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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海贼共枕 第四章



  再次醒来,于岚的眼前是一排黑铁的围栏。

  围栏外的火把,将他身处的环境照得一明二白。自己是在一座囚牢中,并且双手、双脚上都有链子铐得扎扎实实,想逃——除非有奇迹,他这下子是插翅难飞。

  但,于岚对自己身陷囹圄一事,还不如对被谭裴奴下药一事来得震惊。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自己从不曾在那双清澈的眼眸中,找到半丝诡异的心机。一个能让许多不懂人语的畜牲信赖的姑娘,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假如不是他的眼力迟钝了,那就是谭裴奴太会做戏!她必须是个天下一流的戏子与骗子,才能让他这双看过无数奸诈的锐眼,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她是怎么办到的?能将工于心计的一面,完美的以无邪的纯真包裹起来,密不透风,一点破绽都没有?!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有计划地对他下药?从第一次见面,她差点被侵犯时就开始了吗?还是当他第二次意外地破坏了她家的墙壁开始?又或者,那天早晨她愉快与鸡儿对话时,她就已经在演戏了?

  他们之间有过的一幕幕回忆,全部都是虚假、骗人的?

  真是如此,于岚苦笑著,自己这回可真是跌了个四脚朝天、大大地失败了。

  “我想药效也差不多散了,该是你醒的时候了,滕公子。”

  “你来得正好,村长。”于岚讽道:“我说你们这村子的待客之道也很奇怪呀,怎么把人绑起来关在笼子里,这么新鲜的招待方式,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呵呵。”一脸慈祥的老者,捻须而笑说:“不愧是能击败我们村中最强壮的四名男丁的高手,处变不惊的态度令人折服,虽不知道滕公子的背景,但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辈,看样子今年的祭品一定更难令祈河之主高兴了。”

  “祈河之主?这是什么意思。”

  “对了,滕公子是外地人,不知道我们当地的习俗吧!老实说,我们村子自古早前,就有一项祭拜河神的典礼,这是不对外公开的,但你很幸运能有机会亲眼目睹。”

  “真是多谢盛情,不晓得我若说我没什么兴趣,可不可以放我离开?”

  “这可不成。”村长摇著头,和气的眼神蒙上一股杀戾之气。“公子可是这祭典中不可或缺的主要贵客——三天后,当河水涨满之时,也就是你派上用场的时候。”

  “村长此言差矣,我既不是乩童也不是祭司,在你们的风俗祭祀上,哪能派上什么用场呢?”

  “当然有用!你将会是这数年来最让人满意的祭品了。哈哈哈,像你这样年轻俊秀的青年,献给河神当祭品正好,托你的福,我们村子往后这几年必能安享丰收、富庶的日子。要后悔,滕公子,就后悔你怎么会误闯到我们这神女村吧!”

  这么一说,自己倒是曾听过在某些偏僻而又民智不开的蛮荒村落,还存在一些叫人难以置信的风俗文化,比方说河神娶妻之类的祭典。各式各样的传说都有,多半都是当地居民为求平安,认为只要献上牲礼就能免除河水暴涨氾滥之苦之类的。

  于岚想起那间荒庙中倾圮的神像、茶店小二与谭大娘的警告……莫非这一切指的就是这回事?

  “这对一个凡人而言可是无上的光荣,能和神女交合,获得永恒的生命,换取一整个村子的平安,这不是普通人能寻得的机会。”

  “既然机会难得,我又是个普通人,就烦请你把这项荣耀转给其他人吧!”

  “呵呵,公子真会说笑。”村长脸色一变,严厉地向外面喊道:“可以把食物送上来了。”接著回过头对他说话时,村长的脸色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虚伪的笑著。

  “不知滕公子吃不吃得惯这儿的食物,不过我们必定会竭尽所能地让你在这最后三天吃尽你想吃与喜欢吃的东西,只要小村能够办到,公子不必客气。只请你到了阴曹地府不要怨我们……我们不过是想继续养家活口、保留住我们的家园、田地,不想被河水淹没而已。”

  这时于岚已经懒得再和这名变色龙一样的怪老头说话了,他闭上眼睛——当下最该做的事,是尽快冷静下来思考,如何逃生。

  “哼,慢吞吞的在干什么,快点过来呀!”

