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灯光瞬间驱走满室黑暗。
随手将沉重的提袋搁在脚边,也不管冬天地板上足以冻人的冰寒,严葳鹏累得背倚门板,顺势滑坐在地。伸展着终于得到休息的双腿,她舒服地轻喟了声。
她摘下挂在鼻梁上的眼镜,踢掉束缚了她一天的高跟鞋,抬手将发髻拆开,纤白的手指穿梭发问,梳理着优美如波浪般的发丝。
然后,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皱着一张小脸,哀怜的目光望着自己的手。
掌上、指间多了好几根黑发,光亮的地上也散着因刚才爬梳动作而落下的发丝。
讨厌,都是他害的!不喜欢虐待秀发、不喜欢盘成发髻,偏偏得在他底下做事,又不能以原貌出现,呜……她可怜的头发。
严葳鹏把目光移向身边装满了资料的袋子,忿忿道:“哼,他一定是故意整我的!”她指控着害她疲惫不堪的罪人。
早上不小心睡过头,等赶到公司已经迟到一个小时了。她不但没能喘口气休息一下,反而马不停蹄地开始认识欧阳集团,小至工作大楼里环境的认识,大至整个欧阳集团的了解,哪个部门正在进行的案子、哪家子公司未来极力争取的合作案,全都是她今天要完成的工作。
因为,那只大沙猪欧阳靖要她明天正式上班!
当她这样告诉宝姨时,她露出惊讶的表情,愣了好一会儿。之后,宝姨好心地向她解释,欧阳靖的“正式上班”代表的是,如果她做错事,就不能以“刚上任、不熟悉一为理由,一定要为自己的错负责任。而且这还是宝姨第一次听见欧阳靖这么说,以前他至少会给手下的人一个星期的时间来熟悉、适应。
严葳鹏听完她的话,火气又冒了上来,差点冲进办公室与欧阳靖理论。这明明就是他要逼走她的手段嘛!但想到欧阳伯伯对她的恩情,还是强忍住怒火,硬着头皮接下欧阳靖的挑战。
哼,她就是要做给他看,让他以后再也不敢瞧不起女人。
她盯着那袋资料,再次重重地叹着气。唉,她今天没办法睡了。
“大沙猪欧阳靖!”她小嘴里发出一声接着一声的咒骂。不能亲自把这句话丢在欧阳靖面前,至少多骂几声,心里也舒坦些。 ;
哼,讨人厌的欧阳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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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五十五分,严葳鹏踏进总裁秘书办公室。
“宝姨,早。”
“早啊,葳鹏。”
“真是谢谢你昨天帮我做的整理,我……”话未竟,严葳鹏就被宝姨的惊呼声给愣在原地。
宝姨才抬头,便将严葳鹏苍白的脸色望进眼底,“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就请假在家休息。”她离开座位,关心地将严葳鹏拉到一旁沙发坐下。“你不要紧吧?还是回——”
严葳鹏微笑地打断她关心地叨念,“没什么,只是昨晚没睡好,你别担心了。”
“没睡好?我看你是整晚没睡吧。不行,我还是打电话给老总裁,告诉他总裁欺负……”
“宝姨。”严葳鹏拉住她的手,微微一笑,“我保证我真的没事,只是睡不好而已。”她边说边伸出右手做发誓状。
不过,缩在背后的左手食指与中指,则是偷偷地交又在一起。对不起,宝姨,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你这孩子。”精明的宝姨何尝不知道真相,只不过看在葳鹏这个让人心疼的乖女孩份上,就不向老总裁打小报告了。
“对了,总裁来了吗?”这间秘书办公室是到总裁办公室的必经之路,现在都已经九点零二分了,还没见到欧阳靖出现。
“嗯,他每天早上八点半就到了。”有时候欧阳靖还比她这个秘书早到公司呢。这点宝姨倒是对他很佩服。贵为公司总裁的欧阳靖,只要人在香港,每天早上八点半就会出现在办公室,比时钟还准时,从来没有一次晚过的。
“那我进去了。”说完,严葳鹏起身走到总裁办公室前,伸手轻敲响门板,准备面对挑起她难得怒火的大源头。
“总裁,早安。”面对欧阳靖低着头的发顶,严葳鹏仍以有精神的声音向他道早。
哼,她才不会因为讨厌一个人,就忘了应有的礼貌,又不像他。
闻声,欧阳靖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严葳鹏,“挺准时的。”他微带嘲讽地轻笑道。
细白的拳头紧握着,严葳鹏强压下瞬间升高的怒焰,忍着不对他的话做任何反应。“总裁,我今天正式上班了,请问……”
“你已经进入状况了?”挑着眉的欧阳靖,看在严藏鹏的眼里,有那么点的不怀好意。
“是。”话才落下,严葳鹏发誓,她在欧阳靖的目光里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狡诈。
“这里是日升的相关资料,你拿去做一份合作可能性的评估报告。”欧阳靖指着堆在桌角的一叠资料。
“是。”严葳鹏口中再度吐出一个单音。
看吧,她说得没错。虽知道他是故意刁难,又能怎么样?身为屑下的她还不是只能乖乖听令,捧起了那堆资料。
看着她的动作,欧阳靖不知怎么地,眉头突然靠拢,对她温顺的反应就是想皱眉。
“后天就要。”不自觉地,这句话就这么从口里冒出来。话才说完,欧阳靖对自己奇怪的反应拧紧了眉头。
“后天?”严葳鹏扬高了声调。他真以为评估报告这么好做啊?
