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和侍女们匆忙地来来去去,准备晚餐、扎营,士兵们则忙碌着布置防御。
这个山头因为有泉眼的缘故,树木长得郁郁葱葱。
泉水在山顶形成一汪池水,水流的下方就是一道小小的瀑布,从侧面的山崖上笔直地垂落下去,飞溅起阵阵水花。
轸雀就坐在池水边上,盯着水里的倒影发呆。
嘴唇上还残留着刚才的异样触感,热辣辣的。
水中人影露出了茫然的眼神,她无意识地伸出手,用手指抚摸着自己的下唇。
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接触过了?
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
每次都是这样、趁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接近,做出超出君臣的亲密动作,在她惊惶失措的时候又若无其事地放手,下次再见面的时候,还是平常的君王和他恭敬的臣子。
第一次迷乱的吻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她一直在努力地忘记,仿佛他们之间真的只是君王和臣下的单纯关系。
这样不是很好吗?
对陛下来说,这样单纯的关系也更方便,不是吗?
再说……他们已经有很久没有过度亲近了。陛下不是早就该死心了吗?为什么自从胤国观礼回来后,那个家伙居然又死灰复燃?
那头色狼,明知道她现在忙得不可开交,却一次又一次地找她麻烦。害她的大脑乱成了浆糊,闹了无数的笑话。
像刚才,虽然没有人看到落在队伍最后的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都看到了她,堂堂景国的大将军居然像只惊惶的兔子夺路而逃,还一头撞到大树上。
真是可恶啊!
她不自觉地揉揉头上还在隐隐作痛的肿包。
而她自己呢,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病,明明一下子就可以推开的,居然眼睁睁让他亲上了,该死……
轸雀呻吟一声,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里。
“原来你在这儿啊!我找了你老半天了。”
异常明朗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景风御笑嘻嘻地用力拍了她的后背一下。
“过来看,有好东西给你。”
砰的一声,轸雀一头栽进面前的池水里。
这个混蛋……
她狼狈不堪地爬上岸,头发还在滴着水,恨恨地瞪着那个可恶的家伙。“难道您就这么无聊吗?”
“抱歉抱歉。”景风御忙不迭地拉她上岸,纳闷极了,“这种程度的偷袭,平常你都可以闪开的啊!刚刚在发什么呆呢?”
轸雀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异样。
她扭开头,“没什么。”
“没什么事情,你会发呆成这样?”景风御噗哧一笑,捏捏她的鼻子,坐到她身边。
又是这种动作。
这个家伙,难道不知道女孩子是不能随便碰的吗?也不知道有多少女性就是被他不经意的动作和眼神给勾去了魂。
忍着火气,她往旁边让了让,“刚才你说有什么东西给我?”
“哦,王都传来的好消息。”
一卷封了火漆的书信递到轸雀手上。
她打开封口,从里面抽出一张书简,摊开。
迎面而来的是丞相怒火冲天的咆哮字迹——
小乌鸦,你打算和王在山上孵小鸡吗?
王都所有祭典仪式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快点带着王下山来!
她就知道会这样……
轸雀捂着隐隐作痛的头,卷起书简。
托某人的福,每天赖床不起,拖拖拉拉,修行计划连一半都还没有完成……
“虽然说丞相大人不该骂你啦。”景风御懒洋洋地托着下巴,“但时间确实快到了,我看我们还是快点下山,至于剩下的修行计划嘛……明年继续也来得及。总之,我本人强烈支持丞相的提议。”
支持你个头!轸雀恨不得捶他几拳。
“我们连仪式需要的露水都没采集完,怎么下山?就算其他的都不做,今晚到明天早晨,至少要把露水采集齐了。”她冷着脸说。
“这怎么来得及?”景风御嘟囔着说,“瓶子里还有一半空着呢……”
“你也知道还有一半是空的?”轸雀瞪他,“没办法,祭祀上天的露水是一定要王亲手采集的,臣可帮不上忙。”
“虽然你帮不上忙,但是陪我一起去总可以吧!至少路上有个人可以说说话,不会睡着。”
“以景氏祖先的名义,你能保证我陪你去,你今夜就可以采集完?”轸雀递给他一个怀疑的眼神。
“以景氏祖先的名义,你如果不陪我去,我今夜肯定采集不完。”景风御笑咪咪地回答。
“……知遭了。”
轸雀无力地垂下肩膀。
说起要无赖和要胁人,她至今找不到第二个人能比得上这个家伙……
“脸色这么难看,不会是担心一夜不睡觉影响你的美貌吧?”景风御戳戳她。
轸雀回瞪了一眼。
相较于一夜不能够睡觉,要和他单独相处那么久的时间,才是让人更不安的事吧。
她看了看自己湿淋淋的衣服,站起来,“在去那之前,臣需要再做一件准备工作!”
