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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妻番外篇 I 感情篇——凤一郎的冬天 2

  天黑黑,虫鸣蛙叫不绝于耳。

  他揉了揉眼睛,努力打起精神,虽然跪着的膝盖有点痛,但他绝对能忍。

  找个事情分神好了。他开始一字不露默背老师傅教的一切,同时一心二用想到早上书房里发生的事。

  小姐的力气真可怕,才小小一个拳头,竟然将沉重的竹帘打得四分五裂,当场把老师傅吓得厥过去。

  所以,他领罚了。

  他很明白大户人家都是这样的,明明不是他的错,但小姐犯错,凤春不能罚她,只能罚地位低微的他。

  他无所谓,以前他挨过饿,差点流露街头当乞丐,全是凤春心软带他回阮府,现在在祠堂跪一夜,他绝对能撑过。

  他闭眸默背,身边似乎有什么在摇动,他也不害怕,多半是风吹的,因此,当他张开眼时,发现绑着两个可爱圆辫子的小姐跪在一边,他一脸错愕。

  「小姐,妳这是做什么?」他失声叫道。

  「二弟兄,好久不见,我来罚跪。」她低声说着,小脸垂得低低的。

  「凤总管知道妳在这吗?妳快起来,妳是千金之躯啊!」

  「凤春不知道。我跟她说过了,如果我有错,罚我就好了,为什么要罚你?凤春说,以后我做错事都罚你,因为我不怕罚。」

  他只能瞪着她看。

  她继续说着:

  「二弟兄,你受罚,我当然也不能睡大觉,所以,我来陪你了。还有,我把怀宁拖来了,他上课偷睡觉也有错,都该罚。」

  他直觉转过头,惊骇地发现怀宁正跪在左侧。小姐的师弟何时出现的?为什么他没有察觉?

  「小姐……妳真的不用跪……妳这是会折煞我的!」

  「为什么?」

  这个小姐真的很爱问为什么啊。他苦笑:

  「妳是主子,我是仆人,我为妳受罚是天经地义,妳为我而跪,那根本无理可谈。」

  她闻言,摇头晃脑想半天,想到脑中又开始打结。她瞄到怀宁跟她眨了一只眼,立时想起怀宁简洁有力的法子。

  她一击掌,道:

  「二弟兄,你博学多闻,今天师傅才讲,你马上就能明白前后道理,冬故佩服。二弟兄可愿意趁这时候,多教点给冬故?」

  他一怔,答道:「说教不敢当。只要小姐不累,我一定说个翔实。」

  「说简单点,我跟我大哥不一样,我很笨的。」

  「小姐一定有几分天资,凤总管才会请师傅过府教书的。」他安慰道。

  她摇摇头,迅速站起来,跑到供桌前拿过木鱼,然后回到他身边跪下。

  「二弟兄,实不相瞒,凤春要我读书,是因为我这个——」她轻轻一打,木鱼顿时碎成数片。她扮个鬼脸,小声道:「力气大得像条牛。」

  他瞠目结舌。

  原来下午的竹帘不是意外……

  「凤春请师傅过府,是要冬故修身养性。今天她很生气,我不明白为什么她要生气,但我想,她不是对师傅生气,而是气我,二弟兄,你就帮帮我,教我一点,我懂了之后去跟凤春说,她一定高兴。」小脸认真无比。

  「凤总管知道小姐这么用心向学,一定气消。」他道。

  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笑,虽然怀疑自己会在中途睡着,但为了凤春,她还是得强打精神。

  想到一事,她又问:

  「既然二弟兄博学多闻,一定知道今天我哪里做错了?凤春说,我该尊师重道,这道理我是明白的。可是师傅无故骂凤春,他有错,凤春没有错,那我叫师傅道歉,以后他不再犯这错,对师傅也是好事。我何错之有?凤春是冬故心里重要的人,明明她没有错,我却要任她被师傅辱骂,这就是尊师重道吗?」

