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怕蓝雪无聊,北宫无名留下几份地图让她看,每份都有不同的标记,那些是云流宫人才看得懂的地图,知道有事时该如何通报。
“看完后,就将图烧毁,不要留下来。”他嘱咐。
画下这些图的用意,是为了让她熟悉。而以她过目后不忘的记忆力,这些图让她记下后也就没用处,但落到旁人手里,却是一项对付云流宫的利器。
“嗯。”她谨记。
“如果要开门,一定要用面纱蒙住脸。有事就找曹叔说,我会尽快回来。”他不放心地又嘱咐道。
“好。”她又点头,北宫无名这才出门。
以往的北宫无名来去自如,从来没有任何事物能让他挂心,就连他一手教养长大的焰珂也不能。因为身为云流宫人,他对焰珂的教导宗旨,除了让她有自保的能力,也让她有足够的应变能力,
但现在不同。现在,他把那颗“担忧”带在身边,要他不挂心是不可能的,但北宫无名毫无怨言的承受这种担心。
蓝雪也明白无名担心她。
让他放心的最好方法,就是听他的话,不乱跑,所以蓝雪乖乖待在房里,仔细看无名留下来的地图。每看完一份,她就将一份地图抛进火盆里,不一会儿全看完,她点起火,却突然听见门外有打斗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事?
她看着地图烧完,才拿着纱巾蒙住脸,打开一点点窗户,看看外面的状况。
是曹叔和一些奇怪的人在打斗。不一会儿,那些人全被曹叔打退,有个姑娘连忙奔向曹叔。
曹叔不理她,只直直走到门口。
“蓝雪姑娘。”
上官蓝雪连忙关上窗,跑去开门。
“曹叔,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蓝雪姑娘不必担心,尽管回房休息。”曹叔恭敬地道。
“哦。”她点点头,很乖地打算照办。
“蓝雪姑娘,我能和你聊聊吗?”站在曹叔身后的女子突然出声,态度十分诚恳。
“张夫人,堂主不希望蓝雪姑娘受任何打扰。”曹叔皱眉。
“蓝雪姑娘和堂主……”张夫人想了一下,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立刻抱歉地道:“原来,是堂主夫人,请恕如双失敬。”
“我……我不是……”被突然恭敬地一拜,蓝雪无措地后退一步,求助的眼神望向曹叔。
“张夫人,你打扰到蓝雪姑娘了,请回房休息。”曹叔定着心神道。
堂主让蓝雪姑娘蒙面是对的,见到她的神态,能不动心的男人太少了!
“好好,我这就回房,我原来只是想……失去相公后,我一个人,也许能和蓝雪姑娘聊聊、做个朋友,但……我这就回房。”张夫人喃喃念着,神情低落地转身准备离开。
“慢着。”蓝雪忽然叫住,犹豫地望向曹叔:“曹叔,我想……和她聊聊应该没关系,你……”
“堂主夫人,谢谢你。”张夫人立刻感激地说。
“蓝雪姑娘既然这么说,那么我就守在门口,请你不要关门。”她太善良,曹叔只能多看着点儿。
“谢谢曹叔。”蓝雪转身走回房里,张夫人也跟着进来。
“堂主夫人,谢谢你肯陪我聊聊天。自从相公……我一个人真的好寂寞,也好害怕。”张夫人神色凄凄。
“请不要叫我堂主夫人,我的名字是蓝雪。”她真的很不适应听到那四个字。
“蓝雪姑娘。”张夫人立刻改口。“只有你一个人吗?”
“嗯。”蓝雪点点头。
“堂主呢?”
“他有事出去,晚一点才会回来。”蓝雪倒了一杯水给她。
“谢谢。”张夫人握着水杯,迟疑地问:“蓝雪姑娘,请恕我冒昧,你和堂主……成亲了吗?”
“没有。”成亲?她从没想过。
“那你和堂主同住一间房,这样对你的名誉有损。”张夫人神色有些凝重。
“没关系,我不在意。”她摇摇头,能和无名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蓝雪姑娘会武功吗?”张夫人低声问。
“不会。”她老实回答。
“那你会什么其他对堂主有用的事?”
