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一只大手突地从天而降，在他的眼前晃动着。
展清夆没好气地拨开那只手。“我能想什么?不就是工作?”
他疲惫地坐起身，不雅地打了个呵欠，伸手抓来烟盒，然而一打开，里头却没有半根烟，他不禁转头看向谢述文，并朝他勾了勾手指。
“干嘛?当我是便利商店啊?”谢述文拍开他的手，从身上掏出烟盒给他。“喂，一声谢都没有?”
展清夆没好气地抬眼瞪着谢述文。“我们的交情还需要说谢吗?”他点了根烟，帮助自己把有点紊乱的思绪稍稍整理一下。
“今年流行颓废风啊?没事把自己搞得一副潦倒的模样干嘛?”谢述文盯着他下巴上的新生胡髭，不禁摇头。“喂，好歹是服务业，你想要搞颓废也要有限度，要不然走到外头，不是坏了自家产业名声?”
“我一直窝在这间办公室，能坏谁的名声?”展清夆吐了一大口烟，乏力地瘫在沙发上。“我都快要累死了……”
棉质的衬衫拉出不少皱褶，领口大敞，露出结实的胸膛，领带早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而头上的乱发，下巴的新生胡髭，加上布满血丝的眼，在在显示他有严重睡眠不足的现象。
“难道……你一直都待在这里?”谢述文坐
到他身旁。
“哦，你看出来啦?”
“才刚结束一个年中庆，你不趁现在好好休息一下，接下来还有中秋档、教师节大档、十
月国庆档、十一月万圣节档、十二月的圣诞节档，还有年终大回馈……”光是念这些活动档期都觉得头痛，不过……瞧见漂亮的净利额，上头开心他们也开心，就是累了点。
“怎么休息?漫长暑假里头有个情人节，还有个父亲节，不搞点名堂，难不成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业绩下滑吗?”休息?天晓得他已经忙多久了!
“没事那么拼命做什么?我听说这一回年中庆的业绩更胜往年，上头不是高兴得很吗?”没事挤进那么多人，把他服务部门给忙得天昏地暗，功劳却不是算在他头上。
“啐，你又不姓展!”再吐了口烟，展清夆把烟按熄。 ．
唉!他要的不只是业绩，还要一些别开生面的手法，更需要创造出不同凡响的荣景，要不然岂不是丢展家人的脸?
“哦——展大少爷原来是压力过大!”谢述文有点明白了。庞大的集团家族体系之下，要是不能一展长
才，就怕是要被人笑话了。
“压力?”展清夆不禁哂笑，一双迷人的眼微眯。“我还不知道压力两个字要怎么写哩!烦的不是那些，而是一堆只会缠着我的蠢女 人。”
总有一天，他肯定会压抑不了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爆发怒气的。
“哪来的蠢女人?”
“不就是一堆莫名其妙的专柜小姐?”他简直快要被烦死了。
到了这年纪，他已经不希罕众星拱月的快感了，更何况她们是冲着他的头衔、冲着他的姓而来的，真是俗不可耐!
谢述文点了点头。“这倒也是挺麻烦的。”
“我每次去找厂商询问配合意愿和一些商品细节，总是会被一群无聊女子给围住，真不知道她们的脑袋里装什么，更不知道她们的主管到底是在搞什么，居然放任她们在上班时间胡作非为。”还让他成了可怜的受害者!然而碍于立场和身分，他又不便发火，真是快要闷死他了。
“唉!标准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谢述文颇同情馆里的专柜小姐们。
虚应一下不就得了?干嘛要那么一板一眼?
“话不是这么说，这是规定，我怎么能不遵守?”
“拜托，是要你应付一下，又不是要你真的跟她们交往。”若真是要交往的话还真不好挑呢!况且，也不一定是理想对象。
为了彼此方便，礼貌性地应酬一下是应该的。
“我才没有力气应付她们。”他每天光是忙一波接一波的酬宾活动企划和商品行销策略，就花掉他全部的精神，连要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哪里有多余的力气和她们周旋?
如果他今天人是在总公司的话，或许还会考虑，但因为他现在是在馆里，他就得要认命一点。
但话又说回来，不吃窝边草不只是昱广百货不成文的规定，实际上他也是兴致缺缺。
况且太过多情的女人，总让人不得不怀疑她们的动机。
“有的时候，一点点小动作会让你很方便工作的。”
“所以我正在忍受，难道你看不出来?”昨天中午要不是谢述文好心地替他解围，他肯定到晚上都无法用餐。
“是是是，再忍耐一下吧!等你被调回总公司，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谢述文好心地安慰着，却又拿他的心态无可奈何。
“谁说的?”他又不是没到总公司上班过。
要不是长辈们一直说要他做出成绩来，让他有点历练，他才不会可怜地被调到这里，每天忙着各式活动，把自己搞得快要精神分裂。
天晓得他的专长根本不是行销!
