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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情天使 第七章

  没有人能确切的形容阿腾现在面对何旖旎时的心态,即使是他自己,也不能。

  若真要形容,也只能说他已身陷矛盾,正在和情感拔河中。

  假使,他够绅士、够风度,在明知她已经觅得一个爱她、护她的如意郎君时,他就应该大方的给予祝福,并在她治疗腿伤的这段期间,尽可能的不要去招惹她。藉以保持双方的平静。

  但是,正因为她是他真心渴望过的唯一女子,如今要他自她的生命中撤底抽身,他除了不舍,最害怕的就是那种心被掏空了的无助感。

  在他的生命历程当中,他已有过多次这样的经验。无能为力的看着母亲葬身火海,不得不逼迫她堕胎,并眼睁睁的看着受创的她离开,每一次都是他刻骨铭心,疼痛难耐。最近的一次、则是从病床醒来,发觉目己双目皆残,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茫然。仿佛,他永远失去了方向。

  但事情并不真的都会往最坏的地方走,失明的头一年他几乎在怀忧丧志之中度过,但死忠的河豚、豁达的阿典师与慷慨的杨先生助他走过了那段黑暗期。  

  接下来的这两年,他心无旁骛的学点字、学电脑、学吉他之外的各种乐器,甚至学习创作词曲。

  这些,他从不曾在她面前提起,他也要求河豚不要对她炫耀他的成长,毕竟。他这种种的努力,在她看来或许只是野人献曝,根本不能和她那未婚夫的成就相比。

  他没有忘记和她重逢的第一天,她对他的批评,她那讥消的语调,仿佛在嘲笑他不学无术,专吃闲饭。

  他会交出漂亮的成绩单给她看的,这是阿腾目前的心愿,问题是,她会在乎他的成绩吗?  

  真是可悲、好像他之前和今后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是为了她,但,难道事实不是如此吗?

  除了某个他不太常想起的亲人外,几乎没有任何人值得让他奋斗了,除了她。

  有一大段时间,他的确曾处心积虑的想赢回何旖旎的心,甚至……甚至,发表作品时的匿名,他就直接取为「何苦」。

  为何而苦?为了何旖旎而苦。河豚两句话就破解了这个匿名的玄机。

  河豚叹道: 「腾哥是个重感情的人,难免自苦!」

  就算现在,阿腾都还处于辗转困惑之中。

  晚上,倔强的何旖旎无视阿典师伤口不能碰水的警告,在忍受了两天不入浴的痛苦之后,她终于再难坚持,决定好好洗个澡。

  虽然过程有些尴尬,但在两人的通力合作之下,她终于还是顺利进入浴室,还频频向他保证,决不会沾湿脚伤。

  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轮椅,他立在浴室旁的小阳台畔,等着给予行动不便的何旖旎适度的协助,可是,他比谁都清楚,他的思绪正开始围着一些曾经熟悉的事情打转。

  四周一片宁静,静得让阿腾听见浴室里的水声,让他不能不去想像她的模样。

  他徐徐吐地口气,调节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他相信如果再不冷静,自己就要被体内的欲望烧成灰尽了。

  好不容易,何旖旎出浴了。门才打开,蒸气便一散而出,混杂着一股香气,她只带着一套衣服上山,现在裹在她身上的是他的衬衫,想像她的纤秀性感,他很难不心动。为了不教她看出他多余的那些想像,更为了不让她看出她对他造成的影响,他推轮椅向她时,表情显得窘迫。  

  「谢谢!」她看出他的情绪。  

  「不客气!」他撩一撩长发,感觉烦躁,但他谨记着不能破坏两人好不容易才维持的和
谐。  

  「电话不知这什么时候能通?」坐入轮椅,她漫不经心的问着。

  「后大早上吧,山里的线路总没有于地的容易抢通。」阿腾颇严肃的回答,心里却兴起一股冲动--想把电话线全部剪掉。

  「我真的恐怕我的……朋友担心。」她小心翼翼的解释着。

  「我了解!」他当然了解,她真止担心的是她的未婚夫。

  妒意像巨浪席卷他。

  可他只能乖乖的推动轮椅,送她回房、上床。

  同样的,他也只能乖乖的摸索回房,并且持续往爱情的领域里矛盾、辗转反侧!

