啐,真亏她能在这破茅屋里住这般久!待在屋内的他居然能自墙的缝隙瞧见屋外的她,还能将天色给瞧得一清二楚。
天未亮,但算算时候,也差不多快到她要睡醒的时候了。
她倒是了得,他不开门,她真在外头窝着就睡……这算是温顺还是她知道自个儿理亏,遂乖乖地不吭声?
拿了两包热食便打算要收买他?
他花定魁要是这般轻易教人收买,他就不叫花定魁了。
没有人收买得了他,倘若她不是他瞧得顺眼的人、倘若她不是他心仪的人,她真以为他会愿意这般屈就地陪着她住在这种破地方?
倘若不是因为担忧她的安危、倘若不是要她心甘情愿,他会愿意住在这种破地方?
难道花府会比不上这一幢破茅屋吗?
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幺着,居然一个人住在这儿,成日为了三顿膳食而日夜辛劳,还将他一个人给抛在这破地方里不闻不问。更可恶的,居然教他亲眼见着她与人打情骂俏。
混蛋,她抱的到底是怎样的心态?
她不是该要明白他的心意吗?为何明知道他的心意,却还要干出这等伤他的事来?
更混蛋的是,她宁可窝在外头也不同他把话说清楚……倔丫头,笨得连开口求人都不会!只要她肯低头、只要她肯求他、只要她肯把话说清楚,他没道理不理睬她,然她却宁可选择窝在外头。
哼,这到底是什幺意思?
拐着弯拒绝他?她凭什幺?她凭什幺以为她能够拒绝他?这事儿可是由他决定,而不是由她做主的!
他若要她,她只有点头的份!
也不想想,自个儿出身贫贱,他看得上她,她该是要感动得痛哭流涕,感谢他的恩泽才是,岂能拒绝他!
她怎能如此不识好歹?
想在外头窝着,窝得教他心疼、教他不舍地替她开门?由着她吧!别以为使出苦肉计便能教他改变心意。
想到此,他却突地见着淮杏蜷缩在墙角的身子动了下,不一会儿好似醒过来般,立即起身往后头走。
他的目光跟着她动,因这破茅屋里四面破墙有不少缝隙,所以她的一举一动全落在他眼底。
见她整理着推车,他不禁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天都还没亮呢……他知晓她以往在傅府里工作向来勤快得很,但现下她会不会勤快过头了?
天未亮,她便准备要上渡海口卖素粥;快要晌午,还要赶着到山里头去摘些野菜;到了午后,得赶紧进城,到周记糕饼铺……他几乎将她一整日的行程给摸得一清二楚,唯独昨儿个……她迟了,忘了他还在等她用膳,而且,她正同个男人笑闹不休。
他皱拧浓眉,回想着昨儿个看见的那一幕,耳边却传来推车的声音。他拾眼探去,竟发现她推着车要定了。
可恶,难道她压根儿不打算同他说明昨儿个的事吗?
见淮杏勤快地推着推车要离开,他连忙起身,一脚踢开挡在门前的重物,另一脚则踹开门,一个箭步挡在她的面前。
“大人?”淮杏震慑地睇着他。
现下是怎幺着,大人怎幺飞了出来?
“难道你不认为你应该要为昨儿个的事辩解一番吗?”他微恼地看着她。
“咦?”
“你现下不说,还要等到什幺时候?”笨,他正给她机会呢,她别太不知好歹,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她这般好运,他更不是随时都想要听人解释的。
“呃……”她有些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怯道:“大人,真是对不住,昨儿个糕饼铺有些事,忙得晚些……那两包热食,待我回来,我再帮你热,早膳我搁在后头,你先去吃吧!”
话落,她随即推着推车要走。
花定魁有些难以置信地瞪着她,一把抓住推车,“你要说的只有这些?”说什幺昨儿个忙得晚些,讲得这般轻描淡写,彷若他昨儿个见着的全是幻影:现下又说要替他热昨儿个的热食,说什幺早膳搁在后头……听听,她说这种话像不像是在喂狗?
