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儿,你哭了?”江子滔眼里尽是心疼不舍。“奶奶欺负你了,我找她讨回公道去。”
凝香使力拉住冲动得真要上前找江老夫人理论的人,激烈哭过的眼有点畏光,她主动抱住他的腰,将整张脸埋进他胸瞠里,深深吸进他的气息,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又有决堤之势。
“凝儿。”江子滔揽紧了她,她无血色的唇、红肿得如核桃似的双眼,令他看得心都要撕裂了。
“对不起。”
低沉沙哑的三个字像利剑般直刺进他胸口。
她在道歉,为无法成全他和兰儿而道歉。
这一刻,江子滔痛恨死了自己的自私,他竟让他爱的人如此委屈。
秋风吹动竹叶的沙沙声阵阵入耳,他们就这么相拥着,任拂过竹林的风环绕在他们周身,轻扬起发丝和袖摆。
一个是情意早已深许的好妹子。
一个却是鹣鲽情深的结发妻子。
他该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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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一个人喝闷酒,小心酒入愁肠愁更愁。”俊俏风流的男人不顾好友紧揪着的眉头,自顾自的落坐,夹了菜就往嘴里送。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江子滔面色不善。
“小二哥告诉我的啊!好酒!”沈夏山自动自发地倒酒,举杯喝了口后,连连称赞。
“是哪个伙计这么嘴碎?”江子滔脸色一沉,满满的一杯酒又一口全下了肚。
“别想找人家麻烦,人家担心你,端的是一番好意呢!”沈夏山微笑自若地吃喝着,仿佛面对的是再怡人不过的景致,而不是他苦哈哈的臭脸。
沈夏山是本地大地主之子,江家和沈家素有交往,而江子滔和沈夏山两人年龄相当,兼有同窗之谊,偶尔会一同上同庆楼餐叙,伙计们自是没有不知的。
“没想到向来对任何事得心应手的你,也会有如此消沉的时候。唉!红颜皆祸水啊!大婚后便见你愈来愈春风满面的,今日这般莫非是和嫂子吵架了?”沈夏山颇自得其乐地揶揄着,他会这么说是笃定生意上之事根本不会对江子滔造成如此大的杀伤力。
“闭嘴好吗?”江子滔狠瞪他一眼。
“啊!猜对了。”沈夏山双眼一亮,完全无视好友恼恨的眼光。“我说子滔,女人家哄哄便成,你怎么让自己落到这步田地呢?”
“说的比唱的好听,你以为每件事都像你那群妻妾会搞的芝麻小事般好处理吗?”江子滔斜睨他一眼。
“这么严重啊!”沈夏山扬了扬眉,“这可有趣了,说出来听听,让兄弟我为你参详参详。”
江子滔蓦地瞠大微醺的眼若有所思的瞅着他。
夏山有一妻三妾,他对女人向来吃得开,在女人堆里总是十分风流快活。
也许他是老天爷派来拯救他离开水深火热的,毕竟他刚刚才在心里哀声求着老天爷告诉他该怎么办,不是吗?
“夏山,你娶了三个妾,嫂子都不吭一声吗?”江子滔问得认真。
“嫂夫人不高兴你想纳妾啊!”沈夏山似笑非笑地扬了扬浓眉。
“别用问题来回答我。”江子滔皱眉。
“呵!我可不是用问题回答你,我用的是略带感叹的肯定。”见了好友眯细了眼的不耐,沈夏山几乎失笑出声。
“好,好,说就说。唉!不吭一声?怎么会不吭一声呢?连连吭了好几声呢!”他好整以暇的以杯就口,态度是惯有的从容不迫。
“说详细点,你晓得我不是只要知道她吭了几声。”江子滔绷紧了下巴。
沈夏山好笑的看他一眼,接着道:“又哭又闹的,直央着我别娶,等到知道她的哭闹是影响不了我的以后,便冷冷的待我,连床榻间都不理睬我呢!”
“真的。”江子滔想象着凝香在床榻间不理会他的模样,眉头蹙得更深,下巴绷得更紧。“那你怎么办?”
“怎么办?”沈夏山挑高一边浓眉。“她那样对我,我干脆也铁了心,新妇一进门,连着一个月冷落她,连房门也不进,后来她还不是乖乖的来找我认错。之后,我送了她一些珠宝新衣,哄了哄她,过没多久习惯后,两人称姊道妹的,亲得比和我这相公还亲呢!”他的言下之意颇为自得。
是吗?事情当真这么简单,只要习惯就好吗?
