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满心欢喜的心情,快乐地来到湖中一座小岛上的靳旋玑,压抑不了能够见到亲人的愉悦感,一踏上小岛,就忙不迭地走至大宅前打算叩门寻人。但他甚至连指尖都还没沾到门遢,就见板着一张恶脸的南宫彻,拉开门扉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俯愣了半晌,先前建筑好的好心情,在南宫彻的视线下一点一点的渐渐远离,完全没料到这个南宫彻有多讨厌见到来这拜访他的人。
南宫彻劈头就冲着他问:「你识不识字?」
「识、识……字啊。」被他脸色吓得一愣一愣的靳旋玑,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南宫效又寒意四散地指着湖边,「我门牌上写的是什么?」身为中岳盟主,总读过几年书吧?还那么不识相的上他家来找碴。
「识字快滚。」靳旋玑赶忙报出他看来的第一个门牌上头的内容。
「那就快滚!」他一撂完话,就转身不留情面的把大门轰上。
才说了两句话的靳旋玑枯站在大门前,回不过神地愣看着差点轰上他鼻尖的门板,好阵子过後,大脑重新运转的他才了解到,他刚才好像是被赏了一记闭门羹。
「等等……」他不死心的拍着大门,「我是来……」这么快就赶人,最少也给个机会让他问一下问题啊。
大门又迅即开放,南宫彻在他还没把话的下文说完前,又再进一步泼他一盆冷水。
「我不是你弟弟!」
靳旋玑讷讷地张大了嘴,「我什么都还没问……」他……他也否认得太快、太过主动了吧。
「西门烈叫你来的?」南宫彻一肚子反感地瞪着这个找亲人找到他地盘上的男人。
他的眼中顿时绽出光彩,「你认识西门弟弟?」
南宫彻把头一甩,「我和他现在是陌生人了。」敢叫人来他家?他要和那个朋友绝交!
「你和他是陌生人无所谓,最主要的是你和我--」靳旋玑温吞吞的向他解释,但他的话很快又被南宫彻给截断。
「我跟他没什么交情,所以,我跟你也不会有任何交情。」南宫彻冷然的眸子一转,扬手又要将大门给关上,「不送!」
「等一下……」这次靳旋玑的动作就快多了,赶在他关上门前以身于卡在门边朝他大叫:「我的每个弟弟统统都没什么交情,可是他们却都是我的弟弟!」
「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你弟弟。」南宫彻火大地使劲想关上门板。
靳旋玑紧咬着牙关用力推开门板,「你很可能是,因为你和我长得很像……」
关不上大门,南宫彻索性松开手,让他跌跌撞撞地闯进门里来。
他相当不屑於长相这个说法,「我跟很多人都很像,我这张脸是大众脸。」长得像就是兄弟?这人是找弟弟找疯了吗?
「不介意我来个滴血认亲吧?」早知道长相这说辞一定会被否决的靳旋玑,不疾不徐地向他提出第二个认亲的备案。
「要滴你去滴别人的血。」他这双手是要给飞鸟做菜的,怎可以因为一个要找亲人的男人而多出了个伤口,万一飞鸟因此而吃到不洁的食物那要怎么办?
「那……」靳旋玑还是不屈不挠,「不介意我搜个身吧?」第二备案不行,那就直接执行第三个也最准确的备案。
南宫彻以刺人的眼神刺向他,「非常介意。」
靳旋玑怕怕地搓着两臂,「别、别这样嘛……」为什么这个可能是他弟弟的人道么凶?
「再不快滚而误了我宝贵的时间,你将会知道我为什么要在门牌上写那些字。」要是不快点回去做菜的话,炉上的热汤就要烧开了,他可不想让飞鸟吃到太过硬熟的食物。
「我搜一下下就好了,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迫不得已采取下下策,打算以武力先制服他好搜身的靳旋玑,赶在他翻脸前先摆开架式。
他面色寒凉地将两掌扳得喀咯作响,「你以为我和你的弟弟们一样,都那么好摆平?」他还没搞清楚站在他面前的对象是谁吗?
