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总会回我一句:“干马,会生小马。”怎么样,够冷吧。
小马还没把他从鬼变成人的故事说完前,我们已经到了KTV,停好车一同走向柜台,服务生带领我们进入包厢。
服务生推开门喊道:“抱歉,有您访客。”
我环视昏暗的包厢,由左至右的排列顺序,阿成、浩铭、艳菁、浩硕、学姐、小兔、陈翔、小八、小芳,东竟然缺席,有点小失望也松了一口气,上次东说的那席话,到现在我还耿耿于怀,他没来也好,免得见面时尴尬。
浩硕一看见我身边带了人,对于迟到一事不但没指责,反而会心一笑,一副有礼有貌的样子,陈翔则发出自以为了解的“厚、厚”
声。
“哇!提拉米苏耶,我的最爱。”学姐发出了兴奋的叫声。
当然是最爱罗!因为这个提拉米苏贵得吓人,不好吃不用钱,这是无声鬼极力推荐的蛋糕,来KTV的路上无声鬼让我下车,买了一个十寸的德提拉米苏。
艳菁在蛋糕上插好蜡烛后,浩铭环顾四周后问:“东呢?讲个手机讲到哪里去了?陈翔,你去外头看看。”
原以为东今天不会现身,没想到是到外面讲手机去了,一定是很重要的人打来的电话,否则为何不能在包厢里说,上回搭他的车时忘了问他,车打哪里来的?泡水车的赔偿应该没那么快下来,莫非那天我坐的是小柔的车,这种定时炸弹,何时会引爆谁也不好道,重点是东根本放不下她。
心情顿时变得很糟,不该在乎他,那天他把话说得很自,没有年龄的差距就已经不可能了座何况他对我没有任何意思,那句话对我的打击颇大,逼得我不得不清醒的面对现实。
有的人需要随时关心他属“百般呵护型”;有的人完全不用理睬他,类似“放牛吃草型”;无声鬼则属于后者,标准的“放牛吃草型”。
看见无声鬼跟大伙熟捻貌,不禁令我怀疑这些人到底是我的朋友,还是他的朋友?仿佛今天是他带我来参加他朋友的生日Party似的。
浩铭倒了杯啤酒给无声鬼,“你跟莉莉是什么关系?”
无声鬼故作神秘状,暧昧的笑着:“满特殊的关系。”
我根本懒得解释,反正没有下次了,要不是被他装神弄鬼吓得半死,工作早就做完了。
浩硕的舌头沿着嘴唇划个圈,露出自认最猥亵的一号表情。
“莉莉,小马说他跟你关系特殊,是真的吗?”
不论真的还是假的,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这席话被刚进门的东听进耳朵里,东会怎么想?我担心的多看了东一眼,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东没跟我打招呼只是多看了无声鬼一眼,独自坐在角落望着点歌的小萤幕,由于他背对着我,我无法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从东手中袅袅上升的白烟,不难猜到他需要尼古丁来平复目前的情绪。
对于东的冷漠态度,我不禁怀疑他怎么了?生气了吗?他有什么理由不开心,今天是浩硕、浩铭的生日,在场的每个人都没权力耍脾气,包括我在内。
无声鬼适合生活在人群中,在一大群人中他显得闪亮耀眼,他的歌声不是盖的,并且精通各国语言,唱起韩文、日文、英文、拉丁歌曲,曲曲动人好听。
艳菁对无声鬼颇有好感,问到为何他懂得多国语言,简直像台插卡的翻译机,无声鬼笑说从小跟着老爸到世界各国做生意,每个
国家都会待上好几年。晚上时他喜欢泡在人声鼎沸的pub里,并且热中认识各国的漂亮美眉,床上更是学语言的最佳场所,为了要拐女孩上床,不得不致力学习外文。
一屋子的人除了我跟东以外,其他人都笑岔了气,微皱着眉真后悔带他来,学姐一看到我的表情,原本停下的笑声又持续了半分钟之久。
陈翔没察觉我都快演出faceom了,还少根筋的问:“你都用哪国语言跟莉莉沟通?”