但她们那些是寻常女人、庸脂俗粉,哪里比得上凝儿的温婉绰约、蕙质兰心?
她有主见不会轻易受人欺哄,他也想象不出来她会为偶尔赏赐的珠宝新衣而被左右的样子,他的凝儿是独一无二的。江子滔骄傲的想着。
“哎呀!我瞧你这样傻傻的喝下去也不是办法,听说怡伶院里新来了几个姑娘,你陪我去瞧瞧吧!”沈夏山不由分说地拉了他起身。
“别拉我!要去你自己去,凝儿还在等我。”江子滔虚弱地想挣脱他的手,内心疑惑着他的手劲怎么突地变大了。
“嫂夫人?唉!你就是太在意她,才会成了这副没用的样子。”他这兄弟平时不爱女色,这会儿又给刚娶进门的媳妇压得死死,这亏岂不吃大了?他怎能坐视不管。
“来,我带你去解解闷、快活快活,怡伶院里的姑娘一个个俏得很、媚得紧,别说什么烦恼事,一会儿保证你连嫂夫人是谁都记不得了。”
容不得江子滔说不,沈夏山半揪着他上车,华丽的马车缓缓地驶向城内有名的万花巷。江子滔被半强迫地推进了怡伶院,而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急急忙忙迎了上来,哪还有他推拒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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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夫人,少夫人,少爷回来了。”
“回来便回来,瞧你慌张的。”凝香放下手中的书卷,深知自己迟迟不睡,为的便是等他,早上他匆忙地出了门,没有骑雪儿也没有交代行踪,夜深了仍未归,她有点担心。
“少夫人您不知道,少爷在门口硬是不肯进来,要少夫人您出去呢!”雪青微喘着气道。
“为什么?”
“这个奴婢也不清楚。”雪青猛摇头。
带着满脑子的疑惑,凝香和雪青移步往浮月山庄门口,门房江全连同江勇、云裳几个向来不错过好戏的仆人,早围绕在一旁候着。
即使狼狈的被揪住衣襟,沈夏山仍就着月光将凝香打量个仔细。
好个嫂夫人,没有他妻子的娇和小妾们的媚,但那盈然绰约的风韵却硬是将她们全比了下去。
“子滔,你这是……干什么?”瞧着他粗鲁的揪住人家衣襟,凝香略带错愕地眨了眨眼。
“嫂夫人,你相公醉昏头了,快叫你相公放了我啊!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喝醉了?
“子滔,快放开人家的衣裳。”凝香举步上前,而人浓冽的酒味侵入口鼻,她皱着眉头对江子滔说着,在闻到他身上隐约传来的脂粉味后,心下猛地一沉。
江子滔没听她的,瞪着沈夏山的双眸更加狠猛。
“好,好,我知道了,我说便是了。”沈夏山状似无奈的垂下嘴角。
“我家相公要你说什么?”她木然地偏头,面对这个全身衣着更形凌乱的男人。
“他是要我说,去怡伶院完全是我的意思,虽然他一身女人的脂粉味,但可没做半点对不起嫂夫人的事。这样总行了吧!”最后一句他是讨好地对着好友说的。
“凝儿……”江子滔大着舌头,眼里满是期盼的望着她。
“我知道了。”凝香的口吻显得无动于衷,仿佛不干己事。“凝儿!”江子滔激动得再度揪紧沈夏山的衣襟。
“嫂夫人,你就行行好信了我这回吧!子滔已经花了一大笔冤枉钱,你再冤枉他,他就真的太冤枉了。”沈夏山哇啦哇啦叫着。
“花了一大笔冤枉钱?”凝香微扬了扬秀眉。
“是啊,为了不让怡伶院里的姑娘们近他的身,每个人赏十两,而连同老鸨,足足有九个人呢!”想到这个,他就气闷,虽然尝尽好处占尽便宜的是他,席间足足让八个娘们伺候得乐不思蜀、心花荡漾,但那不是他本来的目的啊!
