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太行山麓,皇室的别苑依在沱水岸旁,亭幽馆雅,随廊高低曲折,明波若镜,夜风一吹,掀起疏林间的片片落叶,花墙、修竹沙沙作响。
园林空透,览之有物,屋宇层次井然,高低有致。
虫鸣鸟叫间,忽地一阵刺耳的尖啸划破净空,惊醒了睡梦中的人,轰隆隆的爆裂声接连而来,转眼别苑陷入一片火海。
“失火了!失火了!快救火!”惊惶的吼叫交杂慌乱的脚步声,火光映照在每张惊骇恂栗的脸庞上。
突发的剧变教人不及反应,有人还睡眼惺忪,手里夹着枕头便飞奔而出;有人蓬头乱发,拿着个空水桶急得团团转;有人边逃边整装着衣,衣带和袖子绑在一起;更有人似无头苍蝇,脚下一空便踏进了水池里。
一群黑衣人无声地立在别苑围墙边,冷眼观看这一片混乱,直到火势到达猛烈的高峰,为首的人一个手势,所有黑衣人如鬼魅般窜入火场。
“刺客!刺客啊——”
“保护皇上!快快、快护驾……”
叫喊声不绝于耳,侍卫们瞬间包围住皇上的寝室,与四面人方而来的刺客兵刃相接,一时刀光剑影,氤氲浮动的热气似升高了战事的热度。
血水和汗水纷飞,火焰下的木头回廊发出“哔哔剥剥”的声音,杀红了眼的人一刀砍上廊柱,整片廊顶便砰然落下,巨响回荡,掩埋了几个来不及逃跑的无辜灵魂,却掩不住此起彼落的哀呜哭号。
大部分的人都去救火了,留下来护驾的侍卫与来势汹汹的刺客数量不成比例,挡不住侵袭的人不是身首异处,便是逃之夭夭。不一会儿,侍卫组成的人墙缺了个口,刺客们踩着尸体缓缓逼近,寝室的防护持续崩溃,终于,几名刺客冲进了屋内,手中握的刀还不住地滴着鲜血。
“狗皇帝,这么多人陪葬,你归西之路走得也不算孤独了!”黑衣刺客的首领阴阴笑着,光芒本定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缩在床角颤动不已的人影。
“不……不要过来……弑……弑君是诛九族的大罪……”床上的人抖着声音拼命往后缩,容貌掩盖在阴影之下。
“有你发号施令的份吗?”既已瓮中捉鳖,首领大刺刺地在厅中坐下,嘲讽笑道:“是你诛我的族人,还是我诛你的族人还不知道呢!”
“是谁……谁派你们来的……”
“凭什么我必须告诉你?”如此冰冷的话语在外头哭天喊地的叫声干扰之下,竟出奇的清楚,“今天之前,你是当朝的皇上,今天之后,你可能就得和阎罗王商量商量,看看他让不让你在地府称王了!”
轻哼一声,刺客首领又做了个手势,围在一旁的两个黑衣人立即反应,一个箭步上前,将床上的人拉下来,直直拖到他面前。
“哼哼,”首领把玩着手中的刀,在空中挥来挥去,“是要先砍掉你的四肢呢?还是先剐出你的双眼?”凝眸望向地上低头不语的人,忽地一把抓住对方的头发,狠狠往上拉。“我倒要看看你……你不是狗皇帝!”
“大……大胆!皇上……皇上鸿福齐天,哪有这么容易落入你们这些贼人的手里!”被看穿的伪皇帝义愤填膺,即使眼神中仍有抹不去的恐惧。
“好一个李代桃僵,你浪费了我们不少时间!”刺客淡然的笑容变得僵硬,刀锋猛地挥向眼前的人,停在离颈项只差半公分处,“说!狗皇帝往哪里逃了?”
“呸!”
连最后一口呼吸的时间也没有,刀锋迅速划过,又一缕魂魄升天。
“给我抓两个侍卫进来!要活的!”
几个黑衣人听令,迅捷地跑出门外,一阵金属交击声过后,两名伤痕累累的侍卫被拖了进来。
“很好。”刺客首领站起身来,表情狰狞,刀子朝其中一个被俘虏的侍卫一指,“这个由我来问,另一个拖到另一间房去问,如果你们两个人说的话不一样,这个假皇帝就是你们的榜样!”