  村长的骂声让于岚睁开一眼,瞧见谭裴奴默默端著一只竹蓝打开牢门,走了进来。

  “叫她进来做什么?给我滚出去。”于岚冷冰冰地说道。此刻,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个披著羊皮的恶妇毒女。

  刹那间,谭裴奴的脸色刷白了。无辜的大眼泛著泪光,仿佛随时都会掉下珠泪,一排贝齿更是紧咬著下唇,像在压抑自己的哭声。

  可是这一招已经无法勾起于岚任何的同情。他允许自己愚蠢一次,但不允许自己重蹈覆辙的掉入同样的陷阱。背叛他的人最好认清楚,一旦他得到翻身机会时,也就是背叛者沉沦地狱的日子。

  “呵呵,滕公子怎么能对我们神女村即将上任的新神女这么凶呢?”村长粗鲁的捉著裴奴的头发,硬是抬起她的下巴面向于岚说:“瞧这脸蛋,美丽吧?和她母亲一样,都是天生的神女。我们村子里的男人都很有福气,能拥有这么美的神女,供我们享乐。

  “要知道,她娘虽然也是个不错的骚货,可惜就是年纪大了点,我们早想找个机会换掉她娘,但那女人可不是省油的灯,费了我们一番功夫呢!不过今年,不管她娘怎么说,这丫头都注定要开神入窍。呵呵呵,你就好好期待三天后,祭典上她吧!”

  于岚愤怒地望著村长一脸猥亵的笑,但他更气愤自己心中竟还会为她所动。当他看到村长捉住她下巴时,甚至想剁下村长那肮脏的手——为了她!

  “慢慢用吧,这一顿可是她亲手帮你煮的。放心,这些菜不会有毒,因为我们已经捉到你了,你如果不能到三天后,就没有意义了。哈哈哈!”

  ※  ※  ※

  “啊哈哈哈,村长,我敬你!”王家兄弟中最长的王三捧著酒杯说。

  “也敬你!”村长满意地拦过酒杯,一口喝干。“总算,今年的祭典也能平安无事地完成了。我起初还有些担心,随著日子越来越接近,就是找不到当祭品的合适人选,要是从村子里挑,我就得伤脑筋了。不过这下子,还真要谢谢老天爷,送给我们这么好的大礼。”

  “要不是那小子太棘手,中间还有莫明其妙的老鹰插手,我们兄弟也不用费那么大功夫了。”王四猛然放下酒杯,瞪著站在门边的谭裴奴。

  “反正到最后还是把他关起来了,我们的牢房可是用上等的精铁打造的,就算那家伙再厉害也是个人,绝不可能破牢而出。”王五干干地说道。

  “这可难说,我看谭家丫头似乎不是很合作呀!我亲眼看到她和那小子一起眉来眼去的,要不是一旁有谭大娘在,她早就勾搭上人家了。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真是本村之耻。”王六一双眼贼贼地直往她身上瞄。

  想到那家伙曾经破坏过他的好事,王六就一肚子火。所以当他狼狈地回到村子中,头一件事就是唆使自家兄弟找上村长,告诉他村子里来了陌生人。正巧,也愁著如何安排今年祭典的村长,立刻就上勾了。

  四兄弟本想趁陌生人落脚在庙中是动手,谁知那么凑巧,几番因缘,陌生人竟住在荒庙后的谭大娘家中。兄弟们决定必须避开谭大娘的耳目做这件事,否则她就会联想到今年的祭典,又把裴奴藏起来——过去就有过这种例子了。

  四兄弟才改在隔天早上下手。

  而当天晚上,一起在谭家屋外监视的王六,看到谭裴奴和那家伙竟有“说”有笑,原本就已经相当不甘愿的火气也越烧越旺。

  “呵呵,她不敢背叛咱们村子的!”村长几杯黄汤下肚,平日在人前伪装的高尚德行早已不知消失何方,咯咯笑得像只老母鸡说:“她晓得一时背叛咱们村子,她娘会有什么下场。”

  王六还是一脸不信地说:“万一她宁可选择情郎也不要自己娘的命呢?”

  “这倒还不至于。”王六冷瞥谭裴奴一眼说:“她娘几乎等于这丫头的全部,那男人的甜言蜜语再怎么高明,一日之内也无法取代自己娘亲的地位吧!”