话都说出去了,他怎么可能收回来,而且,或许可以乘机将她撵走。欧阳靖愈想愈觉有理。
“有问题吗?”他淡淡地问道。
“没问题。”严葳鹏银牙暗咬,面无表情地回道。在他底下工作,总有一天她会将牙齿给咬碎。
“那好,你暂时先做这项工作。”如果她真的有能力,到时再将其他工作交到她手上。
欧阳靖的语气活像是法外施恩似地,严葳鹏听在耳里,备觉刺耳。“如果没事,我就先出去了。”
“嗯。”欧阳靖没再看她一眼,低着头继续批阅公文。
严葳鹏被他目中无人的态度气得头顶冒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满意地捧着资料,转身离开这个讨人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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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无声的办公室里,偶尔传来纸张翻动的悉卒声响。
只见依然盘着发髻、一身黑色裤装的严葳鹏,直挺挺地站在办公桌前,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欧阳靖低头检视报告书的模样。
终于,他的目光离开了报告书,但与她心里所猜测的完全不同,欧阳靖没有对这份报告书下任何评语,他只是静静地,用着一种可以说是“诡异”的眼神看着她。
怦怦、怦怦……心跳声盖过其他声音,充斥在严葳鹏的耳里,她甚至还能感受到耳膜因此而生的强烈鼓动。
他这么诡异的反应,到底是……
“很好。”简单的两个音节,铿锵有力地敲进了正皱着眉头,努力思考的严葳鹏耳里。
什么?他说什么?
睁大双眼,她有些迟疑的出声:“总裁?”她没听错吧?
哈,她的心情全写在脸上了。
看着她微愣的模样,欧阳靖不自觉地勾起薄唇,眼底跟着浮现一丝暖意。“我说很好。”
她的能力的确展现在这份评估报告上,除了能仔细研判现有资料外,严葳鹏最大的优势在于她之前工作所累积下来的远见与目光。
有监于她是第一个通过他测试的人,欧阳靖终于比较放心将工作交到她手上。
“谢谢总裁。”严葳鹏第一次发自真心地朝着他微微躬身。原来,他的人并不是她想像中的那么坏。
“新界那块上地开发案,还有与日升的合作案,全都交给你负责,有结果再报告就行了。”欧阳靖指着桌上一叠又一叠的资料,开始分配工作。
“研发部的进度你要盯着点,他们已经拖太久了。”说到这儿,欧阳靖浓眉轻拧,“另外,那些琐事就不用送到我这里了。”他将原本属于宋尔麟的工作推给她。
愈听,严葳鹏的脸色愈难看。才刚说他不如想像中的坏,没想到他立刻丢了一大堆工作到她身上。
哼,她更正,欧阳靖还是很坏心的!
“好了,你去忙吧。”欧阳靖十分满意地看着她捧着原本堆在他桌上的卷宗,离开办公室。
一走出门外,严葳鹏便迎上宝姨好奇的目光。
“宝姨,你在看什么?”她低头望了望自己,衣服、鞋子一切正常,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来,先把东西放下来。”宝姨伸手将她怀里的资料放到一旁桌上。
“宝姨,怎么了?”
“你过关了,对不对?”宝姨兴高采烈地问着尚一头雾水的严葳鹏。
“什么过关?”
“看你抱着这堆出来,就知道你通过总裁的试验了。”她已经看过好几个应徵特助的人,垂头丧气地从办公室出来。
“试验?你是说这份评估报告?”
