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善这个人非常辜负他名字里的这个『善』字,他的小奸小恶使得他被所有认识他的人在背后一致唾弃;至于文雍熙和他三位好友则是连提起他的名字都觉得有辱自己的嘴巴,因此他们通常都用『那家伙』、『那个杂碎』、『那只狐狸』来作为童善的代称。
薛无瑕说他什么来着?武功深不可测?他暗暗吸气,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想大笑一场的冲动。他印象中的童善可不是这样的,这家伙除了会说一句『给我打』,或者是『给我狠狠的打』之外,他实在想不起在哪个他们暗中出手教训他的场合曾见他出过一招半式,若说这家伙其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本领,那应该就是他那令人佩服的见风转舵的本事了;他可以在上一刻对你横眉竖眼要打要杀,下一刻却又对你又跪又拜的称兄道弟。
这家伙是天生的狐狸,他很懂得什么时候该伪装自己,什么时候又该毫不留情地把你一口吞下。
现在他对薛老爷表现出一副精明、机警、对什么事都胸有成竹的模样,而这恰好是他真实个性的相反写照。文雍熙在一旁暗中窃笑,他倒要看看这个被大家形容成比垃圾还不如的男人,此刻装出这副谦恭有礼,温和儒雅的模样来薛府是要做些什么?
一阵寒暄过后,薛老爷把他召到童善面前,将他介绍给童善。
"这是我们府中新进的一名长工,名叫薛文,我瞧他挺忠厚老实的,今天就由他来伺候你吧!"
"谢谢姨丈。"童善向薛老爷躬身道谢之后,用那双狐狸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麻烦你,抬起头来。"
他抬起头来让童善正视自己的脸。他不认为这个家伙会认出自己,向来眼高于顶又过份自信的他最多觉得自己长得很像某个他曾见过面的公子罢了。
"咦?"他挥开折扇,挑起一边眉毛疑惑地思索着。"我怎么、怎么看着你有点眼熟呢?"
他用略显笨拙的表情回道:
"表少爷真是爱跟小的开玩笑,小的出身寒微,一辈子部在当人家的长工,像表少爷这么尊贵的人,小的根本没有机会认识,表少爷又怎么会对小的感到眼熟呢?"
童善抚着下巴,得意地扯着嘴角笑了起来。"说的也是,我怎么可能会认识一个低贱的长工呢?一定是我南来北往的做生意,看了太多的人,所以觉得你长得很像某个我曾见过的人吧!"
"是是是,表少爷说的极是。"果然,人身猪脑袋,还是一只很会睁眼说瞎话的猪。打从他知道童善这个人以来,除了吃喝嫖赌,横行乡里之外,可没听说他做过半件正经事,南来北往做生意?指的应该是在各个娼户里与南来北往的妓女们『做生意』吧!
"童善啊,我们都是自己人,姨丈也就不跟你见外了,姨丈还要到古董铺去看样东西,等会儿你就让薛文领你到处走走,一切就当作跟你在家时一样,别太拘束了。"
薛老爷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出门,童善一直送到大门口。
看得出来,薛老爷对古董的兴趣要比听童善的丰功伟业大得多了,他曾试图忍住好几个几乎打出来的呵欠,都被眼尖的薛文发现了。
目送薛老爷的轿子远去之后,童善立刻露出了狡狯阴森的脸孔,他面向薛文,冷冷地道:
"以一个长工来说,我总觉得你的五官未免世长得太端正了些。"
正思索者不知该如何回答他这句是敌非友的问话时,薛管家的脸选了一个非常好的时机,讨好地凑进童善的脸边。
"我也是这么觉得,表少爷,我一见他这张脸就讨厌,偏偏老爷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对这个家伙似乎特别喜爱。"
"我有问你话吗?"童善斜眼瞪他,毫不客气地泼了老管家一盆冷水,弄得他非常尴尬。
对了对了,就是这样,薛文在心中愉快地想着。童善这种难以讨好的性格让他觉得在追薛无瑕小姐的这件事上,他根本不堪一击,这家伙总是在应该收买人心的时候表现得太过趾高气昂,不屑一顾。
"薛文,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点带我到我表妹那儿去!"他命令式的语气自然且高傲,彷佛这是他家一样。
*****
薛无瑕很优雅地坐在凉亭里,由这一大片专属于她的花园以及山水造景可以看出薛老爷以及夫人对她的宠爱。
红绢站在她背后替她煽风,她漂亮的脸蛋看来有些忧愁,美丽的双眼心事重重地看着前方。
"表妹,无瑕表妹,我来看妳了!"