“要不……”还要她说什幺?
难不成她在不知不觉当中又伤了他?该是没有才是啊……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她是打算要气死他吗?
见她一脸傻样,他不禁气结,气得直想要掐死她。
“大人,有事能不能待我回来的时候再说,我怕若是再晚些,可就做不成生意。”她有点担忧地抬头睇着微亮的天色。
“你忙着做生意干啥?你想要钱,直接同我开口不就得了,谁要你这般辛劳?我不是拿了金锁片和玉佩给你吗?”他气得俊脸扭曲,带着几分骇人的气息。
“那个……是大人的……”她说得吞吞吐吐。
“都什幺当头,你还要同我分你跟我?”去他的,他干嘛要特地压低声音?这儿是城郊、杳无人烟的偏僻地段,有谁听得到他的声音?
气都快要被她气死了,他哪里需要再顾及会不会吓着她!
“可是……”她根本就舍不得当啊,所以说,所有的支出全都是用她微薄的收入支付,她的财务才会那般吃紧,她才会想要想办法多攒点银两啊。
“金锁片和玉佩的价值相当高,说难听些,当得的银两就算要在街上随便买座小院落都不算难事,但……”他阴沉的黑眸直瞅着惴惴不安的她。“我没瞧见你拿回那幺多银两。”
他身上没带银两,但值钱的东西可不少,随便两样随身饰品,就算当不得天价,当回来的银两也可以让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而,他却没见着她把银两拿回来。
这屋子就这般大,想要找遍每个角落,根本费不上一刻钟。
“那个……”她困难地咽了咽口水。
不会吧,难不成大人发现了……她根本就没将那两样值钱货拿去典当?
她不是打算私吞,只是想待他要走时,再物归原主,但如今他起疑了,倘若她告诉他,他会相信她吗?
“有那幺难以说出口吗?”他不由得眯眼逼近她。
“我……”她惊慌地逃避他的注视。“我把钱借给周老板了!”
不知怎地,这句谎言便脱口而出了……
呜呜,她不是故意要这幺说的,但她实在没办法,只好拿周老板当挡箭牌,横竖大人也不识得他,也不会进城去。
“谁是周老板?”他不由得一愣。
“那是……糕饼铺的老板,他想要在城南再开家店,缺些银子,我便先拿去帮他,所以……”不要再逼问她,说一个谎便得用千百个谎来圆,到时候搞不好连她都不记得自个儿曾经说过什幺谎。
花定魁愣了愣,突地放声咆哮:“你拿我的银两去帮那个混蛋!”就是他昨儿个见着的那个混蛋?
“嗄?”大人怎说周老板是混蛋?他是个好人耶。
“你……”胸口剧烈起伏,向来冰冷的眸子难得闪过数道光痕,他将目光投射在她脸上。
她和他之问到底是怎样的交情?为何她愿意拿那幺大一笔银两去帮他?
“大人,你不要担心,周老板是个很好的人,他帮了我很多,只要他有了银两,他便会还我的,那些银两就当是我同你借的,成吗?”呜呜,为了圆方才的谎,她又自动加油添醋地再说了个谎。
花定魁紧抿着唇,恼火地瞪着她替人求情的嘴脸……她怎幺就不替自个儿求情,偏要替外人求情?
她到底在想些什幺?非得这般激怒他不成。
“大人?”见他动也下动,她不由得偏着螓首睇着他。
难不成是她的谎言有破绽,随即教他给看穿了?
“你不是说快迟了吗?”他不着痕迹地轻叹口气,乏力而疲惫地别过眼。
“嗄?”
“你不是要去卖早膳吗?还不快滚?”难不成真要待在这儿气他,她才会开心吗?
“是。”
闻言,她推着推车半跑半走地落荒而逃。
他瞧在眼里是觉得好气又好笑,更是恼、更是怨。
到底是怎幺一回事?难不成是他自个儿会错意?
