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在这儿。”
“萱萱,”原来她坐在一棵冬青树下,难怪极目望去,会瞧不见她小小的身影。“你在这里做什么?”
“编花环。”
楚楚蹲下来,果然看见她手中有一个用长茎野花编结起来的花环,虽然算不上精致,却朴拙可爱。“好漂亮。”
“真的吗?娘真的觉得漂亮?”
“当然是真的。”
思萱立刻双手奉上。“送给您。”
“送给我?”楚楚愕然。“但是你编得这么辛苦,我怎么可以坐享其成?”
“坐享其成?”思萱侧了侧她流着双髻的头,显然不太明白何谓“坐享其成”,也不想搞懂,继续把花环往她手中一塞道:“子龙叔叔说这花只有这里有,等我们回到凉州去,就找不到了,所以找才趁娘收拾行李时,过来找、摘和编,为的就是想赶在回去之前,把它送给您。”
小女孩的心意令她感动,这下楚楚再没有拒绝,马上接过来,并载到她今日正好没有梳髻、只用一丝方巾束在后头的发上。“好看吗?”
“好看极了。”她跳起来拍手说。
“过来,让娘香一个。”楚楚忍不住将她抱进怀中,在她的粉颊上重重亲了一下。
“我也要亲娘。”思萱咯咯笑着,也在楚楚的面庞上印下好几个响吻,直到身旁传来一个声音,才打断了她们俩的嬉戏。
“思萱,你是不是早上没吃饭,所以现在才想拿你娘的脸当饼啃呀?”
“子龙叔叔!”思萱忙放开楚楚,有些不好意思的唤道。
楚楚也起身屈膝道:“赵太守。”
“应姑娘,如果你不嫌弃,就和炽涛一起唤我子龙,叫太守,我听了实在不习惯。”
“那怎么成?”
“不然……”赵云想了一下。“称中郎将好了,总之叫什么,都好过太守。”
“看来中郎将真如迎柏所言,爱沙场胜过文案。”
“好说,好说;”赵云沉吟半晌,仿佛在考虑什么,接着就弯腰对思萱说:“思萱,叔叔厨房里有你最爱吃的玉兔饺,想不想尝尝啊?”
“娘?”思萱第一个反应,便是仰头问楚楚。
看得出来她很想马上就过去吃,再加上楚楚感觉到赵云此举似乎有意支开思萱,便微笑道:“去吧,吃前记得洗净双手,还有该向谁说谢谢?”
“子龙叔叔,谢谢,赶明儿个我们再见面时,我一定不忘带酒来送给您喝。”
赵云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却说:“只要思萱永远这么快乐,就是送给叔叔最好的礼物了,酒啊,我看还是送给你翼德伯父,比较恰当。”
“只要三伯父不喝过量,那也好;”思萱活像个小大人般说:“那我吃玉兔饺去了。娘,待会儿……?”
“你慢慢吃,我就在这儿等你。”
得到她的允诺后,思萱才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开去,留下一同目送她的楚楚和赵云。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懂事了,善解人意到教人有时都难免为她心疼起来。”楚楚回首看着器宇昂轩的赵云说:“翼德伯父,就是张飞中郎将吧。”
“你晓得我们这里的几位猛将?”赵云似乎有些讶异。
“也就只知道刘使君、关将军、张飞中郎将、诸葛先生和你这几位而已,不过我见过张飞中郎将的一手好字,所以对他的印象也就特别深刻一些。”
“翼德的字确实苍劲有力,但炽涛的字亦不遑多让呢,”赵云一转,就将话题转到他想与楚楚谈论的重点上。“你一定深有同感吧。”
他一手好字,楚楚自然见过,但却不愿多谈,便只说:“我们刚认识不到半年,并没有太多机会见到他的字。”
“对,你们是在去年底赤壁——乌林一役中,因思萱的走失才认识的,但说来奇怪,我却若有一种你们似乎认识很久的错觉。”
楚楚听得心头一跳,连忙问:“为什么?”
“我造次了。”
“不,中郎将直言无妨,我亦想听听个中原委。”
“是这样的,你一定也知道当初思萱为什么会只身跑到吴营去寻找你吧?”“嗯。”楚楚颔首。“因为迎柏平常都告诉她,她母亲身上有异香,而在出走之前,她正好于无意中听见人家谈论我,就这样找了来;很巧,是不是?”
