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昨天早上那场不算吵架的吵架以后,楚向天再进房,得到的是妻子一直相应不理的态度,就连当晚两人同床时,她也硬是缩在床角,碰都不让他碰一下。
僵持到后来,楚向天也生气了。
有哪个妻子是这么对待丈夫的?!更别说他是经过多么大的挣扎才让自己和她结为夫妻,结果她却这么待他。
一大早,楚向天就命人出发,将马车留给她和小锦坐,自己则骑着马在前头领路。
她不理睬他,他也不会勉强自己去哄她。
当马车一走,也就代表她将离开这个生长了十八年的地方。一瞬间,骆问晓忘却了心中的不愉快,拉开马车的布帘,半个身体探出去,依依不舍的瞧着。
才出城门没多远,地面不再像城里市街那样平整,车身一个不稳,她没留意地往外跌去。
“啊——”
“夫人!”
惊叫声同时响起,但是骆问晓没有机会惊慌太久,楚向天及时施展轻功回身接住她,稳稳地站在地上。
她惊魂未定,双手紧紧攀住丈夫厚实的肩臂。
“没事吧?”他及时救了她,她不可能受伤,但看她一张小脸吓得惨白,他忍不住开口问,语气充满关怀。
他低柔的语气让骆问晓芳心颤了一下,她抬起眼,轻轻摇头。
“没事。”
“怎么那么不小心?要看风景也不是这种看法呀。”楚向天轻声责备着。
“我……舍不得这里……”临安城毕竟是她生长的地方。
看着她,楚向天叹口气。“走吧,总是要离开的。到了楚云堡,你要开始适应新生活。”他顿了顿。“你会喜欢那里的。”
临安城,他是不愿意再来的,但却不能现在告诉她,否则她又要和他冷战,或是吵翻天了。
“嗯。”她只能点头,因为他是她的夫君……
在他的扶持下,她走回马车。
在一旁观看的随从们看到这种情况,全都松了口气。说来夫人这一跤跌得还真是时候,让堡主有机会英雄救美,这下子夫人应该不会再和堡主闹意气了吧!?
***
第一次坐马车奔走了一天,幸好骆问晓不是一般单纯娇弱的千金大小姐,体力上还负荷得来。
下榻客栈、用完晚膳,楚向天夫妇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还是很气你。”进了房,骆问晓劈头一句,然后开始找出自己的衣物。
“为什么?”楚向天很冷静的回问。
“你没让我和我爹道别。”想到这个,她不仅委屈也有些不满。他居然敢命人看住她,当她真会偷跑吗?
“我们又要吵了吗?”
“我……”她停下动作,“我不想,可是你……”她转过身看着他。“向天,他是我爹,你不能永远忽略这个事实。”
她当然明白他的心结,但她不能因为体谅就全盘接受他不合理的举措。
楚向天僵硬的别过脸,不愿再谈。
唉!她叹口气。早该知道他固执的想法没那么容易改变,就算她有心化解仇怨,也得他肯配合才行呀。
“问晓,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我希望你别再提起这件事。”停止对骆家商行的伤害已是破例,不可能再有下次。
骆问晓垂首不语。
他走到她身前,抬起她低垂的面庞。“决定娶你,就是不愿意让上一代的事影响我们。别再惹我生气,好吗?”要了她,他心中百般挣扎矛盾;行走江湖多年,那么难才遇到一个她,让他不舍得放开。明知道这样会违反他对自己许下的复仇誓言,但要他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他实在做不到!
他眼底的无奈,她看得明明白白。眼圈一红、双唇一抿,她伸出手抱住他。
“我也不想和你吵,我不喜欢你不理我……”她闷闷的声音自他怀中传了出来。
楚向天低首轻吻着她的发,十分高兴两人之间的不愉快已散去。
“你的身子……还会难受吗?”
第二天晚上他没有进房,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的初夜被他一再的索求,身体想必没有那么快恢复;若再同处一室,他没有把握克制自己猛烈的欲望。
骆问晓让他语气中的沙哑熏红了脸;不必多解释,那股自抑足够让她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还好……”她低低答道。
“那就好。”话才说完,他已搂着她往床边靠去。
“可……可是……”她结结巴巴地说。“那样很痛……”虽然她不拒绝他的亲近,但那种疼痛……真的很痛耶!
可不可以想办法不那么痛?
他一愣,然后被她愁眉苦脸的模样逗得差点大笑出声。
“连我的怒气都不放在眼里,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她嘟着嘴捶了他一记。
“人家跟你说真的!”
“好、好。”他忍住笑,语气一转,无比温柔。“相信我,这次不会再疼了。嗯?”