无声鬼思索了一会儿,答道:“秘密。”
什么秘密!他这么回答,不是害惨了我,别人会怎么想我们?
一定认为我跟他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三缄其口是怕越描越黑,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当我在盥洗室洗手时,学姐适时出现了,瞧她的表情不难猜到肯定有满腹的疑问。
学姐同我站在洗手台前,用五指代替梳子,梳理着头发。“他是谁?怎么没听你提过这个人。”
“他就是我跟你提过公司有灵异事件的那个主角,无声鬼。”
“什么!”学姐的眼珠快要掉出来了,张大了嘴,久久无法合上,不能怪她为何如此惊讶,刚才在公司时我也曾吓得昏死过去。
“他不是鬼啦!只是因为他成天无所适事,马董看不下去才叫他来公司上班,朝九晚五的生活不知能否洗涤他污秽的身心。听说马董怕他死性不改,打公司女职员的主意,下令要公司的人就算看到他也不需理会他,当他是个隐形人就行了,我是个新人才会不知道这个规定,因此误以为他是个鬼魂,原本我着手写了一部灵异小说,现在灵感可能会因此中断。”
“一看就知道他属于那种玩世不恭型,吃喝嫖赌样样精。”学姐难得对刚认识的人不定论。
“含着金汤匙出世的人,不会知道普通人的卒苦,才几岁就开双B。”
“他多大?”
“比我们小比东大。”没事干嘛扯上东,我心虚的多看了学姐一眼。
“你不出去吗?”
我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烟盒,“我想抽根烟。”
“那我先出去罗!”
“好。”
找了一间边间的厕所,放下马桶盖拉下卷筒卫生纸肥盖子擦拭干净,坐在马桶盖上,点燃香烟缓缓的抽着。
在厕所抽烟感觉很不卫生,就跟边撇条边放屈一样,都属于环境污染的一种。撑着脑袋甩着一头鬈发,唉!好烦,一想到等会儿得面对大伙的质疑,倍感压力。人的好奇心不会因几句敷衍而结束,得想个好借口方能全身而退。
丢掉手中的烟头,才刚走出盥洗室,却被杵在门外的人影吓着。
东站在厕所外头,我尴尬的对他点了头,便行色匆忙的走回包厢。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东对着我的背影问。
我的脚像长了树根的藤蔓,定在原处动弹不得,我不解?他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东上前扳住我倔强的双肩,低声道:“你看不出来,他根本是个花花公子。”
“那又怎样?”我赌气的说。
“你会受伤。”
“我的事不用你管。”摔开肩上的手,像只落难的流浪狗,夹着尾巴逃回包厢。
我来不及逃进包厢便被东拦腰搂住,两人往前踉跄了几步才停下来,心正在狂跳,背后传来东灼热的体温,瘫软的身躯即将被这团燃烧的火球融化。
心像遇到高温的冰块般,不断地融化在室温当中,靠着东,我的脉搏与心脏以同频率的方式跳动,砰、砰、砰,每一声都令我无法思考。
“我以为,我能逃得开命运的牢笼,但……这一次我不确定。”
这话是什么意思?逃开什么?不确定什么?我不敢问,怕答案不是我所想。而我呢?根本不确定这些年是否还活着。
和前男友分手那天,男友约我见面,我既期待又怕受伤害,跟他交往时总是战战兢兢,太过在乎而使自己变得不像自己,变形的模样有时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为了一个男人委曲求全,连回嘴的勇气都没,这算哪门子的爱倩?