有用?蓝雪想了想,摇摇头。“没有。”无名很厉害,几乎什么都会了。
“这样啊……”张夫人自语似地道:“这样恐怕不太好,那堂主不是反过来要一直照顾你了吗?堂主肩上的担子已经够重了,现在还多了一个蓝雪姑娘当累赘,那堂主太可怜了。”
“你说什么?”蓝雪听不清楚,但听到两个字——累赘!?
“呃,没什么。”张夫人立刻摇头,喝茶掩饰。
“我听到了,你刚刚说……累赘?”蓝雪不明白,她明明听到了,为什么张夫人却不承认。
“呃……”张夫人犹豫了下,有点担心。“蓝雪姑娘,你不会故意告诉堂主,让堂主来处罚我吧?”
“处罚你什么?”蓝雪不明白。
“处罚我说的话呀!”张夫人低叫道,小心回头看了一下,确定曹叔没有特别注意她们,才又小小声地说:“是我乱说话,我不该说蓝雪姑娘是堂主的累赘,蓝雪姑娘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不然堂主一定会生气的。”
“我?累赘……”蓝雪表情一呆,她真的是无名的累赘吗?
“蓝雪姑娘,你千万不要跟堂主说,我求求你。我没有了相公,如果堂主不收留我,我就真的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了……”张夫人泫然欲泣。
“呃……我……”蓝雪有点不知所措,她没有遇过这么会哭的人。在上官家,男人就不必说了,但在女人里,就属她最爱哭了,可是张夫人看起来比她还会哭。
“蓝雪姑娘,我求求你,我不能失去堂主的保护……”张夫人真的哭了。
“我……我……我不说就是了,你不要哭嘛!”蓝雪无措地回道,不自在地躲着她不断靠过来的身体。
“真的谢谢你,蓝雪姑娘,你真的太好心了。”张夫人感激地道,眼泪不一会儿就停了。
“不用谢我,可是……为什么你觉得……我是累赘?”她真的是吗?
“我直说,你可不要生气哦!”张夫人要求道。
“我不会生气。”蓝雪保证道。
“好吧。”张夫人顿了下,“蓝雪姑娘,你不会武功、对堂主也没有任何帮助,当堂主有事的时候,你根本帮不上忙。像现在,堂主出去办事了,还得特地留下曹叔保护你,这不就是给堂主带来麻烦了吗?还有,我看蓝雪姑娘的样子,也不像是一个会操持家务的人,那堂主不就样样都得照顾你,那多辛苦……”张夫人—开口,就说不完似的喋喋不休。
蓝雪怔怔地听着。
她真的是无名的累赘吗?照顾她,真的很辛苦吗?
但是,无名出门时担心她是事实,留下曹叔保护她也是事实
“堂主需要的,是一个文武双全、又能独立自主的女主,如果我是蓝雪姑娘,早就自己离开堂主了。”张夫人仍然在说。
蓝雪听得一震。
离……离开?
“不过,我想堂主也许不是很喜欢你,所以才不在乎。”见她脸色愈来愈青白,张夫人说的更起劲。
“为什么?”蓝雪回过神,立刻反驳。无名是喜欢她的!
“如果堂主真的喜欢你,为什么不跟你成亲?”张夫人振振有辞地反问。“跟你同睡却不娶你,堂主根本把你当成像百花院那,些女人一样。”
“百花院?”
“就是妓院。蓝雪姑娘,你什么都不懂,堂主一定认为你是个麻烦,只是不想伤你,所以才不说……”不管她说的话有没有矛盾,张夫人努力贬低她,要她难过;她愈难过,张夫人就愈高兴。
接下来张夫人再说什么,蓝雪已经没注意在听了,因为刚刚她听到的事,已经足够打击她了。
无名不娶她没有关系,她也不相信无名是张夫人说的那种人,可是,她真的是无名的麻烦吗?
趁她难过的时候,张夫人靠近她,一阵特殊的香气,由张夫人身上飘出……
* * *
原该是回暖的春天,但蓝雪却生病了。
无名回来得很晚,蓝雪一直等他,等到在椅子上打盹,当无名回来的时候,她已经呈现半昏迷状态。
他原本不想叫醒她,直接抱她要到床上睡,但一接触到她的身体,却发现她的身体异常发热。
怎么回事!?