  “真是如此就好了。”王六一哼。

  裴奴承受这些恶意的眼神,强忍著不让自己的内心害怕浮上表面,对这些人来说,看到她发抖绝不代表他们就会同情,他们只会以加倍低贱,可怕的言词与行为,来责骂、侮辱她而已。她从小遭遇过无数次被他们兄弟踢打、谩骂的情况,所以早就学会了如何在他们面前,装作听不到、感受不到的木头人。

  何况相较下,他们这些言词还不如滕于岚一个眼神来得有杀伤力。

  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当他被自己下药的茶迷昏前,那双美丽清澈的诚实双眸中,泛起的不信与指控——他以沉痛的无言指控了她的背叛。

  裴奴以为自己的心会裂成两半,可是她错了,那不是裂成两半,而是碎成一地,她以这双手把自己的心给扯碎了——不是任何人的错,全都是她的软弱无力,以及她生在这个村子的命运所造成的。

  “别站在那儿硬眼了,下去吧!你就暂住在我家,房间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村长好没好气地挥手说道。

  裴奴迟疑著,莫非村长忘了,他答应自己只要她听话,就会让她见见娘……“还有什么事?”见她站著不动,村长又咆哮说:“一句话也不会吭呀!真是个笨哑巴,小时候不是还挺能说话的!”

  她试图说话,但心中的一道墙却让她无法在这些人面前开口。

  “我带她下去吧!”王六突然自告奋勇。

  王三看弟弟的脸色也晓得他在想什么。“别忘了规矩,阿六。你要是对她出手,她就做不了神女了。再三天,三天过后等祭典结束,要对她做什么都不会管你,可是你可别在这节骨眼上给我搞花样!”

  “知道了,大哥,你放心。我也没那么笨!”

  涎笑著,王六接近裴奴,但裴奴躲开他伸来的手迅速冲到门外去。

  “哈,跑了吧!”

  “□嗦!”兄弟的嘲笑让他下不了台,王六追了出去。

  王六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贱人,还跑!”

  裴奴摸著热烫的脸颊,脑中一片麻木。不要听,不管他说什么都不要听,没有感觉就行了。

  “哈!”他的双手环抱住她的身子,淫亵的在她耳边说:“你真是笨啊,当初要是听我的,让我先开了苞,你就不需要做什么神女了。现在可好,你和那男人共度一夜后,那男人就死定了。你喜欢那家伙对吧?还对他卖笑!”

  他冷哼了声。“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看著他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可是太迟了,你救不了他,也救不了你自己。等那男人死了,你就是大伙儿的玩具了。”

  木然的,裴奴呆呆地听著他吐出的言语。丑恶得令人作呕的——这一切,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多久。

  王六的手不断在她腿上徘徊,裴奴只觉得像条恶心的章鱼正在自己身上。她内心有个自我在狂叫,但她的意识早已经被自己重重压抑住了。

  “今天就先放过你。”王六终于放开她说:“你娘就关在柴房里,想见她就去吧!嘿嘿,反正我料想你也不可能把她放出来,我们在门外压了好几十斤的重石和柴薪。给你这点小恩惠,你以后可以在床上慢慢还我,懂吗?”

  裴奴一脱离他,马上就朝柴房的方向飞奔。

  ※  ※  ※

  谭大娘在家中被人打昏过去,等到醒来时,人已经在柴房内了。身边还多了个眼熟悉的小家伙——小珞子。

  “大娘!你总算醒来了。这个鬼地方是怎么回事?我家三少爷被带到哪里去了?

  快告诉我啊!大娘。”

  谭大娘摸著自己作痛的后脑勺。“你家三少爷去哪里,我怎么知道?”

  “你快别这么说了。我们一进村长家,本来好好的,但少爷突然倒下去,结果我们捉来的四个盗贼就被村长放开了。他们其中两个人把三少爷不知架到哪里去,我被捉来这间柴房就看到大娘倒在一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小珞子怎么向老爷交代呀!”

  “安静点,你一口气说完这堆话,我实在不知道——裴奴人呢?我让她去追你们,她没有追上吗?”

