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公司的忙碌终于告一段落,中午她们便恢复以前的习惯,找家小馆或小店,休闲调剂一下身心。
“你在忙些什么啊?”才刚点完餐,颖圣就迫不及待地追问:“不是没男朋友了?怎么好像比以前还忙?”
“仲疆他妈妈住院了,我不是跟你讲过?”两人在公司,坐电梯、泡咖啡、上洗手间时还是偶尔会遇到,所以基本上对于彼此的近况是知晓的,只是不深入罢了。
“他妈住院关你什么事?”颖圣不解。
“我去帮忙啊。”颂恩觉得她问得很奇怪。“仲疆白天要上班,假日还要上课,根本忙不过来,累得两个黑眼圈,像熊猫似的。”
颖圣摆了副怪表情。“你去帮忙照顾他妈?”
“晤。”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当然不对!颖圣收起不解的神情,换成审视的态度,研究的看着颂恩。“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不会吧?连她心里最不肯承认的事,颖圣也猜得到?她的眼波开始乱膘,“哪……哪有。”’
颖圣下了评语,“回答得一点也不爽快,还有些心虚。嗯,果然是假戏真作了。”
她不愿招认,企图反攻,“喂,你这人自说自话,什么都自己包了,你是编剧呀?”
“还说呢!”颖圣可不是胡说八道,她振振有词,“上次跨年晚会的时候,我看你们两个的样子,就知道有鬼!”
颂恩还要辩,“那代表我们的戏演得不错啊。”
“那是你自己在说。”颖圣冷哼,“光看你们那场热吻,打死我都不相信你们是假装的。”
一提起那个吻,那不只一次出现的意乱情迷感觉,又重现颂恩心头,仲疆那对漾着琥珀色彩的瞳眸,也在她的心湖激荡着。
她没来由地红了脸颊,低头垂目,终于松口了,“其实……我也不知道……”
“看吧、看吧?招了!”颖圣得意得很,活像中了第一特奖。
“我自己都不确定,招什么?”颂恩烦乱地否定;;
“不确定什么广颖圣不懂的眨眨眼。
颂恩怔怔看着桌上的水杯,“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爱他。”
颖圣这下真的像看见世界奇景那样惊讶了,她嚷着,“要是别人说这句话我还相信,但是你?你谈过多少次恋爱了?经验这么丰富,还有什么好不确定的?”
“他不一样嘛!”颂恩几乎没有思考,就直接回答。“以前那些爱情,不过就是贺尔蒙作崇,来来去去,也没什么感觉的。但是他……”她顿了会,“总觉得不太一样。”
“你认真了?”颖圣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她那稀奇的目光,像看到怪物似的,看得颂恩浑身不对劲,她烦恼地道:“别问我好不好。哎!我也还不知道他对我是怎么想的啊。”
换成从前,换做是别人,或许够,但现在,是仲疆……
她毅然决然否定,“那算得上什么?当然不够。”
“那就直接去问他喽!”颖圣干脆地说。
直接?说得倒容易,“我……”颂恩踌躇着,并不认为自己做得到。
“不敢?”颖圣正色地开口,“直接说清楚你对他的感觉,看他反应如何,这或许是最快最好的方法。”
是最快最好的方法,但却不是她可以接受的方法,颂恩摇摇头,很想结束这令人烦扰的问题。“再说吧。喂,吃饭好不好?光讲话,都没时间了。”
餐点已经送上来很久了,两人却只顾着聊天,她赶紧转移话题。
不过颖圣的那些话,当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从她的脑海里抹掉的。事实上,她一整个下午都在想,且她总是困在自划自设的圈圈里,钻不出一片天来。
那天晚上,她和父亲约好了去拿他亲手做的鱼九,她始终记得任妈妈爱吃,要去拿些回来。
知道有人赏识,柴镇均就像个演员有了观众,得意极了。“你老爸的鱼丸还是不错的吧?你看,多受欢迎。”
她笑望着他,“你该不会真的想回去卖鱼丸吧?”
