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说……零儿选择放血?!”
“嗯。”君墨澈点头。
“那……你就真的答应她了?!”
天啊!君墨澄简直快要昏倒了!他怎么有这么蠢的弟弟啊?
他难道不会“识相的”谁骗零儿说,只有行周公之礼一途吗?谁要他这么老实的呀?坦白也要看情况吧?他以为他说要让零儿自己选择,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真的付诸实行了!
而更没想到的是……零儿她……居然……居然选择了“放血”?!他真是会被他们两个给气晕了!
算了!血放都放了,现在再说什么都已经太迟,还不如打起精神来,面对现实吧——
“你还好吧?墨澈?”他有些不放心的瞧了眼自己的弟弟。
“嗯,我没事!”君墨澄回道。
他体内渐渐有零儿过继给他的阳气在运行着,所以实际上说来,他的精神体力都要比从前来得好多了!只是因为他现下担心着零儿的身子,所以脸色显得沉重而已!
“你没事就好! 那零儿呢?”君墨澄转而问到现下最令人挂心的病人。
“零儿……她……”君墨澈抬手舒缓着紧拧的眉心,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君墨澄瞧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也大约有底了。
“哎!墨澈,你好歹也是大夫呀,那何不熬些补身的药膳给零儿?说不定对她会有所帮助。”
“有。”君墨澈淡淡地应了声。
“啊?什么?”
“我每次放血时,都在让零儿钦下的血中加了药材!”
况且,他从小就服食不少灵药,所以他的血本身多少也带有补身的功效。
只可惜……现下流窜在零儿体内的寒气过重,任他再加多少补药喂她,都无法在短时间内压过她体内的寒阴之气、对她产生立竿见影的效用!
“这样啊……”既是如此,那为何他还是一脸沉郁?难不成……
“既然你都已经在为零儿调药补身了,那你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难道是你的药失效了不成?”君墨澄随口猜测而已,可没有半点想射对答案的念头。
“是,也不是!”
啊?这是什么答案?君墨澄不甚满意的扬了扬眉,“墨澈,你就直说了吧!为兄的我可不是大夫,没那么好的本事知道你碰上了什么困难!”
君墨澈低低的一叹,“零儿体内的寒气太重,我下的药,短时间内根本压不过!所以……零儿目前只能忍耐,让药性在她体内慢慢累积,待一段时日后,才能渐渐在她体内发挥药效,缓和她过于阴寒的血脉。”
原来是这样啊!这就难怪墨澈要这么一脸郁色了!毕竟,世上又有几人能眼睁睁的忍受,心上人在自己面前受苦啊?更何况还是要苦上一段不算短的时间!
“唉!你也别这么担心,说不定零儿她身体的底子不错,很快就能让药性发挥了呀?”他鼓励自己的弟弟往好的方面想。
“嗯……或许吧!”君墨澈对兄长露出苦涩的笑容。
他也是这么希望啊!只是,身为一个医者,他实在很难这么欺骗自己,所以他如何能不伤、不痛?不烦、不忧?
lyt lyt lyt
匡唧——
一阵杯盘碎裂的声响,划破宁静的宅邸。
倚靠着桌边而立的水飘零,怔愣的瞧住眼前碎了一地的水杯,紧接着惊疑的眸光望向自己颤抖的双手。
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虚弱到,连喝水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好?!
她不相信!她真的无法相信!
一连好些日子下来的放血、饮血,她不断的勉强自己去适应从此“手无缚鸡之力”的生活!
但即使早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然而在一开始时,她仍旧退缩着、不肯去面对一个几乎是令她感到陌生的自己,甚至懦弱的曾想以自残来逃避一切!
但后来她回想起了君墨澈曾告诉过她,她所失去的一切,将全由他承接后,她动荡的心绪因而渐渐沉淀了下来……
不再怨、不再恨,因为她明白,她的牺牲有了介值!她这辈子唯一的爱恋……已不会再需要她、或是旁人的牵挂!
为了应她的要求救她,君墨澈毫无怨尤的为她在他腕上,划了一刀又一刀伤口;而她回报以她的心、以及毕生所学!
她该再有怨尤吗?不了……
因为,打从很久以前,她就不只一次的希冀过,如果她的付出,可以换来所爱的人永远的幸福健康,无论是什么事,她都愿意去做!