两分钟之后,轸雀回到原地。
“哇!”景风御吓了一跳,“你的胸怎么平了?”
轸雀的额头立刻爆起几根青筋,“您只注意到我的胸部吗?”
他绕着她转了两圈,撇撇嘴,下结论,“你穿男人的衣服不好看。尤其是从头到脚黑漆漆的一身,到了半夜叫我怎么找得着你?”
“这样穿比较有行动力。”轸雀倒是对自己这身黑色卫士服装满意极了。
她原本就是身材修长的类型,穿上男装就摇身一变成为俊雅的青年,棕红色的长发扎成马尾,更显出优美的脸部轮廓。
“可是原来那件量身订做的朱红甲衣比较好看啊……”他觉得遗憾极了。
就是要穿得不好看,才能避免一切可能的骚扰,让你专心做事……她心里想。
“如今穿了这身男装,陛下就把我当成男人吧。反正臣的职责是保护陛下,是男是女倒是无所谓。”
“你怎么可能是男的呢。”景风御咕哝着,“我是为了你好,本来就是一块平板,再用布条一勒,更平了……”
“……”她无力地瞪着他。
“走啦走啦。我开玩笑的,不要那么认真嘛,哈哈。”
轸雀垮着肩膀跟在他后面。
夕阳从前面照过来,她忍不住偷偷回头去看身后的影子。
真的那么平吗?太打击人了,呜呜……
在夏之日即将要来临的这段时间,即使在半夜,太阳也不会完全沉下地表,而是半悬半沉在地平线的边缘。
周围并不很暗,只是挺冷的。
景风御手里捧着一个大琉璃瓶,不时地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摘下一两片的叶子,把上面刚刚凝结的几滴露珠倒进琉璃瓶里。
轸雀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感谢上天,他今晚很专心,不过两个小时,瓶子里的水量就增加了四分之一。
照这个趋势下去,再收集几个小时,到明天早晨之前就能装满了。
不过,同样龊因为今夜的高效率,更加突显出以前的效率之低……
她咬牙切齿地想。他前二十天也太混了吧!
夜晚的山顶很寂静,让她的感官更加敏锐。她专心探察着周围的动静,枝叶摇动的声音,昆虫呜叫的声音,全部传进耳朵。
景风御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着话……
“嗄?”她猛地惊醒过来,发现他刚刚好像在跟她说些什么,但她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你不理我。”他委屈地指责。
“臣哪有。”她绷着脸说。
景风御继续指控,“说话很勉强,走路也无精打采,脸色阴沉得好像每个人都欠你钱。你生气了?”
轸雀摇摇头,“我为什么要生气?”
他转过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忽然笑起来,“既然不是生气……
该不会是因为下午的事害羞了吧?”
她的脸色沉得像暴风雨来临前夕,“我才没有!”
“说的也是。”景风御耸耸肩,“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吻而已,算得了什么?”
那么满不在乎的语气,轸雀只觉得心里开始沸腾,火气顿时熊熊地往外冒。
“您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不在乎。陛下就算再无聊,也不用天天和你的大臣开玩笑吧?”
“那么生气啊?”他眨眨眼睛,“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八岁的时候就抢走了我的初吻,我可从来没向你抱怨过呢。”
“……我早就忘记了。”
“是吗?”
