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阵阵,划破莫愁湖丝缎般的水面,莹亮的星光映在深幽的水波上,宛如一条迷离飘荡的星河;子时刚过,寂静广渺的河畔已空无一人,幽荡的水面上除了映月星影,就只有一艘灯火通明的画舫。
十丈长的画舫上处处金碧辉煌,一看就为富豪所有,但奇怪的是偌大的船中居然寂静无声、空无一人!
突然间,只见黑白两道影子分别由湖的两岸破空而来,无声地登上了画舫。
黑影是一名身材高大修长、散发著强烈杀气的黑衣人,他扯下了蒙面巾,冷电般的双眼攫住眼前的白衣男子。
「你找我是为了什么事?」黑衣人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酷。
白衣男子一派潇洒地微笑著,「有一笔很棘手的生意,我想只有你出马才能够胜任。」他徐徐地说。
望著白衣男子眼底暗藏的精光,黑衣人暗黑的眼眸更深沉了;看来这次的任务非常困难。
「半个月前,我遇到一个从藏东回来的旅人,他告诉我一件令人不敢相信的事……」白衣男子缓缓地拉长语调,眼神莫测高深。
黑衣人不耐烦地皱起浓眉,一双炯炯利眼微微的眯起。
白衣男子看出了对方的不耐,「别急,让我把话说完。」他笑了笑,脸上是从容的神情,「那人说他在藏东遇见了不老的人。」
黑衣人哼笑一声,眉头不屑地挑起,显然他不太相信这些鬼话。
白衣男子却不甚介怀,「他的话让我想起很久以前听过的传言,那就是在布达拉宫中,藏著一本奇异的经书,据说上面记载著长生不老之术!」他不疾不徐地解释完毕。
「你要我去取那本经书?」黑衣人冷冷一笑,似乎是在嘲笑对方居然相信这些没根没据的传言。
「没错!等得到书中的长生不老之术,我将获得数不尽的财富。」白衣男子精光内敛的眸中,藏着得意的笑意。
黑衣人冷冷瞧著对方,眼神有如冰冷的潭水:他才不管这些无稽传言,但布达拉宫倒是个难题,传闻那些密教喇嘛个个身怀绝技。
「你该不会是不想接这生意吧?我知道请你出马,除了价码要高,还得任务够困难才行,这趟布达拉宫之行,除你之外,我不放心委托其他人。」白衣男子笑著,眼光锁紧对方的反应,「盗经的报酬,一百万两如何?」
黑衣人睨著湖水,眼眸不满意地眯起,「两百万两。」他低沉地说。
白衣男子叹口气,「好吧!就这么说定了。」他深知对方说一不二的个性,想委托他,绝不能讨价还价。
「告诉我是什么经书?」
「布达拉宫的镇宫之宝、传说中不动明王遗留世间的《八叶真经》!」
「《八叶真经》?」黑衣人喃喃低语,「好,三个月後你在『普济寺』等消息吧!」
话声刚落,随著一阵夜风,黑衣人已由船上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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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孤悬,凄寒的月光洒落在空荡的高原上,将高耸诡异的布达拉宫衬托得格外骇人:深夜里,守卫的喇嘛们仍在宫中来来回回的巡逻著。
黑影避开众守卫,小心翼翼地朝藏著《八叶真经》的密室而去;哼!不愧是这儿的镇宫之宝,收藏得那么小心,让他费了好大的工夫才查出密室的所在。
他飞身进入一条幽邃的廊道,尽头处是一堵机关墙。他贴上墙面,双手四处摸索著,当他摸到一块略显松动的石块时,石墙深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喀喀」声。
「找到了。」黑衣人低沉地笑著,并用力将石块按下去,接著整面石墙便朝里陷了进去。
毫不迟疑,他旋身窜入石墙的缝中,两秒後,石墙无声地回复了原位。
一进入密室,眼前便是一座青石雕凿的平台,台上的木架,陈列著一个隐隐发亮的东西:那是一个金色的皮筒,在鎏金光芒的包围下,上面硕大的红宝石璀璨的像是天边的星星,筒上并浮雕著密教的三眼图腾,看起来神秘而诡异;黑衣人冷眼打量著,决定要确认皮筒中的东西。
他伸出手,指尖才刚触著皮筒,一股电流般的莫名能量就窜进了他的体内!刹那间他整个人一麻,眼前飘过了无数旗幡,耳旁隆隆地传来巨大的梵唱声!