  显然这个对错问题,造成她的困扰。

  「这……」他不知该如何解释。在这个小姐心里,似乎没有地位尊卑之分,只有是非对错的想法。这到底是谁教她的?「我想……举个例子来说,如果有仆人说小姐错了,小姐心里当然会不高兴,这跟妳师傅生气的原因是一样的。」

  她一怔,脱口:「为何我要不高兴?」

  他也跟着一愣。

  「只要说出道理来,让我以后不再犯,冬故感激都来不及,为何要不高兴?二弟兄,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

  「这……小姐将来长大就明白了。」

  她认真的「哦」了一声,道:「原来要像二弟兄这么大,才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二弟兄,敢问今年你贵庚?」

  「……十一岁了。」

  她扳着手指头数道:「这要五个寒暑啊……难怪凤春、大哥都明白这道理,我跟怀宁就不明白。」

  「我明白。」怀宁闭着眼插嘴。

  阮冬故吓了一跳,连忙数着怀宁的岁数。「原来再过两个寒暑,我就能明白了。」她松了口气:「还好,不算太久,不然冬故的头都要想破了。」

  她放心了,他也暗吁口气。

  她又一击掌,吓得二弟立刻提起精神,以防她再丢出莫名其妙的问题。

  「对了,二弟兄,我跟凤春说过,下次别的师傅来教书,怀宁、我,还有你,一块读书,你的桌子就搬到我旁边,我不懂的你教我,这样子一来,就算我是笨蛋,也勉强可以像大哥一点点。」

  他闻言惊喜万分,激动得难以言喻。

  「我、我只是个家仆……也能读书吗?」

  「为何家仆不能读书?」她又是一脸疑问。「既然喜欢读书,那一定要读书,二弟兄比我适合读书,说不定将来赴京赶考,为民谋福,就跟我大哥一样。」

  这个小姐,真的很热中让他赴京赶考。二弟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真的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也能读书。

  现在的他,就算跪上十天半个月,也心甘情愿,只求老天不要把这小小的福分带走!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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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个月后

  「二弟兄!二弟兄!」

  二弟迷迷糊糊地张眼,看见有个小小可爱的姑娘爬上他的床。

  是他的妹子吗?

  以前,他小妹跟他没有这么亲的,她年纪跟阮小姐差不多,但怕极他的苍白跟白发……倏地,他瞪大眼,看见阮家小姐跪坐在床边。

  他立刻坐起来,低叫:

  「小姐,妳到我房里做什么?」老天,这小姐是不是太不知礼数了?

  本来他是跟佣人们同住一间,但自他成为伴读之后,必须把其它工作集中在下午跟晚上,往往一回房睡觉就惊扰到别人,凤春特例拨了间小小的房给他,虽然破旧,但能住人。

  他不怕苦,只要能多看点书,就算让他睡柴房,他也甘之如饴。

  她认真道:

  「今天二弟兄的故事还没说完,我特地来听。」小脸意犹未尽,小眼睛亮晶晶的,充满光彩。

  「妳是说……吕不韦的故事啊,咱们不是说好,『奇货可居』的典故,明天再说吗?」

  「明天我要出门,新年才会回家,那时才能再听到二弟兄的故事,我会天天想天天想,不如二弟兄先告诉我吧。」

  「小姐要上哪去?怎么一去半年?」

  她张口欲言,然后又憋住,小脸胀得鼓鼓的。「我答应凤春不讲。凤春说,这是秘密。」

  这个秘密让她忍得好辛苦。

  「我讨厌秘密。」她咕哝,又笑着用力拍小胸。「我跟凤春说过了,等我离开后,师傅照样教你读书,以后你就有很多很多故事可以讲给我听了。」她喜欢听这个白发兄说故事,比师傅说的大道理有趣而且易记多了。

  他激动得握住她的小手,道:

