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肩上的疼痛,青蚨新火加旧怒,凌空劈出焰掌,让两人变成火球。
满身是火的青蚨竞毫不在乎,死抱著她的腿的男人用满是倒钩的铁链绞住她的左臂,瘦骨鸡爪快如闪电向她的胸口抓来。
抓她胸口?
“色鬼!”青蚨气红了脸,急抽左臂,不顾被拉出的一道道血沟,擒住男人的手。用力扳断。
“啊——”凄厉的惨叫,男人被一脚踢入竹林,撞断了不少细竹。
青蚨也在她的飞踢中滚入林间。
好痛!青蚨喘著气,感到双臂一阵辣辣的痛,抬起一看,纱衣全破,两袖沾满了血水。
两人在地上打滚,火焰熄灭了不少,看样子他们不打算放弃。她的手已感到轻微的麻意,若两人再袭来,她怕是顶不住。
青蚨皱眉斜眼,看到远远走来的人影,心中一喜,吃力的抬起轻伤的右手召唤:“化心,他们欺负我。”
人影一身僧袍,眉心香戒一点,乌黑的长发紧紧束在脑後。
看她招手,人影并不理会,迳自越过她往前走,腰间摇晃的发尾无情而断然。
“化心?”她不信。
他最慈悲,蝼蚁都不肯踩的人,会对满身是伤的女子视若无睹?她不信,不信,於是多叫两声:“化心,空门化心?”
没有丝毫停顿,高瘦的身影远远走来,又远远走去。
滴血的五指凌空抓了抓,有些颤抖,她不会这麽可怜吧,受了伤也没人理?
盯著越走越远的人影,胸口升起的一丝自怜全被怒气冲散,青蚨擦了擦脸,血迹沾在艳怒的脸上,大吼:“空门化心,你混帐,可以救不相干的人,为什麽不肯帮我?你不肯帮,我就偏要你帮。”
青蚨双足轻点,满是鲜血的手往僧袍抓去。
“抓住了,呼、呼!”青蚨喘著气,双臂已完全麻痹,眼中明明全是怒火,嘴角边却挂上一丝几不可闻的笑弧。她用力将血擦在僧袍上,权当发泄。“谁教你跑?你再不理我,我就把血沾到你脸上去。”
擦擦擦,拼命的擦。
手上的血.拭净了,她往胳膊上瞟去……哈,很多血,继续擦。
手刚碰到伤口,青蚨立即跳了起来,眼眶中含上滢滢泪水,“哇,好痛、好痛,空门化心,我痛死了你也不会心痛,对不对?不不不,我怎麽能以为你会心痛,你根本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是不是?”
她又痛又气,气得握紧拳,扯动臂上伤口,又痛出更多泪水来,“好痛、好痛,轻点啦!”
“啊——”青蚨睁开眼,涩涩的眼睛轻轻转动数下,看到熟悉的屋顶。她倏地坐起身,对上两双惊喜的眸子。
“蚨小姐,您醒啦。”
“咱们正为您换药呢,放心,咱们不会让您感到痛的。”
青蚨看看解到一半的纱布,看看陌生的侍女,再看看熟悉的竹屋,没好气地道:“你们怎麽会在这儿,谁让你们进来的?青蚕那个混蛋呢?那个眼睛往上吊著长的混帐老头呢?”
眼睛往上吊著长的……混帐老头?
侍女对视,不知该不该回答。不回答是对蚨小姐的不尊,回答了是对族长的不敬,她们好为难呀。
“看什麽看,你们出去,出去!”舞动的手臂牵动伤口,忍痛之馀,她不忘赶人,“不准你们进这间屋子,听到没有!”
“您的伤口得换药。”侍女之一必恭必敬。
“换了药咱们就出去。”侍女之二柔中带刚。
她们是不是吃定她现在没力气,所以在她的头上撒野?鼓起一口气,青蚨正要下床,门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定住她。
“手上的伤好些了吗?是不是要喝药?”
空门化心?
“你……”青蚨抬头看看屋顶,没错呀。是竹屋,不是破护法堂,她的视线绕过屋顶回到他脸上,“你来干什麽,谁让你来的?”