他是我用情最深爱过的男人,他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更喜欢生活在掌声之中,工作上无法发挥他的潜能,受限制的地方太多了,于是他决定在外派工作结束后,做些自己兴趣方面的事业。
他的计划非常完美,只可惜计划中少了我,为此我常感到惶恐不安,为何他的未来没有预留我的空间?有些警讯早就能看出端倪,只是我不愿意承认罢了。
分手后,男友与小他十三岁的女子结婚,不是西方人,更没有一头的俏丽短发。婚后他过得如何我不愿知晓,他是否曾经后悔过,我不想知道从得知他婚期那天起,我多了一个伴,尼古丁。
那天,我抽光了一包烟,伴随着白色烟雾缓缓上升的是坠落而下的泪珠,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哭,眼睛像口干枯的井,心像颗准备拿来做义大利料理的脱水番茄,苦涩且干扁。
我常独自坐在窗灵旁,闻着袭面而来的清新山岚,听着不绝于耳的蝉叫声,每年夏天几乎吵得我精神衰弱、头痛欲裂的声音,却成了陪伴我渡过人生低潮的最佳伴侣。
住家左方是一片绿色山脉,绵延到天的尽头,右边是邻居不惜上石坍塌拿命换来所栽种的瓜棚蔬果,傍晚时分依偎在窗边,等待夕阳西下彩霞满云天。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多么感伤的一句话服美、很凄凉。
哪一段感情不是这样,越凄凉越觉得美。
天黑了,离开窗边,客厅中蓝绿的吊灯,夜晚时会晕出一抹淡淡的鹅黄,窗台上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室内装潢、家具皆以苹果绿为底,原木家具陪衬挨及树皮画为主。
我,不过是家中的活动家具,由屋内陈设下难发现自己是个苛求完美的女人。
一直住在象征生命力的树丛中,我却为了另一个生命而活,顿时感到自己肤浅的可以,难道我是依附在男友身上的寄生娃娃?
想通后,日子好过一点。但,大部分时间,还是一样的难受。
“莉莉。”东的呼唤把我从几年前的情绪中抽离。
“嗯。”我轻应了一声。
“最近我想了很多有关我们之间的事。”
“然后呢?”
“我承认,你常让我陷入不知所措的情境当中。”
“嗯。”
“我们之间的差距……”
差距!我的脑袋砰然巨响滁了我在乎外,正常人都会在乎。
在乎年龄的差距,在乎思想的成熟度,在乎世俗的眼光,要在乎的东西可多着呢!
东在乎的事情尚未说出口,无声鬼推开包厢的门走了出来,他在原地怔了一下,犹豫着该不该移动身躯。我推开挡住去路的无声鬼,在他发出疑问前仓皇跑进包厢。急着逃走的原因是怕听到东的答案,一个会让心瞬间破碎的答案。
我在艳菁身边坐下,她瞧我惊魂未定的模样,忍不住问:“你怎么出去这么久?刚才大伙在等你切蛋糕。”
“寿星又不是我干嘛等我?”我不禁觉得好笑。
“因为蛋糕是你买的啊!”艳菁说了一个满好笑的实话。
“我去抽烟。”
“怎么大家都抽烟,刚才东也去了,他最近烟抽得可凶了。”
“为什么?”我想知道原因。
东以前根本不碰烟这玩意,自从认识小柔后,烟瘾便一天天大了起来。上回去泛舟,沿途只要车一停,他便以最快速度冲下车,像个毒瘾发作的人对着香烟猛吸一大口。这种抽烟方式非常伤身,十个肺都不够他用。
学姐察觉到我从厕所回来后,便不太对劲,一手推开赖在身上磨蹭像条爱撒娇的狗“陈翔”。端了块蛋糕走了过来,露出微笑。
“这块蛋糕是小马特别留给你的。”
听见学姐喊无声鬼“小马”,还真是不太习惯。
每天固定做同一件事,久而久之称为“习惯”。“习惯”是种可怕的毒药,少了它,像行尸走肉:多了它,又觉得束缚不自由,好习惯,要保持;坏习惯,要戒除。
对于无声鬼的名字我真能“习惯”吗?对于他叫什么名字我都不需要“习惯”,因为明天起,我走我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人鬼疏途。哇!我是猪啊,大概跟猪头经理久了,脑袋都变笨了,他是人不是鬼。
接过提拉米苏,拿起汤匙舀了一口,这蛋糕果然不同凡响,无声鬼的品味算不错,原本还担心不好吃要唯他是问。
“你跟东发生什么事了?”学姐狐疑的眼神觑了我一眼。
“哪有什么事?”她看出什么了吗?有点被当场抓奸般的尴尬,我决定不动声色,先探探口风再做打算。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一看你们俩的表情就猜得到一二了。”
“一是什么?二又是什么?”