靳旋玑依旧不理会他的警告,还是想知道他身上是否有块家传的金锁片,方请出他的松涛剑来时,南宫彻的追日剑已迅雷不及掩耳地与他重重交击,让靳旋玑回剑格挡不过数招,便了解到他的南岳盟主之位可是货真价实,武艺也远比其他的弟弟来得高强。
靳旋玑架稳剑锋与他对峙,「你是比较难摆平……」当盟主的果然不同,真不好搞定。
知道自己一时之间无法打发走不速之客的南宫彻,一想到他在一日之内,接连两次都无法准时送饭,而让飞鸟连饿两次肚子,所有的怜惜之心顿时化为心火,直往来坏他事的靳旋玑身上烧。
「给看一下!」靳旋玑一剑直探他的胸口,目标订在他衣裳下是否藏有金锁片。
「不给!」南宫彻凶猛地运剑反袭,差点把他的指尖给削去。
靳旋玑继续再接再厉,「借掀一下衣裳!」
「不惜!」南宫彻乾脆一鼓作气连番一阵猛攻,再一剑把他劈到旁边去休息。
讨不到好处又看不到的靳旋玑,气馁的将剑尖插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剩着他。
「你……你怎么那么小气?不过就是看一眼嘛。」真是要命,在不确定是不是他的亲弟弟之前,怕误伤亲人不能随意出手,但不尽全力,他又可能会被这个气冲冲的男人给砍成好几截。
南宫彻扬着剑快速的朝他逼近,「我又没请你来!」
「慢慢慢……」眼前一亮的靳旋玑,忽地抛掉手中的松涛剑举高双手投降,「慢着!」
南宫彻的动作紧急停下,在千钧一发之际剑尖止顿在他的眉心上,不明所以地愣看着他无故投降的举动。
「我们都先冷静一下行不?」靳旋玑紧盯着他的眼瞳问。
「有屁快放。」南宫彻耐性有限地扬着眉,等着看他想要什么把戏。
「你这金锁片是打哪来的?」靳旋玑咧大了笑容,一手指着他因动作过大而自衣衫内露出在外,挂在他颈间的眼熟金锁片。
南宫彻的眼眸不自在地转了转,「捡来的。」
「不要跟我来这套。」学过经验的靳旋玑丝毫不受骗,「这个藉口东方弟弟已经用过了。」还想骗他?他认弟弟又不是认假的。
「信不信随你。」他盼细了两眼,将手中的剑一收,再度下逐客令,「快滚。」
「等一下,南宫弟弟……」靳旋玑在他赶人前连忙叫住他。
「我说过我不是你弟弟。」南宫彻飞快地回到他面前,以鼻尖顶着他的鼻尖,一字一字地告诉他。
「铁证如山。」靳旋玑对他的冷脸不以为杵,反而还得意的指着他的颈间,「不要想赖。」
南宫彻低头看了颈间的金锁片一眼,二话不说便伸手扯下它,当着靳旋玑的面,使出内劲将金锁片在手中握得粉碎,并痛快地拍拍两掌的碎屑。
他神气地抬高方挺的下巴,「现在铁证没了,我就赖给你看!」
「你……你……」哪有人这样的?!
「你走不走?」赶人赶得火气开始往心头烧的南宫彻,伸出大拳紧握着他的颈间问。
靳旋玑使性子地扭过头,「不走!」好,比脾气硬是不是?那么大夥就一块来耗!
南宫彻却收回大掌,朝他咧出一抹期待的恶笑,「那好,我家的茅房在後头,左转个三圈再绕过两座回廊,接着左拐四道门,再向右直走五步。」
「啊?」茅房?
「记得用完了後要帮我洗一洗。」南宫彻像个没事的人似的,边收回追日剑,边凉凉的倚在门边准备看好戏。
一头露水的靳旋玑,尚未理清茅房这名词的深意时,阵阵莫名其妙传来的声响,便吸去了他的全副注意力。
「咦?」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小腹,「咕噜咕噜?」他的肚子又不饿,怎么会有这种古怪的声音?
「五、四、三、二……」南宫彻愉快地扳着手指为他倒数,「一。」
颗颗大汗瞬间覆上靳旋玑的额际,腹内阵阵撕绞的疼痛,令他不由自主地抱紧肚子,以抵抗那种几乎快忍受不了的作怪感。
「你对我做了什么?」糟糕,不小心着了他的道。
南宫彻亮出方才握按他颈间的五指,慢条斯理的问:「湖外的六木没告诉你,我会用毒来招待我的每个客人吗?」
他气急败坏地大叫:「你对我下毒?」他不是南岳盟主吗?外头不是都传闻南岳盟主是个教养上流的责公子,怎么他的手段却那么下流?