只是……眼前的情况,令她一时之间有些难以习惯……
她知道自己从此没有了武功、也没有了任何的内力,身手会和平常人那般普通,身体更会因接受了大量的寒凛之气,而要比一般人来得孱弱,这些后果……她都早有了心理准备。
但她却错估了一件事——当亲身去适应残酷的现实时,所带来的巨大冲击是这般强烈!
低下头,水飘零望向地上碎成片片的水杯。
每一个细小的碎片,似乎都在提醒着她,她的身体是如何的虚弱与不堪一击!连个水杯都拿不稳,她无疑像个废人啊!
这辈子!她……真的就得拖着这副赢弱的躯壳度日了吗?
不……不……水飘零再也无法坦然面对此刻的自己,她心碎的蹲下细瘦的身躯,再也压抑不住的放任所有悲伤倾泄而出……
啪——
猛地,她的房门被一股掌风扫开,君墨澈犹如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俊美依旧的容颜上明显透着一抹紧张神色。
“怎么了?零儿?你没事吧?”
方才他在外头听见她房内,骤然传来杯盘摔碎的声响,立刻紧张的由回廊的那端飞身而来。
“零儿?”君墨澈瞥视了一眼地上散布的陶瓷碎片,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旋身轻易地越过碎屑,轻柔的抱起缩在另一角落的水飘零。
“零儿,你不舒服吗?”见到她一脸脆弱的怔愣幽神,他的心蓦地紧缩纠结,“看着我!零儿!告诉我,你哪里不舒服?”她空茫飘忽的眼神令他忧心。
“二……少主……”
“对!是我!”对她终于回神的瞧向他,君墨澈松了口气的暂时放下心中的大石。方才她的神情,令他怕极了她会以躲入自我封闭的躯壳中,来逃避现实的一切!
“别吓我,零儿……别吓我……”他紧紧的抱住她益发瘦弱的娇躯,生怕一个放松她便会消失般。
“唔……痛……”水飘零细弱的呻吟声,从君墨澈的怀中传出。
低头见到水飘零痛皱的眉头,君墨澈慌忙放松紧圈住她的手臂,他不禁暗暗责怪自己的粗心大意。
他居然忘了她背上的刀伤未愈,竟还这么忘我的使力搂抱她!
“你的手……会很痛吗?”他突地轻触上她手腕上扎缚的白绸巾,那里有着一道道放血所留下的新旧伤痕。
“不……不会!”她会忍的,即使真的痛,她也会为了他而忍住!毕竟,伤的人不是只有她呀!
“那……你的身体!有哪里不适吗?”他关切地询问,因为昨日他们才刚放过血,他很怕她的身子撑不住。
“没有,我没事的,二少主!”水飘零说着,微微发白的小脸上努力的朝他扯出一抹淡笑。
“嗯……你想喝水是吧?来,你坐着。”君墨澈对她的话只是扬了扬眉峰,他知道她是在安慰他!但即便自己压根儿不信她的说辞,他也不与她争辩。因为她身子太弱,他不想她费力与他辩驳。
逢自将她抱坐到床上,君墨澈亲自倒了杯茶水喂她。
“谢……谢谢……”就着他捧着的水杯饮了几口后,水飘零半倚着床柱稍作喘息。一会儿抬起头来,她瞧见君墨澈正简单的清理地上的碎片,不由得怔怔的对着他的身影出神起来。
他真的不一样了……和以前的感觉已经有了明显的差距!
现在的他,清逸俊朗,而且与往昔的阴弱气息,揉合出一股独特的飘逸感!看着他从刚才进门来的一举一动,她真的肯定,一直以来需要她保护的二少主,从此不再需要什么护卫了!
“在想什么?”君墨澈出其不意的坐到她身侧,不甚君子的在她颊畔偷了个香。
“啊……”水飘零惊呼一声回神,双颊跟着染上一抹羞红。
“刚刚你在想什么?看你这么出神。”
“呃……我……我在想……”
“嗯?”
