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怪你了,烟翠。”他温柔地说,“老查的确是有极为重要的事要告诉我,恐怕我们得改天再一起吃晚饭了。我送你回教堂去取你的车。”
他也不多作解释,只是静候她穿鞋,然后带她出了后门再上车。路上两人都不开口。烟翠觉得他变得遥远而不可亲近。等她进了自己车子,开上回家的路,而他则尾随在后。
基于私人的理由,路克不愿介绍她与老查认识。回顾她与路克的交往历程,发现他依然将她排除在自己的生活圈之外。而且他从未说过他爱她,如果她还相信自己有可能成为他的妻子,可真是在欺骗自己。
一抵达公寓,他们下了车一起走向前门。烟翠预先掏出大门钥匙要开门。长久的沉默令她痛苦,只想尽早离开他,而且别再见面……
“晚安!”她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然后小跑步奔向房内,幸亏她住的是一楼。令她惊讶的是,路克却抢在前头,出其不意地搂着她的腰,将她抱在半空中得以俯视他。他的臂力大得惊人。
烟翠慌张得扶住路克坚实臂膀以保持平衡。“阿路!你在干什么?放我下来,老查在等你……”
“老查说他误认为你是爱玲,真的吗?”烟翠觉得面颊发烫。“说啊!”他轻晃她的身躯,使她的一双鞋子落地。
“是不是这样无关紧要,拜托你放开我。”
他的表情神秘莫测:“除非你告诉我,否则不放你下来。”
“好嘛,没错,他提到她的名字。”
“所以你就跟一般人一样,顺理成章地推出错误的结论。现在你可以趁机问我有关爱玲的事了。”
“我可没兴趣问你这种事。”
“没兴趣才怪呢!”
“阿路!”她恼火地再度斥责。“放我下来。”
“休想!”
她心跳急促如惊弓之鸟。“我猜她是你入狱前认识的。”
他眼光狡黠:“没错。你还想知道有关她的什么事?”
烟翠试图挣脱他的臂弯,但徒劳无功:“听老查说话的口气,我想你和她非常亲密。”
“那你就想错了。”他抗议。“她就是我说的那位发生空难朋友的遗属,宣判的那一天她还到过法庭。自我出狱后,她就一直打电话找我,想见我。因为她对我很有意思,老查就以为我一定会占她便宜,他可大错特错。你相信我的话吗?”
“只有你和上帝才晓得!”她虽嘴硬,但态度已开始软化。
“你的用意是想向我表示:原本依赖我的女人,会因嫉妒而蒙蔽了对我的信任吗?”
“嫉妒?”
“如果我说对了……”
“我可没承认!”
“我无所谓,我可以整晚这样抱着你,欣赏你的美貌。”
烟翠立刻弃械投降:“好嘛,你要我承认什么?”
“照实说就可以啦。”
“如果你知道我跟你来往的同时,还另外有别的男人,你会作何感想?”
“你有吗?”
“阿路!”
“你看,你也希望我能信任你啊!”
“你当然很容易就能信任我,因为你知道我在哪里、在做什么、跟谁在一起,每一分每一刻,不论日夜的活动你都了如指掌。而我对你却近乎一无所知。”
“你是在暗示想进一步了解我吗?”
“如果我早些知道爱玲的事,现在就不会是在半空中了。”
“我明明记得跟你提过她了嘛!”
“可是你没说她叫爱玲,谁晓得她是你的第几号情人?”
“你当我是什么大众情人!一大票女人在我家进进出出吗?你也太会吃醋了!”