南宫彻怒气比他更大地吼回去:「敢踏进我的地盘来,不毒你我毒谁?」为什么每个来找他的人都不看一下他立的门牌?他又没请他们来自找罪受。
「你……」靳旋玑跳脚地抱着肚子东张西望,「你刚刚说你家的茅房在哪里?」拉肚子要紧,没空跟他比谁的嗓门大。
南宫彻跩得很,「我忘了。」再不识字嘛,看他怎么拉死的都不知道。
「哇……」脸色忽青忽白的靳旋玑,在一听完他的话後,便急急忙忙地往他的屋里跑,「茅房、茅房……」
「拉完了就快滚。」希望靳旋玑可不要因为来不及而弄脏他家才好。
聆听着靳旋玑的阵阵惨叫,南宫彻没同情心的目送他在回廊上迷路的身影,随後又不负责任地耸耸肩,再度踱回厨房里为心上人做饭。
许久之後,靳旋玑发出的哀号声,缓缓加入南宫彻煎炒煮炸的做菜声音里。
「它到底在哪里啊?」他家的茅房是藏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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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面无表情地拉开大门,将螓首探出门外,一双水漾的明眸,往外头看了半天後,怎么找也找不着半点人影,让她好生纳闷刚才到底是谁来敲她家的门。
一道微弱得快阵亡的声音,悄然地自她的脚边传来,「在、在下面……」
她往下一看,对这个趴在她家门口的男人细细审视了一番,颇意外他会用这种方式来找她。
「我……我……」拉肚子拉得全身虚脱无力的靳旋玑,趴在大门前可怜兮兮地抬起头,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着。
飞鸟两手环着胸,「你中了南宫彻的毒?」照这情形来看,南宫彻可能是被他给气坏了,而她的晚饭,可能又要往後拖延一阵子。
「对……」靳旋玑攀着门柱勉强站起,在一站起身後,额际又频频冒出一见大的汗珠。
「别去找我家的茅房。」她一手扯住他颈後的衣领,阻止他捧着肚子住她的房子里冲。
脸色青青白白的靳旋玑,等不急地按紧又开始作怪的肚子,慌张地朝她大叫:「别拦着我,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天哪,又要拉,南宫彻是打算让他把肚子里的东西全都拍光光吗?
飞鸟翻了翻白眼,将他拖到小桌前,在桌上的一只锦盒里取出两枚银针。
「把手给我。」真是的,一点也没个盟主的形象。
忍耐得涨红一张俊脸的靳旋玑,十万火急的把一手交给她,也没去理会她在做什么,两眼直往内探看着屋里的结构,很怕她家的茅房也跟南宫彻一样像是走迷宫一般才找得到。
飞鸟手执银针在他的掌心上扎了两针,在为他解去毒性後收回银针,并拍拍他的脸颊要他别再继续找她家的茅房。
「现在觉得怎么样?」难得南宫彻会这么善良,竟然只让他拉拉肚子而已。
「呼……」瞬间解除腹内绞痛感的靳旋玑,深深吐了一口舒适的大气,「舒服……」果然是个医仙,随手两针就能让他针到毒除。
「湖外的六木伯没叫你别来找我们吗?」她往後退了两步,两眼一瞬也不瞬地看着这个又是不听劝而进湖来的男人。
「他是有说过,可是我……」正想向她道谢并解释来此原因的靳旋玑,在窗外夕阳的照射下,一双眼宜瞪着她挂在颈间那片会闪光的东西,到嘴的话也戛然而止。
飞鸟在两眼发直的他面前挥挥小手,「看什么?」
「你身上……」他的指尖颤颤地指向她的颈间,「有金锁片?」怎么又有一块金锁片?
「是啊。」她顺着他的手指低头看了一眼,无动於衷地看着他甚是震惊的神倩。
靳旋玑的脑袋有些不能消化。
不是一块,而是……两块?这里有两块金锁片?
怎么在同一座山上会有两块老爹的金锁片?难道说,这座湖的两个主人都是他的亲人?可是当初西门烈不是说只要他能到南岳走一趟,他就可能会找到一个亲人吗?怎会在这节骨眼上冒出了两个来?
该不会是老天见他这名寻亲的兄长太过可怜,所以才特地同情他一下,如他在湖外时所想的,认一个不嫌多,两个不嫌少的心愿,成全他多找一个算一个,让他把认亲这件事一口气解决?
好好喔,没想到他居然能在衡山这里,认到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妹子,虽然那个把他毒得不成人样的南宫彻,不但把金锁片弄坏了还不承认是他兄弟,但只要能够先认到眼前这个美丽的妹子,那他先前受的罪都值得了。
他快乐地朝她敞开了双臂,「飞鸟妹妹!」先认下来再说。
「请别叫得那么亲热。」飞鸟一巴掌将他凑上来的脸庞推得远远的,「谁是你妹妹?」
靳旋玑不解地抚着脸上的五指印,「你不是我妹妹?」怎么又不是?