“好，知道你带桃花，不用那么强调。”谢述文拍了拍他的肩。“反正往后情形应该不会有太大的不同，我要是在馆内又看见你被包围的话，一定会两肋插刀替你解围的。”
这是多少男人渴望的好事，谁知道他大少爷居然如此不齿，唉……真是教人捶心肝啊!
“不用了，我绝对不会再给她们任何机会靠近我，昨天是我失策。”都怪昨天下雨，才会让他在踏进馆里的时候给那些专柜小姐看见他一身湿透，以至于一群女人像小母鸡似的围上来，赶都赶不走。
“啧!你这种说法要是让那些专柜小姐听见，还怕不哭死她们?”
能够在一楼名品时尚馆站柜的小姐们，脸蛋和身材通常都是精挑细选的，而且还经过专业栽培，条件向来都已经算是上品，不过却仍被他嫌弃得一文不值。
唉!他真是替她们叫屈。
“就是怕她们哭死，影响了馆内成绩，所以我才会只在我的办公室发几声牢骚。”展清夆冷哼一声，站起身来活动一下筋骨。“我等一下还得去找她们的主管闲聊一下，要是不趁现在让我一吐怨气的话，待会儿我肯定摆不出笑脸。”
他从来不知道与人接触竟然是这么麻烦的事，要是他还可以待在总公司的开发部门，不知道多好……
可恶的臭老爸，明知道他向来最不擅于与人交际，偏是要堂哥把他派到百货公司当个行销企划经理!他原本以为只要研究如何促销商品和拉高业绩就好，想不到居然还要跟厂商套交情，真是件麻烦事。
不管了，把今年的年终大回馈搞定之后，明年绝对要请调回去，他再也受不了这种日子了。
*****
Gucci专柜
“错不了，绝对是错不了。”
正值中午，忙了一个早上的唐意舒向来习惯赶在中餐之前将所有的客人给打发走，绝对不准任何人打扰她的用餐时间。
“拜托，他会是去便利商店买超低价便当的那种人吗?”他又不是她，怎么可能以超低价便当做为生活补给品?人家是个经理，就算没吃凯悦五星级的便当，至少也不会跑去买超低价便当吧?
“我是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去，但是我肯定是他，绝对错不了。”唐意舒斩钉截铁的道。“既然让我知道凶手是谁，那就好办多了。”
不要给她机会，否则十年报仇，她都不会嫌晚。
“唐唐!”不过是一个便当而已，需要搞得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别逗了，别人都巴不得可以亲近他，只有你居然是想要报复他……”
卢月若吃着饭，不忘敛眼瞅着她简单的便当。
放着五星级外带便当不吃，反倒是对便利商店的超低价便当情有独钟，甚至还为了行销企划部的经理不小心抢了她的便当而耿耿于怀，天底下怎么会有她这种古怪的女人?
“哼，像他那种男人，有什么好亲近的?”撇开头衔、扒掉一身名牌之后，他还能剩下什么?像那种家世显赫的男人，有几个是真的有本事的?
那种人都是顶着家族企业的光环，所到之处受尽礼遇，实际上到底有多少本事可以当上经理，大家都心知肚明；然而这既然是家族企业，谁又管他到底做了多少成绩出来?
哼!教人厌恶的家族企业，不知道有多少二代、三代小开占着茅坑不拉屎，挡掉了一大堆有心上进的人。
“不一样，展经理相当平易近人，光是看他昨天被那些专柜小姐给包围，就知道他这个人没什么少爷架子，已经算是相当好了。”卢月若忍不住想要替他申冤，“况且，从他就任行销企划经理一职的表现看来，他的手腕虽然是青涩了一点，但是他的态度非常好，不管是在什么状况之下，他都是笑脸迎人的。”
他好歹是个大少爷，可以这么平易近人，是多么不简单的一件事。
“别傻了，这样就算是平易近人?”唐意舒不禁哂笑，“既然是行销部门的人，他的工作就是讨好各家厂商，摆笑脸是应该的；再说
他被专柜小姐给包围，不是他不赶走她们，而是他在享受众星拱月的优越感。”
啧!她又不是没被所谓的企业家小开追求过，他们那种高高在上的嘴脸，她可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你根本连馆里有这么一个经理都不知道，怎么能够因为他不小心抢了你一个便当就定他的罪?”