原本在前路带领的薛文厌恶地皱起眉头,瞪着猴急超前的童善背影,这么大声嚷嚷做什么?在这座宁静的花园里他吵得跟只公鸡似的。
"咦?是薛文耶!"
红绢讶异又兴奋的声音拉回薛无瑕远游的神智,那双眼睛顿时一亮。
"啊,我正在想你呢!"她情不自禁地喊着,同时起身,带着浅浅的笑容迎向他们。
"想我?无瑕表妹妳这么说我实在是……"童善受宠若惊的表情在薛无瑕视若无睹地穿过他走向身后的薛文时瞬间变成难看的死灰色。
"我正在想你之前跟我说的故事,你是否愿意再为我讲述一些呢?"她早就想去找他了,但是又怕有失自己小姐的身分。
这次受宠若惊的换成是薛文了。
"当然……"
"当然不可以!"童善凶恶地打断了他,同时轻蔑地瞪了薛文一眼之后转向薛无瑕,讨好地劝道:"无瑕表妹,妳应该重视自己的身分,他只是一个低贱的下人,妳一个千金小姐怎么可以随便开口跟他讲话呢?"
"咦?是表哥啊,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有看到你。"天真的薛无瑕完全不会掩饰自己吃惊的表情。
童善的眼神由轻蔑转为受伤;薛文则暗中窃喜,看来薛无瑕对他表哥的感情就跟她现在表现出来的一样,既冷淡又忽略,他心中存有的小小担忧此刻已经一扫而空。
"对了表哥,这个给你。"她从怀中掏出一条手绢塞给童善。
童善摊开一看,感动得几乎落泪。
"啊,表妹妳把亲手绣的手绢送给我,原来表妹妳对我是这么的……"
"记得帮我交给姨妈喔!"薛无瑕笑着说。"我花了三天时间绣出来的。"
原来如此,是送给她姨妈的,薛文至此完全松了一口气。
童善现在的表情比吞了一只苍蝇还要难看。
不同于对待童善的冷淡,薛无瑕看着薛文的表情定完全藏不住的热切。
"薛文,你来得刚好,我正闷得慌呢,你今天一定要再跟我讲些其它的故事,
我迫不及待地想听呢!"她拉着薛文,往凉亭走去,一边吩咐红绢。"红绢,赶快去泡茶。"
"小姐,这不太好吧,我只是一个下人……"虽然这么推托,但心里其实乐极了,看来薛无瑕见到他比见到自己的表哥还要高兴,这说明什么?说明童善果然是不堪一击。
"表妹,表妹,表妹!"不甘被冷落的童善跟在后面,试了好几次才让薛无瑕的注意力重回他身上。
"啊!对了,红绢,顺便泡一杯茶出来给表哥喝。"她朝里面喊着,那样子像是刚刚才想起原来她身边还有个表哥。
顺、顺便?深受打击的童善在呆了一呆之后,眼睛危险地瞇起,他决定拿出薛家表少爷的身分,阻止这种荒谬的情形继续下去。
"慢着!"他尖厉又充满威严的语气把他们两人吓了一跳,他上前把薛无瑕的手从薛文的手中抢回来,一张脸恶狠狠地盯着薛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薛文你是薛府的长工吧?"
"是的,表少爷。"他恭敬地答。
其实文雍熙很想直接上前点了童善的穴,让他昏睡一会儿,这样他就可以尽情地跟薛无瑕谈论有关他冒险犯难精采刺激的事情了。
"一个下人怎能如此不知进退呢?"童善粗吼了起来,把他努力维持的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形象都给抛弃了。"倒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嘛!嗯?居然敢走在我的前面,究竟你是表少爷还是我是表少爷?是我要来找无瑕还是你要来找无瑕?"