出人意料的不耐语气,让两名侍女愣了愣。好像有点不对劲,她们以为蚨小姐见到她口中的“化心”,会比较乖、比较听话,怎麽……
菊花枕飞射而出,投进门边人的怀抱。
“空门化心,你……你来这儿干什麽?让你帮我,你都当看不见我,你还来干嘛?我的样子很好笑吗,你笑什麽?”如此狼狈的模样,她才不想让他看到。
“我来照顾你。”空门化心左手端著药,右肘微曲接下枕头,缓缓走近。
放下药碗,他看到解开纱布後的斑斑血迹,白玉光滑的细臂上,如今布满深浅不一的伤痕,虽说结了薄痂,仍看得出皮肉裂开、伤人筋骨的惨况。
谁这麽狠心,竟能将一个姑娘家伤成如此模样,伤得如此严重?伤人者除了狠心,根本是罔顾性命,实在……太过分。
敛下的眼藏著不快,他竟觉得自己起了嗔念。嗔恼是毒蛇,毒蛇入心,是修行的大忌呀。此刻,顾不得思量什麽大忌小忌,袖中双手握紧了些,他有些恼意。
“看什麽?你也出去。”青蚨用伤臂推他,结果吃痛的是自己。“啊——”
“两位还是快些为她换药。”空门化心坐禅二十年的结果,是稳如泰山,一动也不动。他坐在床边,趁著侍女换药的宁静,飞眉凤眼盯著生气的脸,眨也不眨,若有所思。
他的直视没让青蚨气消,反倒更气,“看什麽,没见过人受伤呀!”她就是要刻薄,就是讨厌他稳如泰山的安详模样。
空门化心低头,若有似无的喃道:“我第一次看你穿不同颜色的衣服。”在他的脑海里,她好像只穿桔色纱衣。
“你说什麽?又念什麽新的佛经呀?一下般若,一下波罗蜜,竹林伽蓝的和尚却从来不念阿弥陀佛,真是有够怪。”
“伽蓝以达摩禅宗为正,不念阿弥陀佛。”
他说什麽?盯著淡淡的微笑,青蚨移不开眼,浑然未觉自己将心里的疑惑喃念出口。
正恍惚间,侍女突道:“包扎好了,蚨小姐,咱们这就退到门外,您若有事,叫一声便可。”
回过神的青蚨见到侍女走出房,眨了眨大眼,又道:“不许你们留在屋子里,你们要嘛回去,告诉青蚕和那个吊眼睛的老头子,不要再来烦我;要嘛就滚到外面去。”
这竹屋是她的,是他为她筑起的,是她……是她的宝贝,不容外人分享。
“是。”侍女顺服的点头。一会儿,便听到门扉关上的声音。
房内一时静了下来。
晃了晃头,肩部的痛感消失,青蚨咬著下唇,视线与空门化心的绞在一起。绞啊绞啊,绞了不知多长的时间,嘴角突然感到一阵冰凉。
“什麽东西?”倾头一看,“什麽药?”
“你家兄送来的。”空门化心伸指替她撩开散发,淡笑未变。
在青蚨醒来时,开开和关关与之前的两名侍女已经回去,现在已换了第三对侍女,青蚕来了一次,只端一碗药,坐在床边守了半个时辰,又从焰门回去了。
青蚕很讨厌他,几乎未曾想过与他说话。
方才在室外打禅,听到屋内有了声响,想是她醒了,便端著药进来。如今,已是夜半。
“不喝。”青蚨拒绝得飞快,脑子清醒了些,她又忆起当日他的冷心绝情,“空门化心,你很讨厌我吧?我就真的那麽惹你讨厌,锁悲欺负我,为什麽你不肯帮我?我跌在地上,你为什麽不肯扶我起来?因为那些老和尚小和尚全在旁边看著,所以你有所顾忌,是不是?”
空门化心端碗的手僵住。
当他的沉默是承认,青蚨气极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在你心里,什麽都比我重要。”
“你为何与锁悲师弟起争执?”放下碗,他叹口气。
“关你什麽事!”