“一如果只是因为小柔的事,不可能让东的心情坏到极点,几乎到了颓废的地步:二是你刻意避开东的眼神,这点颇不寻常,不像平常的你,如果你没有在乎什么,一定会用力吐小马的槽,可惜,你没有,反而刻意跟小马撇清关系,这不像你。”
难道我喜怒形于色这么明显,学姐看出来了,其他人呢?是否也看出一点端倪来。
无声鬼回到包厢,手上提了好几袋消夜,东则搬了一箱啤酒,两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呢?
小兔把消夜分别放在盘子中,阿成将加了冰块的公杯交给东,浩硕则把公杯抢过来塞进我的手中,迭声道:“不、不、不,倒酒的工作是我们莉莉的专长,东,多拿几瓶啤酒过来。”
谁叫我的英文名字叫做“lily”,每当告诉别人我的名字时,都会被问道:“你是在八条通,还是六条通上班?”
无声鬼移动屁股来到我身边坐下,硬把艳菁挤开,因此学姐又开始迸出笑声。
“你做过这行?”无声鬼问。
“哪一行?”我瞪着他。
“吧女。”无声鬼露出灿烂的笑容,看在我眼中觉得他笑得很白痴。
“我不是吧女,但我想巴你。”我露出邪恶的笑容。
“什么巴你?”无声鬼眉头全皱在一块不解我所说为何?
“很快就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巴你。”我高举巴掌往他的脸颊掴下去。
“啊!虽然我常常被女人打,但大庭广众这是头一回,你未免太不帮我留面子了。”他委屈的哇哇大叫。
在天亮前无声鬼几乎喝挂了,一行人把他架上车,我这辈子第一次开双B,在阿成跟小八的一阵恶补下,我才安心的系上安全带,朝公司方向驶去。
从来没这么早起床,更没有这么早到公司的经验,我把无声鬼留在车上,赶紧到办公室把尚未完成的工作完成。
在同事上班前,我终于把档案完成,捏着僵硬的脖子,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熬夜的关系,整个人累瘫了。
满身酒气,头发都是浓浓的烟草味,脸上的妆残败不堪,以这种面貌见人不吓坏同事才怪。把档案及纸条留在经理桌上,关上电脑打算回家补眠,就算经理大发雷霆也管不了了。
来到停车场,我敲了敲无声鬼的车窗,他睡得像头活的死猪,动也不动一下。
算了,吵醒熟睡的人是不道德的行为,我是个有道德的人当然不会吵醒熟睡的人,不是有句话说:“千万别吵醒熟睡中的狗。”我决定独自回家睡在软绵绵的床上,管他是鬼还是狗。
好歹经理算是自己人,昨晚他不义今早我有情,我一觉睡到下午,没接到任何打扰的电话。
起床后才发现不是经理有情有义,而是我的手机不知掉到哪里去?完了,手机掉了就再也听不到“绿油精”的铃声了。虽然手机音乐很难听,但少了它真有点不“习惯”,又是个遭“习惯”迫害的事件。
问遍了所有的人,竟然没半个人知道手机的下落,剩下两个人还没问,一个是东另一个是无声鬼,这两通电话是我最不愿意打的,却是最有可能知道手机下落的人。
犹豫了好一会儿,鼓起勇气接了十个在脑海中无法抹煞掉的数字。
数字是种很奇妙的东西,简单十个不同的数字,在不同的地方却代表不同的意思。在时钟里代表时间的长度,在存招中代表财富的多寡,在家里代表人丁的兴旺,在选举时代表支持度的多寡,在电话簿中代表好朋友与坏朋友。
想忘记的电话号码却始终记得,想记得的号码却永远记不住:这大概就是缘分吧!有缘十年后仍可想起,无缘就算抄在电话簿中看到了也没兴趣打。
电话接通后对方迟疑了一下没吭声,我只好先开口:“喂,东吗?”
