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轻声哀叫一句,金雪霁站稳身子后,没有片刻稍喘地,倏地仰头,朝高出她一个头的男子低吼。「该死的你!你非得这么粗鲁吗?嵇奕!」眨掉眼睫上方的水珠,金雪霁瞪著撞疼自己鼻梁的侍从。透过湿透的衣料,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热力正一点一滴的渗入他的肌肤,嵇奕松开他的手,退了一大步,然后耸肩,无辜的陈述道:「你明白在那样的情况下是在所难免,不过,下次我会尽量控制的,少爷。」「你最好他妈的记得懂得如河控制!」一碰到这男人,她冷漠的另一面,就变得异常的火爆!该死!她几乎像个满口粗言的野人了!不过他却爱看极了她娇叱的模样。[哦,我保证。」
嵇奕微扬的唇型勾起笑纹,但又马上垂落,因为他发现此刻浑身犹如浸泡在水中的她,其若隐若现的曲线实在恐有原形毕露的可能!幸好,他挡住了背后男人的视线。否则……嵇奕想起被自己紧抓在手上的东西,那是方才他一直护著不让雨淋湿的包袱。「少爷,你得换件衣服,否则会受凉的。」他皱眉地沉声暗示,将蓝色包袱一古脑地塞进金雪霁怀里,然后等不及她发言地转过她肩膀,将她推向破庙后方。
望著他们主仆消失在倾斜的门板后方,金桓武不禁扬眉想著:真是一对怪异的主仆!虽然形式上是主子与侍从的关系,但是言语对话间却少了那份该有的拘谨,教人感觉倒像是朋友般可是,却又称不上是「正常」的朋友关系。金桓武视线重新回到灰蒙蒙的天际。看来,要等雨停,得要有耐性了。
这阵雨,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确定里头并无异状,并对破庙四周做了番检视之后,嵇奕再次出现在金桓武身侧。循著金桓武的视线,他亦心有同感。
「嗯,想赶在天黑以前进城是不可能的了。」金桓武向来温和的语气出现难得的懊恼。嵇奕倒是乐观多了,他耸了耸肩,我要生火,大人何不进来烤火取暖,顺便将衣物烘乾。」他的腋下夹著方才在巡视时顺道捡回的乾柴枯枝。
嵇奕跨过门槛迈进庙里,在一处看起来比较乾净的角落,他放下柴火,然后从地板上抓了两把弃置四周的乾草,将它们叠成一座小山,再取枯枝铺盖上头,点燃它们。
雷雨已不若先前滂沱吓人。一条白龙再度穿透乌云,朝东边山头俯冲而去,发出一声怒吼,几欲震裂天地。雨势又转小了,接著刮起阵阵冷风。
突来的一阵寒意让金桓武不由地两手搓揉双臂。朝昏沉的天际丢下一眼,他走进庙里。破庙后方,虚掩的门板,在它后方的一张破方几上,金雪霁扯掉布结,打开蓝色包袱。她雪般凝脂的肌肤,一条白布条紧紧地包裹住她柔软的胸脯,脚前破椅子的椅背上,则挂著被雨水渗透的衣物。
打开包袱,看清里头的东西,清丽明亮的眸子先是一闪,然后才缓缓的探手取出它。柔软的布料沿著纤细的手指轻轻刷过手腕,带来美妙的触感!淡紫的色彩将手腕的肌肤衬托的更加白皙娇嫩。这——金雪霁像是被烫著了手般,很快地将紫衫丢回里头。
瞪著眼前的玩意儿冥想片刻後,金雪霁用力地眨了眨眼,然後两手就这麽在包袱裹翻搅、捞取起来。什么?里头尽是女子的衣物!可谓一应俱全,只差了亵衣罢了。那家伙口口口——金雪霁不敢置信地低咒一声。丢下手里闪烁美丽的钗饰,她有一肚子的火准备要发泄!她太生气了!所以差点忘了自己此刻的模样,直到一阵冷风吻上她裸露的肌肤,这才教她警觉地收住踩出的步子。含愠的目光在紫衫与又湿又冰的衣物之间迟疑地打量著。就在金雪霁决定套用那件方才被自己脱下的衣衫时,猛地一阵冷气袭人,教她忍不住地又打了轻颤,也消退了原先的勇气。
