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姮姮求痴 第八章

  驴行缓缓,月悬风轻,坐在布帘前的齐奼奼怀中抱著小猫咪,靠在闭眼假寐的聂云飞怀里。  

  “一开始,”齐奼奼语气中难掩怨慰,“你就已打算要还人东西的了,既然如此,何必如此耍弄人?还害得——”她语中掩不住遗憾,“人家伤成那样!”

  冷冷一哼,聂云飞连眼皮都没抬。“若非如此,我上哪儿找那麽多人在进你们皇城前陪我多玩几把?别告诉我你要陪,天知道你那手烂赌技有多麽地令人提不起兴趣。”

  “赌!赌!赌!赌当真如此要紧?!”想到姜愚一身血淋淋,齐奼奼难得动了气,她挺挺腰杆离开了聂云飞怀里,“比陪我见父王母后还来得要紧吗?”

  聂云飞掀掀眼皮,见著心上人的火气他竟然浮现了笑意,长臂一揽他将意欲挣出怀里的她揽紧,“这‘赌’对我要是不够重要,当初的你,会死缠著我不休?会又是鹌鹑又是蛐蛐儿地闹著向我学赌?”

  “你……”

  齐奼奼红了脸反驳的话还没出口就让聂云飞给吮吻住了声音,後边乍然无声,杜奇除了策策老驴可没胆往回瞧。

  好半天後齐奼奼才挣出了聂云飞紧箍的怀抱,她酡红粉腮摸了摸被吻得红肿的唇瓣,还没怨责出声却突然让路旁的两条身影给勾去了注意力。

  “大皇兄?!怎麽,你会在这里?”

  喊停了车,齐奼奼放下卷卷儿下车,踱近两名正拿著锄头掘地不休的男子,光睇背影及服袍她已观出了两人其中一人是齐坛太子齐昶,另一个是齐昶跟班小宁子。

  乍然听见齐奼奼声音,动作中的男人们都僵停了手脚,似乎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

  “小宁子!”齐奼奼一边伸手帮兄长拂去衣摆上沾染到的尘泥,一边问向搔头无措的小宁子,“太子疯病又犯了吗?否则,怎会半夜里摸黑上了这天幕山?而且,还无端端地掘起了地来?”

  “长公主,你回来啦?”小宁子发出了直愣登的傻笑,他睇了睇面色阴郁的太子,不知该接些什麽好。

  “宁子,”齐奼奼自怀中抽出绣帕往因劳动而出汗的齐昶额心抹动,语中是软声软气的嗔怪,“太子的病你是知晓的,他神志不清,你就纵著他吗?怎麽可以让他半夜三更在这儿吹冷风?你若当真拉他不住也该去喊人来把他带回去才是。”

  “大妹!”抛掉锄头,齐昶突然搂住了齐奼奼哭得淅沥哗啦。“你干麽对我这麽好?你们这些好妹妹们干麽都要对我这没心没肝没大脑的坏哥哥这麽好?”

  齐昶哭得尽兴,齐奼奼听得头晕,缓缓自後踱近的聂云飞则是环胸冷眼站定,眼见自己心上人被个男人把著痛哭,虽知对方是她兄长,虽听说对方中蛊染了疯病,可心头还是一兜溜儿地打翻了百来缸醋,四肢百骸全泛著浓浓的酸意。

  “大皇兄,你在说什麽呀?”齐奼奼轻拍兄长背心,软语抚慰,“你不坏,你是个好哥哥,更是个好太子,咱们齐坛的未来还要靠你呢!你别胡思乱想,乖乖跟我回家,过几天,娸娸她们也该要回来了,我们都已经遵照薛道长的指示完成了任  务,很快地,那个什麽桃花精就再也不能对你不利了。”

  “你不懂!你不懂的啦!”

  齐奼奼的哄慰却更燃高了齐昶的蛮火,只见他槌胸顿足吼著。

  “蠢丫头,个个都是蠢丫头,谁让你们当真不顾自己安危出门去寻个屁痴的?可偏偏……”

  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二十岁的大男人竟哭得跟个孩子似,“最精的那个赶不出去,赶不出去就算了,这会儿,她竟然……她竟然……被活埋了,这麽多天了,想来这丫头肯定是死了,否则早该出来折磨我了,她若非是死了,又怎会放过她苦命的老哥?”

  齐奼奼听得昏乱却陪著心悸,听兄长话说得分明并无疯样,她却愈听愈糊涂。

  “大皇兄,你到底在说些什麽?你说谁……”她问得胆战,“谁死了?”