那声音像是要将他淹没似的回绕著他,就算他捂住耳朵也无法阻绝分毫,然而就在他觉得耳膜快震破时,一切异象又乍然消失。
他像由恶梦中醒来,发现到皮筒不再散放出光芒,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在黑暗中,他再一次快速地握住了皮简,但这回什么事都没再发生。
於是他拔开了皮筒的盖子,摸索到里面卷著厚厚的纸卷,看来这就是《八叶真经》。
同时间在另一处密室中,一个盘坐修行的瘦小人影,突然像感应到了什么,骇然地睁开双眼,犀利的眸光在黑暗中如同火焰。
「不好了!有人擅动『真经』!」他立刻往桌下的机关扳去;刹那间,震耳欲聋的法锣声在宫中刺耳地响起!接著,他迅速地消失在密室的暗门中。
法锣一响,除了全宫的喇嘛外,盗经的黑衣人当然也听到了声音,他迅速地将皮筒收进怀中,而後闯出了密室。
狂风般地卷进宫中的东大殿後,黑衣人撂倒了一堆拦劫在此的喇嘛,并沿著殿旁的甬道飞身而去。
「孽贼,别想逃,快把宝物留下!」又一大群手持锋利钢刀的喇嘛急急追来。
但黑衣人仅是一声冷笑,足不点地的朝前飞奔著,速度之快,宛如一道稍闪即逝的鸿影,追在後面的喇嘛们根本赶不上他。
眼看甬道尽头就是太阳塔了,他即将由塔顶石窗跃身逃脱……
「想走?没这么容易!」但一声暴喝由後方急速逼来,一瞬间已窜至黑衣人身後。
他一回头,只见一袭火红的僧袍卷来,接著一双巨掌击向他的胸前,速度快的让他无法闪避!
电光火石间,他聚起全身内力,也出掌往对方胸口击去!
「哇!」两人同时嘶吼,黑衣人呕出大口鲜血,透过了蒙面巾点点滴在地上:他冷眼扫著被打退的家伙,眼中凝结著杀气。
眼前是一名面色如墨、身形魁梧的威严喇嘛,他的嘴角挂著血丝。
「快将经书还来,否则你休想活著离开布达拉宫!」迦罗法王震耳的怒吼回荡在甬道中,让狭窄的空间嗡嗡作响,虽然气势十足,但心中其实又惊又骇——从来没有人,能将他打伤!
黑衣人发出一抹冷笑声,根本不把对方的威胁当一回事:他将注意力放在背後吹拂的寒风上,接著瞬间,他如一枝黑箭一般倒弹出身後的石窗,速度快的让人来不及眨眼。
迦罗法王立刻扑向窗边,但见黑衣人在夜色中坠下了千尺的悬崖,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阵高亢而轻蔑的笑声。
众喇嘛朝石窗一拥而上,但举目望去,月光下哪还有黑衣人的影子?
「……不可能!」迦罗法王偌大的铜眼中充满了惊骇,他的「龙象般若掌」明明将那恶贼打成重伤,他怎么还能毫发无伤地由这么高的地方落下逃生?
「立刻派给我追,」他愤怒地对身後的喇嘛下令,「不管出动多少人,一定要把贼人抓回来!」
「是!」喇嘛们领命後迅速散去,个个脸上都挂著紧张的神情。
迦罗法王仍在窗边俯视著陡峭的悬崖,眼中的怒火似乎可以烧穿一切;该死,那家伙什么不好偷,偏偏盗走了《八叶真经》,难道是觊觎经书上强大的法力吗?
可是外人怎么可能知道书中的秘密?