「不是。」谁说有金锁片的人就是他的亲人?
「但是……」他都用这个方法认到三个弟弟了,为什么这招在衡山就行不通?
飞鸟朝他轻勾着手指,「来,一块看看。」
不知她要他看什么的靳旋玑,好奇的来到她的身旁,与她一块面向一面铜镜。
「如何?」飞鸟盯着镜里的两人淡问。
靳旋玑大大地摇着头,「你和我长得一点也不像。」她的五官轮廓好似掺了外族的血统,既深邃又带点神秘的风情,和他这南方人的长相截然不同。
她满意地拍拍他的肩,「知道就好。」
「可是你身上有我爹亲手做的金锁片。」就连南宫彻也说过长相是看不准的,所以他还是坚决认为只要身上有这家传的金锁片,就是他失散的亲人。
「那是捡来的。」她的眼波轻轻流转,也同样给了个模糊的答案。
「又是捡来的?」靳旋玑再也不上当了。「你们就不能换个藉口吗?」什么金锁片都是捡来的,他老爹当年哪有那么多银子打造金锁片。
「好吧。」飞鸟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捡来的,是别人给的。」
「谁给的?」靳旋玑振奋地张大了双眼,「是不是你娘?」一定就是当年她娘亲交给她的。
「不是。」她诚实地摇首,并附上一句送客词,「我不是你的亲人,别来烦我。」
「怎么会不是?」失望顿时漾满靳旋玑的眼眉,不愿相信这个也有金锁片的女人,也不愿承认她就是他的亲人。
「你问完了吗?」飞鸟淡淡地看他烦闷地在她屋内走来走去,「问完的话请走,若是要吐,麻烦请别吐在我屋里,也不要吐在湖里弄脏湖水,请忍着到湖外再吐。」
靳旋玑的脚步愕然地停止,「吐?」慢着,这句话很敏感喔。
「南宫彻没有顺便告诉你,我都是怎心么待客的吗?」带着一抹冷笑,飞鸟不怀好意的眼神把靳旋玑看得当场头皮发麻。
他刷白了脸色,「没、没有……」她该不会也像那个南宫彻一样吧?
「那你只好学次教训了。」她不介意地轻耸着肩,坐在椅上五手轻托着香腮,一脸富饶兴味的盯着他瞧。
「咦?」他再度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肚皮,「咕咕噜噜?」怎么这次的叫声和上回的不一样?
「一、二、三、四……」飞鸟屈着纤纤素手缓缓为他计时,「五。」
宛如滚滚江涛般的声响在他的腹内愈来愈壮大,紧接着,一股汹涌的吐意便袭上他的喉际。
「你……」想开口的靳旋玑,在腹内的东西一涌而上时,忙不迭捂住自己的嘴,「呜……」
她云淡风清地扬着细眉,代说不出口的他发问:「是不是想问,刚才我是否也对你下毒?」唉,她是个多么体恤病人的艮医啊。
不敢松手的靳旋玑听了拚命点头。
「我是个医者,下毒不是我的风格,我只是帮你解南宫彻的毒并对你下药而已。」下毒这种事交给南宫彻就好了,她才不兴那一套。
下药?靳旋玑汗如雨下地瞪着这个前一刻看起来好像还很好说话的女人,不敢相信她在下一刻,也趁他不留神之际对他动了手脚。
她很好商量地抚着芳颊,「想要解药吗?」她是个很有道德的医者,她都会问一下病人的需要。
快要吐出来的靳旋玑又朝她直点着头。
佳人白细如玉的柔荑,顿时朝他一摊,「一百两。」
靳旋玑的两眼瞪得有如两只铜铃般大。
「我行医的规矩是,第一次收你十两,第二次收你一百两,价格以十倍类推。」飞鸟细声细气的向他解释。「方才为你解毒收费十两,这次若想要我为你解药,那就请照我的价码付费。」就医者付费,是她行医以来一直相当遵从的格言。
靳旋玑听得连眼睛都忘了眨。
好贵……以十倍的价格起跳,她的性格怎么跟狮子大开口的东方朔有点像?而在狠毒方面,下药也不通知一声的她,又跟北堂傲有得拚,她是他妹妹的机率真的有点大。
「身上有没有一百两?」扬着手等很久的飞鸟,又朝呆愣的他勾勾手指。
他很可怜地看向身上已经乾瘪瘪的银袋。在来衡山的一路上,他就已用去了不少旅费,现在身上的银袋不要和庙里的和尚一样四大皆空就很好了,他哪可能拿得出一百两这笔大数目?
