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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不曾相遇 之一

  她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一个男孩子。

  那个男孩子,长得很平凡,没有耀眼的身家背景,成绩也平平,走在路上,别人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总是极安静地待在角落,让人忘记他的存在,而他,安於沈默,安於平凡,不介意被世人遗忘。

  然而,她注意到他了。

  这是在国三那年所发生的事。

  成绩顶尖的她,总是被师长称赞;美丽大方的她,总是被异性包围;气质秀雅的她,总是有收不完的情书和礼物,这样的她,难免心高气傲。

  那年,她十五岁,情窦初开的年纪,暗恋著隔壁班的班长,约他到无人的停车场告白,结果却是惨遭拒绝。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对她而言,最大的打击是,在她毫无防备地蹲在角落放声大哭时,树丛後走出一道身影,慢慢地走到她面前,递出一包面纸。

  瞬时,她恼羞成怒,像是浑身赤裸著被他偷窥般的难堪。

  「你怎么可以偷听别人讲话!」

  本能地,就将被拒绝的悲愤发泄在他身上,甩了他一巴掌後,哭著跑开。

  在那之後,她每次看见他,就有如芒刺在背。

  她最丢脸的样子被他看到了,她向男孩子表白遭拒也被他听到了,甚至於,她哭得满脸泪水鼻涕,最丑的样于也被他看到了。

  不管他做任何事,看在她眼里,都像在威胁她,要把她的秘密泄漏出去。

  她讨厌他,非常非常地讨厌,羞恼之下,她开始处处和他作对。

  这对她来说并不难,他们在同一个班级,而她是班长,很多事情都得经她的手。最吃力不讨好的事,她推派他去;每次收作业,故意不等他;老师请她帮忙改考卷时,她改到他的会特别吹毛求疵,硬是把明明可以及格的成绩压到五十几分,本来课业上表现就不是很出色的他,被老师约谈了好几次。

  总之,她就是有办法恶整他。

  而他,从来都不会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

  直到,那一件事的发生,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命运。

  那一天,她放学回家,被几个邻校的不良少年戏弄,路过的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为她打了这一架,代价是脸颊红肿,手臂擦伤。

  她扭伤了脚,他二话不说,一路背著她回家。

  她问他:「你明知道我处处刁难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他低头盯著地面,沈默地往前走,什么也没表示。

  「你不会怨恨我吗?」她又问。

  趴在他背上的她,看见他坚定地摇了一下头。

  为什么?

  她心里有很大的疑问。她知道自己对他算是无理取闹了,为什么他不怪她?不向老师告状?也不藉机报复?他甚至可以不管她死活的。

  隔天,她带了药品和纱布来帮他包扎。

  之後几次,在帮老师处理事务时,有意无意地探问他的事,才知道,他是单亲家庭,家境并不算宽裕,下课总是忙著去打工,所以才会没太多时间读书,作业总是拖到最後一刻才交。

  所有人只知道他不能说话,而她却知道,这是他七岁那年发高烧,家计窘困的母亲延误送医所造成的。

  於是,交作业前,她会先将她的作业拿给他,催促他快点抄。

  於是,全班都交了班费,只剩他一个,她在私底下,悄悄帮他垫了这些钱。

  於是,在处理班上的午餐时,她会在同学将便当抬回教室前,先将前一晚多带的营养菜肴放进他的餐盒内。

  於是,考前她将课本塞给他划重点,帮他复习。

  所有人都在传,美丽优秀的校花,在倒追那个平凡无奇的男孩,没有人不质疑她的眼光。

  有一天,他突然向她表示:你不要再追样做了。

  「为什么?你不喜欢?」

  他摇头,在纸上写著:他们乱传说你喜欢我,这样对你不好。

  「让他们传啊,我又不在乎。」

  你对我太好,我会不知道要怎么回报……

  「你对我也很好啊,还救过我。」

  我们是同学,那是应该的。

  「对呀,我们是同学,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嘛,那你还龟毛什么?」逮他话柄,她言笑晏晏,慧黠回应。

