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头的争执声唤回莫莫吓傻的神智,也让拿她那副呆脸当消遣的关。
宙斯缓缓皱起眉头,眉心多了几道直纹。
他明明吩咐过罗伦,不准将他入院的事传出去。
在出院之前,他本来打算封锁这件消息,省得谣言满天飞。
“关……”推开了阻挠的罗伦,爱咪气呼呼地跑进病房,一把推开碍路的莫莫,以千军万马的气势冲到关·宙斯眼前,趴在床边万分心疼般娇呼:“关,你住了院为什么不通知我?人家找了你整个月呢,要是知道你出了车祸,我早就来看你了。”
“我还没死。”
对于爱咪的唱作俱佳,关·宙斯无动于衷地回了句。
纵使躺在病床上,关·宙斯的气魄仍不减半分,让爱咪的声势立即弱下几分。
“总裁……”罗伦跟了进来,难掩焦急的模样。
深知爱咪的任性,关·宙斯对跟着他好几年的秘书摆摆手。
罗伦松了口气,再度退到病房外头守着。
“你当然不会死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教人家怎么办?”挤出委屈的泪水,爱咪不依地撒娇,以惹人怜的姿态施展媚功,朝他身上欺去。
“没有我,你一样会过得比谁都好。”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对她厌烦起来。
在他一堆芳名册中,爱咪原本是最受宠的一个,眼下他却看不出她有半点好。
没有半点理由,他只觉得她过于撒娇、甚至可说作假的声音开始让人烦躁。
被爱咪压住身体,关·宙斯渐渐感到有些不舒服。
因为高傲的性格,他忍下了爱咪造成的痛苦,没推开她的身体。
愣了半秒,爱咪勉强藏起错愕的不悦,僵硬地道:“关,你怎么这么说嘛?没有你在我身边,人家怎么可能会过得好。”
“你大可一试。”他不带感情地道,嘴角隐隐藏着嘲弄。
或许,没有了他,她的确会过得不好。
没他去解决她庞大的支出,教她怎么好得起来。
以大原则来说,有些女人看上他的人,有些女人看上他的势,更多的女人看上的是他的财,爱咪毫无疑问是“财”的拥护者。只要对他还有吸引力,他一向不在意被予取予求,给女人她们想要的东西。
女人,只是他想挥霍时的一个方式管道罢了。
“关?”爱咪呆住了,没想到他会突然变得如此冷情。难道是因为受伤,所以情绪不佳吗?那她不就挑错了时候、来错了时机。
“爱咪,我问你。”冷眸一转,关·宙斯突然想试探,于是开口问道:“如果我再也不能走,你还要跟着我吗?”
“你残废了!?”爱咪当场跳开尖叫,瞪着他棉被底下的脚。
关·宙斯的酷脸倏地一沉,双眸闪过怒意,冷到令人生惧惶恐。
然而,不知死活的爱咪仍叫嚷着,完全没发现他变了脸色。
“不!你不能残废……你怎么可能残废?”脸上出现鄙夷的神色,爱咪猛摇着头。就算是为了钱,她也无法忍受自己的男人半身不遂。
那教极度爱面子的她如何在上流社会中抬起高傲的脸?光是想象出席宴会受人指指点点的画面,就几乎让她彻底感到丢脸崩溃。
残废了,就算关·宙斯外貌再俊酷,也只是个残废!
爱咪一声声的“残废”,像撞钟一样击入关·宙斯心底,硬是剥开他稍稍愈合的伤口,在上头猛撒盐巴。纵使他深信自己绝对能够再站起来,依旧像是被打了两巴掌。
此刻,他不得不暗暗自嘲,谁教他要去测验一个肤浅的女人。
明明认定了爱咪爱的是他的钱财,他还自取其辱。
“你出去。”
突然间,莫莫冲上前拉起爱咪,用力将她推出病房外。一把人推出病房外,莫莫就气喘吁吁地锁上门,紧张得像是外头有怪物般。
正想将爱咪吼出去的关·宙斯,反倒因为她的举动忘了初衷。
回神后,不理会罗伦的劝阻,爱咪还是在外头拍门大叫着。引起了一阵骚动后,在满心不情不愿之下,爱咪被护理人员“请”出医院。
病房外头再度安静了下来。
许久后,关·宙斯干涩地问:“你在做什么?”
不知为什么,他被爱咪刺伤后难堪的情绪,一点一滴好了些许。
“呃,我……”耳朵贴在门上,听见爱咪远去刚松口气的莫莫,被他突然冒出的声音吓一跳,带着惶惑不安的眼神回过头。
“怎么样?”他等着答案。
在门旁边蠕动,莫莫绞着手指头,眼神也在地上飘来飘去。“因为……因为你很痛的样子嘛!好像不太适合见访客……”
其实,她是一时冲动,很生气爱咪那见鬼的歇斯底里,忍不住就这么做了。
虽然自始至终他酷酷的脸一直毫无表情,她却彷佛看见他心上被刺了一刀,伤口正滴着外人看不见的红色血液。
她好气,气爱咪所造成的二度伤害。
想不通气恼的原因,她只能想着……不能怪她生气,是她害他受伤的嘛。
“是吗?”
“嗯。”她只有点头的份。
淡淡移开眼,关·宙斯若无其事地说:“没想到你那么快就负起当小护士的职责。”因为下半身隐隐扯痛,他撑起身体调整姿势。
一个大男人,要他如何在女人的面前喊痛申吟,他只好把所有的疼痛隐藏在冷静不在乎的表情下。都怪该死的爱咪,一古脑儿趴在他身上也没顾到他的腿。
“小护士?”