  至于何旖旎呢?她迟迟没有关上房门。

  原因是,她又不自觉的被阿腾那熟悉又孤独的颀长身影吸引,她情不自禁的目送他缓缓的踱步离去,脑海突兀的闪过一幕情景--过去,两人总爱待在卧室里共享梦和激情,从未分开须臾。

  刚刚阿腾送她到房门口时那种迷茫的表情,是否代表着他心中也有着同样的回想。

  世事多变,此时此景,何旖旎的心情竟免不了凄迷;而这是否意味着,她也无可避免的必须在爱情的领域里矛盾、辗转反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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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给人的感觉,总是那么清新、有朝气,尤其是这么一个云淡风清的晴朗早晨,根本感受不到所谓的「阴霾」。

  七点多,何旖旎被一阵如机关枪扫射的「得得」声吵醒,一打开门,阿腾已穿戴整齐的立在房门口。

  「小旖,呃……今天天气很好,我想邀请你一起去吃早餐。」他的神情略显紧张。

  那正经八月的模样,倒比较像在向她求婚。在暗笑他的同时,何旖旎又不禁打量起他,这实在是个不礼貌的行为,但她就是情不自禁他实在英俊帅气得教人无法忽视!

  黑T恤、黑长裤、黑墨镜、一头黑长发轻便的束在脑后,简直活像只黑乌鸦。但连她都不能否认,即使把他形容成一只乌鸦,他还是乌鸦群里那最卓尔不群的乌鸦。

  想到这里,她再也忍俊大住的噗哧一笑。

  「看来你今天心情很好。」他毫无所觉的说。

  「还好!」笑声好不容易止息,她想到一件事。

  「咦?才清晨七点钟,答娜已经下山来了吗?」

  「不,她刚刚经过,说今天要请假,好像是去镇上办些家里的事。」

  「那--」何旖旎烦恼的看看自己的伤腿, 「今天……」

  「不用担心吃的问题!」阿腾猜出了她的困扰。

  「早上,我们去外面吃,中午和晚上,阿典师会帮我们买便当过来。」

  「你都设想好了!」

  「不这样设想,我岂不经常要挨饿。」阿腾对这种事倒也处之泰然。

  说的也是,阿腾的眼睛不方便,答娜只是个佣人,不可能全天候二十四小时守护着他,除了自力救济,他又能怎么办?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那太过平淡的语气,反而引起她心里一阵阵悸痛!

  不过,即使心情有所波动,她也不便表现想太过明显。

  他们的早餐时光相当愉快。

  在山下的某家早餐店里,吃到了香纯的豆浆,与教人齿颊留香的烧饼油条。

  既然不得不暂时间在一起,双方又都协意好好相处,在这样的共识下,两人要一起打发时间就容易多了。

  阿腾是看不见了,经过一小段时间的相处、何旖旎却发觉现在的阿腾以前一样,赤子之心丝毫不减。

  吃过早餐,他带着她去捡松果。从前,他总能迅速的从落了一地的松果中找出最美的一颗,现在,他仅凭触觉摸索,却也能找出形状极优的松果。

  午后,他带着她去放风筝。像只敏锐的狼,他熟悉的指点她来到一片截然不同于绿屋附近那片斜坡的小山丘上,山丘的最高点有一条长又宽的十堤,上头长满了鸭跖草与士丁桂。许多纯真可爱的小孩子在土堤上放风筝、灌蚱蜢。

  「青暝仔来了!」

  小孩子们争相走告。何旖旎原以为是小孩子们无知的取笑,谁晓得那一声声的「青暝仔」代表的是招呼、甚至是一种热情的欢迎。

  「青暝仔叔叔,教我灌『大猴』蟋蟀。」

  「青暝仔叔叔,教我放风筝。」

  阿腾一概来者不拒,不一会儿、他的周围便围了一群孩子。以他受欢迎的程度看来,阿腾和这些孩子很熟,熟悉到仅凭声音就能叫出每个孩子的名字。

  令她好奇的是--他怎么教导他们放风筝、灌蚱蜢?