  可是还有班费,总务股长说是你……

  「那更简单。请我吃碗豆花,就当抵过去了。」

  结果弄到最後,本意是来提醒她保持距离的他,莫名其妙变成请她吃豆花,还坐了三个小时,被问出更多关於他的事。

  她总是能用各种办法,将他的上诉驳回,完完全全吃定他。

  毕了业,暑假过去,以为缘分从此尽了。然而新学校开学第一天,他们在同一所校园内相遇,她笑容灿烂地对他说:「怕你眼睛没擦亮,被坏坏的女生骗了,我来跟你作伴吧!」

  沈静淡然的他,一向没什么朋友,那样的个性,走到哪里都只会被忽略个彻底。然而,她动不动就到他的教室找他,谁都知道,那个美丽的女孩和他交情极好,同学开始会主动接近他,和他攀交情,只为了打探她的事,制造与她相处的机会。

  她和他不同,对人际关系处理得相当得体,总是笑意浅浅地说:「我们家阿佑,呆呆愣愣的,要麻烦你们多多照顾喽!」

  也因为有她在做人情,他在班上,不至於如国中时那样,被遗忘放逐。

  一到中午,她总会捧著便当来找他,久而久之,他习惯了下课钟声一响,就会往窗外引盼,他和同学换了靠窗位置,可以看见她远远走来的身影。

  某天,下课钟响了将近半小时,依然没看见她出现在走廊另一端。桌上的便当快冷掉了,习惯性等待的他,没去动用半口,失落感隐隐浮动。

  然後,她气喘如牛地跑来,目光与他相接,她隔了段距离向他招手,指了指手上的便当,又指了指楼下鱼池旁的凉亭。

  他看了看教室内的同学,不惊动任何人,悄悄带著餐盒去找她。

  「对不起哦,刚刚一个学长烦死了,约我去吃饭,我推了好久,才会这么慢到。」一到凉亭,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先向他道歉。

  那,为什么不去吃?

  与他相处久了,她现在,看得懂一些简易手语。

  她笑笑地,竹筷轻敲了下他额头。「笨蛋。」

  打开餐盒,她一边吃,一边如往常那样拨些饭菜给他。「我吃不了那么多。你白天要上课,晚上又要去打工,需要储存此较多的热量。」

  吃了几口,又说:「以後我中午就直接在这里等你,不到教室去了。」

  他停下筷子,无声以眼神询问。

  「每次都一群人围过来,吃个饭也不得安宁,吵死了。」她软声抱怨。

  对不起,让你厌烦,不然,你以後就别来了。

  他垂眸,写下几个字。

  「又不是厌烦你,干么要因为他们而不找你?」她直接抽掉他手中的笔,合上随身的小笔记本放回他胸前口袋。「吃饭就吃饭,想说什么用手语就好,看不懂我会问。」

  习惯了顺从她的意见,他没反驳地任由她将筷子塞回手中,继续吃饭。

  「佑轩,你不用因为怕我无聊,刻意要回应我什么,如果你不想回答,那就沈默没关系,只要听我说就好,知道吗?」

  她考量到他的对谈方式,比一般人更累、更吃力。

  他微微动容,为她的善解人意。

  「啊,对了!」她惊跳起来,放下餐盒,抓来放在旁边的纸袋。「我昨天和同学逛街,看到这双手套还不错,想说买下来送你。天气变冷了,你晚上骑机车戴著比较不会冷。」

  靖阳……

  他正想表示什么,她立刻抢在前头说:「不准嫌弃哦!我现在还没学会让毛线不在我手里打结,只好买现成的。下次,你等著,下次我一定自己织出来,让你当第一个白老鼠。」

  於是,他不敢不收。根据上述言论,那代表嫌弃。

  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不管是最初的对立,还是後来的情谊发展,总是她主动在拉近彼此间的距离,而他一直被动地站在原地,等待她下一个动作。

  甚至於,相处模式亦是如此,总是她在说,而他安静地听著,不发表意见。

  如果不是这样,国中同班三年,今天在路上遇到了,也许只会擦肩而过,连声招呼都没有。

  而他也一直以为,这样的情谊会一直持续下去,如果不是那一天……

  那天,他下班回来,接到她传来的简讯。他其实很累了,工作的地方这几天忙出货,连续加了好几天的班,疲惫得只想沾枕就睡到不省人事,但她一句话,他还是立刻出门赴约。

  因为她说,今天是她十八岁的生日。

  认识那么久,他从不知道她的生日,也没想过要探查。

  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过得开心吗?