该死!金雪霁不由地打了个喷嚏,她忿然地抓起紫衫。
嵇奕与金桓武已脱下外衣。他们将淋湿的衣物披在火堆旁临时以竹棍架高的竹架上,两人上身仅著白衫。细微的声响吸引了他们两人的目光。嵇奕和金桓武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发声之处,眼前的一幕更教他俩急喘地瞪大双眼。两对眸子里,尽是惊艳,而金桓武的下巴差点没掉落地面。她的头巾已取下,一头乌黑发亮的发丝垂直地披散於肩膀两侧,将她原就姣美的脸蛋衬托得愈加柔美动人,看起来就像是方从瑶池沐浴而出的仙子般。尤其是那身淡紫罗衫,不禁将她雪白的肤质陪衬得几近完美,就连那对明眸亦显得愈加地明艳动人。不过嵇奕怀疑那对异常烁亮的美眸,是否因怒气使然,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它们正在向自己喷火!笑意在嵇奕的唇角逐渐扩大,他就知道这件紫衫适合她,所以他才会冲动地买下它。只是,他不知道「效果」会是这般出人意料之外的惊人。嵇奕不禁担心地瞄了身旁的男人一眼。瞧见金桓武的表情,嵇奕开始后悔了。哦!天啊!绝世美女也不过如此吧!这……他扮起来简直活脱脱的像极了女人,且是位惹人注目的大美人。步履轻盈,长袂飘飘,柔情似水,巧笑嫣然……金桓武似乎可以幻想出眼中的「她」正娉娉袅袅地走向他们,他几乎要怀疑眼前的「她」
不是个「他」,而是位「她」!
但是金雪霁接下来的动作确实地粉碎了金桓武的幻想,并将他逐渐高涨的疑心给拉回原点。只见金雪霁撩起长衫,一手扯高曳地的下摆,将它们塞在腰上的紫带里,露出里头那件尚未被换下的男挎与一双沾著泥土的男靴,然後以男人会有的举止,豪迈步子,身体大幅度地摆动著,大剌剌的朝他们走来,而那对寒星般的冷眸似乎是对他俩其中一人而来。不,他不过是位恰巧长得细皮嫩肉、面如冠王,神韵间有几分女人味的美男子罢了。金桓武马上更正自己先前的想法。迎视那张眉目如画、精致的五官,一抹可惜之色闪进他眼底;若真生做个女人,足见其多麽妩媚动人啊!金桓武不禁为那张教他惊叹的容颜感到可惜。冒烟的步子很快地来到他们面前。在他们两人尚未有开口的余地之前,嵇奕胸前的衣襟瞬间被狠狠提起。「嵇奕!你最好有充份的理由,否则接下来的每一分钟,我保证你会在大雨的伺候下度过。」金雪霁寒眸转向身旁的男人。「大人,我和我的侍从要借一步说话!失礼了。」口吻冰冷有礼。
「呃,左侍卫长请便……」对於他俩主仆间怪异的相处方式,金桓武似乎已经逐渐习惯了。他眨眼地望著长相娇柔,作风却是十足男人的金雪霁,瞧他粗鲁地一把提起嵇奕块头不小的身躯,拎著他的衣襟,将他「挂」在自己肩头上,十步当成一步的,又走回里头。
不会有事吧……望著他们消失的方向,金桓武不由地替那位可怜的侍从感到担心!因为那身衣物是昨儿个他们打从不老镇经过时,适逢市集,他便趁他们歇脚的空暇,吩咐嵇奕上街替他主子买回的。此地离上安县仅剩一天半的行程,他们早该做好准备的。一离开金桓武的视线,嵇奕便被毫不客气地甩上木柱。不小的冲力让紧贴他后背的楝梁轻颤,并震落满天灰尘。「少爷,小心你的手劲!这间破庙已经禁不起你粗鲁的对待。」「喀!」一声,破露的屋顶一方又掉落」片破瓦。嵇奕剑眉轻皱地提醒他发火的主子,他可不愿意被活埋於这片瓦砾下。腐蚀的木灰随著木头的震动,漫天飞落。嵇奕宽大的双掌,犹如天篷般,直觉地置於那头乌丝上方,阻隔了尘灰,以免它们沾染了濡湿的发丝。不过,他自己却不能幸免於难。