  「阿文,叔叔说过,灌『大猴』的时候水不要下得太猛、要有耐心, 『大猴』受不了水淹,自然会跑出来。」

  「小轩,放风筝也要有耐性喔!要顺风势,慢慢的放线,尤其要小心、线不要拉得太紧,不然会断了! 」

  「阿亚,叔叔告诉你,风筝最重要的是它的骨架,首先、你要把竹片削得薄又均匀,绑的时候中心点要抓对,它才会飞得高飞得远,接下来就是找张好看的纸。帮风筝,穿上衣服……」

  「叔叔,我想,我再也不做风筝了!」插嘴的是一个嘴噘得老高的小女孩。

  「为什么?小兰,自己动手做风筝是手脑并用的好机会,你不能轻言放弃喔!」

  「不是我想放弃,是我爸妈啦!他们骂我为什么学拼音总不及剪贴那些废纸专心。他们说我的风筝是一堆废纸,还问我究竟晓不晓得什么叫风筝?如果不晓得,上市场时他们会买一只给我,叔叔,风筝到底是什么?」

  风筝到底是什么?

  阿腾笑着说: 「风筝是我们的玩具」

  小兰也皱起小眉头,作沉思状。 「那么,我们又是谁的玩具呢?」

  这次阿腾错愕良久,才小声咕哝: 「或许,我们是老天的玩具。」不过、他当然不会给小兰这么深奥的答案。 「小兰,人……不是玩具,人是万物之灵。」

  不久,当小孩都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时,便一哄而散。当然也有几个小孩对何旖旎感到好奇,他们看着轮椅,边问一些奇怪的问题--

  「阿姨,你为什么跛脚?」

  「跛脚阿姨,你一定是青暝仔叔叔的女朋友喔!」

  「跛脚阿姨,你和青瞑仔叔叔看起来好配哦!」

  的确很「配」!跛脚仔配青暝仔,哪能不配!何旖旎打心底暗叹,不过她还是见招拆招,同时满足了他们的好奇心。

  回程的路上,阵阵蝉鸣伴随着鸟语花香、感觉十分鲜明。

  「小旖!」阿腾突然叫她。

  「嗯!」

  「谢谢你对小朋友们那么有耐性!」

  「我本来就挺有耐性的嘛!」何旖旎用玩笑的语气自夸。 「我甚至还挺有求证精神的哩!譬如,我就想问你,为什么会消极得认为我们全是--老天的玩具?」

  这倒不失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你的耳朵可真灵。」阿腾苦笑。 「你不认为我是最有资格这么认为的吗?我的家庭、我的眼睛、我的……爱情,从以前到现在,我失去的太多了。不过,现在我们谈论的不只是我。」

  停下推轮椅的动作,他像侧耳聆听,又像陷入沉思。 「说人类是老天的玩具虽然消极,但人类自诩为万物之灵,岂不又稍嫌乐观?举刚刚小兰那个例子来说,父母一心左右子女的喜怒哀乐,说好听一点是关心,讲难听一点是操纵,而这种操纵容易扭曲人格,」他的眉宇之间多了忧伤? 「再回头想想,人类所处的这世界,似乎:无处不存在着操纵与玩弄。人类再聪明,再懂得玩弄权术,总也逃不过被自己愚弄和被老天捉弄的命运。生老病死、天灾人祸、因果相循……」

