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容柯冷淡应着。
这辈子,大概也只有她甄平安胆敢叫他耍猴戏了,让他气闷了许久。然而气归气,但见她的手伸过来,他还是不发一言的将手迎上去,十指轻扣。
总算,她到了目的地了,可是……
「我有没有找错地方?」
「没有。」
「那……我娘呢?」
容柯也是满心疑惑。
「哪来的墓园呀?这地方,活人比死人还要多呢。」
拍拍她的肩,他走开在附近绕了一圈,问了一些人,回来时更是一头雾水的望着她。
她的娘真是葬在这儿?
「没有对不对?」
他摇摇头,「谁跟妳说妳娘亲葬在这儿?」
「二娘说的,然后我去套我阿爹的话……赫!」
「怎么了?」
「我知道了啦,一定是他搞的鬼!」突然,她扑向他放声大哭。「就只有他才会这么坏,连娘死了都不给安葬,害我不但无法替娘送终,甚至死后连一眼都不让我们母女相见。」
「他?」
「还不就是我那没血没泪的臭阿爹!」
「妳阿爹?」他失笑。
「你不信?」
他是完全不信。
甄添南在外的名声确实不是大善人,但也极少有负面的评论传出,最多就是为了生意所展现的铁腕作风令人闻之丧胆如此罢了,他会狠心的让妻子死无葬身之所?尤其曾听过传闻,甄家老爷与夫人是一对感情极好的欢喜冤家,平安的指控根本就是空穴来风。
听他们一言一语的揣测,赵岩和忍不住叹气,逐渐心生不祥。
小安的心思较单纯,遇到挫折就直接怨到她阿爹身上了事,可容柯就不同了,不用多久时间,绝对会让他逮到那些蛛丝马迹,也绝对会让他将他跟这些事给串在一起。
经过了前一天的捉对厮杀后,他算是怕了这两个骨子里充满暴力的同路人,几乎不假思量,他小心翼翼的往后退。
心中突然想起要和她一路上照应下去,但看这情况,只好千山万水不必相送了。
呜……小安哪,妳就当我从来不曾出现过,也甭跟我实践诺言了,往后妳就自求多福吧,我赵岩和要逃命去了。
「想逃了?」
霎时听见这风马牛不相及的嘲弄,哭红了眼的甄平安蓦然怒冲脑门,她瞪向容柯。
「你别又来了啦,容柯,我真的会生气,就说了我不会再逃……呃,你不是在说我?」
容柯淡漠的炯目瞅着赵岩和,目不转睛,他的手不假思索的握着甄平安刚挥在半空中的手,轻捏了捏。
啊,容柯真的不是在说她呀?
「赵大爷,你要上哪儿?」
「是呀,你想上哪儿?」灵光一闪,隐约觉得不对,她附和着他。
完了,被逮个正着。
「说吧。」
「说?」一身冷汗直冒,赵岩和几乎无法与他的气势正面相迎。「要我说啥呀?」
「你是谁?」
「啊?」怎么回事?「你又不记得我的名字,我叫趟岩和……」
「你,是谁?」故意地,他将十指握得啪啪作响。
「我是……容柯,你别仗着你的指头比我还长就威胁我。」
「只有指头?」
「哼,你的拳头比任何人都还硬。」下巴的骨头铁定碎了,痛死人,害他到现在讲话都很困难。「别以为暴力能解决所有的事情,跟你说,不是每次都可以奏效。」
冷笑不语,十指啪得更大声了,容柯慢吞吞的踱向他。
「容柯,你想做什么?」
容柯笑容可掬,顿时,赵岩和更觉得头皮发麻了。
「我说、我说。」
「哼!」
「是……甄老爷派我来的。」
他挑眉,「甄添南?」
「我阿爹?」
「对啦,就是他派我来、来……」情急之下,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只求能脱身就好。「他让我来保护妳。」
剎那间,她怒火狂烧。「你是我阿爹派来的?你是他的人?你真是欠扁!」
「欠扁?」什么意思?
赵岩和还迷迷糊糊,容柯则一知半解,不解她阿爹派人来保护她为何欠扁?但悲愤于心的甄平安已经弹跳到赵岩和身上,不由分说的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汪,汪汪汪!
已经闷了好几天的大昊在旁边跳跃狂吠,体内的野性令牠的眼睛发亮。主子真是不懂牠的心,怎不快快叫牠加入战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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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岩和哭了。
「呃,赵大爷?」端着一盆热水,年纪轻轻的客栈伙计有些犹豫。「你要不要休息一下?这哭声已经传透了客栈每个缝隙了。」
「别同情我。」
「我这不是同情,我这是……唉!」这么难听的哭声持续了大半天,对任何人都是一项折磨呀。「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丢脸哪。
伙计的心思赵岩和哪会猜不出来,只不过他真的有满腹的委屈呀!
