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还了楚蓳的清白,反让那些当初直指楚蓳下药的人,感到不好意思。
「楚老弟,真对不起呀!」胡大汉对着送来汤药的楚蓳歉然道。
「不要紧的,只要大家都没事就好,其他的,就不要再提了吧!」楚蓳安抚着众人,并一一为他们端上药汁。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都早点休息吧!」楚蓳微微一笑,离去时为他们掩上房门。
「楚老弟真是个好人,当初是我们心眼太狭窄了,才会误会人家。」
「是啊,你看他一点都不记仇,光是忙着为我们送药、煎药,说不定连饭都没吃哩!」
「是啊,楚老弟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人。」
众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赞着楚蓳,心结也就这么解开了。
楚蓳离开了众人的房间后,急急地赶往另一个厢房而去。
一推开门,楚蓳就瞧见戚长风光着上半身正在着衣。
她低喊一声,惊慌地回过身,一个不慎,就将手中的汤药给翻倒了,并烫着了手。
「啊!」她痛呼一声,整个手背瞬间红肿起来。
闻声,戚长风动作迅捷地上前抓住「他」的手。
「我看看。」不由分说地拉过楚蓳红肿的手,「糟了,都起泡了。」他皱起眉头,然后轻柔地牵着「他」的手去浸泡冷水。
「你在慌些什么呢?这么不小心。」他心疼地斥责着。
楚蓳双颊立即像火烧般地烫红,她无法不去在意他此刻正光裸的身子贴近着她,她无法不去感觉他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肌……
可耻啊,她一个姑娘家这么样地贴着一个男人,竟然还会有晕陶陶的感觉。
鼻端嗅闻到一股淡淡的馨香,紧接着戚长风就感觉到下腰突起的紧绷,他浓眉一皱,如触电般急收回手,并远远地离开了楚蓳。
对于戚长风突然的离开,片刻间,楚蓳有空洞的恍惚。
「对不起,我没敲门就闯了进来,我……我这就出去。」她拉开房门只想逃开。
戚长风长臂一伸,将楚蓳拉了住,「别走!」他沙哑道,眼瞳紧瞅住「他」的。
楚蓳的眼眸亦与他对望,他瞳内精悍的气势令她心乱,但同时她似乎也在戚长风的双瞳之间察觉了某种悸动……那究竟是什么?戚大哥眼瞳中闪现的究竟是些什么?
倏地,戚长风手劲一使,将楚蓳纤弱的身子扯入了他的胸前,但他的手并没有圈住「他」。
楚蓳觉得他在颤抖,她讶异地抬眼,却只见他紧闭上眼,浓眉紧皱。
戚长风乃在与心底惊猛的骚动相抗衡。
半晌后,他才退离一大步,沙哑道:「上过药再离开,不迟。」
戚长风僵硬沙哑的嗓音像道电流般,竟让楚蓳全身窜起一阵悸动。
她站在那儿,脚像定住了般不能动弹,只能呆楞楞地看着他取过药箱,再呆楞楞地看着他走向她……
她的心在狂跳,空气好像一瞬间变得稀薄,她瞅着他在她身前蹲下的厚肩。
他似察觉她的注视而抬眼凝望了她一眼,然后匆匆地别开眼去,并轻柔地为她上药。
她从头到尾都屏住呼吸,当他的长指为她的手背上药时,她全身倏地窜过与疼痛无关的悸动,她静静地瞅着他。
她究竟在做什么?!
别开眼,却又瞧见地上的黑影,在烛光的映照下,她的影子与戚长风的影子交迭,看似一对亲密的爱侣……
她眨动着眼睫,忍下眸中的水雾。从来没有,她从来就没有像现在这般的希望,希望自己是个女人。
假使,她现在是一个女人,多好!
*****
夜凉如水·楚蓳在忙完了大黟的事后,独自在客栈的后花园里寻清静。
这后花园有处水池,池里喂养着几条锦鲤,池旁植满垂柳。
皎洁的月光透过柳枝照射在波动的流水上,形成另一个波动的月儿,经月儿反射出来的柔光再搭上闪闪发亮的红色鱼鳞,煞是迷人。
楚蓳坐在池畔,望着水中月儿,想着一双凌厉却多情的眼瞳,想着那俊拔身影练武时的俐落身手,想着那实则心胸宽广温柔的铁汉柔情……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自那日在他房中上药之后,她便不再单独上他的房间,怕是管不住自己心吧!