她半躺在他怀里,看着他好半晌,才像要慷慨赴义般的点点头,将螓首靠在他肩上。
“我相信你……”
她低柔地说着,吹吐的气息拂在他颈上,形成一股极度的魅惑,偏偏她的语气又是那么的纯然无辜,让他不由得在心里头呻吟。
她是不解男女之事的,初夜的亲近并不能让她明白她此刻的举动会对男人造成什么影响;但该死的,他已经上勾了。
“问晓……”他低唤一声,双手一挥,纱帐轻落而下。
需索的吻再度袭上她的唇,以不容拒绝与退缩的狂烈姿态燃烧向她……
***
经过那一晚“开诚布公”的谈话后,一路上小俩口相安无事,恩恩爱爱的到家了。
风尘仆仆的一行人停在一座宏伟的牌门前。
“楚云堡”三个字镂刻在牌楼的顶处,厚重的门扉大开,除了门房守卫之外,另有一名脖子上挂着算盘的灰衫男子站在正门口迎接他们。
骆问晓一下马车,看见的便是这幅景象。
“堡主,欢迎你回来。”灰衫男了举步向前,楚向天正好下马走向他的妻子。
“问晓,这是堡里的管事,堡中大大小小的琐事全经他手。他姓莫,你称他‘莫管事’即可。”
“哎呀,堡主怎么可以这么介绍呢,称呼我‘莫管事’,偏偏我又总管堡内大大小小的事,这不是存心拆我台吗?”灰衫男子抗议道,然后转向骆问晓。“夫人,在下姓莫名算,忝为楚云堡管事,日后夫人有什么需要,尽可对我言明。”他顿了顿。“只有一点,我最怕听人家的家务事,所以夫人与堡主之间的纷争,请千万不要找我排解;如果夫人想算算离开堡中去某个地方需要多少时间、要准备多少钱,我绝对义不容辞帮你算出来,顺便还可以帮你筹足经费,保证一个子儿都不差。”
这一番暗示兼打趣,在在证明楚家夫妻之间的口角早己传回楚云堡,让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骆问晓被莫算连珠炮似的话语弄得头昏脑胀,楚向天见状好心的在她耳旁解说道:“莫算是我的至交,他最擅长也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算’。他平常不太动脑子的,但到了必要的时候,他连造一面墙需要多久时间、花多少钱、用多少材料、请多少人、何时完工、耐用度多久都算得出来,并且没有任何误差。”
哇!骆问晓听得咋舌。世界上竟有这种人,而且名字居然还叫“莫算”!真是妙人配妙事、妙极了。
“我先带你回房休息,明天再准备祭拜祖先。”
“嗯。”她无异议的点头。
绕过重重回廊与院落,楚向天送她到房门口,交代道:“你先休息,我还有事处理。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小锦;小锦,好好伺候夫人。”
“是。”小锦回答。
在妻子的目送下,楚向天转往堡里议事的如意楼。
***
“想不到你真的娶了个妻子回来。”
如意楼里,莫算早在等候着他。
楚向天对他的调侃只是挑了下眉,然后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好吧好吧,就知道成亲对你没什么影响,还是这么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他抱怨完,便开始报告正事。“你离开的这段时间,堡内没有任何状况,各地的生意也照常运作。倒是小絮与你在临安分手后,就没有主动的与堡内通消息。”
“有没有派人去找?”楚向天开口问道。
“有,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是没有她的下落。凭小絮的身手,出事的可能性并不高,我猜她现在停留的地方大概在楚云堡的探哨之外,所以我们发出的消息传不到她耳中。”
这……有可能吗?师妹离开前并没有说明她要去哪里,而他因为心事重重也疏忽没问……楚向天蹙眉深思,开口道:“莫,无论如何,得先找到小絮;虽然她有足够的本事保护自己,但并不代表她就一定安全。”
“我懂。”莫算点点头。“我的想法和你一样。现在你回来了,堡里暂时不需要我,我打算到一些地方去查帐,顺便一路打探小絮的消息。”
“嗯。那就麻烦你了。”
莫算笑了出来。“跟我还客气什么,我当小絮是自己的妹妹,也很关心她呀。”
两个大男人笑闹了一阵,又谈了一会儿堡内营生的事,最后莫算才正色道:“向天,你娶了骆问晓,我没什么意见;本来仇恨的事,能化解就尽量化解,但我知道你并不是这样的人。”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有些话,我希望你记住。爱与恨是双面刃,既能让人快乐也能让人痛苦,必须小心地对待;你并不是冷情的人,无论你下任何决定,都别忘了,你当初舍得放下怨、不忍放弃爱的原因。”
话点到为止,莫算退出书房,将空间留给楚向天深思。
嘻,他要去打包行李,光明正大的借查帐之名出去游山玩水喽!
***
原本,他以为自己可以忘掉过去,但那日莫算的一番话,让他在处理公务的闲暇之时,不得不深思自己的心情。
恩怨纠葛并非说断就能断,更何况如今增添了一桩姻缘在其中,令他的心更加矛盾。
莫算还算挺有良心的,把所有的事都作了完整的安排后,人才出门去,他只要将一些帐目处理完即可——那家伙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料想到他无心应付多余的事?
他忙着厘清自己的思绪,而骆问晓则是忙着适应新环境、了解楚云堡,善尽堡主夫人的职责。两人各忙各的,不知不觉中也过了一个月。
“堡主。”
楚向天正在如意楼里结算帐务,听见门外传来轻唤,他出声应道:“进来。”他抬眼看向来人,“什么事?”