他只顾著恼怒,直到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背後响起,「你没抓住那个贼吗?」平缓的语气中暗藏著几许怒意,似乎对这件事很不满。
迦罗法王猛然回头,瞪著身後那个瘦小的身影。「你来这里干什么?你不能被任何人看见……」他露出凶狠的神情,仿佛见到了厌恶的东西。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那人飞快地打断法王的话。「经书被窃,原订的法阵无法举行,宫里会陷入大危机,你要怎么处理?」
「我当然会尽快追回经书,你不必紧张,快回去。」迦罗法王低吼道。
那人静默了一会儿,终於开口,「最好是这样。」说完,便转身离开,眨眼间消失在甬道中。
迦罗法王瞪著空荡的甬道,眼中露出狰狞的光芒。再这样下去不行,最近那家伙胆子越来越大,开始变得很不听话,看来当务之急不只是找回经书,还要想法子除掉碍手的人……
如果一切顺利,相信偌大的权力很快就可以落入他一个人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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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来,聂无方解决了无数的追兵;可恶!那些死喇嘛为什么总是可以找到他呢?好似他逃亡的路线,全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疲於应敌的结果,今晚的他已步履蹒跚了;他的内伤恶化到了极限,逆行的真气令他痛苦不堪,若是换作别人可能早就一命呜呼,但他却凭著强悍的意志力撑到现在。
这里应该接近峨嵋了,只要再撑一下,等到了人烟之处、让他弄到一点伤药……
才想到此,他的双腿已不听使唤,砰地一声倒地不起。痛苦地皱紧眉头,一丝鲜血由嘴角流出;真可笑,现在的他连一步都迈不出去了,还能奢想什么?
不过聂无方并不绝望,今夜乌云密布,夜色十分昏暗,就算有追兵追来,应该也不容易在这片密林中发现他的踪迹,他可以把握此时好好休息一下,运功自我疗伤。
在地上静躺了一会儿,聂无方开始运功调息,但没多久,一阵沙沙的声响传入了他敏锐的耳朵,他如一头被惊扰的黑豹,全身肌肉倏然绷紧,让他在瞬间弹起身来,但强烈的动作正好牵引到伤口,鲜血由他口鼻中疯狂地喷出。
剧痛令他再度倒下,发出了「砰」的巨响,这声音在静夜中出奇的响亮,明白地暴露了他的藏身之处。
果然,在静止了一会儿之後,声音开始朝著他这儿探索而来。
「该死!」聂无方低咒。下意识的动作泄漏了踪迹,这一次他一定难逃一死,但此时的他却全身无力、柬手无策。
可是当茂密的树丛被拨开时,映入他眼中的却是一团水蓝色的影子,并非喇嘛身上的红袍:他不禁讶异地眯起锐利的鹰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他的瞪视似乎吓到了那团蓝影,等了好一会儿後才再怯怯地朝他挪动脚步。
虽然隔著一段距离,但聂无方看清了来人绝不是追杀他的喇嘛;那身影窈窕而纤细,步履轻缓悠柔,应是个女子无疑。
不是敌人……他不禁放下心来。随著心情的松懈,沉重的眼皮再也撑不住地阖上了。
远远见他闭上眼,来人不禁焦急地退开,等再出现时,她的手上多了一条濡湿的手巾。
她在聂无方身边蹲下,解下了他的蒙面巾,轻柔地为他擦拭嘴角的血渍;冰凉的感觉如一剂提神针,渗进了聂无方疲惫的感官中,将他从昏沉沉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微微张开双眼,映入眼中的是一袭水蓝的纱巾,除此之外,便是一对正柔柔望著他、灿亮迷人的大眼睛。
聂无方疲惫的眼中涌起几许生气,有那么一瞬,他错以为那对闪亮的眸子是天上落下来的辰星。
秋水般的黑瞳眨了眨,浮超一丝淡淡的笑意,似乎并不在意聂无方的盯视。
「你受伤了,伤的不轻呀!」女子口吐汉语,清柔的音调夹著一丝丝口音,听来却温柔可爱。在注意到他灰白的脸色後,她的眼神转为担忧。
虽然并不明显,但聂无方发现了她的汉语并不标准,「你不是汉人?」他问。
摇了摇头,「我是独龙族人。」女于轻声回答。
聂无方愕然地瞪大眼:独龙族?那不是传说中行踪神秘、崇拜妖魔的古老部族吗?难道他们真的存在世上?