金雪霁才不管这可怜的破庙有多「脆弱」!想起他们两人刚才的表情,就知道这袭衣服穿在口口己身上有多滑稽!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塌了?塌了倒好!反正待会他一样要被雨淋。「衣服呢?」金雪霁瞪著在自己手掌下的男人,沉声问著。「衣服?不正让你穿著吗,少爷?」
「该死!你明白的。我是指另一个蓝色包袱」揪紧他襟口的力量又加重几分。尘灰细埃再次迎面而下。嵇奕瞄了上方横梁一眼,「那根梁看起来岌岌可危,随时会有——」
「嵇奕!该死的你,别顾左右而言他!我从金合府带出来的衣物呢?蓝色包袱呢?里头装的才是我『需要』的衣物!」「在马背上。」
「马背上?」
「嗯,不过……全湿了。」
「被雨浸湿了?」
避开那对火眼金睛,嵇奕点头表示。眼神左顾又盼,四处飘移,就是不看她扬火的金眸。「你就任它被雨浸湿?」金雪霁不敢相信地低叫。
冤枉啊!他自己也不知道出口已拚命护著的包袱,里头装的会是将军大人吩咐自己买回的女装。这阵雷雨来得太突然了,教他措手不及地只来得及抓住其中一个,另一个则在飞越一处洼地时,不小心被震落,待他勒马著地捡回,包袱已被大雨浸湿。嵇奕据实地陈述著,并将将军大人在不老镇嘱咐自己之事告诉她,说明这一切全是金桓武的主意,与自己无关。「那自以为是的男人,他还吩咐你什么?你还背著我干了什么好事?你这胳臂向外弯,吃里扒外的家伙!」金雪霁阴著一张脸,寒如冰雪的语气直逼嵇奕粗犷俊朗的面孔。她怀疑自己哪天被这家伙给卖了,自己都还不知道。而就凭今天这档事,她敢说离这天不远了。
这是第二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男人!
啧啧啧!难道这女人生起气来,都习惯贴在人家面前说话?
香气袭人!不是庸俗的脂粉味,而是由她身上隐隐散出的独特清香……假如这是她的习惯的话,他想他会非常乐於其中的。但他绝不允许她沿用在他人身上,尤其是男人!
想到这里,嵇奕不免又希望眼前的她,能有那么点女性自觉。
「天地良心!除了这件事,什么都没有!我发誓。」嵇奕忙不迭的解释。其实当初大人要他办妥这件事时,天晓得他有多不愿。内心交战片刻,才迟迟上马。大人命令,身为下属岂有违抗之余地?唉。
「哼!我怀疑发誓二字,你还懂得怎么写?」她内心亦明白此事不能再漠视了,翻过前方那座「万晌」山头,便是上安县了。金桓武也曾再三暗示自己。只是——连日恶劣的心情让金雪霁沮丧地低咒一声,凌厉的气势收敛几分,她揪紧的十指缓缓松开掌握下的衣襟,人跟著向后退去。「今后不许再有事瞒我,否则哎哟!」
嵇奕猛地一个动作,将金雪霁拉进自已怀里。
「该死!」金雪霁挣扎地自嵇奕胸前抬起头,「嵇奕!你干什么?」
「嘘,安静!」
安静?她的鼻子就快被压扁了,他还敢要自己安静!「该死的你!我命令你现在就放开我,马上!」她的挣扎让环著她的手臂收紧。「会的,很快。」凌厉的目光未曾从她头顶上方,距她咫尺的黑色物体上移动半分。它正缓缓往下移动。很快?这家伙似乎没搞清楚,她说的是马上!金雪霁放弃挣扎了。喷火的双眸,燃烧著眼底下的衣物,将它们灼出三个洞!她在内心飞快
地默数著:「一.二」
待她静止不动后,嵇奕眉头一拧,提气,倏地抬起右手臂,中指轻弹。