“也许。”柴镇均半真半假笑道:“公司的董事换人了,我已经是个卸任的董事长,回去卖鱼九也不错。”
颂恩扬起眉,带点老大姐似的口气开口,“多点时间陪妈才是真的吧!”
柴镇均这个做父亲的反被女儿教训石不住笑斥,“你管的事还真多,管好你自己吧,仲疆他母亲身体好些没有?”
“在复原当中,”她照实回答,“不过以后可能会有点行动不便。”
柴镇均点点头,再问:“你跟仲疆怎么样了?”
她现在只要一听见仲疆的名字,心就会突如其来地怦跳,然而她却假装没听懂。“什么怎么样?”
柴镇均只好当女儿智商忽然变低,清楚地明问:“交往得怎么样?”
她瞪着滚圆的眼睛,“谁告诉你我在跟他交往啊?”
“不是吗?”柴镇均反问。
“不是。”颂思斩钉截铁地说。
“怎么还没开始……”柴镇均低声咕哝着。
“为什么会开始?”这回轮到她反问了。
她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父亲老是把她和仲疆看成一对,他们那么像情侣吗?
“预感。”柴镇均得意的抬起下巴,“你老爸的第六感很准的。”
没想到父亲给的是一个如此不理性的答案,颂恩无奈得翻了个白眼。“从哪来的预感?”
“从你们相处的情形。”柴镇均想都没多想。“很自然、很自在,像一对互相了解,令人羡慕的情人。”
“是吗……”颂恩愈听愈惊讶,愈听愈傻眼,她和仲疆相处时竟是这样的?
“你对他也有感觉,对吧?”柴镇均凝望着女儿。
父亲问的,正是她最苦恼的问题,她只有一个答案,“我也不晓得……”
柴镇均从来没见过女儿为情所苦,他明白,她这次是认真了,基于善意与关怀,他柔声问:“愿不愿意告诉老爸?也许我能帮你。”
她无奈地望着他,实话实说;“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柴镇均也不追问,反而微笑道:“那就别说了。”
颂恩有些错愕,她以为父亲会多问一些,帮助她理清问题,然而却完全不是这样。
柴镇均对女儿笑笑,“你自己也别想太多,别为了这事操烦,这样反而不好,”他走向冰箱拿出两罐啤酒,将其中一罐递给她,‘倾其自然吧。”
她怔了怔,呆呆地伸手接过啤酒,拉开拉环,就着瓶子直接啜了一口。
冬天喝啤酒,沁凉有如一道冰泉,直接冲上她脑门,她的神思顿时清澈明朗起来,父亲的话对她来说就有如这冰啤酒的效用,她整个人一下子豁然开朗了。
她打了个冷颤,却舍不得冰啤酒的畅快,还是要喝,她对父亲笑道:“奇怪,怎么好像很复杂的事,你一句顺其自然,就全都解决了?”
“本来就是这样。”柴镇均将手中的啤酒向她举了举。“你愈是把它看得复杂,它就愈困扰你,放轻松一点,事情反而会走得顺畅,也说不定。”
她笑着点点头,带着一种崇拜的眼光看着父亲去开暖气,吹暖气喝冰啤酒,似乎也只有她父亲想得出来。
“怎样?”柴镇均回到座位,邀功笑道:“你老爸还是很有用的吧。”
颂恩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完全继承她老爸的功力,“那你现在跟妈呢?也是顺其自然喽?”
