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吴光泰眼睛一张开,便瞧见一张女子的脸孔,立刻警觉的坐起身。
「啊……痛!」右手狠狠作痛,令他不由得又倒回床上。
「别乱动!」柳依依急忙上前扶他躺好。「大夫说你的右手伤得很重,暂时不能使力,也最好不要下床走动。」
「妳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吴光泰笔直望进她眼里。「难道妳不怕我是坏人?」
「你是吗?」柳依依淡淡反问,坦然回视他的双眸闪闪发亮。
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其实吓坏了,但带他回来后,看着受伤的他在床上呻吟,令她不断的联想起当年爹爹他们临死前的痛苦,于是心里不再害怕,反倒觉得心疼不舍。
她决定要将他当成自己的家人照顾,直到他伤好为止,就算他可能是坏人,她也认了!
吴光泰避开她的视线,沉默不语。
奇怪了!面对这女子如此坦然的目光,他竟然觉得有点心虚,压根无法起坏念头……见鬼了!他可是鼎鼎有名的采花大盗,女人见了都害怕的!
一定是血流太多,太虚弱了!
「来!」柳依依端起药,「快把这碗药喝了吧!」
吴光泰默然注视她片刻,才困难的起身,接过药碗。也罢!现在他虚弱得哪儿也去不了,既然这女子不怕他,那他就留在这里好好养伤吧!
柳依依静静注视着他把药喝完后,扶他躺好,见他睡着,又静静的站在床边注视他良久,才转身离开房间。
???
「夫人,用膳了!」
柳依依端着托盘跨进房门,将托盘放在桌上后,退了几步。
「咦?」裴忆忆自桌下探出头来,「又要用膳了?不是才吃过早膳吗?」
「夫人,」柳依依不耐的回答,「现在已经中午了。」有人伺候就有这个好处,随时都有人准备好一切,就算忘了也没关系,哪像她这个做丫鬟的!哼!
「哦!中午了。」裴忆忆这才从桌下出来,顺顺微乱的裙襬。「那王爷呢?妳有看见他吗?」
「奴婢不知。」他又不是我相公,我哪管得着?
「是吗?」裴忆忆难掩失望,随即改口,「那妳吃过了吗?」
「啊?」柳依依微楞,「夫人还未用膳,奴婢怎敢先吃。」
「那好,」裴忆忆笑着对她招手,「那妳也坐下来陪我一起吃吧!一个人吃饭好无趣啊!」
「这……」
「来嘛!坐啊!」
裴忆忆起身将柳依依拉过来,见她仍站着,便用双手按住她的肩,要她坐下。
「啊!好痛!」柳依依才碰到椅垫,立刻一声惨叫。
「怎么了?怎么了?」裴忆忆吓了一跳。
「好痛!」柳依依忙不迭起身,双手在身后搜寻了好一阵子后,举起一根细小的针。「绣针?」
「啊!我的绣针!」裴忆忆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方才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叫做没想到?」柳依依破口大骂,「妳都多大了?还每天玩这种整人的小把戏,不嫌烦啊?妳以为我们这些当丫鬟的就该天生被妳捉弄,让妳当垫子扎针啊?」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没有那个意思?」柳依依举起手上的针逼近她,「那妳是什么意思?啊?」
「我……」裴忆忆颇感委屈,「我只是不小心……」
「不小心?」柳依依冷哼一声,「妳的不小心都快让王府的人人头落地了,不小心!哼!」
「人头落地?」裴忆忆大为吃惊,「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那天妳不是扎了皇上好几下……」
「但是……」裴忆忆急急为自己辩解,「皇上并没有生气啊……」
「没有吗?」柳依依瞪她一眼,「妳是白痴啊妳!如果皇上没有生气,那王爷做什么一大清早带妳到别院来躲?」
「我……」裴忆忆无言以对,颓然坐下,斗大的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真的是这样吗?
她真的惹恼皇上,真的害王府的人快要人头落地了……
「奴婢告退!」见她一脸痛苦,柳依依满意的扬唇,走人了。
哼!看妳还能得意多久?