一切安置妥当,刺客首领大喝一声,留下的那名侍卫随即双腿发软,跪坐在地。
“狗皇帝往哪儿逃了?”亮晃晃的刀又架上了俘虏的肩膀。
一想到小命不保,心胆俱裂的侍卫就什么都全招了,“小的………小的真的不知道,本来……本来大家以为只是失火,还不知道是刺客,可是……可是宁妃娘娘劝皇上立刻走,皇上才离开的。”
“宁妃娘娘?”手中的刀再施些力,首领又问:“有谁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走了?”
“都……都不知道,走的只有皇上、娘娘和几个随扈。至于被大爷……大爷您杀死的那个是皇上的随从,他自愿为皇上牺牲,宁妃娘娘便要他留下来假扮皇上。”
“又是宁妃!居然被个婆娘坏了我们的计划!”首领气得一挥刀,都还没碰到人,那名可怜的侍卫登时晕死过去。
此时,另一间房的拷问亦已结束,两相对照之下,证明说的确实都是实情,刺客首领脸色黑到了极点,咬牙切齿,手指握得“喀啦喀啦”响。
“该死的不只那个狗皇帝,现在又多一个了——”
“老大!老大!”正待彻底搜查,另一名黑衣人气急败坏地闯进门来。
“什么事?”最好是重要的事,首领青筋暴凸,抓起来人衣领。
“狗皇帝别苑的后……后门,方才一次冲出了五辆马车,往五个方向逃走,兄弟们已经分头追了。”
“混帐!”首领怒极,将手下大力甩至一旁,一字一句像要把言语咬碎般开口,“最好别又是那个宁妃干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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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熄了,空气中仍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别苑毁了一半,回廊的廊顶垮下,阻隔了通道,末端的凉亭熏得焦黑;楼阁屋宇面目全非,屋顶的木雕开了天花、阳台柱间的彩绘、坐凳栏杆以及格断上镶金嵌玉的装饰,如今望去全熔为黑糊糊的一大片,一夜之间,胜景成了残景。
幸运的是,另一头隔着水池的建筑并未受到祝融波及,其中最华美的一栋楼房,四角厝尖屋顶上还漆上金漆,在清晨的阳光下闪闪发亮,像在讽刺水池对面惨不忍睹的景象。
顺着雕花精细的窗棂间看进去,楼内或坐或立有着十数个人,正中央端坐在黑檀木桌旁的男子身材高大,身穿蓝纱袍子,长相端正,天庭饱满,眉宇间透出尊贵之气——他便是当今皇帝朱祈良。
“你们坦白道来,是谁指使你们行刺朕?”朱祈良拢起了眉,脸色不豫,大手往案上一拍,直视着跪在厅下被五花大绑的几名黑衣人。
“狗皇帝!这回是我失算,竟被你惑敌之计给骗了!”刺客首领气得牙痒痒的,“没想到你竟没坐上马车,还有胆量躲在这里!”
没错,不久前还耀武扬威的刺客们,一晃眼全成了阶下之囚。
原来分头奔逃的五辆马车削弱分散了刺客的团体力量,剩下留在别苑搜查的几名刺客。本以为皇室侍卫仅剩残军伤兵,不足为虑;想不到真正的高手并未离苑,看准时机一古脑儿将他们全包围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形成了眼下的结果。
“躲?堂堂一国之君需要躲吗?”朱祈良挥挥手制止了护卫杖责囚犯,冷笑地喝了口茶,“你们既然能规画这一场刺杀行动,却又看不出朕光明正大地站在救火的人群中,到底是聪明还是笨呢?”
“好!这次算我们栽了,你要砍头就砍吧!”
“别着急,朕还没问完呢!这样吧,朕也不居功,让你们做个明白鬼,这所有应变的计策全是宁妃想出来的。”一杯清茶见底,朱祈良斜眼看了身边的内侍王公公一眼,马上又一杯温热的好茶斟入。“现在你们可以说了,是谁指使你们的?”
