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这一夜甜蜜喜悦的心情,沈君维在开车回家的一路上,都情不自禁地轻吹着口哨,满脑子里充满着宋舒蠫的纤丽倩影。
他不禁连连想着:死党好友张恺希所说的那句话没错,他是光棍和尚动了凡心,这二十八年来的生命岁月,他可不曾像现在这般雀跃兴奋,这跟小时候上学考试考一百分,或长大以后经营家族企业在一天内赚进了一千万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真奇怪!他以前是不是都白混了?怎么从来没有过这种心弦悸动的经验呢?是他从来没有机会,还是他一直不想太早谈感情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这在冥冥之中也似乎有着什么因缘巧合,要不然两个人怎么会因为一封寄错的信而撞在一起呢?
但愿这一撞可不是什么行星撞地球,喜欢调皮捣蛋的小爱神也请别在这时候瞎搅和,两人最好能够碰撞出爱的星星之火来……
唉!大概也是因为他坐二望三年纪的关系,往后面回头一看,才知道自己蹉跎了不少青春时光,当然了,以他经营“皓东企业”的成绩,就连他爸爸也都没话说,更河况别人也只有欣羡的份儿,但是,这是他最想要的吗?
在他的生活里什么都有了,什么都不缺,然而在他内心之中仍有一个空白角落,并不是事业成就或财富所可以填满的,他总觉得缺了一点什么,现在他明白了;他缺少一个可以相知相爱、谈心谈情的女朋友,没有女朋友,也就没有老婆,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庭,甚至自己的儿女……
在一片思绪起伏的冥想之中,他不知不觉已经回到座落在天母别墅精华区的沈家,在那一座足足有两人高的黑色铜镌大门前,他用遥控器打开门,然后将车子平稳地驶过有两名安全警卫驻守的岗哨小屋。
这座占地八百多坪的豪门巨宅显得庭院深深,从大门口开始的一条笔直柏油车道,在两旁耸天巨木的掩映之下,引导向正前方那幢充满欧洲风味的别墅建筑,在柔夜的一片皎洁月光之中,辉煌得有若一座浪漫城堡。
君维把车子开到附设有司机宿舍的车库前面,平常专替君维开车的司机小牛立刻奔了出来,打算替少主人把车子停妥;小牛毕敬毕恭地招呼道:“少爷,你回来了!明天一早需要我开车送你去公司上班吗?”
君维沈想了一下,明天他约了舒蠫到公司来交接业务,也许可以说服她一起去吃午饭,或是连晚餐也一起包了。搞不好还可以去赶场电影、喝杯咖啡之类的!
小牛见少主人半天不说话,他也不敢吭声地在一旁等着,君维这才回过神来,很快地说:“明天我还有点事,我自己开车就好;小牛,你明天不必早起来,给自己放一天假吧!”
“谢谢少爷!”
小牛喜不自胜地道谢着,君维提着公事包正打算朝巨宅正门走去时,才刚跨出一步便又回过头来纳闷地问道:“小牛……今晚家里有客人啊?”
“是席董事长跟夫人,他们晚上在家里吃饭,席小姐也来了!”
“喔?那……那我还是绕到后门进去好了!”
小牛一点也没有诧异的表情,他似乎很习惯了,因为他知道少主人并不喜欢跟席家人打交道。
君维朝巨宅一侧走去,打算绕到后面去时,心中仍在疑惑不已,沈、席两家虽然是世交,但平时除了商业往来外,也甚少往来,而且即使席老要谈商业公事的话,也应该是去公司找君维才对,怎么会突然到家里来了,而且还带了他们的宝贝女儿席文莉?
君维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最后只有猜测他们是来探望沈家二老,但是对于任性又娇生惯养的席文莉,君维实在有点招架不住,能省点事就省点吧,他今晚实在没有心情再去应付客人,他才刚送舒蠫回家,现在满脑子里还全是舒蠫的一颦一笑。他打算泡个热水澡,好好地把今晚两人共进晚餐的一幕再回味一番……
然而,他的动作似乎太慢了,他才经过正门外时,门突然打了开来,沈家的女管家李妈朝他嚷叫一声。
“少爷,你刚回到家,不进门来,要去哪里?”
“嘘嘘!小声一点……”
“干么?你做了什么坏事吗?”