北宫无名将她放上床,要曹叔立刻去请来大夫。
她半昏半醒,脸色有着极不自然的红润,无名看得担忧不已。
“尊夫人只是着了凉,小心保暖和多休息,按时服药,很快就会好。”诊完病症后,大夫将药方开好交给他。
“多谢。曹叔,你送大夫回去,抓药回来后,立刻煎药。”无名说道。
“是!大夫请。”曹叔送大夫离开,带上门。
无名立刻坐上床沿。
“咳、咳。”她低咳了两声,张开半昏半沉的眼,就看见北宫无名担忧地望着她。
“无名……”她低唤一声,然后难受地呻吟。“我……好难过……”全身都在发热,头也痛、喉咙也痛。
“你着凉了。”无名蹙着眉,半恼半无奈地望着她。“你该回床上休息,而不是在椅子上打盹。”
“对……对不起……”她红了眼眶。
无名生气了,她……她真的是个麻烦吗?
北宫无名叹了口气,舍不得责备她。
“无名……你不可以靠我太近。”她捂着嘴,退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关心变成蹙眉,他把她拉回身前。
“不行……”她推拒着,脸就是不对上他。
这是她第一次拒绝他的搂抱,北宫无名眉头皱得都快打结了。
她闷咳了几声,才又低低地开口:“会……会传染……咳咳。”
北宫无名的眉头一下子又松开了。
原来,她在担心他。这个小家伙!
“没关系。”他将她连人带被抱的牢牢,拂开她散乱的发,望着她因为发烧而泛红的容颜。“我不会生病的。”
“可是……”
“我没有那么容易生病,不要担心我。”他柔了声,让她枕在自己肩上。”倒是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对……对不起……”她揪着他衣襟。“头晕……想睡……可是,一直想咳。”……好难过。
这种时候,就算他武功再盖世也无用,只能陪着她,眼睁睁看着她难过。
“忍耐一点,等吃过药,你会好过一点。”他安慰道,望着她的双眸里完全没了平时的冷漠,只剩下浓浓的关心与心疼。
他才不在一天,她就让自己变成这样,他真是不该太放心的。
“我……很没用……”她微闭着眼,倚着他,突然好想哭。
“别胡思乱想。”他轻斥,抱着她依在自己身上,盖妥棉被。
“可是……我很笨……一直要你照顾……”她低喃,语气愧疚不已。
为了她,他的行程变慢了;为了她,他做任何事都不能随心所欲,必须考虑到她,就算他有事必须暂时离开,也一定要曹叔陪着她,而他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回来……
张夫人说的没错,她真的是个累赘、麻烦。
“谁对你说了什么?”他警觉地问。
生病中的人或许会容易胡思乱想,但绝不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她的表情,分明已经被困扰很久了,如果没有人对她胡说,她不会胡思乱想。
“没、没有。”她低首又闷咳了两声。因为着凉,她原本清柔的嗓音变得沙哑低沉,说话都像要用尽力气。
“蓝雪。”他低唤着,拍着她的背。见她难过,他比她更难过。
“无名,我想跟你……在一起……”她低低倾诉。“可是……我好像总是给你带来麻烦……”
“你不是麻烦,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他低首与她对视,语气与表情同样坚决。
“但是……”
“如果今天是我生病,你会照顾我吗?”
“会。”她毫不犹豫就点头。
“那就对了。”他表情缓和下来,低头吻着她的唇。“不许你再胡思乱想,也不许觉得自己是麻烦,知道吗?”
“别……”她躲着,怕把病传染给他。
“你是我的……”他干脆定住她后脑,不许她再乱动,更加深吻她。
她的低咳,被他吞入喉里,他吻得深切彻底,不再像平常那样只在她唇瓣上啄吻;在他的吻里,有一种激狂,是她不明白、也无法承受、却又无法抗拒的,只能被动地任他索取、掏空她的知觉。
“无名……咳……”蓝雪用力吞咽着呼息,全身虚软、头晕晕的,却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刚刚那种激狂。
“没事了。”他控制住自己,翻身跃起,将她抱在怀里安抚。该死,他居然忘了她还在生病,他吓到她了!