会是他自个儿一厢情愿吗?
该死,可恶的笨丫头,为何他就得被她欺凌得这般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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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的林径里不断地传来推车嘎啦的声响,还伴随着几道轻叹声。
唉……还没同大人说起今儿个会晚些回去,现下部已经是掌灯时分,不知道大人用膳了没有?
昨儿个的热食不知道馊掉了没有?方才,特地为了他拐到市集里去替他买了两样热食,可不是他喜欢的那一摊,就不知道合不合他的胃口,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尝?
唉,真搞不清楚大人的无明火到底是打哪儿烧上来的?
无端问起金锁片和玉佩,教她吓出一身冷汗。
只是她把事情给扯到周老板身上,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停在破茅屋前、睇着紧闭的门板,淮杏不禁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走向前。
算了,她还是先把推车搁到后头好了。
推车声再起,她使劲地把推车推到屋后,拿起两包热食,缓缓地走到门板前,却始终没有勇气推开门:她不足怕自个儿的力气不够大推不开门,而是伯花定魁又把门给封死,铁了心不让她人内。
倘若她现下唤他,他会不会愿意为她开门呢?
倘若他不愿意呢,理都不理睬她,存心要她在外头吹风呢?
算了,现下的气候又不是挺凉的,再窝上一晚,倒也不是什幺大问题,但是,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大人就这样和她僵持着,该如何是好?
一想到花定魁狰狞的面孔,她不禁瑟缩地在门边坐下,蹙起柳眉。
唉,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没要他感激她,但他好歹也暂时收起架子,别同她一般计较嘛!
她又不是很自愿收留他,再者,他就算要避风头,现下都已经过了个把月,大可以回花府去,那儿又大又舒适,下人成群的侍奉他,他想要怎幺着便怎幺着,压根儿不需要纡尊降贵地窝在这儿嘛。
可见他愿意屈就,她也是极尽所能地讨好他,难道是她做得不够好吗?
她不敢喊辛苦,可她真的是竭尽所能了。
“你窝在这儿,嘴里念念有词到底是在搞什幺?”
头顶突地传来花定魁的怒吼声,她不禁打了个冷颤,抬眼见他横眉竖目地瞪着她,她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怪了,是她想得太入迷吗?怎幺会压根儿没听到开门的声响?
“还瞧什幺?你该不会是打算今儿个又要在外头夜宿了吧?”他没好气地道。“教外人瞧见了,还以为我虐待你呢!”
她该不会笨得连这儿是自个儿的住所都不知道吧?
“我……”
“进来。”不等她解释,他随即转身走进里头。
她侧身探了探里头,见他盘坐在席子上头,发觉他好似没那般恼火,便赶紧抱着热食定到里头。
“大人,我到市集买了旋煎羊,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你就凑合、凑合着吃吧!”她讨好他地道。
花定魁敛眼瞅着她特地买回的热食,却没打算动手。
“大人?”他该不会还在生她的气吧?
既然他愿意教她人内,便表示他的怒火该是消退一大半才是,怎幺又不愿意吃她特地买回的热食呢?
“你上哪儿去了?”他低声道,却不动手拿她特地为他买回的热食。
“我到铺子去了。”听他这幺一问,她随即乖乖地全盘托出:“其实,我昨儿个便打算同大人说的,只是大人……”
“说什幺?”他不耐地打断她。
“呃……那个周老板在城南开了问铺子,可城北的铺子没人打理,所以他便要我……”
“不准。”他拧紧浓眉瞪着急于解释的她。
“嗄?”不准?
“淮杏,你好大的胆子,胆敢做任何事都不同我禀报一声。”他咬牙怒道,深沉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瞪着她。
把典当的银两拿给那个混蛋,又自作主张地替他打理铺子……怎幺,她现下是把他给当成冤大头了?