李妈在沈家一待就是将近二十年,俨然已经是沈家的一份子,而且君维刚上小学的时候,还都是李妈在照料监督他上下课,所以多年下来,主仆的关系也异常密切亲近。
经李妈这么大声一问,君维把一根食指按在嘴唇上,气急败坏地压低声音说:“李妈,拜托!别大声嚷嚷,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文莉对我而言是豺狼虎豹,她只要跟我一嗲,我的鸡皮疙瘩就不知道要掉几斤。”
李妈把两眼一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只要有理就是我最大”的表情说:“少爷,你真是爱说笑!谁是主人、谁是客人?你是回自己的家,应该是勇敢向前走,啥米拢未惊才对呀!不过,你刚才进大门时,门口的警卫已经打电话进来通报了,老爷跟太太正在客厅里等着你。”
“噢,太好了!家里的警卫也未免太尽忠职守了!”
君维自我解嘲地说了一句,适时大厅里面传来沈太太的声音嚷道:“君维啊!回家来怎么还站在外面?你席伯伯和席妈妈来了,文莉也在,你赶快进来呀!”
“噢……”
君维漫应了一句,正待要跨进门去,一名打扮时髦的年轻女性朝他冲了出来。
“维哥,好久不见!瞧,我忍痛把长发剪了,你看我这样是不是很俏丽?”
“嗯,对!是很‘翘’,也很‘利’……”
她那一头剪得超短的头发,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弄乱的?看起来有点像前一阵子流行的“羽毛剪”,但是她又抹了油亮的发霜,并且喷了至少半公吨发胶,很前卫地一撮一撮像利剑似地横七竖八;照说,这种前卫流行应该是放在十几岁的新潮女孩身上,但是文莉年纪也不小了,而且她又喜欢“装小”地穿了一套肚脐眼若隐若现的……呃,中空装?
真奇怪!席家二老那么老派传统,怎么都不管管文莉的这种奇装异服打扮?只因为文莉曾经被送去美国念野鸡大学、喝了几年的洋水吗?而更加奇怪的是,君维的爸妈似乎也不以为忤,甚至还认为文莉很“可爱”!
君维一副招架不住的表情,文莉则亲热“贴身”地揽抱君维的臂弯,而且还愈抱愈紧。
“维哥,你怎么啦?是不是在外面交际应酬太多、太累了?”
君维一边不敢恭维地低头瞥了文莉的中空地带一眼,一边敷衍地漫应道:“对对!太累了……眼睛太累了!”
不料文莉不但听不出来他话中的讽刺意味,反而以为他在恭维她。
“维哥!你好讨厌喔!眼睛老是在人家身上……”
“啊?我有吗?”
“如果你没有,那我才要担心咧!”文莉娇嗔道。
呃?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君维的脑筋有点转不过来,他显得意兴阑珊地调侃她一句。
“我每次见到你,你一下子不是露前胸,要不就露后背,连膝盖我也看过了,现在又是肚皮,我看你这么勇于展现自己,要不去注意你还很难噢!”
君维一面说着,一面把自己的手臂抽回去并且后退一步,虽然有人“倒贴”,但是他也不是那种“捡现成”的男人。
他笔直地朝大厅方向走去时,文莉追在后面嚷道:“维哥!趁大人们在聊天,你陪我去撞球室打撞球好不好?你答应要教人家的。”
君维可从来没有答应过她,他最受不了文莉的一点,就是她老喜欢自己“编故事”,把两人讲得像有什么亲密关系似的,真是让他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
君维只当没听见,兀自朝大厅走去。
***
沈家二老正陪着席家夫妇在聊些闲话家常,一群人全嘻嘻哈哈地笑着;沈太太见儿子走进来,立刻微言轻责道:“君维,你上哪里去了?行动电话一直都打不通,你席伯伯、席妈妈他们七点不到就来了,本来还想要两家人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的。”
君维平稳地答道:“我把行动电话关掉了,因为在跟一位朋友吃饭……席伯伯、席妈妈,你们好!真不好意思没能陪你们!”
穿金戴银、打扮得浓妆艳抹的席太太立刻笑说:“陪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干么?你应该多陪陪文莉呀!”
席老也一派直人直语地说:“君维啊,我们家文莉可真是对你情有独钟喔,她到现在还没交过半个男朋友!”
没想到文莉自己也大大方方地补充一句:“不是没人追或是交不到哦,是我自己不想要而已。”
“嗯,好!好有个性!到美国留过学的毕竟不一样!”沈太太称赞文莉道。
君维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这群人到底是怎么了?他实在没有心情作陪,便藉口说道:“席伯伯、席妈妈,我刚回来累得很,想先上楼去洗个澡,你们聊吧!”