  「阿腾,不幸的人没仁悲观的权利。」何旖旎微侧过身,她的原意是安慰、伺这样的安慰,却显得乏力。

  「谁说不幸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阿腾静静的反驳。 「悲观并非完全不好,以我为例,一生的不尽如意让我悲观、但却更早教会我洞悉世事的无常,让我更勇于和命运对抗,即使胜算不大,我还是坚持着。」

  是吗?这么说来,她的担心是多余了,她自嘲,转头仰视阿腾时,满心的忧烦突然转化为一股幽默。 「说的也是,你的背脊现在就像电线杆一样直了。」

  两人同时为她的玩笑失笑。笑声停止时,阿腾若有所思的仰头望向朗郎晴空。 「或许,我潜意识里还是不甘心做杀千刀老天的玩具吧!」  

  她不禁又为他的形容而噗哧一笑。 「你的确是,而且很奇怪的,我相信『杀千刀』老天最终会向你的顽强低头,承认你不是她的玩具。」

  经历了这难得轻松的一下午,何旖旎的幽默与阿腾的真诚,进一步的把两人推向更「和谐」的境界。

  回到绿屋时,何旖旎还颇富深意的说了一小段话。

  「瞧,对我俩而言,保持友情比维持爱情更容易些。」

  是一种警告吗?或者仅是一种提醒?阿腾沉默的臆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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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风过后的第三大早上,答娜比打卡钟还准时的向绿屋报到。电话线也终于抢通了,一切又恢复正常。

  何旖旎当然打了一通长途电话给常茵和钟珍,一方面向她们报平安,再则顺便解释延迟归期的原因,钟珍和常茵自然也少不了轮番上阵、对她的身陷险境与腿伤表示关切,她们还决定尽快找时间上山来,就算用抬的也要把她抬回家。

  明知道她们的话太夸张,但经过与几位挚友的联系后,何旖旎的不安感消失了大半,连带的心情也变得明朗,人一明朗,相对的,待人处事的态度也变得较为宽广。

  阿典师来换药时,她能边哼着歌边帮忙阿典师剪掉自己腿上的绷带,松掉夹板,甚至连阿典师偶尔不当的用力导致她腿部的疼痛,她也丝毫不以为意。

  和答娜站在一起时,她们就像磁铁相斥的两极。何旖旎越快乐,答娜的脸色就越难看。但何旖旎不但不介意,还调皮的逗弄答娜。

  就连目不能视的阿腾,也感受到何旖旎情绪的转折,他喜欢她的改变,可又不安于她的改变。

  离她下山的日子越接近,他的心就越慌,根本无法否认他自私的,想留下她,可是,他真的不晓得自己能用什么理由留住她?又「凭」什么留住她?

  有些话,过去他已隐忍太多,它们全在他的心头搅动着。

  他能不一吐为快吗?毕竟他所能掌握的时间不多了!

  随着阿腾心情的起起落落,时间电悄无声息的逝去。

  这天,是艳阳高照的一天,阿典师终于颁下特赦令,宣布何旖旎明天就可以拆绷带、去夹板了。

  何旖旎兴奋不已。 「太棒了,我坐这张轮椅坐得都快长青苔可,为了庆祝我终于脱离苦海,我们大家中午一起去野餐。」

  脱离苦海!阿腾为她的用语苦笑。或许,她最兴奋的事莫过于要脱离和一个瞎子共处一室的苦海,即使这个瞎子曾经是她的爱人。

  阿典师推说下午有事,不能参加野餐,实际上,他是体谅阿腾和何旖旎相处的时间所剩不多,所以才想让他俩有多一点独处的时间,而答娜则是一脸我神经病才陪你去野餐的不屑加入的表情。

  近午时分,两人提着答娜心不甘情不愿准备好的丰盛午餐,顶着骄阳来到最接近绿屋的这条小溪旁。

  他们躲在树荫下,首先铺上野餐垫,摆好野餐并坐下来享受大自然。即使不情不愿,何旖旎发现答娜还是舍不得亏待阿腾的胃,野餐丰盛得教人咋舌,有烤鸡、鲔鱼三明治、生菜沙拉、葡萄酒……