遇上独龙族人究竟是吉是凶?聂无方自己也不知道,不过他快速地打量了少女一番,只见她身上穿著水蓝长衫,脸上蒙著纱巾,双手也戴著蓝手套,全身上下只有眉眼露在外边。
少女并不介意聂无方的眼光,她关心的是别的问题。「告诉我,你能站得起来吗?你这么高大,我想我一定移不动你。」
温柔的声音流溢著,照理该让听者十分舒坦,但只见聂无方的眉头紧紧纠结。
「移动?你想将我带去哪里?」他低沉的语气散发著警戒及怒意,就如一头负伤而发怒的困狮。「虽然我有伤在身,但并不代表我会接受别人摆布!」
女子无辜地蹙起柳叶般的秀眉,似乎不明白聂无方的怒气所为何来。
「你不能躺在这里,夜深时会有凶猛的野兽出没,难道你想被吃掉吗?」她轻问著,并在说完话後认真地盯著聂无方,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
废话,谁会想被野兽吃掉啊?但聂无方仅是冷冷地眯起眼。
「是死是活,那是我自己的事,不用别人操心。」聂无方用力拨开女孩搁在他肩上的纤手,剧痛再度撕扯他的胸口。
喉头一腥,一口鲜血又由他口中喷出,他胡乱地朝嘴角抹去,这才惊觉脸上的蒙面巾早已不翼而飞!
他想起来了,是她解下他的蒙面巾的!
聂无方愤怒地瞪向那女子,眼中射出肃杀的火焰,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迎接他的是一方柔软的丝巾,以及饱含温柔的双瞳。
「不要乱动了,你看你吐了好多血……」女子忙不迭地为他擦拭嘴边的血渍,似乎很满意他乖乖地转过头来。
聂无方蹙紧浓眉,几乎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不将他的怒气当一回事。
他一掌挥开在他唇边擦拭的小手。
「滚开!」聂无方怒吼,「你居然敢解下我的蒙面巾,你是不是想找死?」这一刻他根本忘了胸口的剧痛,狂暴的吼声如同一只野兽,完全不同於他平时冷酷深沉的模样。
但那双黑眸在他吼完後倏然凑近他的脸,似在细细打量著。
「看到你的脸,就必须死吗?」轻柔的语调中透露著不解。
「没错。」他冷峻地瞟著她。
女子的眼中写著更深的疑问,「为什么?你生得这么好,为何要把脸神秘地遮起来、不让人看?」
「凡是知道我的长相,就是我的敌人,我绝不允许别人看见我的脸。」聂无方恶寒地说,言下之意是这女孩等著倒楣吧
但他想不到,这对如星的眼眸竟在他说完话後微微地暗淡下来……
「是吗?要我有一张这么正常好看的脸,我就不用蒙著面纱了……」她越说越小声,眸中藏著幽幽的痛楚。
聂无方的眉头松了松,不解她的忧伤从何而来,但在他疏忽的这一刻,一只柔软的小手围上了他的腰後。
「我们还是快走吧!我来扶你到安全的地方……」边说,女子边费力地抬起聂无方的一只臂膀,将其架在纤细的肩上,「来,试著站起来。」
聂无方的眸中怒气腾腾,「快滚开,否则我不保证会有什么後果!」他怒暍,仿佛她的触碰对他造成了不可饶恕的冒犯。
自入江湖以来,他的轻功从无敌手,虽说仇敌满天下,但能靠近他的人屈指可数,更别说摸到他的身体了,只有这不怕死的女人居然敢紧紧抱住他,让他快要抓狂……
他肩膀一耸,将搭在肩上的手臂硬生生震开,丝毫不管她疼痛的低呼。
「现在,离开我的视线,我不会警告第二次。」他眯起了眼,摆明了别再惹他。
「不行,我不能把一个重伤的人抛在这里。」但女孩不依,她非但不肯走,一直柔软的声音居然强硬起来。
她纯净的眼眸深望著聂无方,似在请求、又似在坚持,要聂无方别这么轻易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聂无方与她僵持了数秒,心头冒出了火:她不肯滚,那他走总行了吧?他身上的伤虽重,但运气静养还能撑过一时,可是若继续和这女的罗唆下去,只怕他会被气得吐血而亡!