  他以为,以她的好人缘,应该会有不少人帮她庆生。

  她却摇头,噘著嘴低哝。「我一直在等你。」

  可是……我没准备礼物。

  他想了下,毫不犹豫地解下胸前链坠,放到她手中。

  「送我?」

  他点点头。没有很值钱,你不要嫌弃。

  「谁说的!」她笑得好甜、好甜,伸长了手要他帮她戴上。

  「我也有话要告诉你哦!因为我觉得,十八岁是个很重要的日子,一定得做点什么来纪念这个重要的人生阶段。」她慢慢地抬起手,每一个动作缓慢却坚定地比出——我、爱、你!

  他惊讶地张大眼看她。

  你的手语到底是谁教的?教得真烂,你比错了……

  「哪有!」她抗议地哇哇大叫,为他花了那么长久的时间,努力学手语,怎堪如此被羞辱?

  她上前用力扑抱住他,双臂圈住他颈间,颊畔相贴,一字字清楚地吐出:「张佑轩大笨蛋,我、爱、你!」

  他浑身僵直,拉开她,狠很退开一大步,脸上是满满的震惊与不敢置信。

  靖、靖阳,你开玩笑的吧?我……幽默感不太够……

  「不是。我是认真的,很认真哦。」

  可是……那么多人喜欢你,你怎么会……

  他语无伦次,完全慌了手脚。

  「我才不管那些,我就是喜欢你嘛!」她嘟著嘴,撒娇地要靠近他,他慌乱地闪避开来,她的手僵在空中,气氛顿时凝住。

  靖阳,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

  「冷静什么?」

  你有那么多的追求者,他们任何一个,条件都比我好,而且……

  「我不要听那个!你只需要回答,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他顿住,凝视她激动的面容,水亮的眼泪里,凝著泪光……

  好半晌,他双手困难地移动:我很抱歉,靖阳……

  她的心凉了。「你不喜欢我?」努力忍著泪,不让它滑落,坚决要看著他回答。

  他没有办法,直视那张心碎的美丽容颜,别开眼,僵硬地回应: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原来,只是朋友。他不喜欢她,除了朋友,再也没别的了,是她自作多情……

  「好,我知道了,再见。」她忍著泪,没在他面前落下。她知道他一直不放心地跟在她身後,也许她的表现真的太恍惚失常了吧!

  其实,连她都不懂,既然对她没意思,又何必再给她多余的挂念与关怀?他难道不知道,对於他刚拒绝的女孩子,这样的关怀其实只是同情?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同情!

  独自走在寂静的黑夜里,她突然有了想大醉一场的冲动,而,她确实也这么做了。

  多可笑,十八岁生日,许的愿望是谈场恋爱,和最心爱的他。没料到,最後却是喝得烂醉。

  她知道自己的表现很糟糕,醉言醉语缠著他问一堆问题,哭闹不休,又疯又吐的,形象完全消失殆尽,难怪他後来会吓得退避三舍,再也不敢接近她。

  她没那么厚的脸皮再去找他,而他,也从来不会主动来找她,校园中见不面,总是远远地、静静地看著她……

  一夕之间,他们疏远了。

  她一天天地等,等他哪一天愿意走向她,却也一天天地失望,一天天灰心。他,依然站在远远的地方,从来,不曾跨上前一步。

  再深的感情,都经不起等待,何况,是一段永远得不到回应的感情。

  她累了、倦了,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可笑,她也有她的傲气、自尊,身边明明多得是追求者,何苦让自己陷进一段没有希望的苦恋?他从来不会回应她什么,那她到底又在坚持什么?

  她不再严谨地拒绝每一双靠近她的脚步,对谁都能谈笑风生,甜柔软语;也对谁保持朋友分际,严守底限。换句话说,就是人人有希望,个个没把握。

  谁都知道她变了,变得风情万种,娇媚似水,身边的仰慕者,比起从前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相对的,放在课业上的心思难免会被分散许多。

  她可以为了赴一场电影邀约,跷掉一整天的课;也可以在期末考前,考虑要答应谁的邀约,把课本放逐到边疆……

  一开始,或许还抱著些许期待,等他的後悔、等他的主动争取,可是,终究什么也没等到,演变到後来,她逐渐地心冷绝望,不再对他怀抱任何的期待,反正——他什么也不会给她。

  从一开始,都是她在一厢情愿,一直都是。

  主动拉近两人的距离、处处关怀他、担心他挨冷受冻、烦恼他被同学排挤、为他学手语,努力走进他无声的世界……做尽所有她能做的一切,掏尽心力,毫无保留地付出,最终,却只换来一场空。