果然,叶如仪就是柴镇均的致命伤,他闻言,皱皱眉头,“我看你还是继续烦恼,不要恢复古灵精怪好些。”
见状,她放声大笑,她已经很久没笑得这么开心了。
她像是从自己设下的圈圈里走了出来,看见世界,发现自己只是作茧自缚,所有的事,都不只仅有一个解释、一个方法。
她和仲疆,就看缘分会带他们走到什么程度……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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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仲疆似乎还没从自己画的圈圈里走出来,或许,他甚至还没意识到有这样一个圈圈。
他这学期的课程其实已经结束了,但他还有一科报告一直还没赶出来,教授念在他平常表现还不错的份上,特地多给他一个星期的时间,到这星期天以前,他非交出来不可。
今天是星期三,到星期天只剩三天了,三天内要赶完只找好资料连半个字也没开始的报告,似乎有点困难。
一下班,仲疆哪也没去,直奔回家,坐在电脑前,开始写报告,这两天,他阿姨答应晚上也帮忙照顾他母亲,还好他的表弟表妹们都放寒假了,所以阿姨能多腾出点时间。
如此一来,他应该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可以专心写报告,可是专心这两个字,好像忽然从他的字典里消失了似的,他就算不必担忧母亲,不必再医院、公司、家里三处奔波,但他却心神不宁。
他的心总是静不下来,前两秒轻松愉快,后两秒却又沮丧低落,是天气吗?他看看窗外,冬日的夜,静静的,幽黯的。
为什么骗自己?他叹了口气,他情绪不对,完全无关天气,而是为了颂恩。
今天他和颂恩都不需要照顾他母亲,她大概如同往常一般,逛街或上健身房去了吧。
他忍不住要去猜测她现在人在哪里?他曾经对她自愿花时间照顾他母亲而感到不好意思,总想办法别去麻烦她,但另一方面,他却又很期待她的出现,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光明正大的见她。
仲疆发现自己似乎总在回味与她相处的时光,她自在的笑容,填满他的心;她灵动的言语,占满他的脑海,他见过她照顾他母亲时,发自内心的耐性、亲切,虽说她和母亲颇为投缘,但这个年代,像她这么不计较的女人,似乎是稀有的珍品。
他对她的感情,无可救药地一日比一日更深,他对她的渴望,一天比一天更浓,他还记得那个吻,她的唇……令人沉醉的甜蜜。
搞什么?他突如其来地用拳头敲着自己脑袋,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明明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恋爱,他却还任由自己沉弱下去,他真怀疑,他到底想让自己变成什么样子?
他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别再想她,然而即使如此,他也明白,现在他是肯定写不出报告的了。
他一叹,移动滑鼠,打开了网络,决定上网消磨时间。
他看见有封新Mail,他点进去,那只是封不重要的广告,然而在收信匣里,他发现弟弟上回写来的信还未回复。
那是弟弟写来,希望他寄钱去帮助他制作毕业展作品的信,而他不仅没把钱寄出去,竟连信也忙到忘了回。
一想到这,他就觉得对弟弟有着说不出的抱歉,更糟的是,他最近并没有做副业好增加他的存款,而原有的少量存款,必须支付母亲住院所多出的额外费用,所以短时间内,他是真的没有办法寄钱给弟弟了;
他又叹厂一口气,最近他像是叹气机器似的,总是没来由地叹气,他正想着写封Mail对弟弟说抱歉,荧幕下方突然跳出一个即时连线对话框,显示他人在美国的弟弟也上线了。
既然他在线上,就直说罢了,他传了句话给弟弟,“抱歉,因为妈住院,所以钱可能要过阵子才能寄给你了。”
他非常歉疚地传出那些字句,没想到收到的回应却是,“钱?什么钱?”
他怀疑弟弟是不是得了失忆症了。“上次你说要制作毕业展成品的那一千伍佰块美金。”
“我收到了啊,本来要写Mail谢谢你的,但妈在电话里说收到了就好,不用再麻烦了,才没写的、”
仲疆看着弟弟传来的讯息,简直匪夷所思,莫非得失忆症的人是他不成?他根本就没把钱寄出去啊!
他冷静地再看一遍弟弟的回应,分析猜测地问:“钱是妈寄给你的?”