宝姨点点头,“嗯。”之前的人全都没通过总裁那一关。
难怪那么多人被他刷下来。严葳鹏暗忖。
“试验就试验嘛,干嘛还硬逼人在两天内完成?呵——”她捂住嘴打了个呵欠,咕哝地抱怨着,“害我严重睡眠不足。”熬了两个晚上赶工,她现在开始觉得有点头晕了。
“两天广宝姨有些讶异地重复,她还以为是葳鹏的动作快,两天内就把成果交给总裁,原来……
“那你先回办公室休息一下,补补眠。”轻推着她离开,宝姨脸上挂了抹莫名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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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会议展览中心,正举行着亚太地区经济发展会议的开幕仪式,宽敞的会议厅里坐满亚太地区顶尖的经济官员、学者,以及实际掌握经济脉动的众多企业家。当然,这样盛大场面不可少的中外记者群,除了做现场转播外,他们也蓄势待发,准备抓住适当的时机,好冲上前访问与会人士。
台上的演说终于结束,原本交叠着双腿、一心两用地办公的欧阳靖,抬头转向坐在左边的严葳鹏。
一看,他轻笑了下,语气里多了几许温度,“累了吧,我们走。”
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惊醒,严葳鹏不好意思地收起略困的表情,“可是会议……”
虽然她对台上发表演说的官员,其滔滔不绝的无聊话题不感兴趣,不过下午还有一场演讲,而且身为众人瞩目的欧阳集团总裁,他不好就这么离场吧。
“已经中午了,我们也要吃饭吧。”再度勾起嘴角,欧阳靖站起身,“走了。”
吃饭?主办单位不是已经准备好中午的餐会了吗?
严葳鹏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她还是拎起装满待批文件的公事包,跟在他的身后o
“欧阳总裁,好久没见到你了。”某公司的董事长热情地向欧阳靖打招呼,“咦,唐特助今天没来啊?”
欧阳靖礼貌性地笑了下,“唐特助辞职了,这位是接他职务的严小姐。”他简单地介绍彼此,“严特助,这位是陈董。”
严葳鹏露出甜美的笑容, “陈董您好,还请您多多指教。”
轻咳一声,欧阳靖开口道: “陈董,我们还有一些公事要讨论,不好意思要先走一步了,是不是,严特助?”望向严葳鹏的黑瞳中,闪着对这无聊对话感到不耐的光芒。
“是的。”严葳鹏会意地接下上司丢来的工作。
“陈董,真是不好意思,下次我们再多聊些。”
“呃,你们忙、你们忙。”陈董目送两人离开视线,接着寻找下位寒喧的对象。
“跟紧。”快要步出会议厅大门时,欧阳靖突然转头,握住了跟在他身后的严葳鹏的手腕,将她拉近身旁。
她不懂他的意思, “总裁,你……”
不过,才踏出会议厅的大门,她就明白他的用意何在了。
两人被摄影机、麦克风与成群的记者包围住,寸步难行。
不停闪烁的镁光灯、嘈杂的问话,让不曾接受这番阵仗的严葳鹏,娇躯下意识地靠近了欧阳靖一些。
“听说欧阳集团有意并购……”
“根据市调,欧阳电讯已经跃升为台湾地区……”
“欧阳总裁……”
蜂拥而上的记者,为了抢新闻不顾一切地相互推挤。人群之中,有个扛着摄影机的记者被地上的电线绊到脚,失去平衡的他手一滑,笨重的摄影机眼看就要砸上严葳鹏的脑袋——
“闪开!”欧阳靖眼角余光瞥见这惊险的一幕,大声警告周遭的记者,同时一手揽住严葳鹏的腰际,迅速地一个转身,将她带离危险范围。
砰!摄影机摔落在地的声音,在下一秒钟传进众人耳里。
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众家记者目瞪口呆,全都暂停了动作,而听到声响的驻街警,也赶来处理。
“你没事吧?”欧阳靖轻拍着她苍白的脸颊。
咦,怎么没反应,是伤到哪儿了吗?
他松开紧箝着她腰际的手臂,不过仍扶着她的肩头,只花七分精神找寻她身上可能出现的伤口,余下的三分注意力是以防她突然昏倒o
“我、我没事。”严葳鹏站稳身子、拉回心神,这才发现她紧捉着他的衬衫,她因惊吓过度而颤抖的指尖,还能感觉到他胸膛传来的温度。
她急忙放开手,尴尬地出声道: “呃,谢谢总裁。”边说边向他弯腰道谢。
真是好险,要不是他眼明手快的救了她,那现在砸坏的不是摄影机,而是她的脑袋瓜了!严葳鹏在心底暗自庆幸。
“没事就好。”他厚实的大手离开了她纤细的肩胛。欧阳靖转身,在一名协助处理的工作人员耳边交代了几句,只见工作人员面有难色地微微点头。
“我们快走。”他接过她手上的公事包,难得主动扶着女人的手臂,趁着众人不注意,两人快步离开会议中心,离开那群烦人的记者。
严葳鹏坐在宽敞的车后座,看着路边愈来愈觉熟悉的景物。
咦,这不是回她家必经的路吗?