  她不想,再当那个一厢情愿的傻瓜了。

  毕业後,她可有可无地填了所屏东的学校,或许是自我放逐,也或者,是知道他的老家在屏东,毕业後,不再升学的他,毫无疑问会回去。

  潜意识里,她其实是故意的,故意在他面前出现,无时无刻提醒他,他错过的是什么,而这些,是他当初亲手推开,不愿握牢的!

  她不愿相信,他对她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真的不相信!

  如果他真的不爱她,她不会怪他,她只是气他对她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却只会用写满深沈情绪的眸光追随著她的身影,不肯、也不愿伸手去争取。她一个女孩子,也有自己的矜持,他还要她抛却颜面自尊到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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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完她年少时的暗恋故事,我轻轻叹了口气。

  没想到,外表看起来自信、美丽又坚强的靖阳,心里也藏著这样一段脆弱而忧伤的爱恋心事。

  那是在我和李柏琛分手之後的某一个晚上,三个人睡不著觉,扑克牌又拿出来,围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

  而会意外听到这个故事,是因为靖阳手气太背了,抽到国王牌的我又刚好好奇地问了她一句:「你爱过吗?很真心的那一种。」

  於是,这个问题让她花了两个小时回答。

  「静雨,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笨?」

  「是很笨。」我十二万分同意。「爱情不能这样赌气的。」

  「你还不是赌气和李柏琛分手?」

  「……」好吧,半斤八两。

  或者说,在爱情里,女人都很笨,明知道不对,但还是会去做一些外人看起来很笨的事情。

  「想不到你这个公共汽车也有这么感性深情的时候。」宁夏意外地啧啧称奇。

  靖阳丢了记白眼过去。「既然知道,以後就少叫我公共汽车。」

  「可是靖阳,你一路跟到屏东来,真的只是像你说的那样,报复他,要他後侮吗?」我看见,她的表情产生微微变化。

  她说,她和男孩子约吃饭,绝对挑他工作的那家餐馆。长期这样下来,就算那家店的食物再好吃,不吐也快吃腻了吧?

  我想,她会不会,只是想看看他?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担心没她在身边看顾著,不太懂得照顾自己的他,会不会又冻著饿著?

  「其实,靖阳,你到现在还是很爱他对不对?」不然,明明是都市型的女孩子,谁会那么笨,单单为了赌一口气,舍繁华的市区大老远跑来屏东这几近半乡下的偏远学校?

  她眸底,泛起淡淡的泪光,苦涩一笑。「很笨吧?明明气他、怨他、恼他,却也……放不下他。」

  我想,我懂了。

  他们虽然没有在一起,彼此之间,却一直存在著无形的纠缠,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不像我,断了……就是断了。

  回过神来,我听见宁夏冒出一句:「直到现在,你有过几个男人?我是指滚来滚去的那种——说、实、话!」

  我有说过,靖阳今晚手气很差吧?

  不过关於这个问题——干得好,张宁夏,我也想知道。

  「……」她低嚅了声。

  「什么?听不到。」我和宁夏异口同声。

  「没半个啦!」

  咚!我们直接撞到床柱,四颗瞪住她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真的假的?」我惊叫。她看起来,像是很放得开啊!

  「哇靠!原来是圣女贞德,那干么老表现出荡妇卡门的样子?害我以为你多能玩!I

  「是你自己思想肮脏好不好!我只是『男性朋友』比较多而已,谁规定出去吃个饭、牵个手就要跟人家上床?」

  「我思想肮脏?拜托!你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到处对男生放电,还要别人怎么想?」

  「你不要自己魅力不够就嫉妒我!」

  「我嫉妒你?哼,笑话,我干么要去嫉妒一辆公共汽车?」

  「谁是公共汽车了?我还是处女!」

  「处女了不起啊,这里不只一个!』

  ……

  又来了,这两个人说没几句就能吵,我很能习惯了,非常、非常的习惯。

  但是……两位伟大的处女,麻烦你们放轻音量好吗?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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