荧幕上有了回应,“是。”
这就更不可思议了!妈哪来的钱?而且人在医院里,她怎么去汇钱?除非她向别人借钱,又除非有人帮她去银行汇,但那人是谁?阿姨?
可能吗?阿姨家有三个小孩在念大学,生活压力也很大,而且就算母亲借钱寄给弟弟,为什么不告诉他?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他像侦探似的,抽丝剥茧想着,但门铃骤然响起,他只得暂时放下所有的疑问,先去开门。
门外不见来人,却只见一个塑胶袋,接着一个他熟悉的声音从门旁传来,“鱼丸,我爸亲手做的。”
颂恩巧笑倩兮的脸庞探出,映人仲疆的视线,他忽然像被打了一拳似的,脑袋猛然清醒过来,想到最大的可能性@凸@@回一
“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煮对不对?”她笑容可掬地又从背后像变魔术似地变出另一袋食材,“所以我来帮忙。”
她不请自来地走进他家,因为彼此已经够熟悉了。
这些日子他不只忙碌劳累得很可怜,连他的肠胃也很可怜,因为少了任妈妈照顾,他每天都以外食打发,她哪可能不心疼。
“这是高汤的材料,这是我妈包的饺子,这是我熬的人参鸡,不是给任妈妈的,是给你吃的,任妈妈现在不能吃人参……”她继续变魔术,从大塑胶袋里拿出一个个小塑胶袋,一下子排满了整个餐桌。
不过,他现在对这些食物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只想理清自己刚才的猜想,直截了当问:“我妈是不是跟你借钱寄给我弟?”
颂恩愣了两秒,立刻忍不住哺哺自语叨念,“任妈妈怎么没跟你说呢……”
然而这对仲疆来说,已经是答案了,他不可思议地瞪着眼,音量倏地变大,我妈跟你开口借钱?!”
“也不是,”她赶紧说明,“算是我建议的。”
“建议?”他连问问题口气都很不好。
“建议?”他连问问题口气都很不好。
“我看任妈妈一直很烦心嘛。”她说出原委。“我一提,她就答应了,而且她说要跟你讲的,我怎么晓得她没说。”
他瞪着她,很想骂她一顿,却又没有立场,他知道,这事他母亲才是关键,母亲或许认为他一直没提,大概已经忘了,既然忘了就忘了,也不必提醒他,可谁知他今天会突如其来想到要去跟弟弟道歉?
他现在的情绪,有些恼怒的成份,他恼的并不是她们两个背着他处理钱,还瞒着不让他知道,基本上这也算是帮厂他一个忙,他不会不领情,他之所以懊恼,是他受恩的对象,又是颂恩。
她难道不晓得,她每关心他一次,每多在乎他一点,他就会更无法自拔地往感情的漩涡里多栽一寸?
这情况不仅令他苦恼,也气怒,气自己,为什么一点自制的能力都没有?
“你知不知道我暂时没钱还你?”怒气渐渐在他身_卜蔓延开来,他口气不佳的说。
“没关系啊、也没有多少钱。”颂恩根本没想那么多。
仲疆的怒火像是找到了渲泄的地方,他冷冷道:“‘你这是怜悯还是施舍?”
颂恩感觉到他的怒气,她急想扑灭它。“你怎么会那么想?我只当是朋友之间互相帮忙。”
“你不觉得你帮得太多了?”他阴郁地说:“你这么好心,想等着被颁奖吗?”
她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么可恶的话,瞪着他,“你的意思是我太多事?”
他没回答,只是继续释放他的怒意。“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你太闲了?太无聊了?”
她还真希望自己只是太无聊、没事干,如她这般美丽而出色的女子,怎么可能闲得下来?如果不是在意他,她怎么可能为他做这么多?