???
「忆儿,妳怎么了?」
耿擎跨入房门时,见到的便是裴忆忆独自一人坐在椅子上落泪,吓得他赶忙趋前抱起她,察看究竟。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他焦急的问,「我立刻派人去请大夫!」
「没有……」裴忆忆摇着头,斗大的泪水随着这动作不断落在耿擎身上,让他又心疼又不舍。
「那妳为什么哭?」耿擎抬起她的下颚,双唇细细吻去她脸上的泪珠。
「我……」裴忆忆稍稍推开他,直直望进他眼里。「相公,你告诉我,王府里的人是不是会死?」
「王府?」耿擎一愣。
「是吧?」将他的呆楞视为默认,裴忆忆小脸一垮,泪珠又纷纷落下。「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等等,等等!」耿擎忍不住伸手捂住她的嘴。「妳到底在说什么?王府的人为什么会死?又为什么都是妳的错?」
「唔……唔……」裴忆忆眨了眨眼。
「啊!对。」耿擎赶忙放开手,「妳从头开始说,说清楚些。」
「柳依依说,因为我那天不小心得罪皇上,所以相公才赶忙带我到别院来避难……」说着说着,她又想哭了。
「柳依依?是谁?」耿擎疑惑的问。
「我的丫鬟。」
「丫鬟?嗯!没印象。」耿擎趋前以头抵住她的头,眼对眼,十分慎重的说:「我告诉过妳,皇上没有生气,不是吗?」
「但是……但是柳依依……」
「妳相信她,还是相信我?嗯?」耿擎不悦的抿唇。
「当……当然是相公你啊!」
「那就对了,我说皇上没有生气就是没有生气。」耿擎啄了下她的红唇。「别再胡思乱想了,知道吗?」
「但是……」
「还但是?」
「那我们为什么要到别院来?」裴忆忆还是坚持要将心中疑问全问清楚。
「因为……」耿擎脸上突然浮现可疑的红云。
「因为什么?」裴忆忆追问。
瞧她一脸不打破砂锅问到底绝不罢休的表情,耿擎无奈的叹口气。
「因为我想和娘子妳单独相处几天,不想让那些不相干的人士打扰。」
单独相处……
裴忆忆心头一甜,望着耿擎脸上的红云,自己的脸颊也绯红了。
???
「该吃饭了!」
吴光泰张开眼,看着端了一大盘食物的柳依依笑意盈盈的进门来,不由得挑挑眉。「妳很开心?」
「是啊!」柳依依将食物放在桌上,转过身来扶他坐起。「终于给一个我一直看不顺眼的人一点颜色,我开心得很呢!」
「妳也有看不顺眼的人?」吴光泰奇道。连他这般凶神恶煞她都肯照顾了,这世上还会有她看不顺眼的人?
「当然有。」柳依依咯咯笑了。「你说这什么话?我也是人啊!当然也会有看不顺眼的人。」
「是什么样的人?」
「很讨人厌的人。」柳依依一言带过,「好了,别提她了,还是快趁热吃吧!」
「妳要待在这里看我吃?」
「对啊!怎么了?这几天我不都是待在这里吗?」
「就是这样才奇怪,」吴光泰吃一口稀饭,「妳不是这里的丫鬟吗?怎么不用去伺候主人?」
「哼!她有手有脚,哪需要人伺候?要我去看她的脸色,我还宁可待在你身边。」
柳依依望进他眼里,笑意盈盈的脸上充满了某种吴光泰说不出来的情愫,让他心头顿时一惊。
这女子……不会吧?