老早他就想逃了,容柯给他的压力大到一个不行,他再绷下去,全身的神经就要断了,结果,小安昨天竟再度对他动粗,呜,她是每到一个城镇就想扁他一顿以兹纪念不成?
该走人了,他早就该走人了。
「偏偏翠香又传来口信……」
今天来客栈投宿时,有人拿小石子丢他,他立刻知道那是翠香派人传口信来,但与其听到口信的内容还不如不听来得好。想着想着他不禁悲从中来,抽泣再度化为号眺大哭。
她说事情没办好,他也甭回大理去过好日子了。
「还哭呀?」受不了了,眉头紧皱的伙计大胆进言,「就算你不累,你那可怜的嗓门也该让它喘口气吧?」
「你不知道我的苦衷啦。」
「这倒也是,每人心中都有一份苦楚,」伙计停在门口,打开的话匣子一时片刻止不住。「像容爷跟小安姑娘也是,尤其是小安姑娘,虽然看来百般不愿,可即使走得匆忙,仍不忘吩咐掌柜的跟我要好好照顾你。」看在那串铜钱的份上,所以他的热水端得很勤快。
冷不防的听见两人的名,赵岩和突地打了个冷颤。「他们呢?」
「咦,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一早他们就结清房钱,说是有事要办就出门啦。」
他瞪大眼,语气含着惊喜,「出门?!他们走了?!」
「是都走了呀。」伙计不掩狐疑的瞪着他。「怎么回事?赵大爷,你们不是一伙的吗?」想了想,不禁嘴快。「我知道了,莫非是因为昨天小安姑娘揍了你?」
一伙?他现在恨不得将他们撇得远远的,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呀。
「你说他们退了房,那,有说要回来吗?」视而不见伙计的疑惑,他忙不迭的求证。
「这倒没听说呢。」
「呼!」赵岩和松了一大口气。
「赵大爷,等你能下床后,知道要上哪儿找他们吗?」
「有没有搞错?找他们?哼,我才不想去送死。」他嚷嚷。
「咦?」
「没事、没事,你去忙吧!」
于是,伙计端着水盆退出房。
赵岩和心满意足的在床上伸展四肢,霎时又痛得他热泪盈眶,可是他甘之如饴,眼酸鼻涩的暗庆着自己总算能脱离那对暴力份子,再也不必担心受怕了。泪眸才微眨,冷不防的又想起翠香的口信,才松了没一会儿的心又揪得好紧。
现下想做掉小安简直比登天还难,因为有个深藏不露的容柯在,可是他的所有值钱家当都在大理,只要一踏进大理,眼线布满大理的翠香绝对会在第一时间知道,这教他如何是好?他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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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栋房挺大的嘛,从外头就看得出院里必定是绿叶扶疏,容柯,我有没有跟你提过,我娘向来就很喜欢捻花惹草?」
点点头,容柯无声附和,心中有着淡淡的疑惑。
甄夫人--杜宝娘两年前因为与甄家老爷大吵一架愤而离家出走,这一点,母女俩的性子倒是如出一辙,当年杜宝娘冲出甄府时,也是分文未带,但这栋占地颇宽广的偌大宅院却是在她的名下?而她明明好好的在洪泽县住下,又为何大理会传出她的死讯?
这一切疑点,唯有甄添南可以解释。
「你确定我娘没死?」
「嗯。」
费了好大的劲、动用了所有的关系,这才在一天之内找到杜宝娘的下落,消息不可能是假的,而若非当事者是她,他也没这种闲工夫。
「她就住这?」
「对。」
情绪激动的甄平安紧紧靠着容柯,泪光薄漾的瞳子闪着不平静的神采,目光锁在那扇紧阖的大门上,一双脚却像是被黏住了般抬不动。
「容柯?」
「别再问了。」
「好,可是……」
「妳到底想不想见她?」他截断她的话,直截了断问。
「废话!」
「那就走呀。」
点头,再无意识的点点头,甄平安长长的深呼吸,紧扣的十指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整理好心情后,她抬头挺胸,迈步走向那扇门,拖着对她的反应好气又好笑的容柯。
「妳这是在做什么?」
「我、我会紧张嘛!」
「里头的人住的是妳娘呢。」
「我知道她是我娘呀,可是、可是我本来以为她死了,谁知她却死而复生,我、我当然紧张喽!」嘟着嘴,她用指甲狠狠的戳他的指尖。「你不陪我呀?那我找赵岩和陪我。」
「赵岩和?」难得的,他笑到眼都瞇了。「饶了他吧妳!」
甄平安也笑了。「你有没有看到他那脸惊愕又戒慎恐惧的表情?」
「妳把他吓死了。」
「我猜也是。容柯,我是不是太过份了?」
「是呀。」
汪!一旁的大昊也附和。
「别再笑我了啦,我已经够良心不安的了。大吴,你也别狐狸笑猫贼,要不是最后你那个血盆大口吓到他,他也不会突然被自己的脚给绊倒,直接拿脑袋撞墙去。」
汪汪!