当时的悸动,让她至今想来仍是羞赧,她无法忘记他贴近的男性气息,无法管束一颗直朝他奔去的心……
不行哪!她无数次在失眠的夜里警告自己,她曾向爹发了誓要考取官职的,要为爹爹报仇的,她不能儿女情长啊!
倏地,一张脑海里想的面容就直接地映在水面上……
她压住胸口急遽的心跳,转身。
「戚大哥?」眼瞳中是来不及收起的情愫。「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你呢?又为什么事睡不着?」他沙哑地问着,瞅着楚蓳瞧的眼神灼热的似把烈火。
瞧着「他」眉眼间荡漾着的柔美,让「他」看起来该死的像个女子。戚长风定住心神却舍不得移开视线,心中满是蠢蠢欲动的情愫。
好些天了!好些天,他没能有机会与「他」独处。该死的,他明明知道楚蓳是在避着他,但他却再也受不了了。
楚蓳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不敢与他的眼眸相望。「我在想,过二日就到京城了,到时我们是不是就得分开了?」一想到这个,她的心就莫名的疼痛起来。
他不语,瞅着「他」看。
吞了口口水,怕自己表现的太露骨了,于是她又搪塞了句。「没想到,我好不容易才得到大伙的认同,竟然又要分离了……」可惜语气依旧哽咽了。
蓦地,他突然伸出手来抓住楚蓳的纤纤皓腕,紧紧地不愿放开。
天知道,他现在根本是以男人对女人的不舍心情,来解读「他」的这一番话。
楚蓳抬起头来看向他,乍然发现他眼底有着与她一样无助的惶惑,难道……
会吗?会是这样的吗?她并不只是一厢情愿吗?
突然间,她有股冲动想要对他坦承,她原是女儿身的事实。
「戚大哥,我……」
不行!不可以!
楚蓳啊楚蓳,你难道忘了爹爹是怎么死的吗?你难道忘了已答应爹爹的事了吗?你这一路上京为的是什么?
就为了成就你的儿女私情吗?
她澄澈的双眸染上了几许黯然,而后垂头。
这辈子,她是注定了要当半个男人了,想什么、说什么都是多余的,顶多图个伤心罢了,何苦?
「嗯?」戚长风抬起楚蓳低垂的脸庞,询问「他」未完成的话,「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吗?」他沙哑地问道。
盯着「他」水亮的眸子,他忍不住将黝黑的大掌抚向「他」的脸庞,轻划着。「你的脸好细、好冰,又像雪一样的白,你……你真是一个男子吗?」他有些失神地喃问。
大掌粗茧摩挲着她的冰肌玉肤,感觉些微的刺痛,楚蓳这才惊惶地回过神来,踉跄倒退了两步,轻喘着:
「戚大哥,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戚长风收回了手,深邃的眼瞳定定地凝视着「他」,而后强迫性地将视线移开。
「对不起,我刚多喝了二杯,看来是有些醉了。」他的双手在大腿两侧紧握成拳,克制着将楚蓳拥入怀中的冲动。
就一次,一次就好!
突地,楚蓳冲进戚长风的怀中,惊得戚长风双手连忙高举,直到他感觉到胸前的衣襟传来湿润,这才放下了手圈住了「他」。
好小、好纤细的肩头,好软,好柔弱的骨架……戚长风心底再起骚动。他不明白,这个娇小的身躯为何要是个男儿身呢?
「你怎么了?受了委屈吗?来,告诉戚大哥。」他柔声在楚蓳耳畔哄着,心疼着「他」的泪水,并发现自己的下腰又敏感地起了反应。
该死,太该死了!他每次一碰触到楚蓳,都会兴起邪恶的念头,难道他真有断袖倾向?