「这么多天没近女色了,我心痒得很。」吴光泰故意露出个淫邪笑容,「既然妳不怕我,那么就由妳来安慰我好了。」
「我……」柳依依一愣。
「就是妳!」吴光泰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自己身下,再次露出淫笑。「发抖了?怎么,瞧妳这个模样,肯定没有过男人吧?」
「没……」柳依依咬咬唇,沉吟片刻,突然对他露出略带羞涩的笑容。「如果是你,我……愿意……」
「妳……妳愿意……」吴光泰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嗯!」柳依依娇羞却肯定的点头。
「见鬼了!」吴光泰忍着疼痛,硬是翻身下床,气急败坏的骂,「妳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妳一个女人家的清白难道就这么轻易给人吗?」
喔!瞧瞧自己说这什么话?他一个鼎鼎有名的采花大盗,竟然在劝人守住清白?真是笑话!
「我知道。」柳依依语气依旧坚定。
「见鬼了!」吴光泰火冒三丈了。「妳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妳爹娘是怎么教妳的?」本来是想吓吓这个女子,没想到竟然是他被吓到了!
「他们死了……」柳依依低下头,「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妳……」吴光泰一楞,顿时手足无措,「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很想有个亲人。」柳依依抬眼望向他,水汪汪的大眼盈满渴求。「真的,我好想有个亲人……」
「妳……」吴光泰重重叹口气,拨开她的身子,径自往床上一躺。「我累了,我要睡了。」
「我……」柳依依望着床上已然闭起双眼的吴光泰半晌,明白他已经不打算理会自己了,只有幽幽叹口气。「我出去了。」
听见房门阖上的声音,吴光泰才缓缓张开眼睛,望着房门。
傻女人!指望他做什么?他可是个恶贯满盈的采花大盗啊!
???
「看来这只手是废了。」
吴光泰试着动动右手,却发现右手完全不听使唤,胸口不禁涌起一股浓浓的恨意。
都是那个该死的擎亲王!这个仇,他非报不可!
躺在床上好些天了,他决定下床走走。
「看来这里是个大户人家。」边打量四周景物,心里边暗暗盘算着今后该如何。
穿过一条长廊,面前出现一大片梅树林,他对这完全没兴趣,哼了声正想转往别处,突然,他瞥见梅树下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是他?!
那个该死的擎亲王!那个废了他一只右手的混蛋!
「怎么会?」吴光泰微愕的低喃,「难道说这里是王府的宅院?」
好死不死的,那个笨女人竟然将他带到了仇人身边。
他眼光飘到梅树下另一个身影,心下顿时有了主意,不由得冷冷一笑。
擎亲王,很快,你就会为砍断我的右手付出代价!
???
「傻女人。」
「什么事?」正在一针一针仔细缝制吴光泰的衣裳的柳依依抬起头来。
自那天她表示愿意委身于他后,他便这样叫她,柳依依也不反对这样的叫法,她觉得这样叫听起来就像以前爹娘喊她傻丫头一样,很有亲切感。
「我要走了,傻女人。」吴光泰见她突然一白的脸,心头竟有些不舍。
「走?」柳依依忙丢下手中的东西,扯住他的衣服。「为什么要走?你的伤还没好呢!大夫说你还得多休养一阵子啊……」
「我得走了,没时间休养了。」吴光泰轻轻扳开她的手。「妳还是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别跟任何人提起妳救过我这么一个人,知不知道?」
既然打算找擎亲王报仇,他就不能再留在这里,免得到时拖累了她。
「不知道!」柳依依负气回答。
「算了,随便妳。」吴光泰叹口气,「我走了。」
「不要!」柳依依急急捉住他的手臂,却只扯到一截袖子。「那我跟你一起走!我跟你一起走!」
吴光泰望着她热切的双眸片刻,缓缓摇头,手一甩一抽,右脚往地一踮,人立刻穿窗而出。
「不!不要走!你不要走!不要啊……」
柳依依冲到窗边哭喊着,却已看不见他的人影,只能紧紧捏着方才扯下的一截袖子,颓然坐倒在地,嘤嘤哭泣。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走……
为什么就没有人愿意留下来……没有人愿意爱她……
???