“不关……我的事啊……”低喃了句,空门化心轻声劝道:“青蚨,你还是把药喝……”
“谁说不关你的事,都是因为你。你对锁悲说不准我再进护法堂,对不对?否则他为什麽多事跑来管我?玄智老家伙……呃……”在他微瞠的凤目下,青蚨缩了缩肩,气自己还在乎他的一举一动,“好嘛、好嘛,你师父,叫你师父总行吧。他都没干涉过我,那块黑炭头凭什麽栏我的路?”
哦,原来锁悲师弟是为了她进护法堂而起的争执。
想了想,他道:“锁悲师弟……不黑。”武僧长年在太阳下操练,肤色偏近古钟的铜黄,依他看,比之斋堂的黑炭头,颜色仍是淡的。
“我在说你为什麽不肯扶我,管他黑不黑。”青蚨嗔目瞪他,有些无力,“空门化心,我不要你慈悲的关心。你不爱我,就给我滚远一点。”
说了说了,她终於骂了他一句。
她直直锁住他的眼,难得有了冲他发脾气的情绪。只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说爱她,定是哄她、骗她,她再也不要拿著微渺的希望来安慰自己,绝对不要。
她……她不要爱他,也不要他爱了。
不要不要不要,统统不要了。
“我关心你。”空门化心双唇蠕动,并移开眼光。
喀啦!青蚨玉齿一咬,鼓起腮,讽刺一笑,“关心我?你关心我?哈,关心我什麽?你知道我从哪儿来,我平日里都干什麽,我喜欢什麽、讨厌什麽,你知道吗?这些,你从未主动问过;你说关心我,哪里关心,嘴上说的吗?我了解你甚至比你知道我还多。”最後变成了委屈。
“你……了解我?”他有些惊讶。
过分,敢怀疑她?
青蚨掀开被,顾不得肩臂的伤,直接扑到他怀中,如愿将他撞倒在地。以习惯的姿势坐在他身上,她不服气的以缠著纱布的手捧起他的睑,“我为什麽不了解你?你七岁被玄智带回破伽蓝,随後与另一个小和尚一同被他收为徒弟。玄智没当伽蓝的住持前,住的就是护法堂。你十五岁正式成为右护法,成天闲著没事,谁叫你帮忙,你都会去。只知道劈柴种地摘黄瓜,没事喜欢抄佛经,成天对我念‘要精进、要安详’,我最讨厌啦!”
小手不自觉的拍打他,看到他的惊讶。
“你根本就不算和尚,为什麽非得住在和尚堆里?他们不喜欢做的事全让你做,你不吭声拒绝也就算了,为什麽还乐呵呵的干劲十足?你知不知道这样很笨,像劈柴摘黄瓜这种小事,让新来的沙弥去做嘛,你是右护法耶,总得有个护法的样子吧?还有,那些得罪人的,六见僧、六定借不愿意处理的事,你根本没必要往自个儿身上揽,他们是僧首,这些事他们不做,当僧首是好看的呀?你真笨!”
不是在抱怨他不了解她吗?为何听来听去,好像在替他抱不平一般?
空门化心撑在地上的手慢慢抬起,扶在她腰上,轻声笑道:“原来,我没看到的事有这麽多,难怪师父让我睁开眼看看。”
“什麽?”熟悉的怀抱让她深深吸口气,乘机将头埋进他颈间。
别误会,她还在生气,只是、只是……就是放不开他嘛,她心中气恼自己,手却环在他身上不愿放开。
“青蚨。”他低低叫了声。
“干嘛?”凶巴巴的口气。
“那些……我不了解的事,你平日都干什麽、都喜欢什麽、讨厌什麽,可还愿意……告诉我?”
“你说什麽?”她的耳朵也受伤啦?
“我想了解你,你说……你了解我,也许,并不……”
就现在的他,她的确了解得非常细微,只是……人的性子就算随著时间的磨合而变得圆润温和,本质上仍会固守著自己的喜好,内心深处仍是响往恣涡和不受约束的自在。
青蚨了解的是竹林伽蓝的他;七岁前的他,她未曾接触,当然也不会了解。只是,她想了解那样的他吗?