  环顾四周一圈,突然她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现在的野餐地点,竟然是之前充满土石流,几乎活埋了她的那条小溪畔,她从不远处的断桥及残草断树看出端倪。

  「天啊!相隔不过咫尺,可这边就像天堂,那边却俨然是地狱。」何旖旎吃惊的着。

  「天灾人祸!」阿腾若有所感的望向断桥方向。

  「幸好桥是通往山地部落,不是通往小镇,不然就算十天半个月,也都很难回到都市里去。」

  「的确值得庆幸。」他看起来似乎有点遗憾断桥不是通往小镇。 「要不要来个鲔鱼三明治?或者一只烤鸡腿?」她试着让气氛轻松一些。

  接过三明治,阿腾忽然抛过一个这些天来,两人极力在避免的话题。 「小旖,你曾经怀念过以往吗?」

  突然,一阵强风吹过树梢。 「偶尔。」她迟疑的承认。 「我怀念我们的年少轻狂。」

  「还记不记得我们和河豚、参巴以及参巴的女朋友阿俪等人一起去旗律的那一次?你第一次坐三轮车,你说,坐起来的感觉很拉风。」

  「那次真是开土荤!」她笑道。

  「嘿!没忘记吧!那时当你免费三轮车夫的是我!」

  「当然记得!」她挤皱着鼻头。 「你的拉车技术不怎么高明。」

  「唉!过河拆侨。」

  「还记得你们这几个男生沿路鬼吼鬼叫的,搞得整个海边的人全向我们行注目礼,害我和何俪糗死了!」何旖旎边回想,边笑着抱怨,年轻,似乎都有那么一段疯狂期。

  回忆起过往,一伙人脱得只剩内裤在水中打水仗的情形,阿腾隐在墨镜之下的脸庞亮了起来。「别忘了,他们是水族兄弟,有的叫河豚、有的叫参巴,还有鱿鱼……在水里对他们来说,就像回家。」

  「没淹死才真能回家。起先还以为你们的游泳技术有多高明,后来才晓得原来全是旱鸭子。」何旖旎取笑道。

  阿腾则漫不经心的吃着三明治,边心不在焉的闻着徐扬的微风自她身上传送而来的轻香。那是自香奈儿或迪奥?他搞不清楚,他唯一清楚的是,那阵香气比任何食物更吸引他的感官,这大概是他看不见后的最大收获了、听觉与嗅觉远比正常人敏锐。只不过碍于不破坏和谐的约定,他只能尽量收回这份蠢动的情怀,好半晌,他才找回话题。 「年轻嘛!很少人会去理会后果的。」

  或许,正因为以前的我们都太不计后果了,所以事情才会演变到这种地步。何旖旎的心微微刺痛着,但为了维持这几天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和谐气氛,她隐忍着不提起伤痛的过往,让思绪停留在较安全的旗津之旅上。

  「那晚,我们一票人到妈祖庙拜拜,参巴竟把庇佑渔民风调雨顺的妈祖娘娘当成注生娘娘,祈求他保佑阿俪『早生贵子』……」这四个字甫出口,何旖旎自己也愣住了。

  才刚咬了口鲔鱼三明治的阿腾,也因那句敏感的话,先是怔忡,继之干笑。 「那时的参巴和阿俪很爱开玩笑,两人更是无时无刻在打情骂俏,我猜想参巴说的是玩笑话,他们不会当真的,毕竟,当时大伙儿都年轻,有些事……例如一个小生命……都是负担。」

  他竟还是那种论调,一味替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脱罪?何旖旎迅速的转着思绪,同时怒气也飞快的被勾起, 「哼!负担、负担,你似乎只害怕负担,但有的人却懂得负起担当。」