“不是,你找东什么事?”好像是小柔,我不是非常的确定,但不论这人是谁,都让我觉得下舒服。
“请问东在吗?”
“不在。”
“啪!”那头传来重重的切断声,耳膜差点无力承受,面对被挂断的电话,我靠在窗边发起呆来,一向最怕被挂电话,这会令我感到万分的惶恐。
点燃香烟,烟雾无意识的在指尖缭绕,我跟尼古丁的开系很奇妙,想找它做个伴。
“伴”,好奢侈的字眼,这辈子恐怕无福消受。伴需要有各自的空间,却又有两人的世界,柏拉图的爱情,谁不想?又有谁能同我有相同的想法?
“伴”这个字很有趣,拆开来就是“半个人”,表示另一半不需完全属于对方,只需腾出一半的时间与空间来配合对方即可,有点黏又不会太黏。
香烟就像一个伴的外表,可以粗狂豪迈地可以纤细修长;而尼古丁则像一个伴的内在,可以浓烈辣口,也可以清凉爽口。所有的人都可能会背叛我,但香烟不会,尼古丁更不会。
茶几上的电话响了,是东的来电。
“你刚才找我?”
我到底在生什么气,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东又不是我的谁?他的手机要让谁接下关我的事,可是,我就是没来由的想发脾气。
“你的电话竟然要过滤。”我酸溜溜的说。
“我刚出去买东西,没带手机出门。”这意味着小柔在他家。
我不想跟东讲电话,压抑久了的情绪迟早会爆发,那种强烈的反弹连自己都不敢领教。
“你怎么不说话?”
“要说什么?我只是要问你,有看到我的手机吗?”
“没有。”
我有点失望,说穿了是大大的失望,接着没说再见便径自把电话挂上。我竟然如此的情绪化,这就是女人的悲哀,面对爱情无法理性,理性时便得不到爱情,真要做出选择,我宁可两样都不要。
望着电话它没再响起,心中难免泛起一阵失落,明明是自己先挂电话的,为何还要感到失望。
女人啊女人,你的最大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内心的恐惧。
因害怕失去而先选择放弃,连努力都不敢又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幸福呢?
电话响了,我有点害怕,不愿意先开口,无言等待着时间的流逝。这算哪门子的该死骨气?等到没人理我时再来痛哭流涕,何苦呢?
“莉莉,你在搞什么鬼?今天为什么没来上班。”咆哮声从那头传了过来,还以为是东打来的,经理把我最后的一丝希望给击碎了。
我被骂得哑口无言,还是忍不住抱怨一下,当然不能告诉经理我中途跑去狂欢。
“经理,我很晚才把档案做好月到家快天亮了。”
“你是个新人又是我极力推荐进来的地不能这么嚣张,尤其公司换了新的团队,大家都战战兢兢不敢有任何闪失,你竟然该开的会不开……”
在我不断的保证与道歉后,经理终于停止喋喋不休,并要我明天起好好工作,别丢他的脸。
唉!我到底惹到了什么衰运,最近老是厄运不断,手机也不知道掉到哪去了?又没有无声鬼的联络方式,他该不会还在公司的停车场睡觉。
拉开冰箱早已弹尽援绝,除了几瓶可乐娜外什么都没,拉开存放粮食的厨柜,里头连碗泡面也没,没办法,非得下山采买晚餐了。
“叮咯!”才要出门电铃响起,除了几个不识相的推销员,或者玩疯了被妈妈关在外面的楼下小孩外,家里的电铃几乎不曾响过。
我连问都没问只是习惯性的拿起对讲机,按下开启键,啪!挂上对讲机,带上大门,拿出钥匙往右转了四圈,锁好门,套上鞋子。
“铃……铃……”这回换里头的电话响了。
到底要不要让我出门买晚餐啊?用力挣脱鞋子,钥匙往左转了四圈,打开大门,趁铃声停止前接起电话。
“喂,哪位?”