「没有?」飞鸟淡挑着秀眉,站起身用力地将他给推出门外,「那就自己看着办吧。」
靳旋玑拖住脚步,硬是站在门边不肯走,不愿辛苦的来到这里不但半个亲人都没认到,还要落得这个下场给人踢出去。
飞鸟凉声的在他耳边叮咛,并朝他亮出一枚银针,「再不走,不怕我又对你下药?」
靳旋玑马上拔腿就跑。
站在湖岸边等待的六木,在等待了许久後,果然不出所料地见到两手紧掩着唇的靳旋玑,以飞快的轻功,十万火急朝他这方向飞奔而来。
「回来啦。」六木爱笑不笑地看着他满头大汗的模样,「过不过瘾?!」看样子,这座湖的两位主人好像都已经招待过他了。
没空理会他嘲笑的靳旋玑,一上岸後就急忙找个地方大吐特吐,以宣泄一下他梗郁在喉间快要爆炸的欲呕感。
六木掩着鼻不敢靠他太近,「知道识字的重要性和学到教训了吗?」早就叫他要看清楚门牌了嘛。
吐得歪歪倒倒而躺平在草皮上的靳旋玑,在两眼昏花之际,终於明白了那两个人为什么要在湖前竖立那两个门牌的原因。而六木则是习以为常地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拖到凉亭里,倒了一杯香茗给他漱漱口,再让他趴在桌面上喘息。
「他、他们……」此刻已是体弱无力,虚软得如风中落叶的靳旋玑,两眼无神地盯着他。
他明白地颔首,「我知道,他们都很坏。」
靳旋玑边喘边问:「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我?」好恐怖的男女,只是借踩一下地盘就这样折磨他。
「没办法,他们都很讨厌有访客,谁要是敢踏进湖里一步,谁就注定要倒楣。」六木为那两名不爱会客,更讨厌有人打扰的男女解释起他们的行径来。
靳旋玑无力的拉着他的衣领,「刚才你怎么不告诉我?」既然如此,那在他去找他们两个前,他怎么不顺便说一下?
「是你自己不肯听我说的。」他当初有阻止过了。
「那金锁片呢?为什么会有两块金锁片?」顺过气来的靳旋玑,万分不解地抓着发,「他们两个都是我的亲人吗?」
「不。」六木肯定的向他摇首,「靳风眠当年只在这留下一个孩子,你的亲人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他拜托地握紧六木的双手,「求求你快告诉我是哪一个?」说清楚一点好吗?两个都有金锁片,两个又都不承认,这样教他要怎么认亲?
可是,六木依然还是对他重复那句话。
「年纪大罗,记不起来罗……」上了岁数就是有这个坏处。
他差点气结,「你……」在这紧要关头又想不起来,这不是折腾他吗?
六木提供他一个馊主意,「若想知道他们哪个才是你的亲人,我建议你硬着头皮再去找他们几次,这样也许就能得到你想知道的答案。不过,我很怀疑你能在他们手上撑多久。」
「再去找他们……」光是一想到他们又将怎么招待他,靳旋玑就觉得全身发冷、两腿发软。
「记得小命顾好点,可千万别被他们毒丢和药丢了。」六木相当不看好他的未来。
他可怜地掩着脸庞低泣,「呜,我的命怎么那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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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静坐在湖岸长廊上,看着南宫彻将一盏盏亲制的各色彩灯,一一放在湖面上,让朵朵如莲的彩焰,将夜黑的湖面点照得莹莹多彩灿亮。
归功於靳旋玑来找碴,使得南宫彻拖拖拉拉直到华灯初上时分,才大功告成地把他的爱心晚饭送过来,在他的脸庞上,一如往常地,又充满了歉疚的神色,而後在她耳边温柔的催促她用饭,并在她用完饭後,为她点亮她讨厌黑暗的湖心,让她在黑夜里也能够有那些彩灯来陪伴她。
倘若,真能将人捧在掌心上用心呵疼,飞鸟相信,此刻的她已是南宫彻手上被他柔柔怜惜疼爱的珍珠,也应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可是那梗在喉中令她说不出的歉疚感,却令她无法展露出一丝笑意,也不知该拿他的付出怎么办。
这些年与他日日相处下来,堆积在她腹中的疑问有很多,随着光阴的逝去,那些不知不觉掩盖在她心头上,让她如藏着秘密般藏着的问号,已经成长累积得让她无法等闲视之,或是继续再表现得无动於衷。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付出那么多?他的付出可会有尽头?而在他付出的背後,他真正想贪图的是什么?他又希望她能够给他些什么?