“我想……看到二少主终于实现堡主和堡主夫人的愿望,我替他们感到高兴。”
“我爹娘的愿望?什么愿望?我怎么不知道?”君墨澈的脸庞浮现一丝诧异,他不明白水飘零话中的意思。
“堡主和堡主夫人的最大愿望,就是希望二少主能一辈子身体健康!现下二少主已经办到了,所以我才说二少主实现了堡主和堡主夫人的愿望。”
君墨澈神情黯了黯,屠哑地喃道:“我夺走了属于你的一切,这一点都不值得高兴。”
“不!二少主别这么说!您毕竟是为了救我,请您切莫如此自责!”
“你不明白我心中的痛!”君墨澈沉声地道,那种牺牲挚爱的痛苦……
水飘零摇了摇头,她是不明白,也不太想明白,“二少主,您身上背负着太多人的希望,若今天我所失去的,可以换回您的安好,我真的没有任何遗憾!真的!”
紧握住双拳,一股激越的情绪在君墨澈胸臆间翻腾,他一直都不怀疑她愿意为他牺牲所有的深刻感情!只是,乍闻她亲口道出这项事实……仍是狠狠的揪疼了他的心!
“二少主……”
“嗯?怎么了?”君墨澈低下头,手指轻柔的为她撩去颊边的发丝。
“我……想到外面走走。”
“不好!”水飘零的请求遭到君墨澈立即的驳回。
“一下子就好了,求求你……”她已经在床上躺好久了,虽说是为了养伤,但一直受限在这个房间里,她真的快要被闷坏了。
“零儿,你的身体还太虚弱,万一到外头不小心着凉可就糟了!听我的话,等过一阵子你身体好些,我再带你出去,好吗?”君墨澈耐心的柔声抚慰。
“可是……”
“零儿——”见她尚欲答辩,君墨澈面色微凛的低声轻喝。
他知道这些日子来将她闷坏了,他也想过带她出去散散心,但她的体弱却让他不敢冒任何危险。
然而,当看到水飘零因被他严声拒绝而一脸失望委屈时,他执意的坚持开始动摇……
“这样吧,我抱你到前头的中庭坐一会儿,好吗?”他提出了个折衷的办法。
“真的?!我可以……”水飘零原本黯然的小脸蓦地发亮。
“嗯!不过只有一会儿!”君墨澈笑着抱起她,见她露出喜悦的神色,他的心情也跟着转好。
lyt lyt lyt
来到中庭,君墨澈将水飘零安置在凉亭下的长椅上,并解下他身上的披风,细心的为她覆上。
“这……”水飘零见状,下意识的反射动作便欲脱下他的衣裳。
“你若脱下来的话,我这就带你回房了。”他轻易的握住她不安分的柔菱,一眼看穿了她的意图。
果然,水飘零乖乖的垂下双肩,“可是……这样你会冷……”
他会冷?君墨澈闻言不禁失笑,“放心,零儿,我的身体很好,一点都不冷。”
被他一提醒她才想起来,现在他们两人的情况和从前是刚好相反的,现在弱不禁风的是她而不是他,需要时时担心受寒的也是她,而非他了!水飘零不觉露出一抹苦笑。
“咦?墨澈!”
“澈哥哥!”
罗云行兄妹恰巧经过中庭,瞧见亭子里的两人。
“你的身子……好些了吗?”罗云行举步来到水飘零面前,微低下头关怀地问道。
“我……”
“零儿的身子目前仍很虚弱。”君墨澈从容不迫的代替水飘零回答,并伸手占有性的环住她纤秀的肩头。
对于君墨澈宣示性的举动,罗云行自是看在眼里,看来好友八成是对自己太过亲近佳人而心生不满了!
看他这模样,他还真想小小戏弄好友一番!毕竟能让事事端着一脸云淡风清的君墨澈表现出吃味,可不是三天两头就看得到的!
不过……转而瞧见好友怀中一脸苍白气虚的佳人,罗云行也不禁失了捉弄的兴致。
“我说墨澈,既然水护卫的身子仍这么虚弱,你还带着她出来吹风?这可真是你的不对了!”罗云行故意语带轻松地道,试图淡去心中对眼前佳人所生出的不舍。
“不……不是这样的!”水飘零急忙出声辩解,“罗少门主,您误……误会二少主了!是我不听二少主的劝,执意……要出门的。”
乍见来到他们面前的罗氏兄妹,水飘零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尤其是在见到罗云行身旁一脸明媚娇俏的罗馨蕊,更是让她想起了已好一段时日不曾被她忆起的事实——她,罗馨蕊,是二少主心底真正渴望的人!
