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灵下意识的摸向昨晚搁在床头的人皮面具,熟练的戴上它,才缓缓的睁开眼睛。
又天亮了吗?似乎从五年前的那场大火起,她便开始痛恨天亮的来临;不,或许该说她是在害怕天亮的来临。因为如今的她也只适合在夜晚生存啊!
该怨吗?怨五年前的那一场大火夺走了她的一切?家,父母,甚至于她的容貌!其实不,一切都是命啊!她注定是个得不到幸福的女子,又能怨谁?
轻巧的敲门声自门外响起,“小姐,降云给您端热水来了。”
柳若灵震了下,连忙摸向脸上的面具,直到确定它安好无恙的紧贴在自己脸上,才放松心情轻声道:“进来吧!”
一名容貌丑陋,身材矮小的丫鬟走了进来,手中还端了一盆冒着热气的洗脸水。降云是她的贴身丫鬟,也是她在杨府里惟一的朋友。
她起身移步下床,让进来的降云为她梳洗更衣;转身间,她望见了离她有数步之遥铜镜中自己的身影。
几乎是出自潜意识,她很快的别过了脸。
五年了,她还是无法平心静气地面对倚赖人皮面具才敢见人的面孔;该说爱美是女人天性,绝对不允许别人看见自己脸上那一半丑陋如鬼魅的烧痕,还是想借着它避免让熟人看见她那另一半原本绝丽无暇的嫣容?
不能,她绝对不能!面对这一张连她自己看了都会害怕的脸孔,她不能也不可以在任何时候摘下这一张人皮面具。所有一切的一切,都该随她那早已死去的心消逝。而这一切将包括着——她此生最爱的男人!
混乱的思绪,再度飘回了五年前,那个绝望心死的日子。
那一晚,她原本在房里高高兴兴的绣着洞房花烛夜要与风哥哥共享的鸳鸯枕。突然,家中发生大火;而就在她什么事情都还没弄清楚之前,她便已身陷在一片火海中了。绝望中,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心爱男人的名字;似乎在那瞬间,她的右脸颊传来一阵阵的剧痛,而当时她在害怕之余,根本也没心思细想,只是慌乱的寻找可以逃出去的地方。
无奈,火势来的实在是太大了,她根本就没有逃出去的可能。就在她绝望的闭上眼等死的那一刻,一名年轻男子破窗而入,惊慌的抱起她,急声对她说:“丫头,别怕!大哥会救你出去的。”
睁开眼睛,看见自幼宠她宠上天的结拜大哥,一颗慌乱无助的心暂时安定下来,“大哥,我的脸好痛……”“只是一些小擦伤而已,出去之后大哥再帮你看看!”
杨自硕嘴巴说着的同时,人也抱着她自刚刚进来的窗口跃出去,殊不知,在他怀中的柳若灵早已昏死过去。
当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她便是置身在现在的这个房间。那时候,她全身上下都缠满了绷带,就连脸上也不例外。那一刻,她害怕的扯着守在床边的杨自硕,而杨自硕只是不断拍抚她颤抖的身躯,怜惜地对她说:“傻丫头,你忘了大哥我是个大夫吗?再怎么说,我也绝对不会让你的容貌有丝毫损伤的,你放心吧!”
“……是真的吗?”她惊疑不定的望着他。
“大哥什么时候骗过你?”杨自硕宠溺的捏了下她的鼻间,眼神里是一片坚定。
当时,她是满心相信大哥所说的话,期待着等伤好了后,她便能回到她心爱的风哥哥身边,再也不分开。
然而,在拆开绷带的那一天,她清楚的听见大哥那句包含痛楚与心疼的对不起以及自己心碎的声音。
她知道,此生她与风哥哥,是再也不可能了。
于是,她哭着求杨自硕告诉所有人她已死在那场大火。而她,也将永远留在杨府中,拖着这无心的躯壳过着是一天算一天的日子。
腰间突然一紧,她不由得拉回飘远的思绪,不解的望向降云:“怎么了?”
“还说呢!”降云嘟着一张嘴,“叫了好几次小姐您,理都不理人家。”
她这小姐好是好,就是太爱失神些。有时候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一发呆便是两三个时辰,连饭也不晓得要吃,真是一点都不爱惜自己。
柳若灵浅浅一笑,“对不起,我刚刚在想事情。怎么,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又是想事情!拜托,哪来那么多的事情可以想。降云不以为然的翻了下白眼。心中随即闪过一丝顽皮的念头,她坏心的笑笑:“小姐——”故意将声音拖的老长,“今个儿府中有大事噢——”
“我记得房里好像还有一盒上回没吃完的芙蓉酥饼,看来你是不想要了。柳若灵闲闲的丢回一句。
“啥?”果然不出所料,一向爱吃的降云一听马上跳了起来,急急忙忙的将话吐了出来:“大少爷今天终于要回府了,现在人大概快到了吧!”
“真的?”一反常态,柳若灵激动的拉住降云的手,“大哥……大哥他……他终于肯回来了?”
当年,杨自硕自责于无法医好她脸上的伤,在她解开绷带后的第三天便无声无息的离开杨府,只留下一封书信要自己的妹妹好好照顾她,更要整个杨府的人将她当成杨府小姐般的伺候着。
对于杨自硕,她一直有着一份极深的愧疚及感激。她知道从小到大他对她总是异常的照顾与溺爱,更知道他离开杨府的这几年中,他总是无时无刻地寻找着能治好她脸上烧痕的药草。纵然再无知,她也不可能不懂得他的心意,只是感情的这件事向来是不可以勉强的。况且她现在又变成这个样子,无论如何,她今生是只能选择辜负他的情意了。
打住再度一团乱的思绪,她连忙向降云吩咐道:“快去叫厨房准备几样大哥爱吃的菜,还有记得吩咐阿忠到云酿酒坊买几壶大哥平时爱喝的酒。”
“那些事王总管早就吩咐下人准备好了,”降云露出一抹诌媚的笑“小姐,我的芙蓉酥饼——”
柳若灵不着痕迹地揉了揉隐隐抽疼的两鬓,这丫头还真不是普通的爱吃。
柳若灵呻吟了声,算是彻底败给她了,“放在衣柜的最下层,你自个儿拿吧!”
谢谢小姐!眼笑的道了谢,降云立刻破不及待的冲向衣柜,寻找她心爱的芙蓉酥饼了。
再度揉了揉发疼的头,柳若灵开始想不透为何当初大哥执意要这名丫头伺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