“你认为纯属巧合?”
“难道不是?”
因为在找回思萱以后,迎柏和他之间曾有过一次深谈,在那一次谈话中,赵云虽然知道了一些事,却也做了不少承诺,所以有些话,对楚楚他便只能点到为止。
“不是,思萱生母的身上并无异香,所谓的香气,我想只不过是她残存的襁褓记忆,但凡幼儿,总认定母亲是香的,后来她丧母失——”
“你说什么?思萱的母亲……死了?”楚楚骇然失声。
“炽涛没有跟你说吗?”赵云也觉得诧异。
“没有,呃,有,”楚楚慌乱答道:“我的意思是,他是跟我提过思萱的母亲已经离开了她,但我却从来也没有想过他所谓的‘离开’,竟是永远无法再见的死别。”
“唉,一车三人,原本是最幸褔快乐的,不料遇到山崩落石,一对相爱至深的男女,便那样跌落山谷,连尸骨都找不到,独留下思萱一人,可怜她那时已经会跑会跳,经此一吓,竟又倒退回爬行,让炽涛足足多操了半年的心。”
楚楚顿感脑中的思绪一片混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原本以为思萱的母亲,是另一个像自己一样被森迎柏遗弃的女人,虽然自己可能曾在五年前见过她;虽然森迎柏去年底与她重逢时,说往事的模样可怜;但她再怎么想,也不曾想到过思萱的母亲竟然会已不在人世。
非但已不在人世间,而且当年发生意外时,陪在她身旁的男人,还显然并非森迎柏。换句话说,她是与丈夫以外的——“中郎将,当时迎柏身在何方?”
“不晓得,我们只晓得他是在益州听到消息,才匆匆赶回来的,唉,说来也不知该算幸或不幸,原本他们是约好要一起出游的,就是左等不到,右等不来炽涛,思萱他们才会死心先行,不料……”
是他的冷落酿就了所有的悲剧吗?所以妻子红杏出墙,所以女儿饱受惊吓,所以……他也与她一样,都已尝过遭人背叛和遗弃的痛苦。
而他现在对自己的宽容与退让,又是不是可以解释为成长的结果、受伤的代价呢?也就是一般人所谓的只有在失去后,才会真正懂得珍棤。
“这一年多来,思萱就靠他一人照顾?”不晓得为什么,楚楚突然想多了解别后的迎柏,越透彻越好。
“嗯,他常说在这世上,思萱只有他,而他也只有思萱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也不会让孩子受他同样受过的罪,吃他同样吃过的苦;大概是因为如此,所以跟一般的父亲相较起来,他对思萱就宠得多、顺得多,非但在家时,尽量时时刻刻都陪着她,就连出外打战,也不例外。”
“原来如此,这么说,有许多人指他在战场上走失了女儿是活该,因为他本来就不应该带思萱到那里去,实在是误会他了。”
“确是如此。”
“我当时也骂过他,为什么他连一句辩解都无?”
“与他再多相处一阵子,你就会明白炽涛生平最不爱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辩解了。他常说:‘相信、喜欢、合意就留下,不然便离开,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就是性格如此独特的一个人,对自己、对别人、对万事万物,总是要求完美,不能做到最好,就宁可全部不要;所以,”赵云突然将话锋一转,又绕回到她的身上。“你可以说你们这次的相遇,是思萱的走失促成的,却也未尝不可以解释成是炽涛多年的憧憬成真,思萱问归问,他大可以纠正,说母亲身上的香味是她的幻想啊,毕竟她渐渐长大,也该学着接受至亲已经死亡,再也不会回来的残酷事实,可是炽涛非但没有这么做,还陆陆续续添油加醋,所以到后来,思萱才会认定天生具有异香之人,便是她母亲,只要能够找到这样的人,她的母亲就会再回来,就可以将那场意外当成一场噩梦,梦醒便算了。”
“难怪……”难怪自己客串跳舞那一夜,被他们吵醒的思萱会惊恐万分的问两人有没有流血?有没有受伤?还有是不是“又”不要她了。
可怜的孩子,对于那场意外,看来她是显然想忘又无法全部忘掉啊!