“我……”
“说穿了，你只是在记恨嘛!”
“我……我才不会因为一个便当就定他的罪呢!”虽说她不认为自己是个多么公正的人，但是……她会努力不让成见左右自己的判断。
“本来就不应该因为一个便当而看轻他嘛!你想想，要是他真的是像你说的那种公子哥儿，他会跟你抢便利商店的超低价便当吗?”卢月若仔细地帮她分析状况。“人家干嘛不大鱼大肉地吃?我想是因为他忙，忙得连一点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所以才会临时跑到便利商店买便当嘛，对不对?”
“我看不出来他哪里忙耶!”这不是她的成见，是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做哪些工作，又怎会知道他到底忙不忙?
“你不觉得今年的年中庆办得很热闹、很成功吗?”
“嗯……人潮确实是比较多，活动也不少。”听说就连业绩也较去年成长百分之五十，在现在这种景气里，算是相当了不起了。
“那就对了。”卢月若点了点头，“要是他真的一点本事都没有的话，今年的业绩别说要有成长，光是要持平都很辛苦。你不要因为一个便当就把他的努力全都抹煞掉了，展经理人真的不错。”
“我哪有……”谁要他抢她的便当?
“你……”
突地，一道低沉的嗓音客气而有礼貌地插进来——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用餐。”
卢月若一抬头，赶紧把一嘴的饭菜吞下，然后挑起迷人的笑容。
“展经理，有事吗?”
闻言，唐意舒倏地转头，抬眼见着被卢月若唤作展经理的人。
是他?她剔亮的大眼不客气地打量起他。
不着西装外套，只有一件白色的衬衫配上一条巴洛克图案的领带，脚底下的皮鞋也擦得晶亮，是相当简单又不失大方的搭配，亦属于中规中矩的打扮；
然而看着他那一张脸……她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这附近专柜的小姐们一见到他就会变成蝗虫大军，几乎快要将他吞噬了。
显赫家世加上这么一张魅惑众生的脸，她可以想象他拥有多少魔力。
但是一个男人的价值又不是只在脸蛋和家世，要是他一点才华都没有，那和这种人在一起会有什么乐趣可言?
“我想要找你们店长问一些情人节和父亲节大档的事，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配合公司做一些回馈折扣?”展清夆努力地扬起最自然的笑容，然而却发现一道不善的目光，不觉侧眼探去。咦，是新进人员吗?
他下意识地对她点了点头，却只得到她面无
表情的响应，不禁微愕地挑起眉。
居然没有给他笑脸，甚至还没有半点反应……
这倒是挺新奇的。
“不好意思，我们店长放长假去了，可能短时间之内没有办法回来；不然的话，我打电话到总公司问一下好了。”卢月若一脸笑容的道。
唉!要不是她身旁已经有太多的候选人存在，把她的时间都给分割捧了，她可真想要勾引他。
“这样子啊……那就麻烦你了。”展清夆轻点着头，深邃的黑眸却不经意地探到另一旁的女子身上。
多奇特的反应，她居然这么淡漠……难道他曾经在不知不觉中得罪她?
应该不至于，毕竟他没见过她……或许她是害羞，也或许她是天生个性较为内向吧!挺有趣的。
“怎么会麻烦呢?这是应该的。”卢月若轻笑着，一边不忘以脚轻踢着唐意舒，要她多少挤出一点笑意。“展经理要不要一道用餐?”
“不了，我还要到其他专柜绕一圈，询问一下他们意见。”他收回饶富兴味的目光，含笑的道。
“难道你到现在都还没有用餐?”
“再等一下喽!”展清夆睇向卢月若，转而再睇向一旁不发一语的唐意舒，轻点一下头算是打招呼，随即便转身离开。
“你干嘛一直瞪着人家展经理?”待他一走，卢月若忍不住轻责唐意舒。
“我有吗?”没有啊!她只是在观察他，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像卢月若说的那么地好，这样也错了吗?“我只是在观察他啊!”
卢月若不由得轻叹一声。谁教唐唐这一张脸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老是让人猜不出她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
“我去看看。”
饭才吃到一半，但一见到他她便食欲全无，
既然如此，她倒不如趁现在跟在他身后好好地观察他。
“看什么啊?”现在是什么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