  “有哇,这真是说来话长……”

  “你这小笨蛋,我们被关在这地方,别的没有,时间最多,从头到尾讲给我听。”

  谭大娘怒气冲冲地敲了他一记脑袋。

  “好痛!大娘怎么跟少爷说一样的话。好嘛,我从头说就是了。”小珞子哮著嘴,慢慢从他们离开谭家后讲起起。半个时辰后,总算把这一路上发生的事都讲完了。

  轮到谭大娘沉默下来。她晓得大事不妙了。自己防范多年,怎么会疏忽一时,今年的水讯特别早,前晚又下了那样一场大雨,村长那伙人想必会提早准备祭典,自己竟然这么不小心,给了他们可趁之机。他们会捉自己,一定是用逼迫裴奴就范!

  “大娘,我说完了,你怎么反而一言不发呀?告诉我怎么回事嘛!”

  不禁沉浸在自己过去的悲惨中,谭大娘脸色黯淡地说:“小子,你有的三少爷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咦?大娘你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三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重重地叹口气后,谭大娘注视著墙面悠悠地说:“我们这个村子是受诅咒的村子。很久、很久以前,每年都会淹大水,原因是什么大家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长年累月每天每到这个季节,就会淹水一次。村人受不了这样的灾难,所以就托了一名女巫问卦,终于晓得祈河之主因为长年在河中寂寞难耐,希望每年有一男子能做她的夫君。结果,村子里就流传下来这个祭典,让男人与村中一名附身神女交合后,再把他投入河中献祭。”

  小珞子瞪大双眼。

  “从那时候起,每年如此,村子里的男丁就越来越少了。十八年前,我和一名村外的男子相恋,触犯了村中大忌,结果村人藉祭典之名夺我夫君,投入河中。那年开始,村人就变了,大家都逃避责任,没有人愿意再牺牲自家的子嗣,自然就把念头转到了无辜的外来者身上了。”

  “那人来了,真的来了,就预言中的一样。他打西而来,向东而去,他带来破坏和死亡,他带走钱财与宝贵。提防外人、小心他们,必要时就让他们为自己的罪恶赎罪,付出代价,杀了他们。”这是打那时起就在村中流传的预言,为了不让一些人产生罪恶感,他们以这样的歪诗让村人不与外人接近。”

  谭大娘再次看向小珞子说:“所以大部分的村人都很害怕外人,恐惧而不敢接近。但是一到这个季节,全村人都会像疯了一样,对外人有严重的杀意。因为他们知道祭典上必须有祭品,而谁都不想当那代罪羔羊。”

  “这太过分了,三少爷什么都没做!”

  “所以我才希望你们能快点离开的。”谭大娘摇头说:“但已经迟了,不但你们家三少爷,就连我女儿的未来……”

  小珞子忿忿不平地说:“我管你女儿怎么样,眼前我家少爷的命都不保了,这都是你女儿害的。我亲眼看到她拿茶给少爷喝,少爷才会昏睡过去的!”

  “请不要怪裴奴,她八成是为了我这老糊涂,我代替她向你们赔罪。”

  “不必了。我家少爷要是有个万一,你们村子的人才会完蛋。你们不知道我家少爷是什么人,他怎么能够死在这种穷乡僻壤!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出去!”

  “没有用的,门口一定被堵死了。”

  小珞子霍地跳起。“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来人呀!有没有人在外面!”

  从仅有的一扇格窗,小珞子拚命地扯开喉咙大叫,希望有人听到声音前来,他一定要告诉那些人,他们要是对滕家的三公子不利,将会有什么下场。毁了一个村子还算客气,就是拿他们全村人的命也平息不了滕老爷子和两位哥哥的怒火。

  “不要浪费你的力气了,小子。”谭大娘万念俱灰地说。

  “可恶!”小珞子只能踢踢墙角泄愤,他真没想到少爷和自己真会栽在这样一个小村子里。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同样的敲打声。“啊啊……啊!”

  “裴奴!”谭大娘一听到女儿的声音,马上就跳起来,挤开小珞子,整个人都塞到窗口去。“裴奴,你还好吧?那些人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裴奴一见到娘亲的脸,泪水再也克制不住地流下来了。

  “听著,裴奴,绝对不可以,不管他们怎么拿娘来要协你,绝对不可以当上神女,我不要你的一辈子跟娘走上同样一条路。娘怎么样都没有关系,你快放了那名公子,然后和他一块儿逃吧!能逃多远就多远,没有关系!”