“好啊,我跟你去!”文莉兴奋异常地大喊。
“啊——”
四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差点吓出心脏病来地同时“啊”了一声。
君维实在气不过地顿说:“我要洗澡,你也要去干什么?”
“呃,我,我……我可以在你房间里听音乐呀!”
文莉说得很理所当然,但是君维可不想给自己洗澡洗到一半有人闯进来的麻烦,便说:“不、不方便,改天吧!”
他连忙摇摇手,转身想逃离现场,但一想想又不对,这句话好像有语病,君维正想来个三不管迳自上楼时,沈太太却喊住他道:“君维,你过来坐下,妈有话要跟你说!”
他别无选择,只好乖乖坐了下来,但是他故意挑一个离文莉最远的角落;他才一坐定,沈太太便开口道:“君维啊,刚才你席伯伯、席妈妈跟我还有你爸爸,我们谈了一晚上了,而且觉得很有道理……”
“什么很有道理?”君维满头雾水。
沈太太瞥了丈夫一眼之后,又说:“你要知道,你是我们沈家的独生子,今年你也老大不小,已经二十八岁了,根据我们台湾人的风俗,男孩子二十九岁这一年不适合谈论婚嫁,但是到三十岁再来谈,又似乎晚了些,所以我跟你爸爸都觉得……”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君维显得有些不耐烦。
“妈,婚姻不是儿戏,一切要看感情和缘分,你总不能强迫我草草了事,一定要在今年结婚吧?”
沈太太显得一副兴致高昂、抱孙心切地说:“我当然不会让你的婚礼草草了事。论缘分嘛,你爸爸跟席伯伯是多年至交好友;论感情嘛,你跟文莉又是青梅竹马,从小就互相认识、长大……”
听到这里,君维总算明白了爸妈的用意,他情绪激动地跳起来大声说:“妈!原来你想把我……跟文莉?你们……有没搞错啊?我跟文莉认识,那并不表示我跟她有感情啊!”
席太太显得一阵紧张,瞪大两眼眨了眨问道:“君维,难不成你讨厌我们家文莉?还是嫌弃她……”
这是什么跟什么?君维气急败坏地说:“席妈妈,我并不讨厌或嫌弃文莉,但是我也并没有喜欢她到可以论及婚嫁的程度!席伯伯是爸爸的好朋友,但是那也不能把我跟文莉送作堆呀!”
沈老这时打破沉默,突然开口说道:“君维,你自己也知道,席老哥跟我是多年好朋友,像文莉条件这么好的对象,上哪里去找啊?你要知道,像我家的社会地位和财势,有多少人想来攀亲戚,但是用心又何在?像席家这样的条件,爸爸觉得最放心!”
沈太太也在一旁帮腔说道:“就是说嘛!要不然看你每天忙成这样,连个女朋友也没有,我跟你爸爸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可以抱孙子?”
君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爸妈是很明理的人,但是却没想到在谈及他的终身大事时,竟然会这么糊涂?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生平第一次跟爸妈正面冲突地针锋相对道:“爸、妈!你们不可以因为想抱孙子,而把我推进一个不幸福、不快乐的婚姻里,我将来想结婚的人,一定是我自己去认识、交往而产生感情的,如果我到了二十九岁还追不上手,等三十岁、三十五岁再结婚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席伯伯、席妈妈,真对不起,也谢谢你们的好意,原谅我不能多陪你们了!”
君维一说完,转身便往楼梯走去,沈太太在他背后急急地嚷叫道:“君维!君维……嗳,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老公,你怎么不说话呐?都是你平时太纵容他了……”
君维狠下心不去理会妈妈的抱怨,回到楼上的卧房之后,他发觉自己气得两手直握紧着拳头,然后他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在书桌前面,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同样一个问题:他今天是怎么了?如果今晚的这件事是发生在一年前,搞不好君维顺口就答应爸妈了,因为他一直以为自己跟爱情绝缘,寻寻觅觅都找不到心目中的梦中情人,但是自从舒蠫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之后,他突然在心中又充满了一线生机……
是的,没错,是舒蠫这位迷糊又有点脱线的清秀佳人,让他已经生锈了的那根情弦又再度弹奏出曼妙的琴音,他萌生了追求的勇气,也充满了希望和冲劲!
但是,他的爸妈竟然想替他相亲作媒?看来这真是个多事之秋,先是因为朋友而被扯进失踪奇案并且被列为嫌疑犯,现在又被自己爸妈要送作堆,至于舒蠫呢,她对他又印象如何?她对他作何感想?她会接受他的追求攻势吗?或者她会断然赏他一记闭门羹?
看来,他还有好几场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