凝香错愕地凝望着他,不知该大笑还是该皱眉,而原本静默一旁的观众哗然出声,霎时讨论声四起。
可以想见的是,这事是明儿个早上最新鲜的话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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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赏十两,你还真是大方啊!”安稳地窝在丈夫怀里,凝香好笑地调侃着。
江勇和江全半扛着江子滔进来时,他根本就是半清醒状态,吐了一大堆,沐浴梳洗后,再灌下解酒茶,折腾了大半夜的,总算又像个人了。
“你都不知道那些姑娘有多可怕,嘴巴动不动就凑过来,手动不动就要剥我的衣裳,推开一个另一个又马上黏了上来,我怕极了。”江子滔调整姿势,让两人偎得更紧密些,进退自由的手像有自己意识般在她背脊间游移爱抚。
还是凝儿好,他爱看她素素净净的姣美脸蛋,爱闻她清清暖暖的自然馨香,爱抱她温软柔润的纤巧身子,她就是他要的,没有别人可以取代。
这样的心情,夏山是不会了解的吧?
“既然可怕还不快回家来?”凝香微嗔。
“夏山存心要整我,那些女人全缠着他去了,他便猛灌我酒,我原本就想喝醉的,也就一杯接着一杯,没有推辞。”他愈说口气愈显落寞。
“借酒浇愁?”她讶异道。
江子滔静默不语。
“不说这个,开云山见云寺里的渺音师太,是奶奶旧时的挚友,明日我要过去见她,顺道上上香,为大伙祈祈福。”不想入睡前的气氛过于紧绷,凝香随口道着明日的行踪。
“我陪你一道去。”
“有点远,可能要花一天的时间,你当真要跟我去?”
“嗯!就我们两个一同去,不要有别人。”江子滔揽紧了她,在这样烦恼纠结、充满矛盾的时刻里,格外怀念起而人偕同出游的欢乐时光。
温柔霎时满满地填充心房,凝香柔声道:“好,就我们两个一同去,现在我们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
“好!”像个得到自己想要的玩具而心满意足的小孩,江子滔调了个舒服的姿势,不一会见便倦极地沉沉睡去。
他粗沉的呼吸就呼在耳边,凝香却深陷于自己的思绪里。
大夫人笃信佛,所以陈府中有一座佛堂,有一段时间里,她喜欢待在不时充满檀香的佛堂里,随手翻着佛经研读着。
她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早知道陈府不是留一辈子的地方,会考虑出家礼佛,除了对佛学有一份喜好外,更因为娘。
她希望藉由自己的修行,帮忙减轻娘的罪孽,这是她唯一可以为娘做的。原以为结束这个婚姻,报了陈老爷的恩情后便能了此心愿。
但世事岂会尽如人意?
“你要看破红尘、要求去,要伴青灯古佛,你不说,奶奶不能理解,但不让你一试的话,你可能抱着这个想法怨着奶奶一辈子。可佛也是挑人的,伴在他身边的也得是有缘人才行,开云山见云寺里的渺音师太是我年轻时的挚友,你去给她瞧瞧,她说你与佛有缘,赞成你出家,我便不留你。你们这三个孩子的事就暂且搁下,等你明日回来了再说吧。”在她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后,江老夫人是这么说的。
凝香半支起身,盯着枕边人松懈而略显苍白的容颜。
原是陌路人,却因缘际会地相识。
不是夫妻,却同床共枕。
她轻抚着他的眉、他的颊、他的唇,在心里唤道:对不起!我不是存心令你如此懊恼,如果可以我宁愿你没有爱上我。
她偎上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内心明白他是自制力极强的人,若不是恼到了极点,不会轻易放纵自己沉溺酒中。
当她瞧见他央求她相信的眼神,当地明白他为了不让她误解、不令她难过而做的一切,除了窃喜更多的是心疼。
子滔啊子滔!你教我如何离得开你,我是如此、如此的爱你啊!凝香在心里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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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两人梳洗完毕,正要一同向江老夫人请安去,云裳却告诉他们江老夫人和薛琼兰一同参加城西谢府的花宴去了。闻言,江子滔未置一词,仅私下疑惑着,奶奶不是向来不喜欢兰儿吗?竟会主动带她出门去玩。
开云山位于京城东南郊,两人骑着雪儿行至山脚下,便寄了马儿步行上山,明知这样会花掉一整天的时间,江子滔却心甘情愿得很。
一路上,他们聊着山庄、聊着布庄的种种趣事与杂事,江子滔侃侃而谈着他曾游历过的山川美景,话里不时暗示着有天要携她旧地重游。
既非初一又非十五,也不是什么重大节日,见云寺里仅几个人在上香求佛,两人上了香后一同见过渺音师太,而后凝香陪同渺音师太进了禅房,半晌后才出来。
“见你每到一处皆念念有词的,你许了些什么愿?”