“哼!”刺客首领别过头。
朱祈良耐心将告用罄,伸出右手食指上下动了动,那群刺客立刻被一阵乱棍伺候。
“哼!”刺客首领又重重的哼一声,咬紧牙关忍受火辣辣的毒打,其中一、两个刺客不堪重刑,早已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还嘴硬?”朱祈良示意护卫停手,面有厉色。再这么下去,一个一个全打死了,还问得出什么花样?“王公公,差人去请宁妃过来。”
宁妃?!刺客首领含恨的眼光紧盯着王公公离去,而后停留在大门口,他倒要看看,这个破坏他好事,还害得他必须丢脑袋的婆娘,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
等待的时间如空气凝滞一般,朱祈良不耐地用手敲着桌面,“叩、叩、叩……”
刺客首领被这一阵噪音扰得心烦,兼之被人制住,满是身不由己的无奈,他火大地瞪了皇帝一眼。
护卫们立时用棍抵住刺客的背,朱祈良注意到了,正欲喝斥刺客的大胆,门却在此时“咿呀”一声打开。
所有人的目光随着声音转向,看着踏进门的佣人,朱祈良脸上绽出光彩,护卫们放松了力道,刺客们也忘了凶狠,全员屏气凝神,先前一触即发的气氛转眼烟消云散。
这就是宁妃!没有色艳桃李,没有浓妆华服,她芙蓉似的脸蛋儿浅笑盈盈,媚眼含波,高雅却不冶艳,仪态端庄,身上是素雅的月白绣花短祆,头发梳成简单的挑心髻,插着木簪,清新淡然的气质丝毫不像后官嫔妃该有的模样。
“臣妾见过皇上。”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她朝朱祈良微微一福,依在他身旁坐下,眼光投向堂下的刺客,不惧不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爱妃,你帮朕问问这群刺客,是谁派他们来行刺的。”习惯性地将手一摊,朱祈良严厉的表情微微缓和,好像把事情丢给她就没事了一般。
宁妃颔首,环视脚下跪着的众人,用她那悠然悦耳的嗓音安抚似地开口,“你便是他们的领袖吧?”她一眼便镇定中央那名虎背熊腰的大汉,只因他的气势便是比旁人强了几分。
“哼!”贯彻始终的回答。
“既然你不想说,那就由我来说。”宁妃语调平稳、神色自若,像在话家常一样,“皇上此次微服出巡,知道的人并不多,甚至连地方知府都不知皇上驾临,因此不可能是由民间人士策反……我猜主使你们的人身分、地位必定不低,最有可能是皇室中人。”
她仔细观察刺客首领的神情,发现他背脊不自然的僵了下,轻轻一笑,继续说道:“加上这次出巡的路线极度保密,在我们住入别苑的第一日,你们便杀了进来,还如此有组织、有系统,看来必定经过长期谋画。因此,只要从知晓皇上行踪的人身上下功夫,总会有蛛丝马迹。”
刺客首领只是脸色难看,其余的刺客大都已面色苍白、面露惊恐。
“其实你们不必嘴硬,皇上若真要查,没有什么查不出来的,只不过多拖延一段时间罢了!”她谢过皇上赐给她的清茶,轻吸一口,“而你们,帮主使者拼命遮掩,有什么好处?弑君之罪不同一般,如今你们没有得手,罪已诛连九族;若你们得手了,主使者必也将你们灭口,愈少人知道愈是保障。要是你们供出那人将功折罪,皇上仁慈,说不准还能留你们其他族人的性命呢!”
她的话似乎起了些效用,刺客们开始用眼光交换意见,态度已有软化。
“爱妃说的话就是朕要说的。”朱祈良也适时补上一句,投给宁妃一个赞赏的目光。
双手握拳,庞大的身躯倏然紧绷,刺客首领像是豁出去了,突然扬起头来,却是直视宁妃。
“主使者是……七王爷朱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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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王爷……朱翊?
在别苑里已过数天,容华——也就是宁妃,坐在苑里徊澜楼的房内,蹙起娥眉望着窗外斜阳映照的迷离景致。
她知道护卫们现在人心惶惶,深怕又有刺客入侵,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巡逻,皇上身边更是高手聚集,就怕他出了什么差错。但她只暗中要地方知府在别苑内外布游兵马,央求皇上压下遭刺的消息,停留在此为的是想瞧瞧皇宫内是否有任何蠢动的迹象。
她求,皇上便答应了,他一向信任她,无论家事、国事、天下事。
事实上,她对刺客的供词仍有疑虑。朱翊是皇上的胞弟,受先王封为晋王,因排行第七,皇族人习惯称他七王爷。她入官后从没见过他,只听闻他行事极低调,虽说皇上微服出官时,为了安全起见曾预先知会他,要他在皇上入晋境时加强注意,但如今才走到太行山边,还未入晋便遇到行刺,七王爷确实有很大嫌疑。