“什么?”赵云以为自己漏听了她底下的话,赶紧追问道。
“呃,没什么,”那夜迎拍的失态,在之后赵云与诸葛亮与她正式见过面,得知当夜在厅中跳舞的主角,即为救过思萱的应大夫同时,已全部了然,但再重提,总显得迎柏小器,所以后来便成为他们四人之间永不再提的默契,现在楚楚当然也不想破例,便搪塞道:“难怪思萱比一般同龄小孩成熟得多,可是我却不认为这是什么好现象呢。”
“我以前也一直这么想。”
“以前?”楚楚好奇的问他:“现在又为什么会改变想法?”
“因为有你。”赵云由衷的表示:“虽然自去年初以来,炽涛和思萱有彼此为伴,尤其是之前向来独来独往的炽涛,因而好像显得不再那么孤单,但其实我知道他的心底,依然存在着一个无论是功名、利禄、朋友,乃至女儿都填补不了的寂寞空缺,现在有了你,我相信不但是思萱有希望寻回她为了忘却伤恸,而刻意抹杀的那一段记忆,连炽涛,也可能有机会找到他那颗‘火心’。”
“中郎将,”赵云根本不晓得他这一席话,已在她心中掀起怎样的巨浪狂涛,尤其是那句:“你们的相遇,未尝不可以解释成是炽涛多年的憧憬成真。”楚楚到现在,终于也不能不自问:那我的答应回来,又是不是真的仅仅为了不让他去江东,不让他得知桩儿的存在呢?“你对我……根本一无所知。”
“应姑娘,我不相信你是如此狷介拘谨之人,”赵云似乎大感讶异。“乱世之中,吾辈但求把握现在、创造未来,英雄尚且不论出身低,我们一般人又有何过去可谈、要谈?”
楚楚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笑叹:“我现在终于相信你们那位主公,的确具有和曹操及吴侯三分天下的实力了,因为他既有良将如你,又有贤者如诸葛孔明。”
“孔明的睿智,的确不输你们江东百姓引以为傲的那位周郎,但要论良将,主公帐下能人甚多,恐怕还轮不到我出头,你过誉了。”
“与其说我过誉,还不如说是中郎将太谦,楚楚个人以为关将军虽勇猛刚强、忠义两全、世所公认,但骄傲自负,却是他严重的弱点;张飞中郎将嫉恶如仇、颇懂战略、素有‘万人敌’之称,但性急如火,尤其对部下态度粗暴,动不动就鞭打士卒;”侃侃而谈至此,楚楚即因惊觉自己在这里的作客身分,赶紧致歉道:“我信口说来,让中郎将见笑了。”
“不,我正听得入神,还请应姑娘再往下多说一些,也好供我辈做参考。”
赵云甚至微微揖身,恭敬的说。
“唯有中郎将,既能择主而事,不顾生命而忠于职守,去年在曹操大军南下,随你们主公南撤途中,因为乱军与难民相杂,以致刘使君的家眷失散,实际上负有保护他们之特殊任务的你,立刻北返杂乱行列中寻找,便是最好的例证。”
“既然身负重任,就该尽责到底,”赵云对于至今犹受人人称颂的“长板坡救幼主”,似乎从来就不觉得是件大功。“更何况出入于曹军数次,我非但终能救出夫人及幼主,而且全身上下,未受任何重伤,你真以为是靠神助;或我真有异能?”
“不,这一点,我们应该感谢徐庶先生的可人,以及曹操的惜才,对不?”
连这她也都知道?赵云对这名女大夫,不禁愈发觉得有另眼看待的必要。
“是,我也是后来才听人说,当时曹操遥见我七进七出,甚感诧异,立刻向左右人打听起我的来历。”
“中郎将真是勇不可当,徐庶先生见曹操有惊异之色,便问他:‘此将如何?’曹操答称:‘是一员可爱的勇将。’徐庶遂顺势建议应保其生,曹操接受了他的意见,果真下令军中不得放乱箭;能得敌方主帅相惜,中郎将难道不该自傲?”