等待用午斋的时间里,两人至寺后的花园菜圃中漫无目的闲逛着。
“真的可以说吗?”他别有深意地看她一眼。
“怎么,不能说吗?”
“说了你可要帮我达成心愿。”
“我若帮得上,又怎会不帮?”凝香嫣然巧笑。
“你若是存心不帮,任是谁来都帮不成的。”江子滔显得语重心长。
“到底是什么心愿啊?”凝香扬起秀眉。
“我求他们让我们携手同老,别让你离开我身边。”江子滔深情款款地注视着她。
他眸里的炽情激荡着她的心湖,也呼唤着她对他不断扩充的爱意,她怎么会以为她真能无悔的离开他呢?凝香在心底苦笑。
“你同渺音师太后来又谈了些什么?”江子滔随口问着,而后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脸上表情倏地僵住。
凝香斜觑了他一眼,不懂他为何突然板着脸不高兴。
“我不许你出家。”江子滔手握成拳,唇抿成一直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就奇怪着奶奶干嘛特地要她来探望渺音师太。
“我没有要出家。”凝香柔柔道。
“你敢说你原先不是这么打算的?”江子滔双眸炯炯的紧盯住她,射向她的两道厉光几乎是愤恨的。
凝香缄默不语。
“你真的要到这种偏远的鬼地方?”江子滔瞠大双眸,满眼的不敢置信。
她竟打这种主意,不但要离开他,还要到这种绝六欲灭七情的地方,彻底断了对他的情缘,只因他必须娶兰儿,只因他不能专心待她一人,她对他便毫不留恋?
“别侮辱佛门圣地。”凝香颦眉轻斥。
“你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江子滔不自觉大声了起来,“我警告你,我绝不接受你们任何该死的协议。”
“没有协议。”凝香飞快地道,以稳住他几近失控的情绪。她早发现任何关于她要离开的事,都会让他失了平常温文尔雅的形象。
他害怕她离开,为此饱尝煎熬,而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被拒绝了。”江子滔陡地放下一颗心。
“嗯。”
“你原就连试都不该试,不,你是连想都不该想。”他如往常般环紧她的腰,紧得再多用力一分她便会不舒服。
不远处,寺里传来的钟声宣示着午斋的时刻,如果不是怕她饿着了,这见云寺他连一刻都不想再待。
***************
“师太,弟子——”
“什么都不用说了,你随你的夫婿回去吧!”
“可是师太,弟子盼望一心向佛……”
“研读佛理修身善性,可出家,你尘缘未了、六根不净,断然是没这福分了。”
“可是师太——”
“无用多言,各人有各人的因果与福报,你就安心过你的日子吧!”
渺音师太的话断了她一心为自己设想好的后路,她却顿感安心不已。
像蔽日的浮云散去般,一切都已明晰,她会留下来,但他必须知道她是冒牌的代嫁新娘,他可能会很生气,但他不是记恨之人,他还是会要她。
然后,她会再问一次:你可以为我放弃兰儿吗?
他的答案若仍是否,她会苦苦、苦苦的哀求他。
她知道她这么做实在太自私了,兰儿先来她后到,她不好过,兰儿岂不更加难堪?
但她无法让出子滔,就算只是极微小的一部分也一样,她就是无法,连试都不愿试。
可若是子滔坚持不做负心人呢?
唉!那便还是纠结难缠的死结一个,费尽思量也解不开的那种。
用完素斋,她说服他休息了会,避过阳光最炽热的时候,这才携手下山。
这趟下山非但不如来时般不疾不徐,也没趣事轶事可谈,更无笑声为伴。
连续走了一个多时辰,日已偏西,正是阳光最怡人的时候,行过一株古树,古树的枝桠上吊了个秋千,凝香顿住不走,紧牵着她手的江子滔回头,疑惑地看她一眼。
“我累了。”
江子滔仅是扬眉看着他。
“你打算一直不跟我说话吗?”她语带些微委屈、无奈。
“我天杀的有最好的理由不和你说话。”他猛地爆发了。“你说话了。”凝香指着显而易见的事实。
“对!我该死的总是对你没辙,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从齿缝中迸出话来。
“你最近好象常常说……不是很合宜的话。”她轻拢眉头。
“对!而你以为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做到这个。”江子滔怨瞪她,为她寻着能栖身休息的地方,一眼见着了秋千他拉着她坐上,在发现一旁还容得下他后,他也挤进秋千里环着她的肩,有一下没下的摇荡着。
“子滔。”凝香轻唤了声,“你不知道该拿我怎么办。”
“哼!”