可是他从来不告诉她那些答案,只是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该给她的关怀有多少,和他的情意又该多淡,才不会让她在很明白的察觉後而推拒他;他的情又该多浓,才不会让她感受不到而永远懵懂不知。一直以来,他都拿摸得恰到好处,不会浓烈得让她无法喘息,也不会轻淡若水得让她一无所觉。
这般时时刻刻都要计较着爱,思考着给多给少,他,累不累?会不会感到疲惫?
爱人太艰难,被爱则需要承担,爱与被爱之间,他为什么要挑那条艰难的路来走?
放完花色水灯的南宫彻,悄声地来到望着湖心出神的她身旁落坐,她缓缓回过头来,望着他的眼神,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定根之处。
就着屋内的灯火,南宫彻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见她穿得单薄,就这般坐在湖边吹风,他就抑止不住那满腔的关怀。
「天凉了,你该多加件衣裳。」他伸手探了探她掌心冰冷的温度,而後微微蹙起一双剑眉,「买给你的秋衫呢?」
飞鸟几乎不敢迎视他过於温柔的眼眸,「我搁在柜子里……」
就在她别过芳颊时,一阵透上心梢的暖意便笼罩住她,低头看去,是他前一刻还在身上的外衫。
「虽然不合身,但会暖。」把自己外衫披在她身上的南宫彻,轻声徵求她的同意,「将就点好吗?」
「好……」哽咽的感觉,在她的喉际久久不散,她只能选择将小脸埋在他过大的衣衫里,不让他看出她的神情。
察觉了她的异样,南宫彻收回搁放在她肩上的双手,在微弱的光线下瞅着她飘摇不定的眼眸,隐隐的感觉到,她想逃避又不忍拒绝的心情。
赶在气氛凝冻之前,他草草起了个转移她注意力的话题。
「靳旋玑来找过你了吗?」今天忙得太晚,没空间她是否也招待过靳旋玑。
「来过,也走了。」她僵硬的身子不自觉地放松,连语气也变得自然。「我在想,他会不会就这么死心不再来烦我们?」
「很难。」南宫彻的表情显得很头痛。「听说他为了要认亲,可以水里来火里去,就算刀山油锅摆在他眼前也都可以横着过,我看他不可能就此放过我们。」难以搞定的东方朔和北堂傲都被他的缠功给摆平了,恐怕他们很难躲过那个黏人功力一流的男人。
飞鸟不禁悠悠轻叹,「日子又要不得安宁了。」往後,她的日子可能会因为那个爱凑热闹的靳旋玑而变得很热闹。
南宫彻体贴的向她建议,「倘若你觉得靳旋玑太聒噪的话,我可以把他赶得远远的,不再来烦你。」
「不必了。」她脸上抹上了淡淡的笑意,「其实看看他的苦瓜脸也满有乐趣的,他若是执意要认亲,那就让他继续认。」
很奇怪,南宫彻的一举一动都会柔柔牵扯着她的心房,可是对於那个满腔手足之情的靳旋玑,她就没半分感觉,对於她对靳旋玑的所作所为,她一点也不觉得内疚,反而还觉得,能看到他那张要哭不哭、急得要跳脚的脸庞,挺能打发时间逗乐。
「也对,听他哀哀叫是满好玩的。」南宫彻也心有戚戚焉地颔首同意,并跟她一鼻孔出气,「他要是再来找我一回,我很难担保我不会又朝他下毒手。」他发誓,他真的不是坏人,而是靳旋玑天生就是一张让人觉得可以欺负的老实脸,不毒一毒他,实在是会觉得手痒。
「那么我们就再玩一玩他,好不好?」飞鸟也觉得就这样放过靳旋玑太过可惜了。
「要是不小心玩死了他怎么办?」他不排除这个後果,他一个人玩是无所谓,若是让美其名是医仙,但手段却比他还残忍的她也一块整靳旋玑,就怕靳旋玑会挺不下去。
她轻耸香肩,「只好去跟东方朔他们说声对不起罗。」相信那些人都能体谅他们的行为。
「好吧。」南宫彻乐意地搓着两掌,「希望靳旋玑的命能够硬一点,不要让我太没成就感。」真好,他正愁新开发出来的毒药无人可试,现在就有了个现成的目标。
「玩归玩,但你认为……」飞鸟转过眸子,沉吟的问向他:「该不该去认亲?」
「由你决定。」他不是很在意这点。
她轻拍着小手,「那我们就再等等好了。」也许在靳旋玑完成认亲手续之前,她能从他身上捞到什么好东西也说不定。
「在靳旋玑来过後我才想到,有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诉你。」南宫彻自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东方朔要我交给你的信。」
飞鸟接过来,微微侧着身子,就着屋内洒落在外的烛火细看。不忍她这般伤眼的南宫彻,自袖中取出火摺子吹亮星火,体贴地递至她的面前,并伸出双臂将她困在怀里好为她遮挡风势。
「他会这么大方?」半天过後,飞鸟莞尔地锹高了两眉,对东方朔在情中提及的优惠待遇很讶异。
「为了他的心愿,他当然会大方。」事先由东方朔口中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南宫彻,对东方朔的这种手法相当不以为然。
她满心好奇,「他事先和你商量过了?」东方朔不是挺小气的吗?他不怕南宫彻也会想要分一杯羹?