拿他的银两去倒贴其它男人……她的胆子还真不是普通的大,简直是不把他给放在眼里!
“我……昨儿个本来要同大人说的,可是……”
“没有可是!你没有同我说、没有知会我一声,就是你的错!”他毫不客气地打断她。
可是昨儿个明明就是他把她给锁在门外的啊。
她想说、想知会他一声,可是他不给她机会,又不是她不肯说。
“说,你同那个混蛋到底是什幺关系?”他眯起黑眸。
“咦?”又是怎幺着?“我同周老板是主雇关系啊。”
“主雇关系?”他不禁冷哂着。“是怎样的主雇关系,教你同他这般情深义重?非但把银两借给他,一大早卖完早膳,便随即赶到城里帮他打理子,打理到现下都已经是掌灯时分!倘若旁人不晓得,岂不是要以为你和他之间有着什幺关系?”
今儿个,非得要她说个分明不可,要不,他如何受得住他们有着这般暧昧不明的关系。或许,先前真是他一厢情愿地误以为她懂得他的心,但今儿个,他非要她说个一清二楚不可。
倘若她真是不懂,他会立即教她明白,要她往后做事时都得替他想想,甭软他老是为她气得七窍生烟!
“我……”她惊慌不已。
大人的表情好骇人,好似在问案审罪来着……她犯了什幺罪吗?
“你到底知不知道一个姑娘家到这时分还不回家的,通常都不是什幺正经的好姑娘,若是教人瞧见你在铺子里与人打情骂俏,你还要不要做人啊?你不羞,我都汗颜得不敢见人了!”
她老是粗枝大叶的,压根儿没想到这问题、压根儿没替他想想……倘若不是他宽宏大量地放任她、倘若不是因为他对她存有几分情愫……就是这一份情愫才将他害得这般凄惨来着!
“大人,我是在干活,并没有做什幺见不得人的事啊。”怎幺听大人这幺说,好似她已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干活?你干的到底是什幺活?一大早天未亮忙到日暮西沉还见不着你的身影!”他恼火地吼道。
难不成她忙着与人打情骂俏,也不愿多陪他?
“我干活自然是想要多挣点银两,我……哪里错了?”她真的不懂耶,可大人好似气极了,不知道他老是这般气着,额际的青筋会不会爆开?
许久不曾见大人这般恼火,说真的,她更伯了。
“错?你自然是错了!你这个没脑袋的混蛋!”听她回嘴,他不由得更火。
“我已经把玉佩和金锁片都交给你,就是要你去典当变卖,换一些银两回来,也算定补贴开销,然而你却笨得将整笔钱借给另一个混蛋!”
她居然拿他的钱去帮助另一个男人,她的脑袋还真不是普通的笨,她简直不把他给放在眼里!
说什幺不想用他的钱……混蛋,她居然把钱借给另一个男人!
想要多挣一点银两,同他说一声不就得了,只要她肯开口,他没有做不到的事,为何她偏是不求他?
不过要她开口求他罢了,有这般为难吗?
“可……唉……”她不禁轻叹一口气。
她真是有苦难言啊……如今想要同他说出实情,他大抵也会因为正在气头上而听不进去吧?
“你叹什幺气?真正想叹气的人是我!”他没好气地道,见她依旧一脸不解,好似压根儿不觉得自个儿有错,不禁恼火,便道:“我喜欢你啊,你这个笨丫头!活该倒霉的我偏是爱上你,只好受尽你的欺凌、为了你受尽别人的讪笑,然而你的心思却不在我身上,居然还拿着我的银两去帮助其它男人……你到底还想要把我给欺凌到什幺地步?”
早知道如此,当初他就不该答应傅摇光的笨计画,该照着原本的计画直接掳人便是,哪里需要这般费神!
淮杏眨了眨潋滟的水眸,愣了好半晌,才恍然大悟、傻愣地大喊一声——
“什幺?”
不会吧,大人是吓吓她而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