“总裁,下午的会议……”她问着身旁低头批阅公文的欧阳靖。
“不去了。”俐落地签上名,欧阳靖才抬头看着她,“放你半天假,回去好好休息。”
他不是那么坏心的老板,更何况他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不去那无聊的场合,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难怪那名工作人员的脸色不太好。
“谢谢总裁。”平自得到半天假,严葳鹏的心情瞬间变得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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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新闻的主播,伴随着新闻画面,播报着今天发生的重要新闻。
“今天中午亚太地区经济发展会议的会场外,发生一桩惊险的小插曲……”伴随着记者的声音,电视上出现了欧阳靖英雄救美的书面。
寒流来袭的冬夜,一向怕冷的严葳鹏盘着腿缩在沙发里,正要端起热牛奶喝的时候,竟然看见自己出现在萤光幕上,而且中午那惊险万分的片段还连续播放两次。
“不会吧!难道没有新闻好播了吗?”她没心情喝牛奶了,把杯子放到桌上,扯过保暖的毯子,一把蒙住了头。
被吓得脸色苍白,还捉着欧阳靖不放,那副又蠢又呆的模样……嗅,真是丢脸极了。
铃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从毛毯中伸出一只手,准确地摸到铃铃作响的电话。
“喂!”她才接起话筒,另一头的人就噼哩啪啦地讲个不停。
“葳鹏,你有没有受伤?现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伯母派医生去替你检查看看?”
“伯母,我没事,你不要担心。”安抚着紧张的欧阳夫人,严葳鹏柔声地一再重复她没事。
“真的吗?”
“真的啦,我壮得像头牛。”
“没事就好。”欧阳夫人顿了下,又道: “你这孩子,出了事也不告诉伯母,还有,阿靖那小子也闷声不响的,要不是我看到电视新闻报导,怎么会知道你出事了呢!”对欧阳伯母夸张的用词感到啼笑皆非,充其量她只能算是有惊无险,与“出事了”还差得远呢。
“伯母,我没有出事啦。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坐庄这里跟你讲电话吗?”
“哎呀,你这孩子,知不知道伯母很担心你呀。”
从葳鹏第一次出现在欧阳家的时候,她就特别疼惜这个令人心疼的小女娃,加上自己没有女儿,所以她町是打从心里当葳鹏是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
一股暖流透过慈祥的嗓音传来,包围着严葳鹏孤寂的心,“伯母,我……”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乖孩子,别又哭了,伯母可不想惹你难过,乖,别哭喔。”欧阳夫人温柔地哄着。
“嗯,我不哭。”她仰着头,将眼眶里热热的泪水逼回去。她不会哭、不要哭、不能哭,她要坚强!
欧阳夫人转移话题,问起她工作上的情形。
“葳鹏,你老实告诉伯母,阿靖对你凶不凶?工作会不会太重?”
阿靖的脾气不太好,对女孩子也没什么好脸色,她怕葳鹏被欺负却不敢吭声.
“工作还好啦,我承受得住。”不过比之前在禾雅的工作要辛苦多了。
“那阿靖有没有欺负你?有的话,告诉伯母,让我来修理他。”
欺负?如果刚开始他瞧不起她不算的话,那这半个月来,欧阳靖每天对她板着一张脸,偶尔还会嘲讽她两句,这样算不算是欺负?
“没有啦,伯母,你放心,我像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吗?”
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替欧阳靖说话?唉,就当作报答他今日的救命之恩好了。
欧阳夫人笑了,“你的确不是任人欺压的料子。”或许是幼时的遭遇吧,葳鹏的个性一点也不软弱。
严葳鹏跟着笑了,“伯母就别担心了。”
“时间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有空记得回来陪我和你伯父。”知道她的工作忙碌,欧阳夫人也不强求。
“我知道,伯母晚安。”严葳鹏挂上电话,嘴角仍维持着灿烂的笑容,直到沉人甜蜜的梦乡,玫瑰色唇瓣上,依然绽放着美丽甜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