正当他们说话的时候,一只兔子从草丛里跳出来,突地撞上了他的腿,顿时晕坐在地上。
景风御揪着耳朵把它提起来,亲亲红色的鼻子,“小白兔啊,你的初吻是我的了。”
抬眼望望发呆的轸雀,他露齿一笑。
“说起来,我们当初就有点像这样。想起来了吗?”
手一松,可怜的兔子立刻飙着眼泪逃走了。
“拜托,用不着这样吧……”
她捂住了脸。天啦,在山上关久了,他连兔子也不放过……
“在心里腹诽你的王是很不好的行为。”景风御把瓶子放在地上,懒洋洋地靠在草地上,打了个呵欠,“我想休息了。”
轸雀的头发立刻竖起来。
“陛下,您您您是开玩笑的吧?”
明山离王都虽然不远,但回去至少也要一天的时间。再加上回去以后,还需要几天的时问准备演练,时间已经很紧迫了。
没想到在这个关头,这个家伙居然又犯懒?
“陛下!您不是说过,只要我陪伴您,您今夜就可以做完的吗?”
景风御略微抬起眼皮。“咦,我有说过吗?不好意思,不记得
了。”
一边轻松地哼着歌儿,一边随手玩弄着琉璃瓶。淡青色的瓶身随着指尖的动作不住旋转。
轸雀看得心急如焚,急忙抢过来抱在怀里,“这么精致的东西,如果不小心碰碎了怎么办?”
“哦,那你就守着吧!天亮了记得叫醒我。”景风御挥了挥手,翻了个身,居然真的要去睡了。
是了晃琉璃瓶,还有四分之一才能装满,她眼神几乎要冒火了。
“陛下,您的工作还没做完呢。”
“可是我好累……”他声音含糊地说,“不想做了。”
“这怎么行?这瓶露水是要在祭典仪式上供奉上天的,一定要装满才行!”
“哦。”换了种舒服的姿势,他懒懒地说:“那简单,你帮我采集吧。”
轸雀黑着脸,“您是陛下,一定要您亲手采才行。”
景风御叹了口气,“真麻烦。我倒是无所谓,实在要装满的话,附近不是有泉水吗?那水也挺干净的,随便弄点充数算了。”
“那会被上天惩罚的,陛下。”
“听起来真的是很伤脑筋啊!怎么办呢?”他悠闲地枕着手臂,明亮的眼睛斜睇着面前的她。
看似纯洁无辜,却又隐隐透着狡点,被这种熟悉的眼神看着,轸雀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顿时又黑了一层。
“您到底想说什么?”
“亲一下。”指着自己的嘴唇,景风御笑咪咪地要求。
轸雀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痛了。
她就猜到今晚不会好过的。这头色狼……
“就没有动力哦!”色狼陛下眯着眼睛,继续说道:“这样的天气真的很适合睡觉对不对?”
瞪着那个人,轸雀的眼睛又开始发射死光了。
混蛋,这是为你自己的国家祈福好不好!
她恨恨地想。我管你那么多干么?你爱用什么水充数就用什么水吧,真的激怒了上天,倒楣的还是你自己。
“就一下。”可最后说出来的偏偏是这句。
没办法,接受了十几年的忠臣教育,实在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她宣誓效忠的陛下遭天谴……呜呜……
轸雀垮着肩膀,慢吞吞地挪到景风御面前,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闭上眼睛。”她的手不客气地按上他的眼皮,“不许偷看。”
“喂喂,很痛的。我的眼睛要是瞎掉了怎么办?”他不满地抗议。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松了手劲。
从近处看,他的唇形很好看,丰润得恰到好处,不会太薄也不会显得很丰厚,嘴角微微地上翘着,即使不笑的时候,也总有些带着笑意的感觉在。
景风御的脸就近在咫尺,即使被蒙住眼睛,那高挺的鼻梁,熟悉的面部轮廓,轸雀用目光细细地描绘着,落回丰润的唇上,心里顿时怦然一跳。
那嘴角又微微地上扬起来,她知道他在笑她的迟疑。
她恨恨地闭上眼,鼓足了勇气凑过去,在记忆中的上唇处轻轻碰触了一下。奇妙的热力触感让她闪电般地缩了回来。
“好了。”她低着头说。
她听到他在笑,起先是闷闷地笑,后来好像撑不住了,声音越笑越响。
“有什么好笑的?”轸雀忿忿地说。
抬起眼睛,正好看见景风御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那个位置,正是她刚才碰触的地方。
不知为什么,她的脸有些烧热起来。
透过手指的缝隙,那双灼灼放光的眼睛正盯着她,早就笑得弯成月芽形了。
“小乌鸦,你的脸好红。”
轸雀呆了呆,突然反应过来,气急败坏,“你……你说了要闭眼的!”