“无名……”
她用力想抱紧他,可是好像使不出力。
“别再乱想,等你病好了,就没事了。”
他安慰道。
“可是我……累赘……”她红着眼眶,满脸都是内疚。“我……耽误了你……咳……”她又想哭、又咳着。
“你不是。”他语气坚定,正色与她相望。“你是我的女人,我北宫无名,这一生唯一认定的女人。”
“我?”她视线模糊地望着他,因为头昏、也因为泪水。
“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你都是世上唯一令我牵挂的女人;就算你的心智永远不会成长,你还是我唯一爱的女人,知道吗?”他仔仔细细地说。
“爱?”她眨着眼,想看清楚他,可是头好痛,鼻子也好难过。她忍不住揪着他衣襟,泪水不知不觉掉了下来,身体虚软地倒在他身上。
“蓝雪!”摸摸她发烫的额头,无名只能抱紧她。
该死,可恶的风寒!
* * *
一连两天,蓝雪都处在高烧的睡呓里。
北宫无名在她床边守了两天,寸步不离,除了曹叔、大夫,谁也不准进房。而她昏迷前没说的话,却在梦呓里全喊了出来。
那些话一定伤她很深,所以她才会连睡着时都无法忘记,还做恶梦。
两天过去,她的高烧终于退了,没再复发。而她的睡容,也终于恢复平稳,不再挣扎不安。
“堂主。”曹叔悄悄进房。
“查出来了吗?”
北宫无名坐在床沿,背靠着床柱,左手交握着她的右手,而即使睡着,她的手仍主动抓住他。
“是冯寨重整旗鼓,挑了张家镖局,就是想向你示威。”曹叔回道。
“他们怎么会知道张家镖局是玄武堂的据点之一?”
“这也是我想不透的一点。”
曹叔的语气略沉。“我唯一想到的可能性,是有内奸。也许是冯寨的人混入玄武堂,继而知道张家镖局。也有可能是张家镖局里,就有冯寨的人。”
云流宫行事从不张扬,为了确保云流宫本部的安全,各个分支点,都只知道另两个分支点,一对上、一对下,想要越级上报,是不太可能的事。
“你认为那种可能性比较高?”北宫无名微垂着眼,只望着蓝雪的睡颜,两天两夜的不眠不休,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明显的痕迹。
“这……属下不敢断定。”机率一半一半。
“张夫人的来历呢?”
“属下无能,还无法完全查出。”曹叔愧疚地回道。
“那么,冯寨现在的首领是谁?主要的营生又是什么?”北宫无名再问。
“跟以前一样,只不过现在更大胆,抢财劫掠杀人,无一不做。另外,就是以玄武堂为目标,想刺杀堂主。”曹叔语气一顿。“前两日堂主不在时,也有人来找麻烦,属下抓到人,但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那个人便毒发死了。”
“毒发?”
北宫无名神情一凝。
“是,”这也是曹叔比较担心的一点。“根据我们派出的人回报,现在冯寨的首领,是个用毒的高手。”
“毒,那就说得通了。”北宫无名一笑。他的笑,表示已有所得。
“堂主?”
“我看过张镖头的尸体,在伤口上凝固的血迹变黑、嘴唇也有黑紫的现象,我怀疑张镖头是先中了毒,才被杀。”有些毒,在中毒的当时并不容易被发现,这也是为什么他还要再看一次尸体的原因。
“中毒?为什么张夫人没说?”
曹叔震惊。
“因为她是最可疑的人。”北宫无名从不因为对方是女人,就小看了她的力量。
“可疑?”曹叔仔细回想。“堂主不在那天,张夫人曾要求与蓝雪姑娘闲聊,蓝雪姑娘同情她刚失去丈夫,所以答应与她说说话,但属下一直看着,张夫人并没有做出任何伤害蓝雪的行为。”
“有时候,伤害不一定是行为,更可能是言辞。”
尤其当那个人逮住对方的弱点时,会重点攻击,完全不留痕迹。
蓝雪太善良、也太单纯,如果她话说得漂亮一点,蓝雪也不会怀疑对方是别有居心,只会怪自己为他带来麻烦,然后不断自责。
如果她的用意,是想借由蓝雪的伤心来影响他,那么她成功了。
“堂主的意思是……”
曹叔蓦然明白。他太大意了!
“盯住她。”北宫无名淡淡下令。
“是,属下立刻去。”曹叔一意会,立刻告退。
望着蓝雪苍白荏弱的容颜,北宫无名心一揪。也许她脆弱、也易受伤害,但他绝不会后悔带她入他的世界。
因为,他早已不能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