无论如何,至少他现在想了解她了,想睁开眼将她看清楚。
“你说‘并不’是什麽意思?”凶巴巴的语气後,加上了恶狠狠的眯眼。
“你想了解我吗?”盯著看似凶狠、实则可爱的细眸,空门化心突地一笑。
“当然想。”不解他奇怪的言语,她眼中升起防备,不知他又会怎样推开她,两手更是死抓住僧袍不放。
“好。”他点头,扶她坐起,伸出长臂端下药,“喝了它,你会好得快些,身子好了,你才能自由出人护法堂,锁悲师弟在思过堂坐了六日,应该不会再拦你。你若想了解我,随时来护法堂皆可。”
他……他在许诺什麽,他答应了什麽吗?
因他脸上异於寻常的淡笑,令她恍恍惚惚,有些不信。
完了、完了,近看他,让她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又不安分了。啊呀,她突然想“私下摸你”起来。
心思百转千回,她竟不明白他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空门化心有点不同,比起以前的笑,似乎更多了些耐心和温柔在其中。
青蚨揉了揉眼,就这麽呆呆听话的喝完药,等到苦味从嘴一直蔓延到肠子里,她才呸呸地推开碗,手忙脚乱的爬起身找水,却碰到掉在地上的菊花枕。
她低呀一声,赶紧拾起抱在怀中,如同抱著多麽珍贵的东西,肠子里的苦味也排到後脑去。
“枕芯里的菊花该换了。”空门化心扶她坐回被中,蓦地开口。
“换什麽?”她将菊花枕小心翼翼的放在身边,雪白的小脸上有了些红润。
“这药枕……你用了两年吧,该换了。”当时闻到他枕中的菊香,她缠著也要一个。适巧有新摘的菊瓣,晒乾後加了些软叶、乾苔、决明子等物,替她缝了一个。他记得,抱著枕头下山时,她笑眯眯的。“你喜欢菊花枕?”
想了解她,就从了解她喜欢什麽开始吧。
“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麽。”他转身。
“你要走?”坐稳的身子又要掀被,哪顾现在是不是半夜三更。
那心急的神情让他莞尔,摇头道:“你要休息,我在屋外,不会离开。”
不管是谁,妄伤人命就是不对,青蚕说过仍有其他逃出的异类,她仍然身在危险中。
而他,不想让她再受伤,不想白玉的手臂上再划出血淋淋的伤口。她的伤口,会让他妄生嗔念。
“又是坐禅。”青蚨掀被的手顿了顿。
听闻他不走,心头竟是窃喜,她嘀咕一声,盯著他的乌发消失在帘外,嘴角直接弯到耳朵边。
屋内燃著烛火,空门化心走出竹屋。月色如水,在竹林山洒下一片银白。
看侍女站在屋外,他本想请二人进屋。夜色微凉,就算她们来自异界,著了凉仍是不妥……啊,就不知焰夜族人会不会有著凉的情况发生?
一名侍女看他一眼,道:“你不害怕咱们不是人?”
“佛也非人。”
“佛?”另一名侍女笑了笑,“顶光族无论男女皆不生毛发,那些顶光女子见了咱们,也会羡慕不已呢!人界就是笨,拿著废物当宝贝。”
这些年常听青蚨在耳边说些奇怪的事,对於世间的妖怪神怪,他不信其有,也不信其无,参禅念佛,只为求得心安神宁。至於他们口中的焰夜、顶光、妖怪人鬼灵魔六界等等,虽然奇怪,却不害怕。
世间本就无奇不有,如此才是精采红尘。
只是……他离红尘太久,生疏了些。
“喂,蚨小姐因为你将一碗药扣在族长头上,族长不会让你好过的。你想娶蚨小姐,只怕困难重重。”
娶?空门化心闻言急忙抬头,乌发在月色下闪起一道流光。
娶她?他瞪大的眼中全是惊异。没想过,从未想过。
“你跟他说这些干嘛?”长发的侍女拉了拉短发侍女的袖,警告她少言为妙,“当心少主听到责罚。”
短发侍女吐了吐舌,不再搭理他。
见二人不打算入屋,空门化心不再开口。
他转身进了屋,听室内传出轻浅均匀的呼吸,知道那碗药起了作用。环顾屋内,简单的一桌一椅一案几,桌上放著灯烛和一堆书,字迹很眼熟。
无蒲团打坐,他无心睡眠,走到桌边坐下,拿起最上层的一本书,翻开才知是她某一天抱下山的佛经。那某一天,好像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了。
一本一本的轻翻,忆起每每回到护法堂时,总见到满地的经卷,他以为,佛经在她手中永远不会有整齐安稳的“福气”。但这些经书,却堆放得很整齐呢。拿到最後一本,他同样翻了数页,正要随手搁下,眼光倏地被朱墨画出的字句吸引——
心地无非自性戒,心地无痴自性慧,心地无乱自性定,不增不减自金刚。
朱墨不仅勾出四句,另在一边提有蝇头小字——金刚艳,竹林,戏禅生。
金刚艳、戏禅生,戏……禅生?