  “长公主,”一旁的小宁子叹口气代作了解释,“是五公主,几日前她去打猎便没了踪影,太子派人查了几天才得知她和薛道长当时是消失在这附近的,是以摸黑上了山来,可没想到当咱们来时才发现,”他垂下首,“才发现这儿几日前已让人引燃火药轰落了另一头山壁,泥石堆堆叠叠将这儿给封死了,几日未闻小公主讯息,想来,她和薛道长是被埋在里面了。”

  “姮姮?薛道长?”齐奼奼听得头昏,拧了拧发疼额心再问:“小宁子,说慢点儿,我还是听不懂,姮姮是怎麽和薛道长一起的?她不该也去寻痴了吗?”

  冰冰凉凉一个声音自她身後传来,是聂云飞。

  “齐奼奼,人家都说得这麽清楚了,你还听不明白?”他漠语,“那所谓之中桃花精蛊一事不过是场骗局,是齐坛太子用来赶跑碍手碍脚妹子的一场游戏,偏偏该走的不走,却赶跑了另外四个蠢丫头!”

  “聪明!真是聪明!”

  齐昶颇有相遇恨晚的感受这家伙三言两语就道出了他不好意思向大妹子说明的话语,这会儿,他心头微凉,若姮姮当真已死,那麽,他就再也没了装疯的必要了。

  “奼奼,”齐昶在大妹圆睁著不信的瞳底笑得微窘,“你是上哪儿找来这麽聪明的家伙的?你们这趟出门,不是该去寻些痴子傻蛋儿回来的吗?”

  见兄长有意转移话题,向来心慈的齐奼奼只有叹口气,暂时放过了他。

  “皇兄,他叫聂云飞,宜昌人士,是个赌痴。”!

  “赌痴?!”齐昶大叫一声,猛力拍下聂云飞肩头。

  “好样儿的,大妹子,你一出马大儿就找回了个这样有趣的人物,原先我还当你们八成都会带些个笨笨蠢蠢只会之乎者也、满口仁义道德的老夫子之属人物呢,这个好、这个好,”他偏首笑笑问著小跟班,“小宁子,骰子带了吗?”

  “没,太子,”小宁子苦著脸,“咱们只带了两柄锄头。”

  “锄头?!”齐昶怪叫一声,总算忆起了今晚的主要任务和他方才的悲恸。

  “奼奼,你和云飞来得正好,还有那位拉车的大叔,别傻杵著笑了,快快快,相请不如偶遇,”他挤出了几滴眼泪落在土里,“咱们一块儿来挖挖,或许,还来得及姮姮丫头尸体腐烂前将她给挖出来,这丫头,”他摇摇头,“虽自小与我是天敌,虽多行不义必自毙,虽鬼头鬼脑鬼肚鬼心肠,可毕竟……”

  他再掬出了一滴泪水。“与我仍是流著相同血液的手足,不管怎麽说,我这做哥哥的总不好让她的尸骨就这麽不明不白地腐烂在无人知晓的地底………”

  杜奇被拉了过来,手里也硬塞进了一柄锄头做起了掘土的活儿,他耳里听著齐昶的絮怨却直想笑,这太子口口声声说哀伤妹子的死,可看来这对兄妹的梁子肯定结得很深,他虽真有几分伤心於妹妹的离逝,可却又难掩‘脱离魔掌’的庆幸,明明尚未确定对方死活却己口口声声嚷著妹子已死,一意挖尸的念头似乎只是在确认

  她到底死透了没有。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对兄妹?

  又究竟是结了多深的仇怨?

  由於小宁子只带了两柄锄头,没工具的齐昶三人只有在旁乾瞪眼了,齐奼奼的眼始终迴避著聂云飞,天知道,她也不是故意要将他扯入这淌浑水的,她又怎知被皇城人视为解救星子的寻痴大事竟然、竟然只是皇兄和小皇妹的一场斗智游戏?

  她想起了他们两个打小起的一场场斗智、一幕幕陷阱,这回,他们实在玩得过了火,连她们四姊妹都被扯了进去,现在竟还扯出了小妹的死?可——她摇摇头,不论大皇兄怎麽说,她始终是不信姮姮已死,不只她,她相信大皇兄应该也是不信的,才会在这儿执意挖尸,她们都知道小妹有多麽机灵,又有多麽本事,这样古灵精怪的丫头,想来,连阎王都不敢收吧!