“是我,东。”
“有事吗?我正要出门买晚餐。”我想挂上电话,因为他错过了解释的时间,害我接了一通挨骂的电话,这一切都要怪他,总之,女人发起狂来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我陪你去吧!”
“什么?”手中的电话差点掉在地上。
“我在你家楼下,你快下来。”
“喂……喂……”我对着话筒大喊,那头已经挂断了。原来刚才按电铃的不是楼下的小鬼而是东。
挂上电话拿起皮包下楼,东站在山崖边抽烟,仿佛那个地方只适合他,东的背影那般的疲惫,心中燃起一股悸动,好想上前抱住他,可惜我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默的看着他。
人有很多不同的面貌,却只有一种背影,背影足不会因人性而改变不论这个人变得让全世界的人都不认得了,但他的背影永远不会变,这是我研究多年得到的心得。
利用一支烟的时间,我已把他的背影记在脑海中。东似乎感觉到背后有道锐利的目光穿透身躯,缓慢的回过头来,跟他平常说话时的速度一样的缓慢。
这么远的距离我留意到东眼睛布满了血丝,明显的黑眼圈,难道他回家后完全没睡?因为小柔在他家的关系吗?
“你怎么来了?”其实我心里真正想问的是:“你跑来找我,家里的小柔怎么办?”
“在电话中老是说不清楚。”东没头没脑的撂下话来。
“说不清楚什么,你已经回答我,没看到我的手机了。”我狐疑的觑他。
“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你不可能只为了找手机打电话给我吧!”
突然被东说中了,感觉有点像憋了半天的尿,好不容易找到了厕所,以为门上了锁,但裤子一脱,外头忘了敲门的人却轻易的把门推开,让人糗得无地自容。当下,到底该先拉起裤子,还是无关上门?
“你又知道?”我不服气的反问。
“因为你的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东露出难得的笑容,这一阵子他的心情一直好不起来,为了小柔的事几度陷入痛苦中。
小柔是幸福的,至少东为她而感到苦恼,我就没这种好运,遇不到这种男人,为何男人跟我分手轻而易举,而别人分手却藕断丝莲,难道我比较好讲话,所以男人专门欺负像我这种软脚虾、三角猫、纸老虎。
平常伶牙俐齿的我竟然会词穷,咬着嘴唇思索对策,东倒没有何压弱者的习惯,他只是冷笑了两声,“你不是要去吃晚餐?”
“是买晚餐不是吃晚餐。”我纠正他。
“有什么差别?”
“买晚餐表示用餐地点在家里,吃晚餐表示用餐地点在外头,当然不一样。”
“不认同。”
“那你能说出更好的解释吗?”
“买晚餐不见得表示用餐地点在家里,像我买晚餐就要去别人家用餐。”东正经八百的回答。
“去谁家?”
“你家啊。”他恣意的大笑。
“哼,谁答应让你来我家用餐了?”他怎么会这么厚脸皮。
“既然主人不欢迎,我只好打道回府。”
再次看到了东的背影,刚才是疲惫,这次是落寞,疲惫是身体反应,落寞是心理反应,不论是什么反应都不该出现在一个热血年轻男人的身上。
“你生气了吗?”我对着东的背影大喊。
东并没有回头,只用停下的脚步回答我,像个大孩子在闹别扭。
“你怎么了嘛?”我上前轻拍他的背,东没有任何的反应,我无奈的笑着。“你不会这么容易生气吧?”