  「小姐,谢谢妳!」

  她低头看着自己被握紧的小手。

  他连忙松手,恼自己的失态。「小姐,我不是故意要冒犯的。」

  「冒犯什么?」她挠挠头,傻笑道:「在府里只有凤春敢抱我。二弟兄,冬故在此道歉,你握着我的手,我却不能碰你。」

  「小姐,妳是千金之躯,怎能碰我这种下人?」

  阮冬故想了下,小声问:

  「二弟兄,上次你在祠堂是看过我力气的。你不觉得我力气很大很大吗?」

  「还好吧,只是个木鱼而已。」一个小孩子就算力气再大,也绝不可能离谱到哪里去。

  她皱眉。「二弟兄,切莫瞧轻我的力气,不然你迟早会受苦的——这是我爹说的。」她爬下床,东张西望,确定凤春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冒出来,她才继续道:「二弟兄,今夜之事只有你我知道。」她攀上椅,用力击向桌面。

  「小姐,小心——」话还没有说完,就见厚重的桌面被她劈成两半。

  他目瞪口呆。

  她像个小大人一样摇头叹气,然后跳下椅子,走到床边。

  「不瞒你说,我并未用尽全力。以前我曾试过用尽全力推大树,大树竟然连根拔起。」又摊了摊手:「你瞧,我不敢碰二弟兄,就是怕不小心把你弄得四分五裂。」

  「……小姐,现在妳已经开始懂得控制力道,这是件好事啊。」他吞了吞口水,暗自注意她的举动,以免她突然扑上前抱他。

  她诧异地看他。「你不怕吗?」

  「我……为什么要怕?」他鼓起勇气笑道。阮府的小姐,他不敢得罪。

  她开心地咧着小嘴,小眼睛又充满光彩了。

  「妳完蛋了。」冷冷的声音自角落响起。

  二弟受到惊吓,直觉看向发声处。不知何时,小姐的师弟竟然出现在床尾旁!怀宁何时来的?为何总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笨蛋都看得出这里少了一张桌子。」怀宁冷声道。

  阮冬故张大嘴,显然没有想到今晚的秘密会因为少一张桌子而破功。

  「笨蛋。」怀宁面无表情。

  「不、不碍事,就、就说我打破的。小姐,妳别担心。」

  「不,多谢二弟兄的好意。说谎是不对的,我领罪就是。」她垂头丧气,扫过这间简陋的小房间。「二弟兄,凤春说你有时半夜会读书,对不?」

  「是的。」

  「你都在哪读书?」

  二弟默默睇向那已五马分尸的木桌,苦笑:「我在床上看。」

  她转身跟怀宁说道:

  「反正明天我们就走了,我房里的桌子也用不着,你跟我回去搬!」

  「等等,小姐……」

  「你放心,待会我去领罪时,会跟凤春说好的!」一眨眼她就消失在门外。似乎忘记自己力大无穷,但个头太小,根本不能凭一己之力扛起大桌子。

  怀宁闭上眼,忍耐地说:「笨蛋。」虽然这样骂他的师姐,他还是跟了上去。

  跨出门槛的剎那,怀宁突然回头,冷冷盯他一会儿,才道:

  「她是个笨蛋,你说什么她都信,不要骗她。」语毕,头也不回地离开。

  二弟闻言,脸色微变。他、他不是骗人,只是……身为一个家仆,哄小姐开心,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如果不哄她,他怎能在阮府里生存下去?

  不骗她,难道要坦白说,她的力气真的很吓人,请她学会控制力道后再接近他……如果他实话实说,这个小姐一定很难过,所以,有时善意的谎言是必须的。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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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他起床准备洗脸上工。

  一开门,凤春竟然已经在等着他了。

  「凤总管,我、我——」

  「没事。」凤春微笑:「晚点小姐要出门,在她出去前,我想跟你谈谈。」

  他心里紧张,回头看了眼那贵气十足的桌子。

  凤春笑道:「那不干你的事。小姐做事一向冲动,下午我差人把桌子搬回去,换另一张来。」

  「是。」他连忙跟在她后头,不敢越前。

  「我记得你家有个兄长,还有弟妹,是不?」她问。

  「是。」

  「三年结束后,你还想做下去吗?」

  「想,当然想!」除了阮府,没有人要他了!