“我也不知道该拿自己怎么办。”她落寞的说。
两人静默了片刻,秋千微荡着,不时传来因两人重量而发出的声音。
“你在想什么?”凝香斜眼瞥着他凝重的神色。
“我在想回去第一个要找的是奶奶,第二个要找的是兰儿。”
“你找奶奶做什么?”
“找她算帐啊!昨天害你哭了不说,竟然还介绍你来找师太。”他恨恨地将手中把玩着的枯枝一把折断。
“你不能那么做,那是奶奶啊!”凝香望着在他手中断得干脆的枯枝。
“是谁都一样,谁都不能从我身边带走你,帮凶一样不可原谅。”他抿紧双唇,将手中枯枝丢得老远。如果所有烦恼也能像这样断得干脆、丢得老远,那该多好。
那么找兰儿所为何事呢?凝香想问又不愿问,她没问,他也没说。两人又是一阵缄默。
“说个故事与你听可好?”
原以为这件事将一辈子跟着自己,直到她没入尘土,但现在却渴望找个人倾诉。
为什么?是狠狠哭过一场的关系吗?
江子滔不置可否,凝香自顾自的道:“二十一年前,苏州城郊有一户人家,主人是个秀才,虽无半点富贵,满身的才气却让他好运地娶进苏州第一才女。婚后一年,他们生了一个女娃儿,一家三口和乐融融。”
凝香微瞥他一眼,注意到他其实凝神在听着,便继续道:“平凡但幸福的日子就这么过了十年,秀才不顾妻子的反对下,迎进新妇,隔年新妇产下一个孩子,才女冷眼看着丈夫和另一个女人围绕着他们的孩子温暖地享着天伦之乐,她完全无法控制心中蔓延的嫉恨,于是,幸福至此结束。”
“发生了什么事?”江子滔板着脸问,忽地觉得心情沉重了起来。
“才女放了一把火烧了房子,火势蔓延得很快,逃出大火的只有年方十二岁的女儿。而她之所以命不该绝,是因为她一心只想玉石俱焚的母亲,终究忍不下心看自己的女儿葬身火海。”
“老天!”他惊呼,因为陡地明白失火的原因。
凝香仅是回以惨淡一笑。
“那么那个女孩呢?”
“苏州城里陈府的老爷恰巧下乡收佃租,路过那处,将她带回陈府,她便陪陈老爷年方十岁的女儿读书玩耍,直到三个月前她的小姐嫁人。”
他恍然大悟,“我了解了,这就是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兰儿的原因了。可是你那位丫环的娘实在太过偏激,这种事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的。”
“那是我娘。”
江子滔笔直地望进她眼里,静默了会儿。
而后从她乞求谅解的眼光里,他明白了一切。
“你是说,你是陈府的丫环,不是小姐。”他面无表情的点头道。
“三个月前小姐被迫嫁你,但小姐已有意中人,为了圆这个婚约,便由我代嫁。”凝香将所有真相告知。
“你们愚弄了我们。”
“我很抱歉。”凝香幽然道。
由江子滔不动声色的面容,她无法明白他的心里做何感想,但却发现自己被突地紧紧搂在他怀里,几乎无法顺利呼吸。
天啊!天!他在心里呐喊着。
“这才是你为何一开始便要我休了你的主要原因,对不对?”内心激腾翻涌的情绪完全失控,他抱紧她,紧得几乎想把她揉进他身体里。
“嗯。”她的泪很快的濡湿了他的前襟。
“可是你失策了,因为你爱上我了。”
“嗯。”
“你一定很痛苦,我们这么相爱,你却要用尽办法离开我,不光是因为代嫁的原因,更因为你母亲带给你的阴影。”
“我真的很抱歉。”她的声音因哽咽而模糊。
“你这个傻瓜,你对我说什么抱歉,你这个大傻瓜,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对不起。”
“你从头到尾都是委屈的一方,都是身不由己的那一个,你同人家说什么对不起,你……你是存心要我心疼死吗?”他颤抖着抚着她的发,眼底隐约泛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