看得出来,能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大昊很得意扬扬。
「怎么?他头破血流,你这么乐呀?」
汪。狗眼瞇瞇,狗嘴开开,还闪着口水的亮光。
「闭嘴啦你,别狗叫狗叫的,汪汪汪,就说了我也会呀。欸,你说咱们在事情办完后,要不要去接他?」走呀走,主客异位,反倒变成容柯牵着她走。
「免了。」声微冷,他的笑容不见了。
「别这样嘛,毕竟他是被我扁成那样。」
「他活该。」
「容柯,你这话似乎太冷血了。」
容柯不想理会她的叨念,也极力想稳住沸腾在胸腔的醋意,更想重拾遇到她之前的随遇而安,但,真是难。
跟她说说笑笑、调侃那只螳螂脸,无妨;但听她左一声、右一句的挂念着他,他可就老大不爽了。
「到了。」
「到哪儿?」正叨念得起劲,被他这么冷言打断,害她一时之间有些茫然。
「大门。」
「哪里的大……赫,走这么快?我、我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容柯,你觉得我看来如何?」
他不语的举起手。
「你举手干么?」
「敲门。」
「敲门?」她倒吸了一口气。「不知怎地,我有股近乡情怯的感觉。」
「那是妳娘。」他沉稳的瞳子加上口气,在在都抚平了甄平安的忐忑不安。
「是娘。对呀,你说的没错,是我的亲娘呀,就当她出门远游,母女俩才会这么久都没碰面。她是一个人住还是?」
「待会儿就知道了。」
在她力图冷静的视线下,容柯叩击着门环,一下、两下,她紧张的竖起耳朵倾听里头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传来。
「是她吗?」
「我没透视眼。」
问题才刚丢出口,甄平安也被自己的愚蠢问题给勾出羞愧的傻笑。
这时,厚重的铜门缓缓被拉开。
「平安?」
「嗯?」拚了命的吞口水,她目视前方,分寸不敢移开视线。「怎样?」
「我的指头断了。」
「咦?」她不懂。
「松一下力气。」他冷静的提醒她。「我哪儿都不会去。」
「我知道……赫,娘……呃……」
「妳?」开门的妇人瞪着她。
甄平安也瞪直眼。
惨,如果娘不是在这段时间里严重毁了容,那就是她认错娘,喊错人了啦!
半晌,两双怔直的眼同时眨了眨。
「呃,这个……」
不待面有惭色的甄平安支吾完,回过神来的妇人怒火顿燃的丢下他们,掉头就往屋里冲。
「黄阿火,你这个老不修给我滚出来!我就知道你铁定背着我在外头搞七捻三,这下子可被我逮到了吧!」她吼吼吼,眼泪也都吼了出来。「连女儿都这么大了,还敢眶我。」
敞开的大门全留给他们,凉风呼呼的吹,甄平安好奇的探头进去,张望着妇人消失的方向,再瞄着绿意盎然的庭院,她润润干唇,生平第一次不知该说什么。
「这?」
「还楞着做啥?」
「我待会儿会不会被人用扫帚给扫出来?」她小心翼翼的盯着四面八方。「沾满尿水的扫帚?」
「可能性极高。」明知她现在紧张死了,容柯却压根存心帮倒忙。
「真的?」
「她可能已经在脱裤洒尿了。」
「那怎么办?」
耸肩摇头,嘴畔泛笑的容柯不做答,率先踏进大门。
「你真无情。」追上去,她不满极了。「我还以为你会信誓旦旦的要我别担心,真有任何攻击的话,你会保护我。」
「保护妳?去找赵岩和。」
啊?!楞了半秒,甄平安终于完全开了窍。
「我的天哪,容柯,别跟我说你在吃他的醋,哈哈哈!」她乐不可支,笑着蹦到他的跟前,歪着脑袋打量他那张生气的脸,笑咧了嘴,完全将那把可能平空扫过来的沾尿扫帚给忘得一乾二净。「没想到你也会吃醋,哈哈,我还以为你什么都吃,就是不吃醋呢!」
「笑够了没?」
「哈哈哈……」
「闭嘴。」
闭嘴?!
循着骚动寻到前院,心跳逐渐加速的杜宝娘确定自己听到的开朗笑声熟悉到了极点,才听到「闭嘴」这两个字她就瞧见了他们,那是一个长相讨人喜欢的公子爷正在对她家丫头低斥,
她家丫头是养来给他斥责的吗?当下,杜宝娘怒拢两道细细的柳眉。
这小子,哼,他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