察觉到他的不便,她上前提供援手。
略微迟疑了会儿,关·宙斯才搭上她的肩膀往后靠,没有拒绝她伸过来的小手。
纵使有她的帮助,下半身几乎不能动的他,动作还是像只笨手笨脚的大熊。
看到他这副模样,令她的心感到阵阵紧缩。回想在机场所见到的他,浑身上下充满自信的风采,而今日……被她一撞之下却全毁了。
“在我的双腿能走之前,要你当我的特别看护不算过分吧?”心中懊恼自己的笨拙,他却面无表情又理所当然地道。
行动自如惯了,突然变得连移个屁股都痛苦,让他难以不心灰懊丧。一个多月以来,他拼命调整自己的情绪,依旧无法挥去令人发怒的沉闷。
否决一切声音,他根本不敢去想象,如果再也不能走了……
“你说「要我」的意思,是要我当你的特别看护?”万一他永远都不能走,她不就要当他一辈子的特别看护?明白他的意思,她暗中松口气,又不免有些担心。
就算不愿意接受事实,医生的确说过他的双脚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他的口气却彷佛很肯定——他的双脚一定可以再行走。
“你认为我再也不能走了?”关·宙斯突然推开她的手。彷佛看出她的想法,他那对金绿的瞳眸变了色,顿时变得犀冷冻人,几乎让人不忍逼视。
不知为何,她的感觉对他产生了杀伤力。
她一个怀疑的眼神,比爱咪喊上几百句残废都要强而有力。
“我……”她不能否认心里有想过。
“不用说了!”他突然暴吼,从她的反应里清楚的看出了答案。他伪装起来的自信被她狠狠地凿了个大洞,像泄了气的球。
该死的女人!
如果他再也不能走,非要她拿一辈子赔他不可!
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应,手足无措的莫莫只能傻望着他绷紧的脸。
她不知该如何去服侍一只受伤又暴躁的狮子,更不知道从何安抚道歉起……
早知道他会如此在意,她宁可眛着良心说谎也不会有半点犹豫。她好后悔,看到他难过她也跟着难过起来。
“你别生气……”一着急,泪光浮上了她的双眸。
“残废的人是我,你哭个什么劲?”他自嘲,没好气地瞪着她的脸。
这女人泫然欲泣的模样,让他更浮躁了!
双腿没知觉地躺在病床上,哪里都不能去的人明明就是他。就算是出自于内疚,她也没必要激动成那副德行,不是吗?虽然她多少安慰了他的心。
他受创后产生的怒气开始在消退。
“不,你不会残废,你会好起来的!”不要他这么想,她突然冲上前抓住他的手,无比大声地肯定说道。她深知自信心对他的重要性,就算她想过他残废的可能性,也不该让他受到影响,往坏的死胡同里钻去。
看着他,她不但想,也决定成为他的支柱。
因此,他愿意给她机会赎罪,其实她感到十分高兴。
“现在你又对我这么有信心了?”纵使脾气缓和下来,他还是难掩嘲讽。
她只是想安慰他,让他心底好过一点。从她那双睁得黑白分明、纯粹又满是单纯的大眼里,不难简单地看出这点。手掌被她小手紧紧握住的感觉是那么的温暖真实,让他无法去想她的动机。
或许她和别的女人不同……
“我会陪着你,直到你的脚能走为止!”稍稍加强双手的力气,莫莫握紧他的大手,以起誓般的严肃表情证明她对他的信心。
“如果我永远都不能走呢?”他忍不住想问。
“那我就陪你一辈子,直到你不要我,嫌我烦、嫌我腻为止!”毫无犹豫地脱口保证,她的眼底充满真诚,没有丝毫的虚伪。
本来有些不确定,万一他再也不能走怎么办,现在她却完全打定了主意。
真是那样的话,也是老天安排,合该是她欠他的。
虽然不是宿命论者,她却不否认,人可能有所谓的前世今生。若真的前辈子欠了他,这辈子注定得用一辈子服侍他来还,她也该认命。
老天爷要她还债的话,他的脚恐怕就再也不能走了。
想到不能走对他会产生的打击,她又怎敢向天抗议她的厄运。
“以仆人的身分?”
“呃,对……”呜,她怎么从特别看护一下子被降职成仆人?唉,也对啦,她又不是护士,怎么当他的看护?认了吧。
她也只能在他身边听候使唤,代替他那两条腿跑跑。
想通后,莫莫的表情认份了许多。
唉!堂堂一个金枝玉叶的千金小姐,竟得沦落到当个小仆人。
莫莫不晓得该不该为自己难过。
要是死党们知道她在此刻几乎承诺自毁一生,怕不把她骂到臭头才怪。
想想看,陆琦她们平常就老是说她行事不经大脑,除了不喜欢她随便跟人走之外,最气的就是她随便答应不该答应的事。
可是撞伤了人,她总得负责,也顾不得她们会怎么数落她了。
相信她现在的决定应该是正确的!
“你知道这算承诺吗?”关·宙斯以莫名的眼神瞅住她。
“当然知道!”挺起胸膛,她像被瞧不起的孩子般,赌气地嘟起红艳艳的小嘴。就算她有些害怕和不确定,她此刻也不敢多想。
不是怕他的脚不会好,而是怕他阴晴不定的坏脾气。
简单的说,就是怕他不好服侍。
初时觉得他沉稳的气息,早在住院的这些日子里被她否定得一干二净。
大概是难以接受这场意外对他造成如此巨大的伤害,导致他清醒后心情恶劣,更没有人敢恭维他住院以来的脾气。
以深沉的眸光望着她,关·宙斯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