“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你这个……”
她还想要骂点什么,但一被那深海墨色的眼睛凝视着,却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遮住眼眶的手指被他的手带引着,缓缓往下拉,滑到唇边。景风御对她顽皮地笑了笑,舌尖灵巧地裹上她的指尖。
湿润的触感,在细嫩的肌肤上细细舔吻着,指尖处传来了敏锐的知觉。轸雀呆呆地跪坐在他面前,忘记了自己应该有什么样的动作,大脑一片空白。
“闭上眼睛。”她听到有个声音这样对她说。
那声音充满了魅惑的力量,在她的大脑思考之前,她已经顺从地闭上了自己的眼。
温热的触感占据她的唇,辗转舔吻,和她之前生涩的动作截然不同,偶尔还恶劣地咬咬她柔嫩的唇角。
轸雀受惊地想要往后缩,却被堵住了所有的退路。酥麻入骨的厮磨感实在太过于令人沉醉,她低低地呻吟一声,忘记了抵抗任凭灵活的亏尖挑开了她的唇齿,毫不客气地侵袭进去,攻城掠地。
“唔……”浓浓的声音溢出了鼻腔。
她满脸晕红地喘着气,感觉快窒息了。周围的光线依然暗淡,她迷迷糊糊地靠坐了好久,才突然发现自己是偎在景风御的怀里。
“感觉很不错吧?”他向她露出甜蜜的微笑。
“你……你……”轸雀结巴了半天,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似的,猛地跳起来,一眨眼就逃得远远的。“你这个混蛋!”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特意穿出来的男装,不禁欲哭无泪。
“我都穿成男人的样子了,你还不放过我!”
“你再怎么穿也还是你啊!”景风御无辜地说,“虽然绑得那么平,触感是差了点……”
轸雀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站起来掉头就走。
“喂喂,”他在她后面大叫,“你就丢下我一个人走了?万一我遇到了敌人,怎么办?”
“放心吧,陛下,”她气呼呼地回答他,“所谓祸害遗千年,您一定不会有事的!”
“呵呵,真是有趣极了。”荒野里突然传来了男人低沉的笑声。
“看我们发现了什么?”
陌生嗓音出现的那一瞬间,轸雀就已经惊得回过了头。
那个男人的声音还是笑着,但这次是对她说:“这位护卫大人,请你乖乖地合作,否则你的陛下就会有事了。”
几十个身影同时从附近的矮灌木林和车丛里无声无息地出现,人人手中握着锋利的武器,几十支弓箭同时对准了景风御的方向。
“不要动。护卫大人。”小山丘上站立的男人望着轸雀的方向,笑了。“本来我们还不能确定你们的身份,幸亏你刚才叫了他一声陛下,我还真是要感谢你了,呵呵。”
一柄锋利的刀刃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轸雀刚要去抓腰间悬挂的武器,指向景风御的弓箭立刻绷紧了弦。
她的动作顿时一僵。
如果不是她负气离开了王的身边,如果不是她没有及时察觉异样,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被动的局面!
轸雀僵硬地站在原地。
两个人走过来,反绑住她的双手,又牢牢地绑住她的腿脚。
男人从小山丘上慢慢走到景风御面前,脚尖拨了拨地上的琉璃瓶。
“原来是半夜出来采集这个东西。”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轻蔑,“你们景国人总是喜欢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我们景国人?”景风御摸了摸下巴道:“这么说,你们不是我们景国的臣民喽?”