他决定另外找个地方藏身,否则他休息的时间将全浪费在这个无聊的女人身上。在这种危险关头,他可不愿耗费力气杀人。
一咬牙,聂无方挣扎地站起来,但鲜血再度由他紧抿的唇畔溢出;他痛苦地低吼了一声,眼角瞟到那女孩也焦急地随他而起。
「你再逞强会把命都送掉了,让我帮你吧!我知道一个养伤的好地方,」
聂无方横眼一扫,森冷的眼光让女孩不由自主的噤口,但她仍不放弃。
「你……你别这么固执好吗?再待在这里,你不是被野兽吃掉,就是被我族里的人杀了!」她没有胡说,月正当中时族里的勇士就要出来巡逻了,到时他们不会放过他的·
聂无方挑起眉头,「我什么也不怕。」他边说,边伸手捂紧胸口,只觉伤口的痛楚正急遽升高,体内的真气更加紊乱,看来他的体力已到极限了。
「不行的,你可不能被我族里的人发现。」女孩扬起急切的语气,眼中充满了紧张。「凡是闯入独龙族境内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从没例外过。」
「既然你的族规这么严,你何必还要救我?」聂无方冷著脸,对女孩的叮咛一点也不领情。
「我做不来见死不救的事。」轻软的语声传出,彷佛是一团能融化冰雪的暖火,「上天让我遇见受伤的你,就是要我救你。」
聂无方在心底冷笑,觉得这种莫名其妙的慈悲心真是可笑,更对她的固执感到厌恶,一股怒气油然而生,让他胸口的伤剧痛起来。
他眼前一眩,但同一刹那,女孩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让他不至倒下。
「快随我走吧!你需要好好疗伤。」她再也不管他答应与否,执意紧搀著他。
聂无方瞪了女孩一眼,无力再抗拒她的援手,现在的他只剩最後一点内力勉强压抑著内伤,否则翻涌的血气将炸碎他的胸口。
深吸口气,他全身开始颤抖。
「天哪!你还好吧?」看他这么痛苦,她真怕他会死。「你撑著点,我马上带你到安全的地方。」女孩撑起聂无方的肩膀,开始艰难地迈开步伐。
聂无方只得紧靠在女孩的肩上,蹒跚地一步步往前移动。他感觉得出那女孩扛著他有多么吃力,甚至因用尽全力而颤抖著身子,但胸口的剧痛让他顾不了这许多了;那该死的秃驴一掌打伤了他的心脉,只差一点便经脉俱碎,能带著伤从藏东一路逃出,真算是天大的奇迹。
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女孩轻甜的声音雀跃地响起,「我们到了,你看,就是那个石洞!」
聂无方没有抬头,只是微微哼了一声,当作是对女孩的回应。他觉得好累,体力已完全透支。
女孩望着脸色苍白的他,美丽的眸中透出了著急的情绪,「来,快让我扶你进去。」她咬着牙抱紧几乎站不住的聂无方,缓缓往洞里而去。
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扶他进到石洞的最深处,但酸软的手再也使不出力气,一不小心,她让他「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你……!」聂无方撞得一身疼痛,怒吼了一声,一口鲜血由口中喷出。
该死!该死!他是倒了什么霉运遇上这个扫把星?他的伤被这么一摔更难受了!
「糟糕!」女孩赶紧掏出火摺子生了丛小小的火焰,想看看聂无方怎么了。
在昏暗的光线下,只见聂无方的唇边满是鲜血,她不禁急坏了。
「你还好吗?」她焦急地凝视著他,并注意到他的黑衣都被冷汗浸湿了。
「当然不好。」聂无方深吸口气,想要怒骂,却没那个力气。
他痛得双眼几乎要合起来了,从眼缝中,依稀辨认出那女孩正用关怀担忧的眼神望著他。
「你干嘛……这样看著我?」见她急红了眼眶,聂无方沉著脸,觉得她莫明其妙。
「我怕你会死,我……真的好怕。」女孩喃喃低语,眼神流露著聂无方从未见过的真挚神情。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乍然涌上心头,他突然这样想著,如果他注定要死在这里,这女孩便是他最後见到的人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不禁想要知道。
女孩似乎有点惊讶他突如其来的问题,不过她仍是回答道:「我叫作刁月菱。」
眼见聂无方点了点头,接著眼神开始涣散,刁月菱急得抓起了他的手。
「那你呢?你又叫什么名字?」她紧张地提高音量,双手紧紧握著他冰冷的手,脸儿不自禁的凑向他。
因为不知为何,刁月菱觉得他若闭上了眼,就再也不会睁开了。
柔软的触感由手心传来,让聂无方觉得很温暖,破天荒的,他居然亲口报出了自己少为人知的名字。
「聂……无方。」他喃喃吐出这三个字。
「聂大哥,你一定要再撑一下。」刁月菱想也没想便十分自然地唤著,「让我看看你的伤势如何,我马上就去摘草药回来给你疗伤。」
边说,刁月菱开始动手掀开聂无方的衣襟:她动作很轻,但难免牵扯到他胸前的伤,痛得聂无方蹙紧了眉头。
敞开他的衣襟後,刁月菱不禁倒抽一口气;只见聂无方胸口一片黑紫,似乎是被重力狠狠撞击的,看起来惨不忍睹。
「聂大哥,你要撑住,我一定尽快回来。」见到他的伤势後,刁月菱更确定时间不多了,他的内伤这么重,已经气若游丝。
聂无方觉得好累,不自禁的闭上眼陷入了昏迷中,对刁月菱的话毫无反应。
刁月菱担心地摇著他,但他却动也不动……不行,她一定得快去「白龙潭」摘草药,而且要速去速回!