一道凌厉的气功掠过金雪霁发际,将那只如男人拇指般大的啜心物体,笔直地打向斑驳肮脏的石灰墙,狠狠的黏在上头,一片血肉模糊。那是只黑白相间且带毒性的黑蜘蛛。望著它飞落的方向,嵇奕这才放开双臂的箝制,开口道:「刚才有只蜘哟——」十!「我说的是马上!」双手一旦获得自由,金雪霁立刻低吼一声,双掌猛地贴上嵇奕胸前。宏大的气虽不致伤人,却也毫不客气地震得嵇奕踉跄地身子往后倾。
啪!一阵异声突地由嵇奕背后传来,听起来像是……柱子断裂所发出的声音言。嵇奕发现眼前又开始下「灰」了,且有愈下愈大之势,金雪霁也傻住了。嘎吱!嘎吱!令他俩不约而同地朝屋顶方向望去……然后嘎叭一声,横在他们上方的木梁毫无预警地在他们的注视下猛地断成两截。失去仅存的重心,破旧残损的屋顶再也无法苟延残喘了。嵇奕暗叫不妙的同时,结实有力的手臂已将犹在发愣的人儿拦腰提起。在头顶黑压压的一片尚不及碰上自己脑袋之前,嵇奕左臂朝破几上挥,腋下夹著金雪霁,手里抓著蓝包袱,眼明手快,动作灵敏,飞快地窜离现场。
一蓝一紫的身影瞬间飞纵至破门前。嵇奕双脚甫落地,乒乒乓乓,如雷贯耳的尖锐刺响立刻在他背後响起。放下腋下的人儿,嵇奕和金雪霁同时转身。金桓武在这时也已赶来他们身侧,他被山崩地裂的乍响吓住了。「发生什么事啊。」迎面而来的尘烟呛住了他。挥散眼前的烟雾,看清里头狼藉的一片与倾泻而下的雨势——雨水很快地压制下漫漫尘烟。
瞪著双眼,金桓武不禁喃喃低语言「……怎么……塌了……」
似乎听见了他的话,肇事的两人竟也傻住地只能无语地点头表示同感。心有余悸地瞪著倒塌的建筑物。细弱的嘎吱声摔不及防地又出现於他们三人上方,三对圆睁的眸子不约而同地朝上望去……希望它们足能撑过这场大雨。
☆☆☆
在「万晌」山头的另一边,距上安县约莫二十余里的山脚下,有间名唤「行云」的客栈。日薄西山,三匹一局大的骏马赶在天黑前抵达客栈门前。
马蹄声由远而近。站在门后方,正招呼著客人的掌柜的,在闻到三声串落的吆喝后,已忙不迭地由里迎外,陪著生意人惯有的笑脸,哈腰殷勤地迎上去招呼著。
二位客倌风尘仆仆,请进!请进!」精打细算的双眼笑望著甫下马的三人。来者一身打扮虽与一般百姓无异,但那举止间隐隐散发出的尊贵气息,当下让明眼的掌柜暗想:非是官人,必是大贾之人。而他脸上的表情更显殷勤了。「大爷们是住宿吧——」
「你是掌柜的?」
「呃!是的,这位大爷!」他望向拥有一对浓眉利眼的男人。
「我们的马需要照料!给它们乾净的水和新鲜的秣草……还有,我要确定明早我会看见它们毫无差错!」嵇奕又丢了锭银两给掌柜的,精光湛然的黑眸迫人地要他的保证。
见钱眼开!瞪著落在掌心那两锭「从天而降」白花花的银两,掌柜的笑眯了双眼,眼角瞬间挤满无以数计的不鱼。「是!是!是!我保证大爷们的马会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我会待它如上宾的。小骆!」眉开眼笑的掌柜的,转头朝后头连喊两声,马上地,一位身高不高,面孔仍带稚嫩,显然尚在发育中的小伙子,灰浊的身影立刻由帘后方的门扉窜出。
「小骆在!掌柜的有何吩咐?」深陷的大眼,机灵地扫过面前一张张陌生的面孔.迅速掠过的视线在行经那张粉琢玉砌的娇容时,多了几分惊讶,最后落在他的老板身上。
「小骆,将这三位客倌的马牵入马厩,然后给它们最好的照料。不能有丝怠慢!还有,用你的双眼给我看紧它们,别让它们离开你的视线之外。懂吗?赶紧去办。」
「是!小的知了,小的这就去!」老板口令如山。小伙子神色紧张,领命火速离去。待伙计走后,掌柜的一改严苛,脸庞再次挂上垂涎的笑意。