在戚长风责备自己的同时,楚蓳贪恋地偎在他胸前好一会后,才推开了他。
「真是笑死人了,是不是?」她佯装轻松地说笑:「我知道戚大哥一定又要说,『看你,跟个娘们似的!』」她压低声音学着他说话的样子。
戚长风旋即仰头大笑,藉以掩饰两人的尴尬。
笑声停止后,他正色地看着「他」,心中种种矛盾的念头,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好吧,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不多想地,他用手接起沾在「他」睫毛上的一颗泪珠。
要是个美娇娘的话……多好!他心底叹道。
楚蓳羞怯地一笑,避开了他的手,不好意思地擦去泪痕,满颊热红地像发了烧似的,避开了他灼人的视线。
「根本就没什么事,只是想到一到京城就得离开大哥,心里有些舍不得罢了!」
「那就不要离开。」
她急转回头,凝住他眼中与她同样的矛盾。
「既然同是赴考,又何须分道扬镳?」
「可是文生与武生向来不合,一到京城……」
客栈之间早已各为文生或武生所占,这二种回然不同的考生,向来是不愿意同客栈而宿的,也就是说无论是楚蓳入了戚长风的地盘,抑或是戚长风入了楚蓳的地盘,都将遭到鄙视。
「那是别人的事。」他不耐烦地挥手。「我戚长风做事向来只问自己开不开心,其他人休想管我的事!」
是啊!他就是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所以才能撼动她的心啊!
她的大哥……
*****
「对不起,小店只剩十二间房。」一位客栈小厮恭敬地对戚长风等人说道。
「戚大哥,没关系,那我们两人挤一间就行了。」队上弟兄有人马上这么说道。
「那很对不起,小店只剩十一间房。」小厮又说,看了一眼楚蓳皱皱眉头。
「喂,刚刚不是说有十二间,这会怎么又变成十一间?」有人马上提出疑问。
「刚才我说错了,对不起。」小厮恭敬地回着。
「没关系,没关系,出门在外图个方便就行,我们两个就挤一间吧。」陆元桢搭着戚长风的肩说。
「很抱歉,我又说错了,店里只剩十间房。」小厮眉头愈皱愈紧了。
「你,可恶!」一位大汉抓起小厮的衣领骂道:「你这小子是怎么回事?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到底还剩几间房,一次给我说清楚!」
「对……对不起,」小厮支吾其辞地看着楚蓳为难道:「这几位爷要住房都没有问题,问题是这位小兄弟不能住这儿……」
「这说的是哪门子话,俺怎么都听不懂?难道开店还要选客人的吗?」武人的大嗓门惊动了客栈里的每一个人,大伙都转过头来看向门口。
在戚长风凌厉的目光下,小厮吓得两条腿都在颤抖。
「不是小的故意要挑客人,实在是……是……」他为难地看了一眼满室的武汉,又回过头来对楚蓳说:「这位小哥何不住到品风客栈,离这儿不远的,再过二条街就到了。」
一到大考时间,客栈里闹事的就多,要是把文人和武人摆在一块,那简直就要天翻地覆了,所以客栈为了免遭波及,就很自然地划分出文人及武人的区隔,以避开无谓的麻烦。
楚蓳颇为尴尬地就要退开,戚长风大手却圈住了她的肩,双眼则定定地注视着小厮,沉声道:「我与他住一间房,其他人还有没有房间?」
「这.....」小厮为难地沉吟,但又惧于戚长风的威势,不敢马上反驳。
「怎么,难道还有问题不成?」
戚长风长剑用力地往柜台一放,其力道足以震动整间客栈,在一阵摇摇晃晃间,每个人的脸上都呈现了惧意与敬意。
「说,到底还有没有问题?!」他大吼一声,目光则在客栈内巡视了一回。
在戚长风凌厉的目光下,客栈内的武人全低下了头,没人敢上前吭一声。
小厮见状,马上转变态度。
「没问题、没问题,只要大爷您说一句话,小的哪敢还有什么话说?」天啊!眼前的他准会是这次的武状元,可千万不能得罪啊!小厮暗自警惕着。
什么?!与大哥住同一间房?
听到这句话后,楚蓳整个人傻住了,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压根儿都不知道。
与大哥住同一间房?那不是要同铺而眠了?
天啊!这下该怎么办?!
*****
「你这是在做什么?」
戚长风蹙眉看着楚蓳,在一张原本就不大的床中间又摆了一条棉被,使得有限的床位看来更显拥挤了,而「他」居然还在中央挂起了一面纱帐,这种女人家才用的东西,「他」竟然拿来放在他们的床中央?