“水护卫,你别这么激动,很伤身的!”罗云行可不愿自己的一个小玩笑,耗损她所剩不多的元气,瞧!这会墨澈已很不高兴的斜睨他了,“我相信你就是了,你奠紧张。”
“嗯……”水飘零淡淡低应一声,丝毫没有察觉出两个大男人间的波涛汹涌。
“不舒服吗?零儿?”君墨澈敏锐的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心不在焉。
“没……没有啊。”不愿让他发觉她的黯然,她强自镇定的仰头对他笑了笑。
“真的?”他知道她又有事瞒着他了。
“唉呀!澈哥哥!我看水护卫只是身体虚了点,多休息几天就好了呀!没什么大碍的啦!你别总是这么忧虑嘛!”一直被冷落一旁的罗馨蕊此刻再也忍不住地围着君墨澈喳呼起来。
“馨蕊——”罗云行轻喝了一声,对自己妹子的“不识相”感到很是无奈。
“哥,你别对我那么大声,人家又没说错话,对吧?澈哥哥?”罗馨蕊转而巧笑嫣然的望向君墨澈。
“嗯。”君墨澈对她回以淡淡的一笑,不置可否。他知道云行这妹子向来就极为小孩心性,任性了点但并无恶意。
可这方的水飘零感受可就大相径庭了,见到君墨澈对罗馨蕊蒙不吝惜的笑容,加上罗馨蕊言谈间娇俏而不自觉的攀住君墨澈的手臂,整个情形看在她眼里,十足是一对有情人眉目传情的画面!这使得她整颗心顿时拧了起来
“零儿?!”突然弯下背脊的水飘零,令君墨澈紧张的蹲下身,正欲伸手查探,却冷不防地被她只手用力推开。
“零儿!”君墨澈愕然的看向挣脱他怀抱、踉跄着倒退数步的水飘零。“你怎么了?零儿?”他不明就里的趋前,欲扶住她抖若秋风的身躯。
“别……别过来,我没事,别过来……”水飘零纤细的身子步履不稳的摇晃了一下,狼狈的制止君墨澈的接近。
“零儿?”
君墨澈拔高的音量陡地穿透水飘零狂乱的思绪,猛一抬头,她对上了他蹙起眉锋的面容,瞬间,些许理智重新回到她的脑海。
她……她在做什么呀?比刚刚……对君墨澈大喊大叫的?她竟对他做出这么无礼的举动?她怎么可以……
一意识到她方才在众人面前忘形冲动的举止,羞愧与难堪之情顿时爬上她的脸颊,“对……对不起,我失态了……对不起!”她慌张的朝君墨澈一福身,随即像是逃避什么可怕的猛兽般,摇摇晃晃的转身急奔回厢房。
“零儿——小心——”
就当水飘零跑得太过急切,差点因一个步于不稳而跌倒时,由后头追上的君墨澈在千钧一发之际,长臂一伸,适时的将她搂抱而起。
望着君墨澈径自抱着水飘零远去的颀长身形,罗馨蕊不满地努努嘴——
“什么嘛!澈哥哥居然就这样走开了!人家都已经来了这么多天,可他连一天都没有陪我玩过!以前就算他再忙,至少也都还会陪着人家到处走走的啊!”
“馨蕊,水护卫为了保护你的澈哥哥而伤得很重,所以他现在必须花很多时间照顾水护卫,没有时间陪你玩,你别这么责怪他!”罗云行对自家妹子婉言解释道。
“可水护卫向来都很健康啊!没病没痛的,又有一身功夫,就算生重病也一定是过几天就会好了的嘛!澈哥哥干嘛这么担心,真是的!”罗馨蕊非常不以为然。
罗云行对妹子天真的一番抱怨,只能苦笑以对,她不明白墨澈和水飘零之间暗藏的情愫,当然能说得如此简单潇洒。
“算了!不陪就不陪,我自己玩去!”
罗馨蕊随便的丢下话,便往另一头跑开去,那一蹦一跳兴高采烈的身影,舍身上绚丽轻软的衣袖裙摆飘荡了起来,仿若一只轻灵飞舞的彩蝶般。
唉!这小妮子……没大没小的,真是宠坏她了!罗云行看着妹子离开,不觉苦笑的在心中唉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