「三位客倌这边请!」
忘了自己此时该扮演的角色,身著一袭紫色罗衫的身影,大步掠过身侧的男人。一身女子打扮,举止间透著的却是浓厚的男人意味。金雪霁似乎未意识到自己此刻的举动是这般地不合宜!撩高曳地的裙摆,露出一双绣鞋与半截小腿肚,她习惯地准备高抬双腿,跨过门槛。「娘子,小心!」一对手臂倏地上前扶持著她,扼止了她接下来准备做出的举动,并避免掉一场惹人注目、遭人议论的画面。扶在她身体两侧上臂的手掌,让金雪霁不得不放开提在两手间的裙摆。不雅观的景致被垂落的布料掩盖住了。金雪霁愕然地侧脸瞪著紧挨自己身上的男人,眼底出现询问。
别忘了你目前的「身份」。金桓武以眼示意。
经过金桓武这一提醒,金雪霁疑问的神情豁然开朗。以眼角迅速地扫过室内,她发现自己果真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大家莫不将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
该死!在内心低咒数声,冰冷清丽的娇颜倏地扬起两朵娇艳的笑云。室内蓦地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多谢——相公。」无视四周猛地窜起的急喘声,金雪霁含笑地仰望著她口中的「相公」。波光闪烁!那一双眸子明亮的似一潭望不到底的秋水。迎视那张过於细腻的面孔,金桓武有著那么瞬间的迷惑了。不过,马上地,他又将它排拒脑外。
「来吧,娘子。」金桓武挽起「娘子」的手腕。
「嗯。」纤纤玉手搀扶著「相公」的手臂,金雪霁试著想像一般女子该有的举止。她轻挪莲足地迈开小碎步,岂料方踏出没几步,却一个闪失,差点跌个狗吃屎!若不是她的手臂正被身旁的男人给牵挽著的话。望著她僵硬的背影,看著她脚下踩著生疏的步伐。犀利的两道目光未曾错过那不甚明显的轻踬,更没放过横在纤细身子的那对手臂,因而将她拥得更近!
若是平常的话,他会为她的「笨拙」而感到好笑。
然而此时此刻……双眼微眯,眸光凌厉,抓握包袱的手,因主人的使力而深深嵌入布料里,露出五处凹痕。走在前头的两人,谁也没注意到背后嵇奕的脸色。那是相当难看的。
「大爷,这边坐!」
掌柜的替他们挑了张靠近楼梯口的位置。其实也不能说是特意挑选,因为在座无虚席的客栈里,也仅剩那么一张无主桌,他们是别无选择。
待他们三人坐定后,行云客栈的掌柜的,马上殷勤地替他们斟上茶水。
「三位客倌一路辛苦,先喝杯茶,解解渴。」递上最后一个杯子,掌柜的刻意将身段又下压几分,好让自己更能瞧清那张冷艳的绝颜。真是个大美人啊!掌柜的在发自内心的一阵惊叹后,这才开口问道:「三位客倌此时来到小店,想必是想在小店落脚投宿?」留著两撇八字胡的老头,语气很明显是对著金雪霁身旁的男人,但是他的视线却生根似地,仍紧盯著美人的脸蛋猛瞧,」时移不开目光。
直到两道冷芒突地迎上他窥看的视线,方令他心惊地收回。
啜饮口茶,金桓武放下杯子。「嗯,掌柜的,给我们准备——」
「三间!」
三对眼睛不约而同地望向出声的男人,眼底莫不透著诧异。
话不经大脑直觉地脱口而出,想扼止已来不及。嵇奕知道自己冲出口的一句话,听起来除了可笑之外,甚至是明显的脸矩了。他望了眉头已轻轻皱起的金桓武一眼。虽然眼前的男人是高高在上的平定大将军,可是一路上却从未在自己面前摆过一丝架子给自己瞧……嵇奕明白他的皱眉是因担心自己的一句话,可能因此招来掌柜的疑心……不错,一对夫妇再加上一位随从,何需用到三间房呢?