她往洞外飞奔而去,心里只希望聂无方能撑久一点,不知道为什么,她好怕聂无方就这么死了,他明明只是个陌生人,但看他痛苦,她的心竟也十分难受。
她真希望此刻的自己能有一双翅膀,好让她来去如风。
拚命狂奔,刁月菱终於来到长满草药的「白龙潭」。当她看到水波荡漾的潭水时,紧张的心情仍然无法松懈;她冲向潭边,迅速地摘采著草药。
她双手不停地工作,一颗心擂鼓般地狂跳著;如果聂大哥就这样死去,实在是太可怜了,她一定要救他,一定要让他好起来。
用衣摆包裹著足够的药草,刁月菱赶紧往回赶去,这样马不停蹄地赶时间,让她蒙面的水蓝丝巾都因汗水而浸湿了;她心里不住地祈祷,希望聂无方一定要撑到她回去。
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到石洞後,刁月菱看到聂无方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地躺在原处。她紧张地放下药草,忙不迭伸手探他的鼻息。
「太好了,聂大哥还有气息!」刁月菱高兴地惊呼,一颗悬著的心终於放了下来,幸好他还活著,否则她一定会责怪死自己的。
她拿起药草,正要喂进聂无方嘴中,却想起此刻的他不省人事,怎么能嚼碎药草服入腹中呢?
「怎么办?」她焦急地盯著昏迷的他,「……看来只能由我来帮聂大哥嚼碎草药了。」现在只有这个法子了。
她摘下面纱,将药草放进嘴中嚼碎,一双明眸羞怯地盯著聂无方性感的薄唇。想到自己将和他这么亲密地接触,她的心紧张得狂跳,她从来没有和男人接近的经验,现在却要……
不行,聂大哥危在旦夕,她不能犹豫不决,草药一定要让他服下啊!
她壮著胆俯下了身,嘴唇轻触著他,只觉他柔软的薄唇冰凉凉的,更相对出自己的滚烫。她赶紧将嚼碎的草药喂进他的口中,抬起头时清楚听见自己「怦怦」狂跳的心跳声,不必照镜子,她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透了,烧烫烫的双颊正足以显示出她有多紧张。
她实在没勇气再做第二次,但看看手中还有一大把药草,不让他吃下去又不行……
刁月菱深吸一口气,不断说服自己不要害羞,硬著头皮继续唇对著唇地喂他草药,如此反覆了好几次,她好不容易让聂无方把药草吃完了!大功告成後,她呆呆地喘了口气,整个人还停留在双唇相触的奇妙感觉中,剧烈的心跳始终无法平息。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心中好像被触动了什么似的。
怔了一会儿,她终於想起工作还没完成。她急忙掏出手绢,将一些奇异的果子挤碎在上面,随後将手绢盖在聂无方黑紫的胸口上。她并将自己外衣的下摆撕成条状,将这些布条紧密地裹住聂无方的胸膛。
做完这些事後,刁月菱吁了长长一口气,紧张的心情轻松多了。她开始轻轻移动聂无方,希望他能躺得舒服,但同时却发现他的衣裤都因汗湿而冷冰冰的。
「这样不行,聂大哥的伤这么重,不能再受风寒了。」刁月菱不禁又担心起来,如果无法保暖,只怕聂无方的伤势会更不乐观。
看来,唯一的法子便是回村中去取来乾净的衣物。
刁月菱不放心地望著聂无方,但既然药草都吃了,她暂离一会儿应该没有关系。
「聂大哥,我会尽快回来的。」明知他听不见,刁月菱仍然轻轻地交代,随後她便蒙好面巾、再度飞奔出洞。
她在熟悉的矮林间奔跑著,没一会儿就回到了独龙村外。停住脚步看了看四周,很幸运地全村的人都沉浸在梦乡中,村内一片寂静。
「快趁现在!」刁月菱侥幸地松了口气,赶忙往自家的木屋奔去。
轻悄悄地回到家中,刁月菱赶紧回房,并迅速地在衣柜中东翻西找,但找了一会儿,她突然失笑起来。
「唉!我怎么忘了,我这儿根本没有男人的衣服!」她真是急昏头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总不能到别人家去偷衣服吧!万一被发现就不得了了!
