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越来越清楚,随即在门外停住,在屋内两双目光不安又紧张的盯视下,房门被缓缓打开了。
孙兰娘预测今晚会狂欢醉饮一整夜不回房的沐裔岚,此刻竟然就站在门口,跟宾客欢饮一整夜的酒,该有几分醉意的他,气息却出奇稳定,眼神也异样清厉。
庞大身躯几乎堵住整个门口,他没有开口,但不怒而威的严峻气息,却让房间里的温度立刻下降一大半。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桌前两人,以及桌上惨遭横扫的杯盘狼藉,高傲俊美的脸孔更是满布寒霜。
沐裔岚眼神四处打量,又重新转回也正好奇看著他的孙兰娘身上,锁住她颊上两团不寻常的酡红。
“这盖头,是谁准你拿掉的?”宛若来自地狱的声音破冰而出。
两泓宛若凝霜寒潭的黑眸,凌厉扫向一旁的翠儿。
准?孙兰娘秀眉微敛,这男人看似守分寸、有礼教,用辞遣字却如此霸道严苛!
“少爷,那、那个是……”
翠儿慌张无措的变了脸色,不知该不该替少奶奶顶罪,但,她实在好怕冷冰冰又严苛的少爷。
“盖头是我自作主张拿掉的。”
孙兰娘突然出声,清灵眸光里不但没有半点畏惧,反倒仔细地打量起他来——
这是她跟他第一次打照面,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的长相。
这男人——不,该说是她的夫君,一如传闻所言有张俊朗英挺的面孔,一双犀利的眸流露独断霸气,尊贵中却带著抗拒旁人亲近的冷漠,这张俊美得连上天都嫉妒的脸孔,甚至连个笑容也没有。
那双覆著寒霜的黑眸,夹带两簇愤怒之火,狠狠射进她眼底。
“你一向都是这样大胆盯著男人看的吗?”
孙兰娘再度颦起柳眉,这男人连声音都醇厚得忒是好听,怎么说起话来却如此无礼?!
可惜了一身得天独厚的优点,却全被他给糟蹋了!
“你是我的夫君,不是其他男人。”孙兰娘不甘示弱的昂起下巴。
闻言,他两泓深潭黑眸幽幽眯了起来——好张伶牙俐齿的嘴!
“甚至连凤冠都拿掉了?”他的眸光不善地在她身上来回扫视。
“对不住,我实在等太久了,这凤冠压得我难受,所以——”
“所以就自作主张了?”他冷冷打断她,眼神甚至比声音更冷。“才刚进门,就迫不及待想当家作主,你可真不客气!”
“我没有想当家作主的意思。”他怎么可以如此冤枉她?孙兰娘气鼓了脸反驳。
这男人,一见面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讽刺人,也不想想她饿著肚子等他了一晚,简直是气煞人。
瞧他那不容质疑、辩驳的语气,想必是个习惯掌握大权,不容许被人左右、操控的人。
“没有一个新嫁娘,会自己掀盖头,还把跟丈夫共吃的点心吃得一点不剩。”
沐裔岚一字一字挤出话,紧绷的脸色显示他正压抑著怒气。
“对不起,我实在饿坏了。”就算孙兰娘真有几分抱歉,也被他的无礼驱得一点也不剩。
“一个有规矩、有教养的女人家,不会随随便便喊饿,更不会像个饿死鬼般饥不择食。”
瞠大水眸,孙兰娘蓦地倒抽了口气——这、这男人竟敢说她是饥不择食的饿死鬼?
娘的叮咛言犹在耳,要她出嫁后顺从丈夫、听从丈夫,绝不可多言生事——
但,士可忍、孰不可忍,这人讲话比全天下最强的毒药还要毒,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你若真是个男人,就不会把妻子像个木头娃娃般丢在房里不闻不问。”他的高傲激得她怒火狂炽,全然没有半点新嫁娘的样貌,说来说去,全是他的错!
恼火瞪著眼前这个他才刚娶进门不到半天,就胆敢跟他顶嘴的女人,沐裔岚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他一心以为沉默寡言、听话顺从的妻子?
“少爷、少奶奶,求求你们别吵了,都是翠儿不好、是翠儿的错……”
一旁的翠儿害怕得忍不住开口,然而分立两边、眼神对峙的两人,却全然听不见她的哀哀劝告,一心想用眼神逼对方投降。
随后进房的媒婆,一进屋里见气焰高张的两人,又朝屋内好生打量了一番,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外传孙家姑娘特立独行、与众不同,果然不假!
“不打紧,反正这盖头掀不掀都没什么大碍,最重要的是要喝交杯酒,表示你们已是正式的夫妻啦!”
不愧是见过世面、阅历丰富的媒婆,立刻扬开笑脸打起圆场。
沐裔岚瞪著桌边那个伶牙俐齿的女人,此刻真恨不得掐死她,而不是喝什么见鬼交杯酒!
“来来来,喝杯交杯酒,往后夫妻同——心……咦?”
媒婆正打算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化解不快时,却发现酒壶里竟倒不出半滴酒来。
狐疑地打开盖子往里头一瞧,发现壶底竟已空空如也?!
“沐少爷,这酒……没了。”
这下,连媒婆也尴尬得不知该怎么替孙兰娘圆场。
男人原本已经够难看的脸色,顿时更是铁青无比!
这女人,酒量好得连一整壶的酒都给喝得一滴不剩,还能这么伶牙俐齿地跟他争辩?莫怪她脸蛋红得活像染了红霞——该死的美丽。
他究竟是娶到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刘媒婆、翠儿,你们都出去。”
突然间,清冷空气中响起沐裔岚平静得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啊?喔——当然、当然,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刘媒婆猛地会过意,忙不迭点头。
人家常说夫妻床头吵、床尾和,她压根不替他们担这个心,说不准明儿个两人就恩恩爱爱出房门了。
媒婆一脸欢天喜地,而翠儿则是红著脸蛋与她相继走出房去,只留下对峙的一男一女。
望著眼前穿著红色嫁衣,显得那样水灵无瑕却固执倔强的丽颜,他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很美!
他以为,他只是娶了个跛脚的女子,却没想到,这女人竟有张连上天都会嫉妒的绝色容颜——
那弯弯如月的眉、像是用世上最清澈的水洗涤过的灵秀双眸、浑然天成的小俏鼻,以及粉润得教人想一亲芳泽的粉红唇瓣,都令他屏息惊叹,偏偏那股顽强的不驯却刺眼无比。
“把衣裳脱了,上床去!”
收回目光,他冷冷命令道。
如果她当个顺从妻子他还不至于如此,但显然,她需要好好认清自己的角色,搞清楚谁才是她要服从的人。
“脱衣裳?你要做什么?”
羞与恼同时将她的脸蛋蒸出一大片更深的醉红。
“行房!”
他从嘴里吐出毫无温度的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