  她激动得直逼上阿腾那张俊脸。「河豚不只对我提起你失去双眼的故事而已,他也顺道告诉我,参巴和阿俪在我离开你之后不久就真的奉儿女之命结婚了。瞧!那不正是一个男人的负责与担当吗?而你,甚至连起码的安慰都给不起。」何旖旎伤心的说。

  阿腾的脸色比挨了一巴掌还难看。 「你还恨我……逼你拿掉孩子?」他急切且准确的抓住她的肩头。 「相信我,当时我别无选择!」

  「你别无选择,却逼我做下抉择?」除了埋怨,阿旖旎实在无法表达自己的心。

  就算事隔那么多年,就算当年她才十六、七岁,就算她竭力要求自己遗忘躺在手术台上的那一刻,可是,事情一旦被触及,就像被扭开了的水龙头,无法阻止的泛滥开来。那年,她或许才十六、七岁,但在获知怀了他的孩子的那一刻,她不也是有所憧憬,有所期待的?她也想当他俩孩子的母亲,想当他的小妻子啊!可是阿腾的一纸兵单、几句话,就瞬间毁灭了她的憧憬与期待,教她怎能不痛、不恨。

  她哽咽着她一向痛恨在别人面前落泪的,因为泪水会泄漏她脆弱的一面;可是,阿腾不是别人,他是该为她的痛苦负责的人。

  而阿腾岂会不懂得那种痛?他不是不曾经历,而是体会太多,正因为如此,他才狠心逼迫她拿掉两人的骨肉。 「小旖,我知道我伤透了你的心,可是,我还是不认为那么做是错的,因为当时我们还年轻……」

  她突兀的一巴掌打断了他的话,即使手心烧痛,她还是不后悔打他这一巴掌。 「你凭什么拿年轻做借口,你只是懦弱!而因为你的懦弱,害我们失去那么多……」她多年来积压的委屈与愤懑爆发了,歇斯底里的捶打他的胸膛,任泪水恣意在她颊上奔流。

  阿腾不在乎身上的疼痛,甚至不在乎她多给他几巴掌,因为他听得很清楚,她是说「我们」,而不是「我」这是否意味着她对他们的过去犹有眷恋?甚者她对他还有爱?

  风突然又止息了,她也像是累了,大地只剩蝉鸣、鸟叫,还有她的低声啜泣与他的心跳声。

  他试着搂近她,她没有拒绝;他顺着她如丝的秀发,她也没有拒绝;沿着发丝,滑上颈项,他扣住她小巧的下巴,以无比热情的吻吻过她的泪、她的唇。

  何旖旎屏住呼吸,熟悉的感情在胸口膨胀。她曾想制止阿腾,但还来不及开口,他已经倾过身来、深深吻住她的唇。

  他的墨镜不知在何时摘除,他那催眠似的抚触令何旖旎失了神,着了魔的望入那他对失明、却仍闪着迷蒙星辉的眼睛。

  或许正因为她的迟疑与不曾抗拒,让阿腾的表现变得狂野而危险,他一路落下细碎的吻,最后停留在她仍裹着他衬衫的竖满胸脯上。  

  不算熟练的解开衬衫上的两个扣子,他爱抚她圆柔的乳房、触及她的蓓蕾,似乎正凭指尖记忆它们。接着他俯下头,先以舌头轻拂引起她一阵呻吟,继而狂暴的吸吮,任原始的快感奔流。

  他们纷纷倒向地上,四肢交缠,阻隔的陌生年岁已被遗忘,伤痛和怒愤转化为激情。

  阿腾的手像魔术师般的解开她的腰带、她的衬衫,他的指节拂过她柔软的臀……

  「不要!」她听见自己的呻吟,一阵恐慌窜过。背叛陶健方的恐慌令她产生抵抗激情的力量。 「停止!阿腾!」她惊惶的挣扎着。

  但阿腾仍不可自拔的陷在欲望的深渊里!他压在她身上,本能的用矫健有力的双腿制住她,他的男性十分亢奋,长久以来被禁锢的欲望如波涛汹涌。他沉溺在自己强烈的男性征服欲里,根本感受不到她情绪的转折与抗拒,直到另一个巴掌响起……