  既然没了寻痴的理由,那麽,齐奼奼突然心底窜起了凉意,若无寻痴名目作前提,那麽,她的娘亲会同意她和云飞的婚事吗,

  “未来好妹婿!”齐昶拍了拍聂云飞肩头,不意观著了他怀里那块灿著青色流光的牌。

  “嘿!你这儿有个好东西耶,”他伸手捉出了青琉令牌,“亮灿灿地,掘地时不用持宫灯,别小气,借给大舅子用用吧,”

  “这东西不能……”

  聂云飞正欲出声阻止,冷不防一个含笑的女子嗓音自几人身後响起。

  “干麽?大半夜的不睡觉全窝在这里?有宝吗?”

  “小皇妹!”

  是齐奼奼转头惊喜的叫唤,随著声音聂云飞别过了视线,电光石火之际,他心道不妙却为时已晚,再回过头,那乍然大张著嘴挤不出声音的齐昶果真如聂云飞所料,被突然出现的妹子吓得手软,於是乎,那被他握在手里的青琉令,就这麽直兜兜地摔到了地上,断成了两截。

  “皇兄!”

  惊喜後的齐奼奼再度受到了惊吓,她急急趋前将断成两截的青琉令护在掌里,面色死灰,“你知道这是什麽吗?这是青琉帮总舵主持有的青琉令牌!我和云飞只是代为保管半年罢了,你摔破了它,这……”她咬著唇急得眼眶都红了,“到时候人家上门来咱们怎么向人交代?”

  “青琉帮?!”齐昶瞬间也刷白了脸。“你是说那跨越了陕、甘、晋、豫四省的青琉帮?那统御了百万名门徒的天下第一大帮?你是说,”他吞了吞唾沫,“你是说这块烂牌子就是他们的那块青琉令牌?”

  “没错,”聂云飞冷眉环胸搭了腔,“这块‘烂牌子’就是他们的青琉令。”

  “哎呀呀,云飞呀,不是大舅子说你,你干麽没事将个可指令百万雄军的宝物这麽不当回事地搁在怀里?”

  “那是因为……”他冷冷吐气,“我没想到会有个白痴想拿它去掘土寻妹。”

  “好玩!好玩!”蹦跳过来的齐姮姮笑嘻嘻的拍拍小手,“好皇兄,妹子刚‘出土’就眼见你惹上了个大麻烦,真是恭喜恭喜。”

  “恭?恭你个屁啦!”齐昶火得口不择言,“要不是你这丫头由死复生,让我当是见了鬼,我会这麽不小心去砸坏了人家的宝贝牌子吗?”

  齐姮姮啧啧有声。“瞧瞧你,眼泪鼻涕都还没擦乾净呢,就在这儿诅咒你妹子死?其实我本也是想死了算了,但怜你方才哭得伤心这才决定活转过来,怎地,你翻脸同翻书一样快?”

  “你没死,换言这,”齐昶没好气,“之前又是中蛊又是失忆等等不能去寻痴也是骗人的喽?”

  “彼此彼此,”她拉长舌头扮了个可爱的鬼睑,“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的桃花精呢?回老家睡觉了吗?”

  “你……”

  斗不过妹子,齐昶只有气结,片刻後才出了含疑的声音,“薛渐深这老巢只一处出口的,怎地你会……”没去向阎王报到?他吞下了後半段的问话。

  “只一处出口是没错,”齐姮姮笑眼未敛,却在眼角瞥见那由暗处行来的男子时,不自觉地微微甜腻了嗓音,“可烦请用你的猪脑想想,有什麽地方关得住善於制做火药的薛渐深?”

  没察觉出妹妹的异样,齐昶的目光只放在那向他走来的好友。

  “渐深,再见到你真好,你没事就好了,”嘴里嚷若没事就好,可那伴随而来的长长叹息任谁都听得出其中饱含的深深遗憾,“既然你有本事脱困,”他不解,“干麽拖那麽多天才出来?”