这六字他顿时觉得熟悉,转念一想,忆起正是数月前庆元城施家墨香坊印的一本故事书。念头一动,他心神聚集在桌上堆放的纸墨上。
前段日子听小沙弥提过,墨香坊又印了本“比丘醉”,弄得庆元城内但有人处,皆能言比丘。这书的作者,同样是戏禅生。
空门化心细翻桌上写满墨迹的纸笺,俊睑上嗔目、无奈、吃惊、莞尔之情交错显现。
那迦叶果然了得,拿了把破纸扇便充起风流公子来,了个虚幻的障眼法,昂头挺胸进了春风楼。
他叫了数十个姑娘,众人团团围著吃了些酒,迦叶心痒难耐,抱著一个娇软的姑娘,猴急的进房,拉下垂帘。一时间便响起姑娘的娇声浪喘……
看到此处,薄白的俊脸上已起了红云。
若眼见为实,墨香坊印的两本捣毁怫家清誉的书,加上桌上未完成的字句,所谓的“竹林戏禅生”岂不就是……是青蚨?
空门化心又好气又好笑,真不知她从哪儿知道这些男女情事,竟然套上佛门祖师身上,罪过罪过……赶紧转念般若我佛,他将书稿放回原位,细长手指在纸上徘徊半晌,突地一笑。
原来,她平日里做的事就是写书呀!
他再瞟了眼桌子,然後飞快移开,捻指熄灭烛火,他直接盘腿打坐在地。黑暗中,紧抿的唇角一直弯著。
“是这儿没错,呼呼呼。”如夜枭般的声音在竹屋外响起。
“嘿嘿,是这儿,我闻到味了。嘿嘿,趁著红衣侍卫不在,咱们赶快取九窍心吧。”另一道扭曲的黑影声如猫叫。
“呼呼,是呀、是呀,今天守人的只有两个没用的丫头。”夜枭声低声怪笑,五爪在身侧颤抖。
“进去吧!”
“嘿嘿,进去吧!”