  他缓慢又迟疑的轻触自己火辣的脸颊、双眸仍因方才的激动而闪闪发亮。一时之间,他似乎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所为何来?但她接下来毫不留情的话则足够令他清醒过来。

  「放开我,我好不容易才摆脱我所唾弃的过去,成为大陶心目中的理想伴侣,我不会蠢得再回来当你的玩具。」

  阿腾急忙自她身上撤离,苍白僵硬的脸上仍残留来不及收回的狼狈热情。 「我不相信你是这么看法、我们曾经拥有的那一段感情。」

  「你是瞎了,但没有聋,你可以相信你的耳朵。」气极败坏的何旖旎开始口不择言了起来。 「就如同我相信年轻只是你一贯的借口。当年,你如果有诚意、有担当,如果你不拿我当你的玩具,那么,今天我们可能也和参巴和阿俪一样结婚了;也许今天……你也不会落到这种下场,而我也不必和一个我深恶痛绝的人在这里穷搅和。」

  听了何旖旎--番残酷的言语,阿腾的神情转为木然。

  他无语,也不再多说什么,已被伤到无可再伤,逼到退无可退,那么再说什么都已是多余,她冰冷的言语教他的心逐渐冻结,使得他们之间仅剩的,除了冷淡,就只有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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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港中环半岛酒店

  陶健方立在窗边点燃…-根香烟,同时,透过烟雾看着他从小就熟悉的那一栋栋坚固高耸的建筑物。

  海,在不远处,像一个怀抱宽阔的母亲,静静哺育着亮丽耀眼的东方之珠。

  唐依娜从盥洗室走出来,带着一头微湿的鬈发与一身浓郁的玫瑰香,她走过去,立在窗的一边,神情显得渺茫。

  「要不要来一根?」他指指自己手上的烟。

  她摇头。

  他捕捉到她看向他时短暂的失神,像极了一只迷失了方向的雁。唐依娜是个奇怪的女人,洗完澡,穿着睡袍的她,看起来一副荏弱的模样,很容易引起男人的占有欲与保护欲。

  而这些,是陶健方目前最不需要的情绪,于是他偏过头不去看她。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缄默良久,唐依娜才说: 「有时候,自甘堕落也包含一定的原则。」

  她轻轻带过,而他似乎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毕竟,他也得为她的自甘堕落负连带责任。

  「这是留在香港的最后一夜了!」她主动转移话题。

  「对! 」

  「想不想喝一杯?」

  接下来一个小时,他们坐在地毯上喝掉两瓶干邑白兰地,几乎烂醉如泥!

  「最后一夜了,你要不要我?」

  「不要!」他摇头,跟里闪着戏谑。

  「你不要?真的?」口中混杂着酒气和玫瑰吞气,唐依娜醉态魅人的凑近他追问,但不待他回答,她咯咯笑着说: 「你不要,我要!」

  如恶虎扑羊,她把他压倒在地毯上,一双手狂野的在他身上各处探索,忙乱的扯掉两人的衣物,她找到他的阳刚,让他进入她,她感觉到一股快感朝她猛烈袭来。  

  她几近疯狂的带动他,让两人的感官同时攀升、绽放成欢愉。

  狂风骤雨般的激情过后,他平稳的呼吸让她以为他睡着了。

  她翻身侧躺在他身边,轻轻念着Heinrich  Heine


  海涅的诗句:
  My  heart  is  like  the  ocean, (我心像大海)
  With  storm  and  ebb  and  tide,(有着汹涌的波浪起伏)
  And  many  perls  of  beauty。
  With  in  its  cavems  hide. (在我的心胸之中,埋藏着美丽的珍珠。)
  她以为他睡着了,所以放任泪水汨汩的流!  
  她以为他睡着了,可是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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