当然不会,因为东蓦地转身吻住我。
虽然天色有点暗河是,我住这里,还想做人。
东完全不需费力便夺走了我的吻,我以为这个吻很短暂,但它远比我想的长了许多。
东的吻很温柔,他有足够的时间完成所有的事,包括吻一个女人。
我好忌护小柔,她曾经拥有过东的全部,而我连喜欢都不敢说出口,一开始我便失去了恋爱的勇气,更别谈争取什么权利了。
放在我肩上的手被推开一段小距离,东带着苦恼的表情看着我,我别开脸微愠。“看什么?”
“你一定要让我这么痛苦吗?”
“有吗?”你痛苦?我才痛苦呢!
“没有吗?”
“哪有?”
“好吧,那就没有。”东不想跟我抬杠,放开手退自走开。
“你要去哪?”我问。
“买晚餐啊。”
“你车停哪?”我左右张望没看到上回那辆车,东苦笑:“我今天可没开车来。”
“没开车?你怎么上山的?”
“骑车。
“骑车?”东竟然会骑车来找我,真的有些受宠若惊,莫名的悸动像海浪推挤岸边的船,一波一波想把船挤上岸。
“不介意搭机车去买晚餐吧!”
“不介意。”我终于妥协了。
来到东停车的地方,我指着停在一旁的重型机车,大叫:“天啊!这是你的车?”
“你别像只神经质的博美狗一兴奋就跳个不停。”东无奈的笑。
“我哪是博美狗?我又不是陈翔。”
“陈翔是博美狗?我觉得他比较像圣伯纳。”
“为什么?”
“看到女人就口水直流。”东正经八百的说,逗得我哈哈大笑。
今天他是有备而来,连安全帽都多准备了一顶,坐上东的机车,想保持距离都很难在调整座位的同时,东把我的手往前一拉,整个人贴在他身上,这姿势很暧昧,想不脸红都很难,反正坐后面没人看到,我压根忘了每辆车都有后照镜。
山路崎岖婉蜒,对路况不熟的人想快速行驶并非易事,这条路平常来往的车辆就不多,山下的灯光璀璨闪烁,点缀了漆黑的山路。
几处转弯皆为观赏夜景的好地方,往往到了这几个景点我都会放慢车速,东似乎看出我的想法,逐渐放慢的车速好让我可以沿途欣赏美景。
比起开普教桌山上的美丽夜景,台湾的阳明山逊色不少,我家这里的夜景算不上美,但还是会令人流连忘返。
如果你能拨出两天的时间,到嘉义阿里山附近的茶山游玩的话,将可明白台湾仍有很多适合旅游的景点。
两年前跟学姐一行人,一块到茶山体会原住民的民的生活,住民宿品尝山地佳肴,这种幸福是都市人的梦想,那一次的行程少了东,当时他还在服役。
茶山位于曾文溪的上游,属于邹族部落。一行人驱车直达茶山,来到嘉义山区,沿路的龙眼跟芒果树,一片又一片的果园,结实累累的果树,叫人垂涎三尺。
到达茶山时下午一点多,肚子咕略咕略叫着,边扒着饭菜边赶走闻香而来的苍蝇。
邹族勇士们笑着说:“这些苍蝇都有洗过手脚的啦!你们放心吃饭不用担心的啦!”
安心归安心,卫生还是要顾一下吧!
当我神游茶山之际,远处传来了刺耳的煞车声,我把视线从右边的夜景移往路面时,前方发生了惊人的车祸。
一辆机车被对向来车撞飞了好几公尺,机车骑士及同行友人经过猛力的撞击双双坠地。
我的手心传来东身躯紧绷的讯息,紧搂了东的腰避开目光,我们的车即将撞上前方的肇事车辆与受伤的机车骑土,希望我们的车来得及闪过车祸现场。
在我紧闭双眼的片刻,机车在失事现场前转倒,侧面的金属与路面画出一道长长的火花,因撞击力量太大,东弹了出去,而我重重的摔在坚硬的柏油路面。
我勉为其难的撑起瘫在地面疼痛的身躯,左右找寻东的身影,围观的群众全往路旁靠拢,个个拉长的颈项往山下望,接着听到骇人的消息。
掀起安全帽的欧吉桑喊道:“有人摔下去了。”
是谁摔下去了?想起身,下半身却痛得使我不得下又趴口地面,只能对着路旁喊着:“东……你在哪?”