“纯属侥幸,”赵云依然谦称:“该感谢元直的建言。”
“那也要曹操听得进去才成啊。”知道刘备营中诸将,向来均不齿曹操挟天子以征天下的行为,楚楚也不便再持平赞誉他什么,遂将话题转回到赵云身上。
“刚刚说你忠于职守,其实你非但只知勇往直前,还能处处小心谨慎,懂得观察和防备敌人的诡计,综合你至今的战绩,甚至从来没有吃过一次败仗,即便在敌众我寡的危急情势下,也能转危为安,中郎将,你才是刘军营中,曹、孙两方最需留意的大将啊!”
显然不习惯被人如此称赞的赵云,虽还不至于面红如火,却也霎时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所幸这时两人身旁已多出个拍掌附和的声音:“说的好,说的一点儿也不错。”
“炽涛!”赵云喊道:“什么时候来的?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楚楚正分析得头头是道,别说是你听得出神了,就连我在一旁也深受吸引,当然无暇注意周遭的情况了。”
“我没有说错吧,迎柏。”
这一声“迎柏”完全迥异于以往,不禁让他心中一阵激荡;是感谢自己没有再乱吃飞醋吗?其实刚刚听她说的条理分明,而赵云一脸专注,迎拍的心情依旧难免忐忑,虽说众人皆知楚楚是应他之邀甫来,但她的蕙质兰心、高雅气质和渊博的常识,长此以往,难保不会愈来愈引起其他单身男子,包括赵云在内的注目。
幸好今日自己即要携她及思萱暂返凉州,至少可以完全避开所有他不希望真会发生的可能情况。
“没有,”一个月了,两人相处一个月以来,这还是迎柏首度窥见她心门似有松动的态势,自己心下跟着一松,往日潇洒大方的气度便连带恢复三成,立刻走到她身旁去,傍着她一起面对赵云。“楚楚说的一点儿都不错,你确是栋梁之才。”“瞧你们一搭一唱的,把我捧成什么样子了,我倒觉得应姑娘还是说错了一点。”
“哪一点?”她问他。
“炽涛啊,没有波涛翻涌,我这条‘龙’,恐怕也难以升腾。”
“自家人,她怎好意思称赞,”是赵云那句“你们”为他们缩短了距离,迎柏因而伸手悄悄握住了她的纤纤玉手。“对不对?楚楚。”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握,表面上看起来,绝对不如他那晚强吻她亲昵,但楚楚却有再度与他肌肤相亲的羞涩感,掩不住满面绯红,连声:“对。”也答得几乎轻不可闻。
“‘对’什么?”仿佛又捕捉到往日甜蜜的迎柏,也忍不住再问:“是对,不好意思称赞我,或者对,我们是自家人呢?”
“迎柏!”楚楚既惊骇又娇羞的嗔道,而眼前这个十分爽朗,兼带点霸气的森迎柏,似乎也才是她所最熟悉,也最……怀念的?
在迎柏的凝注及赵云的笑望下,楚楚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幸而有思萱的介入。
“娘,”她先冲入楚楚怀中,再叫迎柏:“爹。”
“这孩子,有了娘之后,就不再稀罕爹了。”迎柏言若有憾的抱怨。
“还有一个人呢,怎么没叫。”瞋了迎柏一眼后,楚楚即提点思萱。
“啊,子龙叔叔,玉兔饺真好吃,我把刚蒸好的那笼全给吃了。”
“真的?”三个大人齐笑开来,赵云则问道:“一笼有八只小玉兔,你还真能吃。”
“当然,多吃一些,才能快快长大。”
“这么想长大?长大,想做什么?”
“做跟娘一样神气的女大夫。”
“哗,好伟大的志向呢。”
这并非思萱第一次表明她的希望,却是楚楚第一次给予肯定的回应。“想当大夫,就得趁早学,免得像我二十一岁才重拾家业,得比别人努力十倍,才勉强追得上;来,下来,”她让思萱下了怀抱,再对两位男士告退。“她吃多了,我回房去弄些药草茶给她喝;迎柏,我行李均已收好,要上路,还是趁早,好吗?”
“好,你先回去,我随后就来。”
赵云一直等到好友收回目送她们远去的眷恋眼光,才对他说:“等你从凉州放完大假回来,是否也该请我们喝喜酒了。”
“但愿如此,”迎柏看着赵云,句句真切。“这一回,我当全力以赴。”
“说得好像是要上战场去似的。”
“你说中了。”
“什么意思?”
