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吸一口气,无以名状的怒火窜烧心头,迎面狠狠一巴掌就往孙无涯脸上招呼过去,没留意到对方盯着自己左掌,满脸的错愕与不解。
「孙无涯,你太过分了!」
「我……不是的,我是……」孙无涯有意要解释什么,然而怒气攻心的孟心芽已听不进去。
「我敬重你是祈儿的恩师,你却伤我丈夫,是谁给你的资格!请你离开陆府,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我──」
「芽、芽儿……」陆君遥捂着胸口,脸色煞白。
「君遥、君遥,你怎么样?」她急忙上前扶起陆君遥,眼眶盈满了泪水。「很痛吗?我马上叫人请大夫……」
「别……哭,没事的,我没事……」靠入娇妻怀中,眉心凝着痛楚,唇畔却带着浅浅笑意。
「你、你还笑得出来,我、我……」
「嘘,芽儿,我爱妳。妳知道的,对吗?」他依然浅浅地笑,笑得如许柔情。
「你、你、你……」紧紧抱住他,脸庞埋向他颈际,泪水直掉。
呆立一旁的孙无涯,完完全全被遗忘。这一瞬间,他似乎领悟了什么……
原以为陆君遥答应比试也是傲气作祟,如今才看清,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赢吧?
向来为一身好身手而自豪,多年未遇敌手,便忘了人外有人,自以为无敌。为了好不容易建立的江湖名声,他输不起,陆君遥怕是也懂得这一点的,然而,他却不在乎颜面,不怕被人笑话,自甘落败,为对手保住了骄傲,这是怎样的襟怀?
这场比试,不为一较高下、不为争强斗胜,更不是为了争取守护孟心芽的资格,若真要说陆君遥想从这当中得到什么,也只是孟心芽的怜惜,并且要他看清,他们夫妻之间的恩深义重。
很清楚,真的很清楚了,除了陆君遥,她眼里根本容不下其它。
孙无涯悲哀一笑,满心苦涩。
*
「咳、咳──」才一移动,端了人蔘鸡汤进来的孟心芽立刻上前。
「别动、别动,你别下床,要什么我来就好。」
陆君遥失笑。「我只是要倒杯水。」
「我炖了鸡汤,先喝一点。」端来床前,舀了匙吹凉,细心喂到他嘴边。
陆君遥顺从地喝了几口,才道:「妳不骂我吗?那种意气之争的行为极蠢。」受伤其实活该。
喂食的手一顿──「我忘了。」见他受伤,一颗心已拧疼得难受了,哪还骂得出半句?
「听说孙公子今儿个要离开?」
「那又如何?」
「妳当主人的理该送送他。」
孟心芽脸儿一绷。「不要。」看都不想看到他。
这招──下得过猛了。陆君遥在心底为孙无涯感到抱歉。
「我受伤,妳很难过吗?」长指闲闲无事,挑弄爱妻鬓发。
「那是当然。」
「那么,妳懂我的心情了吗?」
喂食的手一顿。「早就懂了。」她要好好珍惜自己,才能爱他好久、好久。
喂完鸡汤,孟心芽端着汤碗离去,没一会儿,祈儿牵着盼儿一同前来。
「爹──」小盼儿撒娇地扑抱上去,他伸手抱上床,笑搂着。
「笨爹!早说你不是师父的对手了,还硬要讨皮肉痛。」这是儿子表达关心的方式,他懂得,笑而不语。
「爹还痛不痛?」小手忙不迭揉着他胸口,表情满是忧心。
「小盼儿也会心疼爹啊?」伤得真值得。
「对呀,爹受伤,盼儿会难过。」她和娘一样,都不想理孙叔叔了。
「盼儿可以担心,但是不可以对大人没礼貌,知道吗?」
「可是──他欺负爹!」
陆君遥笑揉女儿皱成一团的脸蛋。「爹被欺负得很开心啊!」
祈儿似乎瞧出了什么端倪。「师父说,以后不需要他再教我功夫了,你可以将我教得更好。」可他不懂,爹明明输了啊,师父的武艺在爹之上,不是吗?
「哦?还有吗?」
「他还说──你拥有真正的侠士襟度,他心服口服。」这句话,祈儿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陆君遥拍拍床边的空位,要他坐下。「祈儿,你一直说,想成为最了不起的侠士,那么,要令人折服,究竟以德服人好?还是以武降人?」
始终钻研在浮面的成败上,心又怎能开阔?
「记住一点,祈儿,没有人是永远不败的,即使你未曾败过,也不代表绝对不败,天下某个角落一定还有你超越不了的人,只是你没遇到而已,那么成败又何需太过拘泥?你只要拥有不败的志气,不需坚持不败的志向,懂吗?」
「……不太懂。」
「没关系,慢慢思考,有一天你会懂的。」
「所以爹,你……败了吗?」
「是啊,我早就认栽了。」不过,是栽在妻子的似水柔情,痴心无涯中。遇上这样的女人,想不认栽都不行。
「祈儿,你很喜欢我那把剑吧?」早看穿儿子眼中流露的向往之情。「那是我师父传给我的,他曾说,有朝一日我能打败他的话,就可以离开去找妻儿团圆。现在,我也要告诉你,哪天你能打败我的话,那把剑就送你。」
「真的吗?」
「嗯,真的,无论以任何形式。」真正的输赢,不在形式上的,而在比试人心中的认定,就不晓得儿子懂不懂了。
以德服人?以武降人?呵,那都不比红颜绕指柔!手无寸铁的弱女子,能令硬汉折腰,教他一心求胜归来,也教他自甘挨掌落败,究竟,这场武艺较量,胜出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