"你好无礼喔,表哥。"薛无瑕十分厌恶地皱起了眉。"你怎么可以对我们家的长工大呼小叫呢?你的温和、你的有礼、你的宽容都到哪儿去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是啊,我也觉得表少爷不是这样的人,最起码他刚刚在老爷面前就的确是小姐你刚刚所形容的那个样子耶。"薛文老实地补充道。
"啊?这……这个……"童善一时语塞,宛如硬吞下了一大口苍蝇,暂时说不出话来。
"你自己决定吧,表哥。我很欢迎你到我们家来看我,但是如果你要像刚刚那样动不动就拉长了脖子大吼大叫的话,那么你还是不要来看我的好。"薛无瑕难得以强悍的语气道。
从末见过薛无瑕这种态度的童善似乎被吓到了,他很聪明地立刻恢复了他『原来』温和有礼的态度。
"是我失礼,表妹,都怪我一时情急,妳也知道我的个性不是这样的,如妳所说,我是个温和有礼、对长辈谦恭、对下人体恤的人,我刚刚之所以会那么大声,纯粹是担心表妹妳的名誉受损。毕竟跟一个长工,尤其堤长得眉清目秀,外表跟我不相上下的长工靠得太近,要是被那些三姑六婆看见了,恐怕会招来一些对表妹不利的蜚短流长呢。"他把这番话说得十分诚恳,表情也由狰狞变得十分优雅。
薛文挑了挑眉,多日不见,童善睁眼说瞎话的功夫是益见精纯了,与他不相上下的眉清目秀?真亏他说得出来。
"三姑六婆?蜚短流长?"薛无瑕重复着这些话,然后咯咯娇笑了起来。"表哥你真是想太多了,我只是对薛文那天讲的事情很有兴趣,表哥你也应该一起来听听,你就会知道那是多么的有趣了……"她对薛文招招手,同时示意他坐在自己的身边。
童善一手将薛文格开,径自坐到薛无瑕身边。"以你的身分应该站在我们两个的身后,不过,看在表妹的份上,容许你──坐在我们的对面。"
该死的童善!薛文在心里咒骂着。
"坐在对面好,这样我就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说故事时的表情,你知道,有时说故事人的表情是比故事本身要来的动人的。"薛无瑕显然对童善这样的安排感到很满意。
薛文一听,立刻换上欣喜的表情,满意地在薛无瑕对面坐下。可不是吗?听故事的人痴迷的表情,对说故事的人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鼓励呢!
"是吗?那么我应该跟他换个位子。你起来,你还是站在我身后吧!"
被拉着后领站起来的薛文勉强忍住反手扣住他的冲动,他此刻不能表示任何意见,他现在扮演的是一个老实的长工,那么他就得听从比他阶级高的人的命令,虽然他真的很想揪起童善的衣领将他痛扁一顿。
"你这是在做什么?表哥。"薛无瑕不满地问。
"表妹,我一直知道妳对于身怀绝技的人有一份特殊的崇拜,我不希望妳对于这极人存有太多的幻想,所以我平常不太喜欢跟妳讲述关于我铲奸锄恶,惩罚一些危害乡里败类的事情,不过表妹既然喜欢听,那表哥我就破例讲一两个给妳听好了。"他把自己说得像是个深藏不露、乐善好施又十分谦虚的人。
"真有那样的事情吗?"薛文站在他身后假装傻傻地问着。"关于表少爷曾经处罚过败类的事情。"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倒是个经常被处罚的败类。
"我必须很客气地再提醒你一次,薛文。"他扭头,斜眼看着双手部藏在袖中的薛文。"你是个长工,你应该举止得宜而且很适切地表现出一个长工应有的态度,譬如说现在,主人没有问你话你就不应该插嘴,这点规矩你到底懂不懂啊?"后面那几个字几乎可以算是咬牙切齿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红绢把端来的茶给了他们每人一碗,当然包括薛文,然后很理所当然地坐在薛无瑕身边。"我知道表少爷会点功夫,却从来没听说过表少爷有什么见义勇为的行为。"她对童善这个人的看法可不像迷糊的薛无瑕小姐那样完全被他所表现的以及他所述说的给蒙蔽,她比薛无瑕精明些,她如道这个表少爷或许会点什么,但绝不像他自己所描述的那样厉害。
"妳知道什么?我这个人一向很谦虚,我说过的,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做到『为善不欲人知』这点,这是我对自己的坚持,这样说起来在这方面我还真是有点固执。"
薛无瑕用眼神微笑,含蓄地啜了一口茶;红绢不以为然地将眼光瞥向别处;薛文则是很艰难地抑制自己想把他一拳挥上天的冲动。
"那就请表哥开始吧!"僻无瑕客气地道。
*****
太阳从原本的照在凉亭顶端转而斜射入凉亭。
薛无瑕得靠着不断喝茶才能让自己的眼皮优雅地继续张开,红绢则老实不客气地做她的替秋大梦去了,一旁的薛文早已忍不住地打了上百个呵欠。
"妳知道,我的武功是很不得了的,我有好几位高深莫测的师父,还拥有最上乘的轻功,我能飞檐走壁,更能伤人于无形……"
"关于这一点,表哥你已经重复了很多遍了。"薛无瑕终于忍不住很委婉地提醒他。
这个故事的开端实在是人冗长了,对于无关紧要的细节童善做了巨细靡遗的描述,最引人入胜的重点却一个字都还没提到。
"关于茶楼的地形,你所喝茶的那个房间,那个茶楼老板的长相,以及他的伙计们乃至于一些渴望与你认识,你却坚持保持君子之交淡如水的那些官显贵们,我想我都已经从你一再的描述中知道得很清楚了,你能不能干脆跟我们说说,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把在茶楼调戏卖唱女的那个败类给打发走的呢?"