可是,她直觉这事有些古怪。
没有人会蠢到在自己家门口杀人。
“叩叩!”一阵敲门声传来,跟着一个尖细微小的嗓音响起——
“宁妃娘娘?”是王公公。
“进来。”容华的随身女侍珊儿在大火那一夜慌张离去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因此没有人通传。她藏起了脸上的忧虑,不露出一丝疲态。
王公公推门进来,仔细地掩上门扉,小心谨慎过了头。
“什么事?”她毫不放松地盯着他。皇上的内传通常不刻意和嫔妃交好,以正官纪,而她却是唯一的例外。
“禀娘娘,皇上前些天下旨要七王爷立即由太原赶来别苑,看来是想明算帐了。奴才好不容易观个空赶紧过来给您报信。”他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是逢迎了。
“约莫什么时候会到?”皇上竟又如此冲动?容华暗叹口气,先皇的沉稳可是一丝也未传到皇帝身上,做事往往任性而为,瞻前不顾后。
“快马加鞭的话,这两天应该就会到。”
“我知道了。”容华低头沉思,已在考虑如何解决这件事。“王公公,七王爷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娘娘几年前入宫时,现在的皇上已经登基,所以有所不知。在先皇尚未立储前,七皇子朱翊文武兼备、见识高远,是最被看好的太子人选,可是后来不知为何,先皇遗诏改立现在的皇上,七皇子仅封为晋王。”
“因此他可能心有不甘?”容华推测。
“奴才以为皇上登基后,七王爷便马上离开皇宫至封地,数年间从未回官,虽然屡次战功彪炳、军容壮盛,却从未听过他恃功而骄或拥兵自重,没有谋朝篡位之象。只是想不到七王爷竟买凶弑君,或许是一时糊涂。”
“七王爷是怎样的人?”
“过去还是皇子时,七王爷意态飞扬却沉稳自持,处事深谋远虑,在政事上颇得先皇器重,后来到晋境后,行事转为低调隐晦,锋芒尽致。”
是怕武功太盛,盖过皇上的功绩吗?还是韬光养晦,想来个十年生聚,一朝再起?容华对七王爷的好奇心愈来愈重了。
“好了,你下去吧。今天的谈话我会保密,我还要留着你的头做事呢!”她需要自个儿好好想一想。
“娘娘……”王公公欲言又止。
容华淡淡看了他一眼,一向都是别人讨好他,宫里的嫔妃是求皇上一夜临幸;文武大臣们为的是探查上意。而他会对她另眼相待的原因,她也明白,一方面因为她受宠,另一方面……
“对了,我在宫里收着只白玉古镯用不上,回去就赏给你吧!”她也很识相。
“谢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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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早,容华端着一盅甜品,来到朱祈良身前。
“皇上,您最近心里烦,整日坐立不安,臣妾熬了碗冰糖燕窝给您。”莲步轻移至他身边,容华知道他不会自个儿动手,便掀开盅盖,舀起一口至他嘴边。
朱祈良看了她一眼,犹豫一会儿才张口喝下,而后便心浮气躁地摇摇头,习惯性地向她抱怨,“朕一点胃口也没有。一想到七皇弟居然买凶杀朕,朕便感到一阵心寒,朕登基之前,众皇子间已是感情疏离,只有七皇弟与朕还有话说,如今兄弟相残,更是可悲,前些日子朕已下旨要他立刻来,非问个清楚不可!”
“皇上,这件事不一定是七王爷做的。”容华心平气和一笑,希望把这种情绪也感染给他。
“你怎么知道?”朱祈良疑惑地看着她,“可是那些刺客不是说……”
“若是嫁祸呢?皇上应该不会轻信歹徒的话吧?”
她先把朱祈良捧得高高的,再把自己先前的疑虑说出来,好像思虑周密的都是他。
然后她又举出另一个可能性,“当然,七王爷也可能是主谋,不过臣妾以为,七王爷镇守太原,军功显赫,对宫里位高权重的大臣还有诸王有制衡之效,若其因他人诬陷被皇上治罪,鹬蚌相争,官里一些野心者可能借此得利,而且边防空虚,倒便宜了那些外族,更少了一份顾忌。”
“听你这么一说,朕也开始觉得皇弟可能是被诬陷的。”朱祈良摸摸下巴深思。
“皇上英明,一定不会有先入为主的观念,是诬陷?是预谋?既然七王爷就要来了,那就问个清楚也无妨。”春风拂面般的笑,她又舀起一匙冰糖燕窝,她知道他有心情吃了。
终于消去了朱祈良的成见,否则依他的性子,那朱翊一到,八成先被痛骂一顿,然后二话不说打入天牢。
“还是爱妃了解朕,朕一向待人公正。”毫不迟疑的喝下燕窝。
一向公正?容华但笑不语。
此时,王公公垂首踏进门内。
“皇上,七王爷到了。”
“叫他进来。”朱祈良看了看容华,她微笑朝他点个头,他才又唤来随身护卫,“你们,去把那几个利客给我带上来!”