「嗯。」
「那东方朔究竟是想要我帮他做什么?」耳边的风声让她有些听不清他的声音,於是不自觉地,她更靠近他的胸怀。
「璇玑剑法的最後三式。」南宫彻的气息变得有些紊乱。「他要你帮他拿到手。」
「他想学成整套的璇玑剑法?」东方朔学会了七成剑法还嫌不够?他是真的想打败靳旋玑不成?或者他还是一心一意要卖了那套剑法?
「嗯。」他动作轻缓地柔柔收紧了双臂,让她偎进他的胸怀里来。「只要你把最後三式剑法交给他,他会给你前七式的剑法。」
她含笑地轻抚香腮,「不错的买卖……」那一套璇玑剑法她想学很久了,既然东方朔也这么有志一同,错过这个机会,那就太可惜了。
南宫彻的心思已渐渐走远,早就不在她的话题上。即使她已看完信件,但他那双环住她的双臂,却彷佛入了土、扎了根似的,挪不开,也放不下。
远处莲灯和近处烛光下,廊畔遢植的柳树,在窗上映成飞绕交错的窗花,一时看不清,便觉得那是男男女女痴心纠缠的模样,看真了,却又像是迤逦难解的情丝。
飞鸟身上细细甜甜的香气,顺着湖上吹来的微凉晚风,徐徐自她的发梢沁上他的心扉,将他的胸怀充实盈满了蜜意缠绵,缓缓地撩起异样的情思,掀起他总是隐忍着的渴望。
隐隐然的,有股暖意自他的心底渗出来,怎么也无法收拾。
南宫彻静静细看着怀中的飞鸟,在近距离下,他的眼瞳贪婪地汲取她白皙滑腻的面容,放纵自已以双眼吞噬她那充满异国风情的美,看她深邃如海波的眸子,在灯火下显得澄净明透,任她弯起粉黛的眉,微微地笑,柔柔地锁缚他的视线。
赶在沉思的飞鸟回过神前,他再三留恋地将她的容颜审看一回,而後悄悄地松开手,逼自己别在她的面前沉沦,怕会吓着了她,而让她又退离他远远的。
他清了清嗓子,但仍是低沉哑涩,「你想答应东方朔的提议吗?」
「想是想。」飞鸟没注意到他的反应,依旧抚着面颊深思。「但我不能保证,我一定能从靳旋玑身上弄到最後三式的剑法。」
南宫彻款款放宽她的心,「光靠你一人当然不成,但只要我帮你,你就一定弄得到。」
「你要帮我?」难道他也想在武学上追求更深的造诣?