“你不用套我的话,我的陛下。”男人转到了他的眼前,嘲笑似地行了个礼。
“您还真是大胆啦,白天差点被火药炸成碎片,晚上还敢溜出来和护卫小姐打情骂俏,连你的轸雀将军都不带在身边。”
景风御的眼睛闪了闪,不露痕迹地向轸雀瞥了一眼。
“确实是好不容易才摆脱轸雀那家伙溜出来的。要不然,怎么会有幸遇到你们呢?不知道你们是来自哪里的贵客?”
男人笑了。
“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来自幽国的风之团?”
风之团……
轸雀远远地就听得清楚,不由得吃了一惊。
对于这个名词,她再熟悉不过了。
就在两个月之前,风之团突然出现在幽国和景国的边界。当时,就是她亲自率领景国的军队,将这个骚扰边境的流浪军团驱逐出境。
没想到两个月之后,就在夏之日即将到来的前夕,这支军团的残余部队却又悄悄潜进了景国。
她忍不住看了看正在和景风御说话的男人。
这个人,难道就是风之团的团长——云贺吗?
一个俏丽纤瘦的身影悄然从小山丘背后走过来。
“哟,这不是云笙小姐吗?”景风御热情地打招呼。
她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站在云贺的身边。
“喂喂,未免太冷淡了吧?”他抱怨道,“再怎么说,我也是好心救你回去的人啦!”
“那不过是为了探察你们的底细,故意让她去的。”云贺冷冷地说,“你应该庆幸自己没有对我妹妹动手动脚,否则现在你就不可能站在这里了。”
“原来她是你的妹妹啊!”景风御笑嘻嘻地望着他。“这里有一个我们都认识的人,那就好说话了嘛。云贺团长,麻烦叫你的人把弓箭都收回去吧!看来挺吓人的。”
他哼了一声,“我们的交情没有好到那种地步。”
景风御叹了口气,“这么说,你们还是准备要我的命喽?”
轸雀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她的手暗中扭动了一下,不行,绑得太紧了,根本挣不开。
想要脱离这种被动局面,除非……使用那种力量……
细白的牙齿在下唇留下了深深的齿痕。
她忍不住望着他的方向。景风御瞥了她一眼,细微地摇了摇头。
“你的性命嘛……本来是打算要的,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云贺不无鄙视地看着他,“对于您这位好吃懒做、迷恋女色、贪生怕死的陛下来说,恐怕没有什么比这条性命更重要的吧?那么,只要您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们就可以放了您和您那位护卫小姐安全地离开这里。”
“难道外界对我的传闻那么难听吗?”他叹了口气,显得难过极了。“我明白了,说你们的要求吧。”
“我们的要求其实很简单——”云贺的脸上闪过激动的神色,语调却依然是冷静的,“签署约定书,把南省割让给我们。从此之后,南省就是风之团的栖息给养地。”
“好大的口气!”他惊叹地说,“一下子就要取走景国四分之一领地?”
“是用四分之一的领地,换取您的生命。而且,您毕竟还剩下四分之三的地盘呢!”云贺讥诮道。
景风御想了想,指向轸雀,“先放了她,我就同意签字。”
“陛下!”她惊得脸色发白,“您怎么可以轻易地交出我们国家的土地?就算臣死在这里,也不能——”
云贺紧紧地盯着他,“放了她,你就同意签字?这是你做为王的承诺?”
“我以景氏祖先的荣誉起誓。行了吧?”景风御耸耸肩。
“好……好!”云贺极力掩饰着激荡的情绪,挥手,“把那名护卫小姐带到远处,放了她!”
两名魁梧的风之团武士牵起捆绑的绳索。
身高的差异太大,轸雀的身体几乎被悬空提起来,只有脚尖拖着地面,不由自主地被带向远方。
她焦急地回头注视被包围中的人。景风御抬起头,对她安慰地笑了笑。
“啧,真是多情的陛下。”
云贺提着墨迹未干的约定书,把羊皮纸摊在草地上。
“你的要求,我已经满足了。该是你履行誓言的时候了。”
“急什么。”
景风御活动了一下手腕,又揉了揉肩膀,这才慢吞吞地抓起笔,在签名处龙飞风舞地签下了三个大字——
小乌鸦!