事情变得不太对劲,我的呼喊得不到任何人的回应,周遭陷入一片混乱当中,耳边不断传来嘈杂的声响,眼前持续浮现小时候恶梦中的逃难景象。
一群人争先恐后挤上即将驶离的柴油老火车,我根本上不了那辆不知目的地的火车,周遭顿时陷入混乱,有人哭号、有人推挤、也有人大声咆哮,这种贴近耳边的叫喊,从小是梦中恐惧的来源。
梦中被推倒在地姿势跟现在雷同,望着载满了逃难乘客的老火车,拖着过重的车厢缓慢地往天之涯驶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拥挤的人群中窜出头来,大喊着:“快上车。”
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可以确定一点他是个熟悉我的人,在梦里始终看不清他的脸眉头望着瘫软的双腿,愕然发现——自己只剩下上半身,梦到这里就没了,通常这时我早已挥汗如雨下的被吓醒。
这种恐怖的情节,小时候每天在人夜后上演,逃难的景象像可怕的恶魔,进人梦中纠缠着我,我常被吓得睡觉时不敢合眼。
车祸现场有人忙着打电话,有人忙着安抚伤患,有人指挥往来的车辆,整条山路顿时热闹了起来,早听邻居说这里是容易肇事的路段,每间隔一段时间,地上便会多出来几个白色的人型,驱车经过这里,见到这一幕往往叫人毛骨悚然。
下半身传来剧烈的疼痛,每呼吸一次都极为费力,我无法维持寻找东的姿势,只能蟋缩疼痛的躯体,轻轻的喘着气,吸吸吐,吸吸吐……
耳边出现一阵骚动,救护车的刺耳声由远而近,第一次渴望听到这种“医欧、医欧、医欧声”。救援人员到达后,有人忙着把伤患抬上担架,警察忙着对肇事驾驶做笔录,就是没人过来关心我?
救援大队个个肩上挂了绳索,小心翼翼的下山,不时传来山谷中救援人员的灯光,像大楼顶的探照灯,一束束光芒打人天际。
“这里有人受伤了。”有人发现新大陆似的嚷着。
以为自己变成隐形人了,怎么会没人注意到我,但,接下来的画面叫我大吃一惊,他们抬起我受创的躯体,下半身像瘫痪似的悬挂在担架外,有点像被挑断气管的公鸡,鸡头摇摇欲坠,挂在外婆的虎口上。
外婆不但手刀自己养的鸡,杀了它还用滚烫的热水将它来回川烫,接着把一只冒着白烟的瘫软鸡尸交给我。“阿妹,把鸡毛拔拔。”
我不敢多言只能嫌恶的拎着鸡脚,倒挂金勾般的把鸡尸拎到铝制的大洗澡盆中,把高温的鸡毛一根根从鸡的毛细孔中抽出来。
将一只完整穿了羽毛的鸡,变成一只光溜溜的裸体鸡,心中难免有一丝的不忍与残忍,惋惜它今早还尽职的叫我起床,另一方面开心再也不会有不识相的鸡,半夜三点就拉长了脖子在窗外“靠腰”。
我被送上救护车,样子看起来很虚弱,状况也不太好,一阵来自下半身的抽搐,痛得我握紧的拳头,蜷缩起身躯减少疼痛的部位,脸颊紧贴着还有阳光余温的地表。
趴在地上的我,这时惊愕的发现,刚才被送上救护车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