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万里武道馆。
“……望非,老师对你的期许一直都很深,你不该待在一个小小的保全公司里埋没自己……。”老迈却洪亮有精神的嗓音自万里馆的客厅里传出。
开口的老先生,正是万里馆的主人康万里,他一身唐装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电话,正在对从前法律系的学生进行游说的行动,丝毫没察觉有人进门。
又在迫害温学长了。
从地检署特侦组回家洗澡换衣服的陆冀盟,一进门就听见大熟人的名字,不用脑袋也能猜出康爸又在进行他的终生司法改革运动。
他待会就要回组里,可没时间被拉进去搅和。陆冀盟想着,尽量将优雅的步伐压缩成无声,想避开雷达,上楼洗澡。
可惜,还没接近楼梯,一道锐利如电的眼眸就扫了过来。
“康爸。”陆冀盟礼貌但不是很甘心的打了个招呼,仍旧想逃,长腿才要举步踏前,耳边就听见康爸故意扬高的嗓音。
“……望非啊,我万里馆教出来的这几个孩子,个个都怪,没有一个要从政,你也知道,改革的势力如果无法向上延伸,基层做得再努力,也是有限度的。”康万里说着,眼神却透过老花眼镜朝在场唯一的“孩子”,射出埋怨的光芒。
这,很明显是冲着他来的。跟在康爸身边这么多年,陆冀盟岂有听不出来的道理。
于情于理,他也该做点回应。
看看手表,剩下二十七分钟就要回地检署。
陆冀盟默默在心中,叹了二十口气之后,走到康爸身边接过电话,准备“间接”把从皮球踢回给学长。
“喂,学长好久不见,我是冀盟,你很久没来万里馆了,有空也来让大家看看。”没时间的关系,陆冀盟平淡的口吻发出一长串的问候,话语间毫无感情,不明所以的人,恐怕会以为他在念经。
“你很赶啊?”对方不愧是熟到烂的学长,温儒的嗓音,带着笑意抛出四个字就摸透了他的现况。
“非常。”陆冀盟冷冷答回去,快速指向重点。“学长待在那种一天赚不到几毛钱的小保全公司干什么?国家的经济不会因为那样复苏,倒是政治界需要学长这种不怕死的人乱搞。”
“冀盟,你尖酸刻薄的态度真是始终如一。”电话彼端传来愉悦的笑声。“只说我,那你呢?康爸对你的期望不下于我。”
“我尖酸刻薄不如学长你长袖善舞,我够狠,只适合做事,你够奸,适合做官。”陆冀盟一针见血的尖锐个性,不只用在批评别人,对自己的缺点也毫不客气,而他说这席话,用意也是在回答康爸刚刚的怨念。“二十年后,我们这些做事的人需要你帮忙收尸。”
这话说得话筒彼端的温望非陷入沈默。
人情包袱重的社会,做事绝对是作用力与反作用力,就算今日办了大案,扶摇直上,但黑金案件层层得罪上去,最后恐怕也难以善终。
“好好考虑。”平板的嗓音从漂亮的嘴唇滑出,陆冀盟看了眼挂钟,准备做结论。“请学长不要浪费自己的才能、国家的栽培跟我家的电话费,有空再见。”
简洁说完,陆冀盟把电话递回给康爸,异常俊美精致的面容,阴寒着没什么表情。
“我上去了。”
报备完毕,人已经随着一阵阴冷气团潇洒离开,只留下康万里在后头无奈,对着电话猛叹气。
“……冀盟这孩子,这孩子真是……唉。”
“很值得期待不是吗?”电话那头,挨骂的温望非倒是笑了。“难怪特侦组的一审检肃黑金专组会跟调查局借将,不愧是老师亲手调教出来的孩子啊……”
*
她在干嘛?
陆冀盟回到房里,从整理得一丝不苟的衣柜里拿过换洗衣物准备进浴室冲澡,绕过窗前,脚步莫名顿住,漂亮锐利的桃花眸挪至窗外,视线正对着杜家的顶楼阳台。
阳台上,一抹粉色身影在将落未落的夕阳下……打滚?
没错。陆冀盟凝神确认。是在打滚。
铺晒的被子上,一个女孩子动作稚气地扑在上头快乐翻滚着,应该是快乐吧?总之,大概就跟猪在泥巴里的行为差不多。
杜家那位淑女优雅的杜清雪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那么,这位应该就是一个月前在咖啡馆见过、据说上个星期毕业的杜可漾了吧。
果不其然,思绪才飞快闪过,被子上的身影猛地抬起头,一张心型粉脸仰起,映着亮蓝的天空,甜美灿烂。
正是那个骗他手机号码,审美眼光诡异得不得了的杜可漾小姐。
陆冀盟扫过一眼,头也不回的踏进浴室准备淋浴,脑海里却浮现起一个月前在咖啡馆看见的异景——她的男朋友,一个身材矮瘦,长相比平凡还要更加惨澹的年轻男孩。
美女与野兽。
他想这是所有人看见该对怪异组合会发出的第一个感想。
不过,倒是让他对心里认定耍小聪明、在背后批评人的杜家二小姐有了不同的观感。
难得还有不注重外貌的女生。
说他偏见也好、经验也罢,出生到现在,顶着这张太过俊秀漂亮的脸孔,他遇过太多只见过他一面就宣称一见钟情,或者因为他长得好看所以无可自拔迷恋他的女生。
这类无端爱慕原本与他无关,因为他不是那种仗着自己外表优势而流连花丛,证明自己魅力无敌的无聊人;只是这样的外表带给他太多一般人不会遇到的麻烦。
例如当初考调查员,在面试那关,若不是因为他的表现和笔试成绩太过优异,否则他险些因为自己的外貌太过抢眼而遭到淘汰。
毕竟,他的外表实在跟调查局所要求的“端正即可”有太大的差别。
回想起自己不愉快的经历,潜意识里,他对杜家小女儿的印象,仿佛好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