"说到这个,就不能不提到庄记布行的老板,那个势利眼的庄老板,虽然一肚子肥油,但是他的布庄可大了,他有着各式各样的布料,有大食的,波斯的……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庄老板刚好知道我在楼上喝茶,也知道我一直是个深藏不露的人,于是他打算上来请求我出手严惩那几个恶徒。但是表妹妳知道,我的武功是很不得了的,我得到好几位高深莫测师父的真传,我又拥有最上乘的轻功,说到我的轻功,就不得不提到我一直不想在众人面前显露的蜻蜒点水……"
薛无瑕又喝了一口茶,她似乎也知道了这个关于武功高深莫测的表哥,严惩狂徒恶霸的故事,其结局很显然的就是没有结局,所以她的表情已逐渐无法维持一贯的优雅。
"让我来猜测一下表少爷最后是用什么方法严惩那个恶徒的好了。"打了好几个呵欠的薛文决定将大家从这场折磨中解救出来。
"什么方法?"他的一句话立刻引起了薛无瑕极大的兴趣。
"他只用两根筷子就结束了这整件事。"
"两根筷子?怎么做到的?"这是红绢的声音,她是被薛文充满磁性的声音唤醒的。
"表少爷将他正在食用的两根筷子从他的雅房窗口往楼下射去,两根都深入桌面,足足有这么深。"他用两手比出一段让人吃惊的深度。"一根就插在那个恶徒企图伸向卖唱女的脏手前面;另一根则在那个恶徒准备跟着行动的另一只手上面,然后从雅房传来表少爷低沉的警告声……"
"他怎么说的?"薛无瑕和红绢几乎异口同声。
"『下一次,这两根筷子就不会只是插在桌面上。』表少爷,我说得对吧?"他笑着问。
"当然,我一向都是这样说的。"奇怪,这句话相当耳熟呢,在什么地方某人曾跟他这么说过呢?
"啊,真是太有魄力的一句话了!想不到耶,真不像表少爷会说的话。"红绢的语气包含的是更多的嘲笑。
童善从鼻孔里冷哼。
"哼,我让妳意想不到的事情可多了。"
薛文的这一段结尾虽短,却深具吸引力,比起之前童善念经般的翻来覆去实在是精采太多了。薛无瑕的眼神异样地闪烁着,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对面倚着栏杆随便站着的薛文,似乎想问些什么,最后她低头摆弄着她手中的茶杯。
"表妹,妳知道我这个人其实是很谦虚的,我做过很多类似这样的事,而我一向不喜欢把这种事情拿出来炫耀,毕竟那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而我几乎每两三天就是做一次这种事,妳知道,我的武功是很了不起的,我的师父都很高深莫测,他们经常告诫我……"他的声音忽然停止,因为薛无瑕正抬起脸,她的表情看起来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说的这件事应该是你的公子做的吧?"
"咦?什么?什么公子?"童善摸不着头绪地问,很快他便发现薛无瑕的目光是略过他直接看向身后的薛文,他不禁当场气结。
"我不明白小姐的意思。"他看着地板闪躲着这个话题,因为他并不想正视薛无瑕的眼,他知道她语气里的崇拜意味着什么,这令他感到很不是滋味,那完全是针对另外一个人而发的──他所对她讲述的真正的自己。而这样的结果完全背离了自己当初的设定。
"你不用明白,我自己明白就好了。"说完,她神秘地笑了。
"表妹,你们在说什么啊?什么公子?"受不了一再被忽略,童善不得不再问了一次。
"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她眼神一亮,似乎想起了某件重要的事情。"表哥,也许你也认识这位喜欢行侠仗义的公子,你也经常在江湖上走动的不是吗?"
童善的精神回来了,他是很想装得很谦虚,偏偏他一开口就往自夸自擂的方向走。
"表妹,妳必须说得更清楚些,妳知道,我是个阅历丰富的人,我南来北往到处行走,当然认识各式各样的人……"
"就是薛文之前服侍的那个公子,他也跟表哥一样,武功高深莫测,喜欢暗中出手教训一此市井无赖。"
薛文暗中皱眉,童善哪配跟他并列?他是武功高深莫测,而童善呢,正是那位他经常出手教训的无赖。
"是吗?"童善斜眼看他,突然问了一个很唐突的问题:"既然你有公子,为什么还会到这儿来当薛府的长工呢?那你之前那位公子怎么了?"