书房里,王勇正伺候着耿擎沐浴更衣,边提起他这一趟来的目的。
「王爷,派去追查吴光泰那恶徒下落的人,终于有了回报。」
「哦?」耿擎自浴盆里起身,换上王勇递来的衣服。「怎么说?」
「这几日京城附近的药房或是大夫,都没人见过一个手受伤的男子,本来以为那家伙可能逃到其他地方去了,不过昨日有个大夫说他在前几天医过一个右手重伤的男子,但是因为他身旁有个看似他妻子的女子,所以大夫以为他不是我们要追查的对象,因此才没有说。」
「女子?」耿擎挑眉。
「是啊!大夫还说是那女子上门求医的,还叫了辆马车载他,但因为马车直接驶进大户人家的后院,所以大夫也不太清楚是哪一家,只知道是在这附近。」
「这附近大户人家不多……」耿擎沉吟道。
「王爷,听那大夫说那家伙受的伤不轻,右手有可能废了。」王勇继续说着,「如此一来,王爷,那家伙很有可能会想办法找你报断手之仇,王爷不可不小心。」
就因为如此,他才会在一得到消息之后,立刻马不停蹄的赶来别院通知王爷,顺便保护王爷。
「就怕他不来。」耿擎黑眸转冷。
「王爷,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小心为上,况且还有夫人在,她的安危也得小心啊!」
提到裴忆忆,耿擎脸色柔和了起来。
「你说的也对,忆儿的安危是要小心。」他顿了下,「王勇,以后你就跟在忆儿身边保护她。」
「是,王爷!」
「还有,找几个人去查查这附近的几户大户人家,看看有没有那家伙的下落。」
「是。」
「饿了吧?」吩咐完后,耿擎突然问道。
「呃……是有点。」
「走吧!我们一起到我房里用膳,忆儿想必也等得很饿了。」
说完,耿擎立刻推开书房门,往自己房里走去,王勇也立刻跟上。
???
「你要干什么?」柳依依一脸愕然。
方才看见吴光泰跳进房里后,她心头立刻一喜,以为他回来找她了,没想到他竟拿刀架在夫人脖子上,让她完全不知如何反应。
「快点放开夫人,放开她!」
尚未走到房间门口,耿擎与王勇便听到房里传来一串女子惊叫声,两人心头同时窜过不好的预感,相互交换个眼神后,皆屏住气息,使出轻功纵身至窗下。
耿擎先悄悄抬头向房里望,一见房内情景,立刻又惊又怒的跳了出去。
该死的万恶淫贼吴光泰竟然在他房里,还用刀架在他的忆儿脖子上!
「王爷……」王勇出声制止,还试图伸手去拉,但已经来不及了。
「放开她!」耿擎怒喝。
可恨的恶徒!如果他敢伤了忆儿一根寒毛,不将他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房里对峙的三人统统吓了一跳。
吴光泰率先回过神来,不惯使刀的左手紧了紧,刀锋陷进裴忆忆细嫩的肌肤里,立刻引来她一声呻吟。
「放开她!」耿擎咬牙切齿、青筋毕露,恨不得立刻上前一刀解决他。
「你消息倒是灵通,我都还没派人去通知你呢!你就自个儿出现了,也好,省得我费事。」
「你怎么进来的?」
「这王府别院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要进来有什么难的?」吴光泰邪邪的笑着,刻意不去提柳依依,也不看她。
终于明白一切的柳依依泪流满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些日子以来,她早察觉到吴光泰有仇人,且十分积极想报仇,但她一直刻意不去想,没料到他的仇人竟然会是王爷……
「放开她!」耿擎再次斥喝。
「我怎么可能放开她?瞧瞧这肌肤,白净似雪,尝起来一定很可口,」吴光泰淫秽的以手画过裴忆忆的脸颊。「我可是好些日子没碰女人了,这么难得的机会,怎么可以放过?」
「你……」耿擎脸色骤变,冷冽眼中闪现噬人的寒光,抬起手就想与他一较生死。
「王爷……」此时隐身窗外的王勇低唤一声,示意他冷静以对。
「说吧!你究竟想怎样?」耿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怒火,缓慢而艰难的放下手,冷言道。
「很简单。」吴光泰得意的笑笑。「我要你也废了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