“用不着你损我,我的缺点自己清楚得很。”
他放下她,一手仍紧搂着她,使她靠在自己胸前,一手则拨开她脸上的乱发。他凑在她嘴前低声说:“我得走了,老查很没耐性的。如果我顺应你的恳求而吻你,恐怕今晚就别想回家了。”
“我恳求你?”烟翠反驳。他放开她后,她倒的确是依依不舍。
他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牧师,我跟你一样想多相处,好弥补一个礼拜的分离。但没办法,只有等到明天练球时了。”
次日下午,烟翠总算想起来老查就是路克的辩护律师──芮律师。路克一自纽约返回,他就以电话联络,可见这其间有重大关联。
烟翠忙完后回到办公室换下圣施,之后见麦德面带忧威地在门外等她。她把他请进门后笑了门。
“喂,怎么啦?干嘛沉着一张脸,还有两天球赛就要开始,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是凯西啦!他下午没来练球。阿路到他家去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才几分钟前我碰到凯西的隔壁邻居,他说他爸今天早上回来了。”
烟翠关心地看着麦德。“他有一年多没来看凯西了,我想凯西见到他会很开心的。”
“是啊!”麦德用拳击自己手掌。“问题是他每次回来才停留一天就走,让凯西自己去难过。他现在来搅和,凯西可没心情参加球赛了。”
烟翠私下同意他的说法。凯西和瑞吉是队中实力最强的两位球员,她无法想象少了他,球队如何支撑下去。但家人团聚也是相当重要的事,没人能就此事责怪凯西。
据她了解,凯西的父亲与母亲离婚后,就搬到华盛顿州。凯西尽量表现出不受父亲远离的影响。对于不负责任的父亲,他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但烟翠深深体会到,他内心其实很渴望与父亲团聚。
“幸好阿路过去了。如果凯西有什么不爽,阿路正好是安慰他的最佳人选。”烟翠说。
麦德贼兮兮地盯着她:“你爱上他了,对吧?”
她对麦德撒不了谎:“对,而且很爱他。”
“你要嫁给他吗?”
“麦德!”
他耸肩:“我说错了吗?大家都打赌你们在年底前会结婚。”
烟翠低下头:“事情没像外人想象的那么简单。首先,男方尚未开口求婚。再者,阿路不是教友。”
他仰起头:“牧师非嫁教友不可吗?”
“对。但最困难的还是婚姻生活。两个完全不同思想背景的人要朝夕相处,不是容易的事。我是全力奉献给教区的牧师,要娶我的人得忍受这一点。”
“阿路应该办得到啦!”他露齿微笑。
她回他一个略有忧虑的笑容:“那是因为他刚从监狱出来,生活还没安定,需要先找个地方落脚,东山再起,他现在就是这样。”她满脑子浮现他与老查会面的影像。
“你认为再过几天他就会搬走吗?”他的语气中透露出紧张不安。
烟翠缓缓点头,再也无法欺骗自己:“我确定。”
“到时你怎么办?”麦德问。烟翠茫然不知如何回答。
“麦德,我晚上要去参加婚礼,一有凯西的消息,等我回家后你就马上打电话给我。”
“好,我会。如果你和阿路没结果,我会觉得很可惜。你们是很相配的一对呀!”麦德眼中满是惋惜之情。
他的话牵动烟翠心中的隐痛,等他一离开,她就忍不住痛哭,然后补完妆出门。
她回家不到五分钟,电话响起。是路克打来的,她的心剧烈跳动。
“你今天没来练球,孩子们说你去参加婚礼了,这倒是避开我的好藉口。”他阴阳怪气地说,“我只是打电话来提醒你明天一定要来练球。”
她瘫坐在餐桌椅上,头靠着墙壁:“麦德说你会向我们作一场赛前精神训话,还说凯西没来。你有他的消息吗?”
短暂沉默后,他说:“你听了别吓一跳!”
“怎么了?”
“他父亲这星期要去科罗拉多河泛舟,破天荒要带凯西一起去。”
“哇!这很好啊!”
“偏偏他要在早上出发,这样一来凯西就不能参加球赛了。”
她紧抓话筒,起身踱步:“他父亲就不能多等一天?”
“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没有!”
她听出他的语气透着厌恶:“情况就是变得毫无回旋余地,所以凯西才痛苦。他很想跟他爸去玩,但又放不下球赛的事。”
“他爸怎么这样对他?”
“这有什么稀奇?凯西的妈说他就是这种人,想做什么事情时,就胡来蛮干。”
“但愿我们能帮助凯西。”
“也许!一切还是要由凯西自己决定。”
“你猜凯西会不会不想跟他爸去玩?”