刁月菱望著床铺发呆,突然注意到床上的被褥……
「对了,不如用被褥代替衣服吧!」刁月菱灵机一动,心想用棉被保暖效果不是更好吗?
她一把抱起厚厚的被子,匆匆离开了家、一路赶回石洞。
回洞後刁月菱急忙检视聂无方,只见他在微微的火光映照下显得很虚弱,但看得出来他的呼吸已经恢复平稳、脸色也没那么苍白了。
刁月菱松了口气,心中为他感到高兴,她想等她帮聂大哥换下湿衣服後,他一定会更舒适的。
她小心翼翼地拾起聂无方的肩膀,将他敞开的上衣整个脱下,随後她为他脱下了靴子,再来,便轮到他汗湿的长裤了。
这时,聂无方紧合的双眼张开了一丝细缝。
「你……干什么?」他的意识时有时无,此时感觉到刁月菱正在碰他。
「你的衣服都湿了,我在帮你脱掉。」刁月菱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很高兴他醒过来。
聂无方皱起了眉头,「你不准……动我……我的东西!」
他似乎很生气,一副要用力爬起来的模样。
刁月菱赶忙压住他的肩膀,「你不能乱动,否则会扯到伤口的,快躺下呀!」急促的语气将她的担忧表露无遗。
聂无方不肯理她,执意要撑起身体,但剧痛的胸口很快就让他尝到了苦头,他低吼一声,又颓然昏了过去。
刁月菱呆呆地看著他倒回原位,真不解他到底在固执什么?
好吧!那就继续脱衣服的工作吧!
她为难地看向他全身上下仅剩的长裤,双颊不禁开始发热;要她为一个大男人脱裤子真是太难为情了,但事情又不能只做一半,如果聂大哥著凉了怎么办呢?
她的小手只得往聂无方裤腰的绳结解去,虽然自知已经羞红满面,但还是把心一横眼一闭,快速地将裤腰往下一拉,就这样聂无方里外的裤子都被她拉下来了,但是……
「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刁月菱蹙起眉头,她觉得方才拉扯时好像感觉到有东西卡在聂无方的腰後。
她闭起眼以防看到聂无方的身体,然後将手伸进他腰後和地面间的空隙摸索著,结果在他的身下摸到了一卷东西;她将它抽了出来。
「这是什么?」刁月菱讶异地看著手中的东西,只见那是一个精美的金色皮筒,上面刻著神秘的三眼图腾,还镶了美丽的红宝石,不禁让人好奇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刁月菱想要打开皮筒看一看,但考虑了一下,她还是没这么做。
「这是聂大哥的东西,也许他不愿意别人乱看呢!」她将皮筒收好,打算等聂无方醒来後再还给他。
好,现在裤子已经脱下了,但还得帮聂大哥把棉被盖上;她抓起被子再度闭上眼,然後用快的不能再快的动作把棉被扔到他一丝不挂的身上;做完这些连续动作,她觉得自己紧张的手都发软了,不过现在,总算可以把眼睛张开。
她细心地帮聂无方拉好被子後,终於放心地松了口气,最危急的关头已经过去了,聂大哥的伤一定能痊愈的。
刁月菱静静想著,突然觉得一股疲累感涌上全身。也难怪,她今晚前前後後可赶了许多路啊!不过只要聂大哥能好起来,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挪了个舒服的姿势,刁月菱靠著岩壁闭上了双眼,不消一会儿,她便沉入了深深的梦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