  “对、对、对,谭姑娘顺便连我们也一起放了。你把门打开吧!这样子将功赎罪,我家少爷是明理人,他会好好安排你的未来,只要你救了我们的命,滕家不会亏待你的!”小珞子也加油添醋地说。

  可是谭裴奴始终摇著头。

  他们被关在里面不知道,但外面堆放的柴火可是货真价实的。如果自己真的放走了滕公子,娘亲一定会被村长给烧死的。那么,自己还有什么活著的价值?害死了娘,她还有什么颜面可以活下去。

  不,她已经决定了。虽然对不起滕公子,但她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来向他赔罪,但她绝不能对娘见死不救——自己这一生不能报答娘什么,起码能在这最后的最后,为娘尽孝。

  “裴奴,听娘的话,别做傻事。娘的苦你都知道呀!”

  娘的苦,都是因为有了她。村长当然知道,要是没有自己在娘的腹中,娘就不用忍受村长他们的淫威,可以为自己寻找更好的一条路走。离开这村子也好,嫁给别人也没有关系,可是娘为了她,整整做了十八年的神女。

  “啊……啊……”她想告诉娘,要她保重,无奈太久没有使用喉咙,连话都讲不分明了。

  她只好紧握住娘从窗里伸出来的手,一次又一次地在心中说:娘,我爱你,娘,你要保重。

  ※  ※  ※

  三天之限,转眼就到。

  于岚在暗无天日的牢中度过了多长的时间,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能从送上三餐的次数来计算。在送上第九餐后,牢里来了一群壮硕的访客。

  他们二话不说,朝于岚的身上猛泼水。等到他浑身湿透的时候,其中一人以力架住他的脖子,另外两人则负责解开他手上、腿上的铁链。而为了怕他反抗,甚至还很小心地只解一脚就先绑起来,再解另一脚。

  等到确定他双手、双脚都被牢牢限制住后,那些人才笑著说:“净过身后,你人生最后的极乐在等著你呢,走吧!”

  于岚冷漠地由著他们把自己带出了监牢。

  不管接下来他们搞什么花样,只要有一点点的机会……那些人带他来到的是原先的荒庙口。

  原本破败的荒庙,此刻四处都被点上火把,中间搭起的简陋祭台边,聚集了所有的村民,大家交头接耳地窥视著于岚,其中有敌意、惧意、仇意,却没有一个怀抱著同情的眼神。

  如此荒诞不羁的祭典,这些村民竟能忍受多年,这些人脑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滕公子,很遗憾,你很快就要离开我们,到祈河之主的怀抱去了。今日,我们会好好为你送行,希望你和神女能圆满地达成祭典。”村长依旧道貌岸然地说。

  “鬼扯!你们要以为这样能解决河水氾滥的问题,就大错特错了。”

  “呵,这几十年来托祭典的福,我们村子能存活到现在,这不就说明了祭典并非一点用处都没有吗?我劝你不要惹怒了祈河之主,万一他生气,谁知道会降下什么祸在你身上。”

  “真正制造罪恶的人,是你们。我滕于岚仰无愧于天,俯不咎于地,不曾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理,会下地狱见阎王的绝不是我!”

  “随你怎么说吧!”村长一扬手说:“来人,把神女带上来,仪式开始。”

  谭裴奴出现的那一刻,于岚不由得怀疑自己的双眼。

  这就是那名清纯、可人的溪边小白花?

  她一身鲜红的低胸纱裙,云瀑般的长发髻在后,画眉如柳、朱唇如血,艳色逼人的模样,和先前的她有如云泥之差。

  若说过去的谭裴奴像是娉婷的洛神,此刻的谭裴奴简直就是娇媚的狐仙。

  她一站立在中央的祭台,所有的村人都跪下了。

  “祭典开始。”村长道。

  仰著傲慢的下颚,她绝艳的容貌冰冷地吐出一声声高亢的吟词,全然无法明白的话语中,蕴藏著未知的力量——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畏畏缩缩的谭裴奴,那双容易受惊吓的小兔子,已经消失无踪了。

  自己真的闯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于岚凝视著她的双眼,却再也找不到当初令自己心动不已的女子了。

  站在这儿的并不是当初他恋上的谭裴奴,从这一刻起,谭裴奴在他心中已永远地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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