楚蓳闻声惊惶地回头,颊边马上染上了红晕。
「大哥,你回来了呀!」
哦,心怎么跳的那么快!镇定,别紧张啊,你平日不已经习惯了与大哥相处了吗?同处一室,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呀,只要与平日相同就行了呀,镇定啊!
戚长风走近床畔,瞪着床中央那突兀的棉被以及纱帐,沉声问:「为什么要摆上这个?这是做什么用的?」
难不成楚蓳是发现了他的异状,所以提防起他来了吗?难道他的表现真有那么明显,明显到「他」怕他会不规矩?!
楚蓳怯怯地走到戚长风的身边,偷偷地抬眼瞧他的怒容,心中忐忑不安问:「大哥不介意吧?」
他瞪着那条棉被以及纱帐,没有答话。
楚蓳见状,又赶紧解释道:「我有一种不太好的癖性,只要是与人同床,就整夜没法入睡,所以我就想了这个办法,把一张床划分为两部分,那么就可以……」
她再偷瞧他一眼,他依旧是板着一张脸,于是她有些儿慌了。
「那、那如果大哥觉得这样不好,我、我再去找小厮帮忙找张椅子,我就睡在椅子上好了。」
说着,她转身就要离开,倏地,一只大掌握住她的手腕。
「不用了!」
「当真只是睡癖不好?不为别的?」他炯炯的目光在楚蓳脸上搜寻着最切实的答案。
「当……当然,不然大哥以为还有什么原因嘛?」
楚蓳的双颊随着戚长风的注视而逐渐发烫,甚至连脑中的思绪也随之陷入一片浑沌。
在他的凝望下,她以为他已经发现了!
「我不知道。」他突地放开了手,语气有些不同于以往的沙哑,在凝视着楚蓳那张太过俊俏的脸庞半晌后,他突然说:「楚蓳,咱俩结拜吧!」那张刚毅的表情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般。
他突来的提议,让楚蓳傻愣住了。
原来……原来……大哥不是发现了她的女儿身,而是想和她义结金兰?
在无法排解心中不该有的杂念,又明知他根本就已经对楚蓳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下,戚长风也只能想到用结义来瞒盖他所不能启齿的感情,以及管束自己可能的逾矩,或许……或许,他可以把这份无以名之的爱怜感觉升华为兄弟之情吧……或许可以办到……
一个稚弟,一个生死与共的稚弟,或许这样的关系对他来说,就是一个最好的结局。
「如何?」戚长风再追问,眼底有着急切。
义结金兰?那是不是也算是一种「永不分离」的变相方式?楚蓳暗忖。
于是,楚蓳含笑地点了点头。
「小弟求之不得。」她听见自己这么说,心底有一个小小的缺角似被填满了。
听见了她的应诺,戚长风一张严肃的脸孔终放松懈了下来,黑瞳中闪烁着兴奋的光采。
很快的,两人当下写了生辰,立了长幼,戚长风比楚蓳大四岁,自然是为兄长了。
于是他们并肩而立,撮土为香,朝天拜了几拜。
戚长风对天立誓:「皇天在上,我戚长风今日与楚蓳结为异姓兄弟,从此一生祸福与共,终生相持,如违此誓,当受五雷……」
「不要啊!」楚蓳急掩住戚长风的口,摇着螓首。
那样的辞句太可怕了,虽知不会真的发生,但她就是害怕听他说那样重的话啊!
凝望着她眉宇间的担忧,他又好笑又怜惜地抚了抚那张太过美丽的脸。
「立誓都是这样的,别担心。只要我俩真心相待,自然不会有事。」他低柔地哄着,内心再起交战。
真心相待?那么若对楚蓳偶尔存有非分之思,可算真心?
「是吗?立誓一定要这么说吗?」她仰起下颔,望着他坚定的神色,他粗犷有型的五官早在她的心中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怕什么呢?她已经打算一辈子当男儿了,这该不算是欺天吧?
好吧,就算欺天,天上的众神明,在看清楚了她心中的苦后,应该不会吝啬地连这一点点祸福与共、终生相守的愿望也不给吧?
她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她对他说。
于是两人再一道地起誓一遍,但最后,楚蓳暗暗又加了句。「若真有天谴,那么就降临在我身上吧,毕竟说谎的是我,这全不干大哥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