他温柔的迎向她怀疑的杏眸,音调里饱含了宠溺的味道。
「你想练璇玑剑法不是吗?」只要是她想要的,不管是什么,他都非常乐意帮她完成心愿,为她弄到手。
「你呢?」她微偏着螓首凝睇着他,「你不想练?」只要他学会了那一套剑法,相信就连靳旋玑也敌不过他。
他非常瞧不起,「同样身为盟主,我为何要去练他的剑法?我的追日剑法又不会比他的差。」上回和靳旋玑交手时,他就已摸清靳旋玑大半的底了,他们两个是平分秋色不相上下。
「别这么不屑,他问鼎五岳盟主的机会比谁都大。」飞鸟的脸上写满了孺慕之情,深深相信靳旋玑是深藏不露。
南宫彻愈听愈不是滋味,不过就是一套璇玑剑法嘛,厉害的是那套剑法又不是靳旋玑,东方朔崇拜靳旋玑的功夫就算了,瞧她也把他捧成这样,同样都是盟主,他就没见过她曾对他展现过这种神情。
「别提他了。」他烦闷地搔搔发,「你若是同意东方朔的提议,那就捎封信给他,我从明日起就去帮你套出最後三式剑法。」
她不同意的摇首,「由你一个人去向靳旋玑要,他未必会给你。」靳旋玑好骗归好骗,但也不至於会随便将家传剑法传人。
「敢不给我?」南宫彻阴森地扳着两掌,「我就将他毒到自动把那三式剑法奉送给我。」
「我看,不如就由我们分别朝他下手,这样会比较妥当。」这件事交给他一人去办太没有保障了,万一他不小心毒死靳旋玑怎么办?不行,她得随时准备把靳旋玑的小命捞回来。
他无条件地同意,「好,我先去套第八式剑法。」
「我就去套第九式。」光让他去毒一毒靳旋玑,然後由她来解毒并顺便勒索。
「最後一式卸武式呢?我可不认为靳旋玑会乖乖的交出他的绝招。」听北堂傲说,那一式剑法可厉害了,倘若没弄到那一式,弄到前两式也是徒劳。
飞鸟自信十足地扬起黛眉,「由我们两个联手。」她就不信他们两人都出马,靳旋玑还能有权利不交出来。
「就照你的意思办。」南宫彻完全照她的意思走。
湖面上掀起细波的晚风风势忽地变大,吹落了披在飞鸟身上的外衫,她正想转身去拾,动作比她慢了一步的南宫彻也伸手为她去捡,但他没碰着外衫,温暖的大掌,却落在她的柔荑上。
他那足以为她抚去所有寒意的大掌,令飞鸟怔了怔,她悄然抬首,迎上的是他专注诚挚的眼眸,想不着痕迹的将小手溜出他的掌心外,他却蓦然紧握。
无法抵抗的暖意,在他的掌心间漫开了来,像是山林里的小小山泉,由涓涓细流逐渐汇成流,再化为波涛,自她的手心缓流而上,慢慢爬上她的手臂,渗进她的体内,弥漫上她的心梢将她掩覆。
她无声地低首看向他紧握的大掌,不知如何是好地咬住花般的唇瓣。
一直,她都很想告诉他,不要用那种会让她窒息的眼神看着地,也不要无止境的支付他的温柔对她那么好,可是她总说不出口,因为不舍,因为不忍,所以她无法去拒绝他的好意,更不想看他脸上又因她而布满失望的神情。
她深吸了口气,打算再一次装作不知道他眼底是写满了什么,决定再一次维持他们两人之间,那脆弱又美丽的平衡点。
「关於你要帮我的事……」
「不要向我道谢。」南宫彻在她习惯性的道谢又逸出她的红唇之前,先一步地拒绝。
沉默霎时停留在她的身上,只因为,他的心,可以因为她而剔透清明,进而看透她灵魂内的所有,因此,一句谢意,已再也不能满足他。
「夜深了,你早点回去歇息吧。」飞鸟轻轻抽出她的小手,将身上的外衫改披在他的身上,站起身来,在走向屋内时回首朝他柔声的叮咛。
坐在廊上的南宫彻并没有动,直到屋子大门关上的声响传进他耳底时,他才缓缓回眸,看着屋内的灯火,不久後随即熄灭,将一切的暧昧无声掩理,都融入夜色里闪躲隐藏。
湖心点点灯火的流光,飘闪过他的眼角,他转首怔望着那点点多彩的彩焰莲灯,犹如天上繁星般的闪亮。
她的心,是辉煌夜空里的哪一颗星?他要寻找到何时,才能找着它,好能将它握在手心里,只为他灿烂,而不再闪闪烁烁?
而他的心,就像是那一盏盏的彩焰莲灯,虽知愈是燃烧就毁灭得愈快,但他就是想竭力的奉献自己一身的光芒,就不知在灯火燃尽烧毁了灯身时,他所做的一切,会不会也随着灰飞烟灭,在深不见底的情湖中沉没熄灭?!
单方面的爱一个人,是种需要勇气的艰辛,就算最终可能是得不到回报的油尽灯灭,他还是希望,即使是在最後,他也能为她燃烧些许的灿烂,让他能留在她的眼眸里记住片刻。
真的,即使仅能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