“我以为你知道。”迟早,总要表明的吧?不知哪来的勇气,她说出口了。
“知道什么?”仲疆气势汹汹地,并没有多加思考。
颂恩咬咬牙,脱口而出,“我爱上你了。”
他怔住了,只是短短的几个字,却像巨大的炸弹似的,炸得他头昏眼花,深深被撼动。
这该是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事,竟成事实?他盯着她,那焦灼带着期盼的神情,那柔媚盈满了感情的眼眸,他从不相信有哪个女人会愿意为他付出,而且是像她这么出色的女人。
一个冲动,他向前跨步,只想直接拥她人怀。吻她,让她也明白他的心意,然而他只跨出了一步,就再也动不了了。
他在干什么?他难道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始终辛苦隐藏真实情感?忘了自己是个没资格谈感情的人,尤其是颂思……她应该是让男人捧在手心里疼,而不是跟着他吃苦的。
那蔓延的柔情与喜悦,就这样硬生生地被他强制压下,他迅速移开视线不看她,走向冰箱找出一瓶矿泉水,就着瓶口灌下一大口,他现在需要的不只是一瓶冰水,而是一桶冰水从他头上当头冲下。
仲疆声音僵硬的开口,“你搞错了吧。”
颂恩不解地问:“搞错什么?”
他背对着颂恩,不看她,比较能演好他的角色。“这句话应该对别的男人说,对你的男朋友们说,不该对我。”
这回换成她呆住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继续说,对她残忍,更对自己残忍。“意思是,你并不是真爱我,你大概是说这句话说得太习惯了,以至于就这么说出口了。”
她的心中一阵刺痛,深深被伤害了,她的脸色慢慢转白广你知不知道你这话很伤人?”
“是吗?”他冷冷地回应,声音里带着挑衅的意味,“那你爱我什么?”
她咬住唇,瞪着他,仿佛不相信他会这样问她。
“我告诉你你爱我什么。”他清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口气森冷且讽刺。“你爱上我,是因为我和你以前所遇到的男人都不一样,我外表长得不错,实际上却一无所有,这对你来说显得新奇,你从小缺乏家庭的温暖,而我妈正好是个慈样的母亲,跟你又很投缘,你期望成为我家的一份子……”
“够了!”颂恩吼住他,心中充满了失望、不可思议与难堪,她心痛如绞,无法实信地盯着他,“你真的这样想我?”
他终于转回身面对她,然而看到她那双带着伤痛的眸子,就足够令他心碎,他再度闭了闭眼睛,狠下心说:“我有说错吗?’
这几个字仿佛是对她的宣判,宣判她根本眼光有误,错爱了人,痛心和委屈令她愤怒,更令她绝望。
“我还不至于肤浅无知到这种程度。”她的心变得比冰还冷,仿佛只要轻轻一敲,就会立刻变成碎片了。
“你这个无可救药的怪物,注定没人会爱上你的!”抛下这句,她再也没办法假装坚强,眼泪夺眶而出,立刻转身奔出他家,就算掉泪,她也不要让他看到。
她只顾着开门冲出去,却忘了关门,大门并没像连续剧里那样被惊天动地的甩上,而是慢慢地,惯性动作似地,轻轻退,最后终于因锁的磁性吸引,门和上了。
轻轻地、微弱地碰撞声,却足以令仲疆整个人惊跳起来,在颂恩离开后,他几乎就像个木雕似的,只是僵直在那,一动也不动。
他猛然惊醒,移动机械般的脚步,僵硬的走到沙发坐下,他像泄了气的皮球,没有了生气,沮丧的把头埋在手掌里。
奇怪,他倒也不觉得心有多痛,只是空,原本放心的位置像是空掉了,心是空的,又怎么会痛呢?