狂喜的表情僵在云贺的脸上,他强忍着怒气问:“陛下,你是不是写错了?”
“哪里写错了?”景风御满脸无辜地指着那几个字,“小、乌、鸦,一个笔划都没有写错。”
云贺冷笑了声,“你别忘了,刚刚你才用你祖先的名义起誓过的,我放人,你签字!”
“是啊,我是答应了你签字,”他笑得愉快极了,“但我可没说要签自己的名字。小乌鸦这三个……不是字吗?”
脸色变了变,云贺怒道:“这么说,你是在耍弄我了?”
“是你在开玩笑吧!”景风御依旧漫不经心地笑着,修长的手指按住约定书两边,慢慢从中间撕开,抛到地上。“景国的土地怎么能让给异族人?”
纸张被撕裂,发出了轻微的破碎声音,好像带着无尽的嘲弄意味。
云贺变得面无表情。
“既然协商不成,那我们只好按照原来计划,以武力夺取了。
至于你,陛下,就是这场行动的第一个祭品!”
他背转了身体,依稀的晨光中,脸上的表情转成冷酷,薄薄的唇里吐出清晰的命令——
“杀!”
刀锋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凛冽的弧度,押解她的两名武士身上喷出鲜血,一头栽倒在泥上里。
轸雀跟踉跄舱地奔回山头,迎面就看见满眼的艳红血光。
“陛下……”
她喃喃地喊着,突然发狂般地冲进了人群。
雪亮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划过肢体,鲜血飞溅。
风之团的战士们认出这熟悉的弧度,惊惶地大叫着,“看那把刀,那种刀术!
这个人是……是轸雀啊!”
包围圈被撕裂了一个缺口。
景风御的衣服已经被血染透了,血迹斑斑的佩剑支持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喘息着,勉强抬起眼皮,“小乌鸦,你总算过来了……”
轸雀僵在原地,忘记了动作。
时间仿佛静止了。在她面前发生的一切都好像变成了慢动作,她清晰地看到景风御对她笑了笑,然后他的身体慢慢地倒了下去。
云贺就站在不远处,提着染血的刀,冷冷地看着。
灿烂的金色长发散乱在他的身上,浸染上了他自己的血,那颜色红得妖异。
轸雀的视野渐渐变得一片血红。
咚——咚——
心底的深处,升腾起强烈的悸动。
那种变化,开启了……
“所有伤害吾王的人们,流亡之族的后裔,沾染罪恶血腥的风之团成员,随我心意,陷人永远的沉睡冥界——”
轸雀清冷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间,风之团的成员们摇晃着身体,纷纷捂住自己的脖子,脸色变得无比惊恐,喉咙发出格格的响声,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
一个,两个,站立的人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云贺挣扎着,竭力地想要站直身体,却还是扑地倒下。
云笙呆呆地站在山丘上。
满身鲜血的轸雀提着长刀,一双妖异的红色眼眸冷冷望着遍地尸体,有如战神降临。
那双血红的眼睛忽地朝她的方向望来,云笙的脚一软,跪倒在地上。
“哥哥……”她慌乱地叫着所有人的名字,“袁格哥哥……洛俊哥哥……铁震哥哥……”
轸雀疲惫地走过倒伏的尸体,单膝跪在景风御的身边。
“是我的错。”她的脸上一片空白,喃喃不停地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伤痕累累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别念了,我还没死呢……”
低哑的声音有气无力地打断她,艰难地倒抽着冷气。
“唉!痛死我了!”
轸雀愣愣地望着那双勉强睁开的海墨色眼睛,泪珠忽地滑出了眼眶。
“哎呀,你的红眼睛怎么还是露出来了?伤脑筋。”
景风御低声抱怨着,手指蘸了点自己的血,费劲地涂抹到轸雀的眼皮上。
她闭了闭眼睛。
眼皮上的血迹迅速消退,很快被吸收殆尽。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变成平日黑色的瞳眸了。
她小心地扶起景风御的身体,一步一步地离开了杀戮战场。
背后是云笙越来越大的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