  一句普通的问句却同时染红了两个人的脸颊,所幸夜里天黑没人观得见。

  “没为什麽,”薛渐深恢复了平静,“五公主知道你整她,所以想消失几日整你。”

  “唉!你不说我也猜到了,”齐昶目带怜悯的拍了拍好友肩膀压低声,“和这丫头被困在一起这麽多天,好兄弟,委屈你了,对了,”他打量著他,“阔别几日,怎地你连山羊须都不见了。”

  薛渐深微窘,“那玩意儿,阵前叛逃飞走了。”

  “算了、算了,飞走也好,这阵子我已尝够‘整人者人必整之’的苦果,你回来後别再扮道士了,姮姮没事便罢,对这妹子我已认了命,算是上辈子欠的,赶不跑就留在身边吧,待会儿咱们回去便向我父王母后将这事儿坦诚以告认了错,也好派人去唤回那几个还流连在外的妹子们。”

  “好耶,好耶,”拍拍手呵呵笑的是小宁子,他向来不善作伪,这些日子陪著太子作戏著实累人。

  “不成!”出声反对的是齐姮姮,她用手指头俏皮地削了削挺鼻,踱向兄长再戳向他胸膛,“没这麽容易的事情,戏是你开的锣,自然,也该由你全程演毕,否则……”

  她偏遇螓首睇著一旁没出声却紧握著手的齐奼奼和聂云飞,“你是想害他们不得白首吗?”

  “你的意思,”齐昶嗓音透著为难,“我得演到奼奼和云飞成亲?”想到了梅妃,齐昶不得不同意姮姮的考虑是有必要的。

  “不!”齐姮姮摇摇头,“你得演到我那些姊姊们都寻痴得归,成就所有美满姻缘为止,否则,你这会儿若硬要认了罪,你是太子,这场闹剧只会害你失了太子的信誉,而宁子和道长哥哥却是犯了欺君大罪,你愿见他们为你掉脑袋吗?”

  心知妹子所言有理,齐昶没了声音,可扁嘴的模样表现得一脸委屈。

  “别觉得委屈,”她笑嘻嘻拍拍兄长肩头,“算我奖赏你这月下老人的功德无量,大功告成後我有个最喜欢的丫鬟要送给你。”

  “你是指……”

  齐昶开心得半天挤不出声音,最喜欢的丫鬟?!指的,自然是那令他朝思暮想的朵妘了。

  齐姮姮笑得邪气,“怎麽样?这样的奖赏满不满意?”

  “满意!满意!满意极了!这样的结果才真叫大功告成!”可半晌後,齐昶灿烂的笑靥却在对上了齐奼奼手中的青琉令时再度隐去。

  “老妹!你既然事事想得周全,那你说说,”他对著断成两截的青琉令牌努努嘴,“这块烂牌子该怎麽做?难不成等人家上门来讨东西时来个兵戎相见?”

  “祸是你闯的,问我做什麽?”齐姮姮无所谓地搓著手指头,“我倒想瞧瞧是青琉帮百万门徒厉害还是咱们齐坛国兵强马壮。”

  闻言聂云飞漠著瞳,齐奼奼噤了声。

  “齐姮姮,”齐昶嘟嘟哝哝,“别净在这儿说风凉话,这事儿,”他环顾一圈,“这里的人,个个都有主责。”

  “别算我!”杜奇急急跳上车,和老驴子一块别过了脸。

  “也没我事儿!”小宁子抱著两柄铁锄逃得老远。

  “喂!死宁子,你这没义气的小畜生,你……”

  “别骂人了,大皇兄,”齐姮姮哼哼气打断兄长,“这事儿你若当真要算在宁子头上,那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咱们这儿有个没出声的人,怎地,你忘了?”

  齐姮姮从齐奼奼手里接过了青琉令牌转身踱向了薛渐深,伸出手她将那两截断毁的琉璃塞入那无声睇视著她的男人怀里,娇颜粲了粲,她甜软著嗓音。

  “你有办法的吧?渐深哥哥!”

  薛渐深没作声睇著她眸中亮著玄芒,有些无奈,有些认命,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宠溺,似乎,她的期盼是他无可推却的使命。

  如此湛青涤翠难见的奇宝,寻常人终其一生怕都还不一定能塑熔得出它的一半光艳,半年时间?!谁敢作此承诺?

  虽未出声,可未作反驳的薛渐深却已形同接下了此项艰困的任务。

  渐深哥哥?!

  齐昶、齐奼奼和小宁子都敞了嘴,他们从未听过这刁钻古怪的小公主曾这麽甜甜蜜蜜、尊尊敬敬地喊过或佩服过一个人的。

  他们一个个在掏了耳朵确定没听错之後,投在於薛渐深的目光满是钦佩,原来,这桃花精虽只是个骗局,可这男人还真有些捉妖擒怪的本事,否则,又怎能连齐姮姮这样的小妖怪都收得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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