“谁晓得!凯西不是小孩子,他慢慢能看透他爸,这次也许不会对他唯命是从了。”
“听你的口气,好像你有过亲身经验。”
“我是呀!我终于看透我祖父。我虽然敬爱他,但并不苟同他自私自利的心态。”
烟翠承认路克确实是她所见过最宽大无私的人。“谢天谢地,有你陪他度过难关。”
“他需要的是随时陪在身边的父亲。”
“你为什么就不能大方地接受人家对你的称赞?”她懊恼地问。
“你干嘛这么在乎?”他迅即反问,令她一时语塞。
“我──我在乎所有为善却不受赞扬的人。好人被赞扬,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这是梅牧师说的,我还想听听烟翠怎么说。”
她更加紧抓话筒:“你把我说成两个不同的人,我才不是呢!”
“那你的意思是说,你对我的态度就如同你对待其他人?”
“当然是啦!”
“这么说施奈德最近也吻过你了?”
即使透过电话线,路克也有能耐弄得她羞愤交加。“这一点都不好笑,阿路。”
“我再也不认同你的说词,”路克的语气突然变得冷峻。“还有一件事,礼拜三球赛过后,我要你陪我回家。”
“要待多久?”她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一直折磨自己的问题。她要根据他的回答来决定该怎么做。如果路克要的只是一夜风流,她就决定请调至别的教区服务,别州则更理想。再与他共处一个城市之中是多么痛苦的事。
“待一整晚。”他试探地说。
就这一句话令烟翠对他死了心,打算进行筹备已久的计划。
“球赛结束后,我要到外地旅行,我说过我已经两年没休假了。”
“那我陪你去!”
烟翠再也忍受不了他的纠缠。“这不可能。”她极力保持平静。
“为什么?”
“因为我是出差,顺便旅游。”
“你以为我会相信?”
他的怒意令她心虚。“我要跟奥克兰的牧师朋友去参加宗教静思营。”
“要去哪里?”
“阿拉斯加。”
“他妈的,要待多久?”
她难过得闭上眼。“不一定,要看情形而定。”
“别再放作神秘、吊我胃口了,烟翠。”她差点要驳斥他说:她可没把他放在眼里,但顾虑此时若引发争吵,绝对于事无补。
“我打算调到别的教区服务。”
“我以为这儿就是你的家。”
“只是暂时的家,教会希望牧师经常轮调。”
“你怎么舍得离开爱你的这么多教友!”他的话正如利刃刺入她心口。今晚她得写封辞呈,一封给保禄,一封给教友们。
“为什么一定要赶在这礼拜出发呢?”他的问题颇具杀伤力。
“因为机会难得,我要赶快把握。”愈快愈好。幸好照合约规定,她只需在三十天前提出辞呈即可。若无法与路克斯守,她只有另觅住处重新生活一彼此老死不相往来。
“哪里还有什么地方能让你过得像在阿布夸克市这么快乐?”
“我想去阿拉斯加,那个荒凉的地方需要我们去传福音。”
“那个偏远地区的男人,也许一见女人就拉上床。两相比较之下,你会知道红崖的囚犯算得上是圣人。”他嘲讽她。
她清清喉咙:“如果那个地方有这么野蛮,教堂就不会派牧师去了。”
“我总觉得我才是逼你走上绝路的原因。你一直在抗拒我,你终于还是嫌弃我是个坐过牢的人。”
“阿路,我没有!”她慌乱地大喊。“你不要这样误会我!”她当下决定把真话向他表白,虽然两人会因此受窘,但也顾不得了。“我就告诉你真正的理由……”
“你省省吧,把这些鬼话讲给会相信的人去听。”他冷酷地打断她的话。“球赛完了,我保证悄悄地离开你,就像当时悄悄地来,免得逼走了你,整个教区跟着动荡不安。明天要来练球,牧师。”
听到电话挂断声,犹如象徵彼此的关系断绝,烟翠眼前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