这正是薛无瑕一直想问的,她比较有兴趣的是后面那一句。
"这个……嗯……他……因为……因为家里临时遭遇重大变故……所以……"
他被童善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支支吾吾,从来没有如此语塞的他,实在很想拿童善的头去撞凉亭的柱子。
"啊,原来是这样,家道中落了……"薛无瑕很快地替他补上这句,而且完全不怀疑地就相信了。这位喜爱行侠仗义的公子,他可怜的遭遇立刻引起薛无瑕丰富的同情心。
"真是值得同情。"红绢托着腮道。
"是值得同情。"童善不怎么真心地附和着。"不过我所不明白的是,既然你家公子……我们姑且相信他真的是家道中落好了,为什么你没有继续留在他身边呢?"他顿了一下,换上另一种尖酸的口气。"做为一个下人,不能与主人同甘共苦,你的忠诚度值得怀疑。"
"你这样说真的是太失礼了,表哥。"不用薛文开口,薛无瑕急切地替他辩解:"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继续活下去的,薛文这样做没什么不对!"
薛无瑕的义愤填膺让文雍熙感觉到一阵辛福,虽然表面上他装得一脸无辜。
"而且,你怎么知道薛文到我们家来做长工不是为了帮助那位公子呢?"她激动的神情忽然收敛,以一种十分感动的表情看着薛文。"我猜对了是吗?你会来我们家当长工的确是为了帮助那位公子是吗?不,你别急着否认,不承认也没有关系,我知道,我都知道的,啊!这真是离奇又令人感动的故事啊……"
"的确很令人感动。"红绢拼命点着头,眼底甚至夸张地悬着两滴泪水。
事情的发展似乎愈来愈离谱了,他十分懊恼地想着,同时开始担心这种失控的局面到时该怎么收拾?现在他只能沉默,当然他知道他的沉默在薛无瑕看来等同于默认,但是现在他就算否认也没有用,这位小姐显然比较相信她自已,并且执着于自已的推测。
"所以我说无虾表妹妳实在是人天真了。"童善十分的不以为然。"当然,这不能怪妳,表妹一向深居简出,妳自然不会了解江湖的险恶,以及人心的险恶。"
"这跟江湖、人心有什么关系?"薛无瑕问。
"是啊?有什么关系?"红绢也问。
童善用斜眼轻蔑地看了看薛文,再转头过来对薛无瑕道:
"这种煽情的把戏是骗不了我这个江湖阅历丰富的人的,他说他家公子家道中落,他怎么可能有机会家道中落?如果他真的跟我一样武功高强的话,大可以到其他富贵人家家里去借点什么来弥补啊,这很容易办到的。"
他认真的表情引来薛无瑕一阵强烈的皱眉与抗议。站在他身后的薛文则是有一股按捺不住的冲动,他真的很想把童善的脑袋剖开来看看,里面到底是装了什么才能导致他有如此荒谬可笑,又卑鄙无耻的想法呢?
"表哥!这真的是太失礼了!"薛无瑕激动地嚷着。
"这听起来就像是表少爷会去做的事。"红绢不冷不热地嘲讽。
"我相信。"薛文附和地点头。
"你说什么?"不敢对红绢粗吼的童善对薛文可就不会客气了。
"我说了什么吗?我什么也没说啊!"
"表哥,你不要再为难薛文了。"薛无瑕站了起来,走向薛文,看着他的眼神不同以往。"他的确是个忠心耿耿的人,难怪我爹会特别疼爱他,他一定是从薛文身上看出属于一个忠诚仆人的特质了。"她稍顿,换上另一种语气。"薛文,我应该叫我爹把你调过来为我整理花圃,这样我就有机会多听你讲述一些关于你家公子的事了……"
面对薛无瑕的热情,薛文错愕的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这真的很令人苦恼,本来希望投其所好的说些以前的事情来吸引她对自己的注意力,没想到适得其反,事情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薛无瑕显然对于他口中所描述的那位公子比对眼前的他要感兴趣多了。
童善像一只惹人厌的苍蝇,急忙扑过来挡在他们两人之间,并且以夸张的口吻大声疾呼。
"江湖险恶,人心险恶,表妹妳千万不可这么做,万一这家伙根本是他以前的公子派来接近妳的呢?说不定他家公子对妳根本就怀有不轨的企图!"
"是这样更好……"她害羞地甜笑,以近乎耳语的声音这么说。
以薛文的功力当然可以清楚的听见这句耳语,他暗暗皱眉,同时觉得头非常非常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