不过视钱如命的老头一时之间似乎也没想那么多。
掌柜的望著青衣男子。靛青的衣料虽比不上白衣男子那身贵气,不过由於他方才出手大方,所以掌柜的亦视如财主,不愿怠慢。他哈腰陪笑:「这位爷,这可能要岔您的意了……这小店里也仅剩这么两间中上房……」白花花的银两最可爱,谁又忍心将它拒於口袋外。只不过,此刻除了那两间中上房之外,要说勉强能住人的,就是他自口己那间靠近炉房的小房间了。「掌柜的,将房间整理出来吧!」开口的是金桓武。
「是,大爷。」掌柜的在他们点完菜之后,这才匆匆离去,且走得相当急促。为什么?实乃因他那一对贼眼忍不住又偷瞧了美娇颜几眼,却摔不及防地遭那对圆睁的美眸瞪视回来,教他慌乱地垂眼告退。
这行云客栈的办事效率堪称迅速!不稍片刻,四方小桌已摆满美味佳肴。连续几天的赶路,他们已有数餐未曾好好吃顿饭。金雪霁与金桓武早耐不住地迳自动起碗筷,而嵇奕却是提起竹筷,又马上放下它们。「你杵在这干什么?」颈项微转,嵇奕侧过脸,瞪视著犹呆立在自己身侧的店小二。此刻的他,心情可不怎么舒畅。「看看爷们还有何吩咐。」回应嵇奕的话时,店小二仍一迳地盯著美人儿低垂的眼帘,眼光未曾稍有远离。坐在他对面的是一身紫衫的金雪霁!不需多想,嵇奕已明白店小二真正的目的。而这样的目光,在打从他们跨进行云客栈之后,就未曾停止过,众人的视线莫不锁定在她身上……
「走开!我们不需要。」他沉著脸,粗声说道。
「退下吧!店小二。」金桓武自桌前抬头,他望了嵇奕明显不悦的表情一眼后,挥手示意要两脚生根的店小二退下。在店小二走后,嵇奕用余光疾速扫射了室内一圈,他发现偷瞄她的差不多占了九成,而剩下的竟是光明正大地直盯著她猛瞧!哈,好极了,看来要招惹来盗匪的注意,并非难事,更可称为轻而易举。瞧她,一换上女装,即马上成为众所瞩目、争议性的人物!该死的他!抓起竹筷,嵇奕不禁在内心咒骂著促成这一切的男人。而他更怀疑那男人的眼光到底有多迟钝?他甚至能感觉到,金桓武是否已发现到什么?
嵇奕的视线不由地偷偷瞄了身旁脸色平静、毫无异样的男人一眼。
若真有什么引起他的疑心的话,那无疑必是自己过度失控的反应真该死!这次嵇奕骂的是自己。
然而对此事而气恼之人,又岂只嵇奕一人而已。金雪霁的内心早是波涛汹涌、翻腾不已。说老实话,她压根儿没去想到自己除了得扮演好「娘子」这个角色外,还尚需与她的「相公」夜夜「同房」!所以当她乍听金桓武的回答时,「事实」顿然窜入她的脑中,牵动反射神经,让她直觉地要跳脚抗议反对,但是……已经有人抢在她前头了——金雪霁的视线由铁青一张脸,摆明不快的男人,缓缓转移向身侧的男人。金桓武皱眉、微眯双眼,然后又是一副平静无波的表情全落入她的眼里。收回视线,为了不必要再扩大金桓武内心的疑点,今晚的「同房」是势在必行……认清这一点,金雪霁翻绞的心情是愈显厉害。而这样的情形又岂只今晚罢了,往后的日子更是无以数计,直到夜贼找上门的那一天为止。想到此,金雪霁的肠胃几乎扭结成一团!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她的头要爆炸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想该怎样解决眼前之事,如何平安度过这漫漫长夜……接下来的时间,金雪霁根本是食不知味。失去胃口的她,整个心思全放在如何度过今晚?嵇奕同样胃口尽失,对於眼前鲜嫩的菜色,他彷佛视而不见,只是一迳地扒著碗中的白饭,偶尔会不时地停下扒饭的动作,对著珍珠般的米粒皱眉。
可怜的男人,他的心已纷乱到极点。
所以,在这四方小桌,要说谁吃得最津津有味的,就属那一脸莫测的金桓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