是这样的吧?求仁得仁,他从前曾经扮演过无数次这样的角色,这回也算扮得称职了,他伤害过许多女人,但他从来不知,原来伤害一个自己心爱的女人,会令人难过得像要死掉。
坐直身子,他一挥手,打落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玻璃撞击地面发出碎裂的声响,这一刻,已经没有什么足以牵动他的情绪了。
他漫不经心的弯腰想捡起那些碎片,却反被碎片割伤了手,他望着渐渐渗出的鲜红血液,陡地,痛的感觉回来了。
小小的外伤,不起眼的疼痛,他忽然明了,颂思所受的伤害,她心里的痛,一定比这重上百倍千倍吧?感同身受似的,他的心猛然一阵揪疼,更难熬的是那心疼怜惜的情绪,完全不能平复。
他的心里,其实始终有两个他在不停挣扎着,理性的他告诉自己要放弃颂思,感性的他却主导他对颂恩的情感,刚才他对她的那一幕显然是理性占了上风,然而现在,他的内心交战着,对她的感情煎熬着,总觉得如果再不采取什么行动,他就要死掉了。
他怎能让心爱的女人,就这样带着对他的恨意,离他远去?
心念一起,就像狂涛冲破了堤,再也收不回来,他冲动地奔出门,站在颂恩家门口,毫不犹豫就按下门铃,他急于见到她,想向她解释一切,向她诉说他的爱……
然而却无人回应,她不肯开门?还是不在家?
“颂恩!”’仲疆在门外大喊,他顾不了那么多的捶起门来,他不放弃任何可能,一会儿又探出楼梯间的窗口往外看是否有颂恩的影子。
就在他准备回头再去敲门时.他看见对面停车场前的花台上,坐着一个单薄的身影影。
颂恩!他赶紧冲进电梯。
而颂思从他家冲出去后,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奔出了公寓,本来想开快车出去消消火气,或者,干脆撞死算了。
只不过,当她跑到停车场前,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带车钥匙。
她只觉气馁,再没力气回家去拿钥匙,于是便坐在停车场前的花台上,放声大哭起来。
哭她的委屈、她的不平、她的爱情,和那个无情的、可恶的,该下地狱的男人,是她太一厢情愿了吗?但爱情怎能用理智去判断呢?
她稀里哗啦地哭着,不晓得哭了多久,泪渐渐千了,她也像个于沽的人,怔坐在原处,心空空的,不知道接一下来该做什么,或该去哪里。
她坐在晕黄的庭院式街灯下,有着沉闷般的心情。
直到一个人影挡住了灯光,她才茫然抬起头,在她眼前的人竟是仲疆。
纷乱的头发,脚吸着拖鞋,他像是急急忙忙跑来似的,黑黯的眸里,像是藏着难掩的情意……
别乱想了,颂恩甩甩头命令自己。就是这些想法,才害她刚才大哭一场的,她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他自动地在她身边坐下,隔了好一会,才哑声说:“你说……我是个无可救药的怪物,注定没人会爱卜我。
奇怪的开场白,她没答话,静静等他说下去。
“但我知道,”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定,再度开口,“至少有一个人是真心爱我的。”
她不知该如何反应,也不知他还希望她有什么样的反应,面无表情的转头看着他,接着听见他吐出了一个字,“你。
即使颂恩刚才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因对他的感情而痛苦迷惑,然而他的言语却仍让她大大撼动,她闭了闭眼睛,心中一片激荡,这男人是怎么了?刚才才残酷地伤害了她,现在又算什么?