燕窝又喝了半盅,门外响起脚步声,王公公领着两个人走进来。前头的那个貌不惊人,面带犹豫,身着绫罗绸缎,看起来应该就是七王爷朱翊,后头的年轻人笑容可掬,一件普通长衫,可能是随从一类的。
“皇弟——”朱祈良一见这两人,脸色马上拉下来。
“皇上,可否先让徽臣与刺客对质?”那位身着华服的人抢先开口。
朱祈良尚未说话,侍卫们适时将几名刺客带了进来。进门后,侍卫强硬压制他们跪在地上,但他们望着当朝天子的,仍是那抹不驯的目光。
“大胆刺客,你们口中的七王爷来了,现在你们可以对质了。”或许是被瞪着心里不舒坦,朱祈良的脸色怪异。
七王爷和他的随从走到刺客前,双方先对视一阵,最后身着华服者悠悠开口,“你们说,策画这次行刺的是七王爷朱翊?”
“七……七王爷!你一定要救我们啊!是狗皇帝以我们族人性命要胁,我们才把你供出来的!”
“冒犯皇上,无礼!”那位看起来像是随从的人上前朝每个人打了两巴掌,“你们硬要栽脏,就以为七王爷拿你们没办法?”
“七王爷,你这会儿又不认了吗?好!算我们兄弟跟错人了!”刺客首领挨了重重两耳光,依旧恶狠狠地盯着随从身后着华服者。
“我倒是问你们,你们如何与七王爷联络?又是谁跟你们接头的?”随从接着问。
“当……当然是先至太原的晋王府,然后与七王爷他会合共商大计啊!”刺客首领直看着默不开口的七王爷。
“是吗?”随从又笑起来,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随后再没理会刺客们,转身面向朱祈良,拱手弯身行了个礼,“请皇上定夺。”
“我知道了。”朱祈良叹了口气,又像是松了口气,目光益发凌厉地射向跪着的刺客们,“你们意图行刺朕,又嫁祸七王爷,罪无可恕,来人!给我拖下去重刑伺候,定要问出主使者是谁!”
“昏君!明明就是七王爷主使的,你——”
“啪啪!”又是两耳光,随从打扮的年轻人左右交互拍拍手掌,上扬的嘴角有丝轻蔑。
“连七王爷是谁都搞不清楚,还叫得挺顺口的?”
“什么意思?”刺客首领听出不对劲。
“你犯了两个大错。”随从上前一步,干脆好人做到底般说明,“第一,七王爷这段日子一直不在太原,这个皇上派去找人的侍卫可以作证;第二……”他顿了一顿,用手指着自己,“我才是七王爷,那个你一直以为是七王爷的人是我的随从,这样你明白了吗?”
刺客们听见这话全震惊得无言以对,搞了半天,他们弑君的帽子扣错人,这七王爷竟是如此狡诈多谋?
容华旁观至此,终于明白她第一眼看到这对主仆时,心里感受到的奇怪是什么——气度。
身着华服的人没有身居高位的稳重,反而是衣着朴素的人从头到尾态度闲适,气势如虹,原来他才是正主儿。
她这才仔细观察真正的“七王爷”,挺直的鼻梁、略簿的嘴唇,看上去是则不羁的面相,却搭上黑亮有神的大眼。顾盼间有着和朱祈良相似的霸气,脸上的笑容不减,这样的五官和气质综合起来,竟意外的令人觉得——和善?
可是这七王爷的表现明明就不简单。
“皇弟,想不到你竟有这种鬼主意?”朱祈良突然笑出声。
“这‘李代桃僵’之计不过是掠人之美,宁姑娘娘,你说是吗?”朱翊另有寓意的眼光转向容华。
“王爷过奖了。”轻描淡写地带过,她垂下眼睑掩饰些许不自在,她知道他在说前些天随从冒充皇上一事,可是他的眼光……有些放肆。
而且她不知道原来朱祈良与朱翊兄弟间的感情似乎……还不错?
“皇弟,如今已澄清你的清白,稍后你要回太原了吗?”朱祈良又问。
“不,皇兄在晋边境遇刺,皇弟当然要护驾回宫,我也会在宫里待上一阵子,调查此次行刺阴谋的主使者。看看到底是谁这么恨我。另外……”朱翊深深看了一眼容华,“好久没回宫了,我也想好好认识一下现在的皇宫。”
容华不由自主地回视他,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从他清澈的目光里,却看不出一丝异样。
是她太多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