“过去在感情约世界中,我一向有些疏离、有些淡漠、有些消极、有些退让,而首度燃起我心中热情的,便是若——不,便是楚楚,但愿藉着与她的重逢,我能扭转一切。”
虽然“重逢”二字,听得赵云有些莫名其妙,但他仍与迎柏把臂祝褔道:“我等你的好消息。”
“不怪我过分注重儿女私情?”
“不重私情,如何兼顾大爱?何况远赴西凉,可不仅仅是为了与应姑娘培养感情而已,军师早有任务交派,不是吗?”
“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赵云笑言:“孔明神机妙算,谁能完全猜透,当然是他自己私下告诉我的,不过想联合马超,恐非易事,你自己耍多多留神,千万珍重。”
“我会的,来,长枪还你。”他展臂扔去,突感一阵刺痛。
接过自己的长枪,透过枪身而来的力道,立刻让赵云觉得不对。“炽涛,你的手伤——”
“这是宿疾,无妨。”他立即插进去打断赵云的关怀说。
“有机会的话,还是找应姑娘帮你看看。”
“再说吧,她也不见得就懂得治。”
这段对话,一直到数日以后,当他们已经能够遥望酒泉都城时,突然再度浮现在迎柏的脑海里。
自己的手疾,她或许真的不会治,但心创呢?恐怕却是非她不足以疗伤止痛的吧。
想到这里,迎柏蓦然反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迎柏?”她有些不解。
“一路辛苦,我们就快到了。”
“我和萱萱累时就进马车里去睡,哪有大半时间都在马上的你辛苦。”
“可是醒时,小萱却都不愿坐进车中,累得你也必须在马上颠簸,实在令我有些过意不去。”
与赵云一席对谈后,对于思萱拒坐马车的心态,楚楚已完全能够明瞭及谅解。
事实上,在累的时候,她还愿意陪同楚楚坐进车中休息,已经算是莫大的进步了,想要克服心理障碍,哪里能够期待三、两日便见功。
“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你毋需过意不去。”她当然不能说她已经晓得他的妻子在与人私奔途中,不幸葬身山谷的事;对于一个男人,尤其是像他这么骄傲的男人来说,那无异于终生难以磨灭的耻辱,唯独期盼时间可以冲淡记忆。
“真的吗?楚楚。”他试探性的将她的手拉到唇边来问道。
呼到她手背上的热气,和他渐渐转为炙热的凝视,在在令她心湖骤起涟漪,如果自己可以敞开胸怀,可以忘怀过去,那么或许他们就真有机会,重新来过。
问题只在于:她究竟愿不愿意而已?
而楚楚这几日来,一再扪心自问,所得的答案虽然并非百分之百的“乐意”,可也不曾有过完全不愿意的念头。
于是迎上他因俯头就她的手心、而必须睇望她的灿亮眼神,楚楚终于坦承了心意:“五年前,你我虽然只相处过两个月,但我率直的个性,你应多少有些了解,若非对你始终难以忘怀,我这次又怎么会找藉口说服自己答应你;迎柏,答应你容易,难的是说服我自己啊!”
迎柏禁不住心内翻搅,立刻将脸埋进她的掌心中,随着不停的亲吻,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楚楚,楚楚……”
从小到大,在今日以前,迎柏几乎从来不曾感谢过苍天,向来只觉天地不仁,但此时此刻,他却在一片暮色苍茫间,诚心诚意拜谢起那份于冥冥之中,安排他与楚楚再度重逢的力量。
这一次,他定要牢牢握住手中的幸褔,这一次,他也好像真能握住手中的幸褔。
“迎柏,你看,”楚楚促他往前看:“大漠日落,果然仍如记忆中美得教人屏息,五年不见,我几乎都快要忘记这景色有多壮丽炫烂了。”
他抬起头来,看的却是她。“缺少了你,我连生命都不再完整,纵有良辰美景,亦均形同虚设。”
楚楚没有再多说什么,光只双手环拢,箍紧他的腰,而迎柏则伸长右手,将她拥入了怀中。
夕阳再美,以前一个人看,总嫌寂寞了些,有时甚至会感觉孤单,可是现在共赏,却只觉得它壮阔、美丽、温馨且静谧。
境由心转,真是一点儿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