她的心中燃起把无名火,烧得她情绪激动,不想理他,她站起身就走。
仲疆着急追上她,她置之不理,他伸手拉她,她重重甩开,他无计可施,只好强抓住她,硬将她的肩头扳转过来,唇贴上她的。
她大吃一惊,本能地想抗拒,然他的手臂紧箍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他狠狠地吻着她,火热而狂烈,充满了需要。渴求,没有保留,这股炙热的情感,早已焚烧得太久,他不想再压抑,也不想再逃避,终于能有一刻,他可以放任自己的感情,随它宣泄。
从一开始的抗拒,到无能为力,到感受他那强烈的情感,她渐渐软化了,融在他的臂弯当中,心跳喘气,浑身的血液都像被煮沸了一样。
她回应着他的吻,神魂颠倒,对他的渴望焚烧着她、淹没了她,等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她早已沉醉其中。
怎么会这样?颂恩倏然惊醒,用力推开他,把他推得远远的,这男人,怎么能这么莫名其妙?上一刻才贬低她让她伤心,这一刻,又像没有她不能活似的。
“你干什么?!”她气愤的对他吼,“你到底想怎么样?”。
仲疆有许多话想跟她说,然而被她这么恨恨地指责,一时之间,他竟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窘迫而狼狈的涨红了脸。
见她咬牙切齿,像是忍不住心中满满的恨怨,却又无法处置对他的情,他等着她继续倾泄怨气,她却只吐了一句”你”
她什么也说不下去,只能瞪着他,因她的心湖已被他扰得波涛难平,情感的汹涌冲击,简直令她无法控制。
咬咬牙,她放弃和自己的理智对抗,陡地重回他的怀抱,仰头吻他。
唇齿相融,混合着两人所有的情意,全身的细胞仿佛都在此刻苏醒,无论他或她,心的那份震荡远比他们所知的还要强烈。
许久,眷恋的彼此终于分开,她看了他一眼,闭上了眼睛,把头埋在他的胸膛里偎着他,听着他的心跳,然而此刻的甜蜜对她来说仍然不足,仍然令她不安,且莫名其妙。
她开口问:“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道歉。”仲疆哑声说。
“道歉?”她离开他的怀抱,眼底全是迷惑。
他无奈叹口气。“我的身体里一直有两个我在苦战,一个叫我离你远点,一个只想待在你身边,永远不分开,”他的唇角有抹苦涩,“你希望哪一个我打赢?”
她听着听着,柔肠百折,再也不忍心苛责他,“你刚才在家里说的那些可恶的话,都不是真心的?”
“完全不是。’他低语。“你知道我是没资格谈感情的,不管是游戏还是认真,我都没资格,你现在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不想连累你。”
一听,她心疼不已,不假思索的嚷道:“你真傻,那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完全不在乎。”
他苦笑摇头,长久以来根深抵固的思想,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转变,即使是现在,他的内心也仍交战着。
“好了,别想太多……别想。”颂恩迅速伸出手指按住他的唇,不准他再跌回那忧郁的深渊,她温柔地望着他,像在抚摸他的脸庞,安定他的心。
他愿意为这样的目光付出一切,仲疆再叹一声,重新拥她入怀。
她静静地偎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幸福,她谈过无数次恋爱,交过许多男友,然而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有着那种此生已足够的感觉。
一道突如其来的光线照射在他们身上,像替他们打光似的,两人倏地发现他们就站在停车场人口,而那光线,正是准备进停车场车辆的车灯。
两人窘得连忙让开,相视对望,忍不住都笑了开来。
他们到底在车道口相拥了多久?没人晓得,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他忽然想到,“完了,”他伤脑筋的抚着额头,知道今天晚上绝对又写不了作业了。“我的报告全都没动。”
“活该!”颂恩幸灾乐祸的说。
他挑了挑眉毛,“我怎么活该了?”
“谁叫你刚才那么可恶。”她哼道。
他笑了笑,“这两件事没关联吧?”
“怎么没关联?”她硬拗,“这就叫报应。”
他大笑,认栽了。“好吧。我刚才有多可恶?”
“可恶极了,可恶到我好想恨你,很想很想恨死你。”她用了几个很重的形容词,末了却又叹口气,幽幽地开口,
“不过又好像做不到。”她抬起头,用她晶莹剔透的眼眸,要笑不笑的瞅着他,“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他深深地凝视她。
那样的目光,让她觉得他看进她心底去了。
“我看我们两个是无可救药了,”他道,眼里闪着熠熠光芒。
她嫣然一笑,偎着他,一起走回公寓;
无可救药,那也没什么不好,她知道只要能这样依偎着他,不管前方有着什么困难,她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