  凤春回头看他一眼,柔声道:「你打算何时衣锦还乡呢?」

  「我……没想过。要衣锦还乡也很难,而且我家乡……并不能容我……」阮府里有凤春压着,日子一久,大伙都习惯他长相,明白他不会害人,但回到家乡……

  「那,你想不想永远留在府里呢?」她试探地问。

  他一怔,停住脚步。

  凤春道:

  「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不栽培下去太可惜了。现在你只是家仆,就算读了再多的书,身份依旧低人一等.你想不想成为我的义子呢?」

  他还是傻着眼,呆呆地瞪着她。

  「我不打算成亲,也不需要你来养老,就纯粹是个义子。将来你有能力,也可以坐上阮府内外务总管的位置。」顿了下,她意味深长:「也许,到头来你选择的是其它你不曾想过的路子。」

  「……凤总管收我为义子,是为了小姐吗?」他低声开口。

  她柔声笑道:

  「你真的很聪明。我收你为义子,以后你不必在府里工作,只要当小姐的伴读就好了。她不笨,只是性子直,是非对错分得很明白,再加上她十分崇拜卧秋少爷,所以……总之,我不是要你随时教她,只要能潜移默化点,我就万谢了。」

  他够聪明,就该立即答应!

  这正是一个大好机会啊!从家仆跃升为凤春义子,以后他想读多少书都行!甚至,只要他想读,小姐也会帮他找来!

  他的野心愈来愈大了。从一开始,他只求有个工作就好,现在他却渴望能过更好的生活,凤春开的条件,他求之不得,这是一个错过就不再有的机会——

  「你好好考虑吧。在此之前,你跟我去送小姐出门吧……对了,小姐离家的事,你别跟外人说起。」

  外人?那意思是,小姐离家是秘密,而他已经被凤春视作亲信了吗?他总觉得凤春对小姐的态度充满异样,严厉督促她读书,却又心疼她读书,她读的也不是风花雪月的东西,而是扎扎实实的道理。

  见凤春暂时结束这个话题,他脱口喊道:

  「我愿意!我愿意!」天知道下一刻凤春会不会改变主意?既然能过好一点的日子,为什么他要拒绝?

  接下来他沉浸在老天爷赐的美梦里。他隐约听见小姐在叫:

  「凤春,你要收二弟兄当义子?那我留下观礼!现在他是不是奇货可居了?」

  「奇货可居」不能这样用,以后要当小姐的伴读,恐怕是辛苦了点,但他不怕吃苦,真的。

  阮冬故兴高采烈在旁观礼,跑来跑去像是自己被收养一样。

  「从今天起,你姓凤,就叫一郎吧。」凤春笑道。

  等他敬过茶水,行跪拜之礼后,阮冬故冲上前,抱拳作揖道:

  「二弟兄,不,一郎兄,恭喜你喜事临门,认凤春当娘。上次我叫凤春娘,她还打我呢。」语毕,开心地想要上前抱住他。

  凤一郎回神,脱口惊叫一声,狼狈地退后数步。她的力气吓人啊!

  剎那间,一片死寂。

  厅里的家仆个个噤声,有看好戏有同情有讥笑的,还有怀宁的冷眼,全往他这里看来。

  阮冬故迷惑地望着他,小脸隐约有抹受伤。

  凤一郎急中生智,勉强笑道:

  「小姐是千金之躯,虽然一郎已是凤总管的义子,但小姐抱我,总是不妥。」那声音带点微颤。老天爷……不会故意给他一个美梦后又狠狠砸碎它吧?

  凤春适时化解厅里尴尬的气氛,开口道:

  「小姐,将来妳可就有个伴读了。」她笑着抱起小小的身体。「妳老爱学卧秋少爷的语气,这可不好,别再叫一郎兄了,以后叫一郎哥好不好?」

  阮冬故点点头,看了凤一郎一眼,接着,心无城府地喊道:

  「一郎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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