两道黑影在月色下越出树林,无声的直奔竹屋。扭曲的怪影分别缠上侍女,正得意两人的无所畏惧,屋侧霎时跃出两道红影。
开开喝道:“笨蛋,当少主傻瓜呀,放著蚨小姐在这儿没人保护。”
推开侍女,两人冷眼看著乾瘦扭曲的人影,眼中满是鄙色。
“原来他们在後面。”夜枭声仍是怪笑。
“是呀,原来他们在後面。”猫叫声嘿嘿道:“咱们就会一会他……”们字未说出口,扭曲的黑影已扑向二人。
灵界族类在人界本就诸多不习惯,打斗最是耗费体力。待念动焰咒制伏二人,开开和关关早已气喘吁吁。
喘气的一刹那,林间竟窜出另一道黑影,越过他们和侍女,如鬼魅般闪进竹屋,风过处,散著一股焦味。
“不好”心下—惊,关关後悔中了他们的计。螳螂捕蝉,还有黄雀在後。
少主不在,若是出了差错,他们赔上性命也担待不起。
顾不得许多,四人直冲屋内,却因太心急,在门框挤成一团。
门不小,若四人同时卡在里面……嗯嗯,有点,不,是非常非常的挤了。
四双眼你瞪我,我瞪你,在看清屋内交缠的两人後,同时松了口气。挤挤挤,谁也不愿意退後一步。
散发著焦味的黑影被屋内盘坐的人拉住,俊脸低垂,如佛坐莲台——拉住黑影的人,竟是闭目禅坐的空门化心。
黑影见左臂被制,早已勾起五指疾射他後脑。眼看就要刺入的千钧一发……桔纱飞射,让五指硬生生停下。
仅著中衣的青蚨缓缓走出,脸上满是杀气,“敢动他,你们该死。”
“蚨小姐——”门口四人看到她时,愣了愣,又看到黑影舍空门化心而袭向她,不由得惊呼大叫。
叫声尖锐,若是熟睡的人,也必定会被吵醒。众人惊呼後,终於察觉哪里不对劲——如此近距离的尖叫,无论睡得多熟,屋内的人绝对会惊醒,但空门化心不是。
稳如泰山的禅相未变,低垂的脸上风目敛合,左手紧紧握在焦黑手臂上,呼吸均匀沉稳,怎麽看都是深眠好梦中。
袭来的黑爪让青蛟退了半步,可,也仅仅是退了半步。大眼转了转,她看著黑爪停在四寸远的地方伸缩,爪的主人气急败坏,正是当日烧焦的男人。
“你还没死。”
“人界的女子只有四窍心,就算功用不大,也能让我恢复不少体力。得不到你的九窍心,我如何找那老头报仇。”男人话中全是恨意。
“你报仇关我屁事!”青蚨看向抓住男子的手,借著窗外月光,能看到修长五指牢牢握在黑臂上。
坐禅也能睡著,难怪那些和尚喜欢坐禅呢。但他的异样让她探叫了声:“化心?”
无人应她。
焦黑男子见无法动弹,目标又转向空门化心;黑爪故技重施,袭向毫无保护的後背。
但一只手比他更快,扬起的袖袍突起突落,犹如千佛展臂,众人只听到啪啦几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声响後,焦黑男子的手软软垂下,再也举不起来。
臂骨全碎。五人心中一致想著。
眉眼未动,空门化心接下来的动作更骇人。他一把拉倒焦黑男子,竖起两指射向他的颈脖处。
黑暗中,只听到如细绳断裂的细小声音,焦黑男子全身抽搐,慢慢静止不动。
片刻後,焦黑的身体开始萎缩乾枯。
静……
空门化心放开焦黑男子,两手捏著袍角置於膝上。此时,伽蓝古钟敲响,晨曦微现。
他缓缓睁开双眼,有短暂的迷茫,随後清醒。
“你们……”空门化心对上惊骇的眼,看到四人卡在门框中的怪模样,他轻动眉尾。再低头,他看到腿边乾枯可怕的尸体,呆愣片刻,再对上那双惊骇的大眼,“青蚨……”
“化心?”她皱眉,怕眼睛受伤看错。
“你看到了?”不只她,挤在门口四人脸上的惊诧,让他敛下眉目。
“空门化心?”青蚨蹲在身边,她只是叫他。
他是那个慈悲为怀的空门化心,是她缠了两年,也爱了两年的空门化心吗?
“你的伤……”看她臂上渗出血丝,他急忙站起身,顾不得你推我挤的四人,也不多看乾枯的尸体一眼。
“你是空门化心?”这次不是叫他,她开始问自己。
不会是青蚕找个假冒的吧?空门化心才不会用焦急的眼神看她,只会淡淡微笑、淡淡薄责:他根本不会武功,更不会出手如电,怎可能在二招内杀了她费尽体力也解决不掉的男人?好大的打击呀!不可能,不可能。
她反覆告诉自己:这人不是空门化心,不是空门化心……
“你还想了解我?”盯著喃喃自语的她,他突问。
青蚨缓缓抬头,望进一双幽黑的瞳内。点了点头,“想。”见他似乎松了口气。她仍追问一句:“你真的是空门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