件事又不是今日才知道,打小咱们三个只要一块儿读书、一块儿出游,那小了咱们六岁的丫头哪一回不是跟得死紧?难不成你以为她是为了你?”
“知道是知道啦!”傅骧嘟嘟嚷嚷,“但总盼着小丫口头能够感受到我的用心而改变主意嘛!”
“你那用心想不感受到也难,开了家烧烤店,名字就叫‘慕馨香’,还不够明显吗?”
“明显又如何,我看茉馨连一点感动都没有!”傅骧伤心地扁了扁嘴。
“不玩鹌鹑,接下来又想玩什么了?”霍惕世转移话题省得意傅骧伤心,茉馨和云飞的事聂伯父死前两家长辈早已认定,就只等云飞开窍。
“斗蚰蛐儿!”聂云飞总算来了点儿精神。
“我已让福聚赌坊老板越信放出消息,十日后,我这‘逸乐居’。里要举办蛐蛐儿大赛,资格不拘,只要是人都可以向越信报名参加,一个个捉对厮杀输者淘汰,选出最厉害的那只当蛐蚰儿王。”
“蛐蚰儿?”傅骧掏掏耳朵生怕听错。“你要上哪儿找蛐蛐儿?”
“找?”聂云飞挑起眉一笑。“蛐蛐儿在逸乐居是不用找的,入了夜,整屋整院都是它们的天下,只要窗别阖,保证十来只直扑你脸上。”
“就因着这样……”霍惕世忽然想笑,“你才会想到斗蛐蚰儿?”
“就因着这样,我才会想要斗蛐蛐儿,捉一只少一只,促一对少一双,减少它们繁衍于嗣的机会,日后我才能够睡得安稳点。”
“那些蛐蛐儿也是蠢,谁不好意,竟敢惹毛咱们聂少?傅骧,干吗那副愁云惨雾的模样?”霍惕世偏首好奇的问。
“当然愁云惨雾啦……”傅骧垮了脸,“斗鹌鹑不论输赢我都有烤鹌鹑吃,好端端地改什么斗蛐蛐儿嘛!”
聂云飞闻言朗笑。“别说我没关照你,蚰蛐儿也是可以吃的。”
“骗人!”傅骧瞪大了眼。
“不骗人!”聂云飞斜睨着他,“蛐蛐儿裹些酥粉下锅油炸,再加些茴香、撒些椒盐,保证吮指香。”
“真的假的?”眼底虽存着怀疑,傅骧脸上已由忧转喜。
“信不信由你!”聂云飞笑嘻嘻的。见傅骧那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霍惕世只能摇头,那些苦命的蛐蛐儿真是惹错人了,这下子不被斗死也要被吃干抹净。对了,云飞,今日来主要是为了件重要的事,下月初十我爹作寿,他说了,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到。”
“是吗?”聂云飞淡淡笑瞥了眼好友二世伯大寿,那日到场的不是乡绅就是达贵,我这落拓晚辈真有到场的必要吗?”
“对旁人你这样说说就算了,”向来最是好脾气的霍惕世微着了恼。一可对我和我爹这么说却是伤人了,你爹生前和我爹既是生意同伙又是多年好友,那年聂伯父若未发生意外,说不定你和我老妹的婚事早成了定局。
“聂伯父过世时,我爹尽心尽力帮你做得周全,这几年来也不知提过几次想让你上铺里帮忙,还想要过几间铺子让你经营,若非你推得坚持,这会儿咱们俩早该一块儿共营生计了,落拓是你自个儿硬加上去的,我们可半点都没这样看待过你……”
“成了、成了,惕世!”聂云飞伸臂揽着霍惕世,朗笑道:“行行好,别再数落了,全是我的不是,是我嘴坏,成吧?惕世者,惕厉世言也,一个博骧肚、一个惕世言,都是我聂云飞的两大煞星,你别再说了,下月初十是吧?放心!我会到的。”
“那就好,”霍惕世终于露出笑容,“说了就算,你可别像上回那样,又推说睡过头。”
“说了就算!”聂云飞点点头“真怕我睡过头就赌一把吧!日落前见不着我,脑袋瓜给你砍下当凳子坐。”
“这也能赌?”傅骧听着傻了眼。
“我同你赌!”霍惕世却急忙接受,“和你赌才是能确定你一定会来的保证,说吧,若你准时到了想要什么?”
“一个要求。”聂云飞一笑。
“一个要求?什么意思?”
“没特别意思,只是代表我还没想好该向你索些什么,反正届时我若做到了,你只需记得欠我一个要求就是了。”
“输了失脑袋,赢了却仅要一个要求?”傅骧搔搔头,“这样会不会吃亏了点?”
“当然不会!你又怎知我的一个要求不是要惕世的脑袋?”
聂云飞的玩笑话意来两个男人的笑声,他与霍惕世是打出了娘胎就结识的好友,有着过命的交情,若说他会对霍惕世不利,那是谁也不会相信的。
“成了,任务已达成,傅骧,咱们也该走了!”霍惕世起身,香儿跟进,她暗忖,这三人里一个是烂赌鬼一个是饕餮,怎么看都只有这个霍公子正常点一定要拉着公主跟着他连连远离这儿才是。她扯着笑忙说:“是呀、是呀,斗鹌鹑看完了,吃鹌鹑也见识了,这一晚可更是精彩绝伦,少爷,咱们这就跟着霍公子一块儿回城里吧,再耽搁,路上没人,夜路可危险了。”齐奼奼却温吞吞的起身,继之悠悠说了句让众人都险些吓得跌倒的话。
“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向聂大哥学本事。”学本事?
香儿拍拍额心,公主这言的是什么鬼借口?那姓聂的家伙精得像什么,若发现了公主是女儿身,且还有求于他,不将公主吃干抹净才怪!吃干抹净也就算了,依公主温婉的性子,有办法叫这烂赌鬼献出血解太子的桃花劫吗?学本事?
傅骧抹抹油嘴搔搔脑袋,这弱不禁风的小子远道而来,为的竟是向云飞这小子学赌?真没想到,小赌怡情,大赌持家,狂赌居然可以引来慕名好学有志之土也!学本事?
霍惕世不出声锁着眉,方才因这少年险些跌倒,让他嗅着了身上的香气,也让他更加确定这叫小齐的少年是个女孩儿的猜测。不单她,连她身边那随从也是个丫环吧,可为何她会执意要跟着云飞呢?
这陌生的姑娘不仅五官端美,还有股淡雅的神韵,他不讳言虽只相处一夜,却已对她起了微妙的心绪,这会儿见她坚持要留在逸乐居一不由得心头沉了沉。学本事?聂云飞不出声,双臂环握,黑潭似的眸子却眯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