“禀堡主,二堡主回来了。”
“她在哪里?!”楚向天又惊又喜。
“她——”侍卫正欲说明,一阵清亮的女音便传了进来。
“在这里。”书房门口,出现一个美丽的身影。“师兄,不敢劳你大驾,小絮自己来找你报到。”
她一抬手,示意侍卫退下;而在她跨过门槛的同时,楚向天也迎了上来。
“你到哪里去了,也不和堡里联络,连莫算都亲自出去找你了!”他出言轻责的背后,是无限的关心。
“我不是故意的,前些日子受了伤,一直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疗伤,而那个救了我的人又不肯代为传达消息,所以伤一好,我就赶紧回来了。师兄,对不起,让你和莫大哥为我担心了。”云飞絮避重就轻,刻意跳过养伤过程中的那段纠葛。
“受伤?!”楚向天眉头紧蹙。“怎么回事?”
“没什么。”她很快的说道,收起眉间的不自在。“对了,师兄,我听说你已经成亲了,而且娶的是……骆家小姐?”
她不明白,师兄不是有喜欢的人吗?怎么又会娶骆家小姐呢?
既然师妹说没事,那就真的没事了。楚向天不再多问,将心思转到她的问题上。
“她……便是骆家小姐。”他顿了一顿。“我想,骆家商行仍然继续营业的消息你也该听说了。”
“是的。”她点点头。对报复的事,她其实并不那么热衷,但那是师兄一直以来的心愿,所以她才帮他。
“坐下吧……”
楚向天缓缓说出事情经过;对于这个亲若手足的师妹,他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
“夫人,堡主说今晚在香园里一起用膳,我们赶快过去吧。”小锦开心的笑道。
“小锦,这件事让你那么开心吗?”骆问晓不解的问。
“夫人,二堡主回来了耶!”所以楚云堡堡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开心,大厨也特地准备了拿手好菜。
“二堡主?”
“对呀,夫人,你还没见过二堡主,难怪你不知道。”小锦开始发挥她描述的功力。“二堡主人很好哦,她对待我们这些下人很亲切,一点主人的架子都没有;我们如果有事,她都会尽量帮忙,所以堡里上上下下没有人不喜欢她。这次她离开堡里好久,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所以不用堡主交代,大厨就让人准备很多好吃的菜肴,预计明天开始给二堡主进补……”
骆问晓听着小锦不断称赞,心想这位二堡主应该是个很好、很得人缘的主子,那……应该也不难相处吧?
才想着,她已经让小锦拖着往香园去了。
***
才到香园门口,就见到楚向天一脸温柔的和一名女子说着话,由于那名女子背对着门,所以骆问晓看不到她的长相。
心,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不若小锦的愉悦,她闷声不响的进了香园。
楚向天先看到了她。
“问晓,你来了。”难得他眉宇之间不带严厉神色,看来十分吸引人。“这是我师妹,也是楚云堡的二当家。”
就在他介绍之间,云飞絮转过身,带着一脸真切的笑开口。
“嫂嫂好,我叫云飞絮,二堡主是师兄硬要我当的,才不是我的本意;光听‘二当家的’、‘二堡主’这些称谓,就令人想到那种虎背熊腰、让人望而生畏的大男人。你说,我哪里像了?!”
她……很美,让人一看就很舒服、无法厌恶的那种美,而她活泼纯真的性情更让人忍不住喜欢;当她言语时,脸上像有光彩闪动,灼灼灿灿……骆问晓发现自己有些看呆了。
“小絮,你这样说有欠公平哦,师兄我哪里让人害怕了?!”出人意料的,楚向天竟也随着她闹了起来。
“哪里没有?师兄,你是没有虎背熊腰、长相也不凶恶,但是……”她重重的顿了一下。“你一脸寒霜、浑身散发出‘别惹我’的气势,不吓人才怪!”她皱皱鼻子,故意描绘着楚向天平常不苟言笑的模样。
楚向天只是笑着,从小师妹就是她的开心果,他是狠不下心说她什么的。
骆问晓看他们一来一往,被楚向天的反应弄得心思纷乱,厘不清是什么滋味。二堡主是个女的,而且是这么美丽天真……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好了,我们先用膳吧。”楚向天开口道。再不阻止,师妹恐怕会让众人在这儿站一整晚,天知道她嬉闹的本事有多强!
“嗯。”师兄都开口了,她只得乖乖点头走向饭桌。只不过,一顿饭下来,她依然笑语不断,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
和众人一起用过晚膳,借口一路奔波有些疲累,云飞絮回房独处。
不必多花时间观察,她也知道师兄夫妻俩要琴瑟合鸣、共偕白首只怕没那么容易。师兄念念不忘家仇十数年,这个心结不会轻易解开,即使是夹着骆问晓在中间,师兄也未必能放下仇怨。
外貌动人、举止天真的云飞絮,其实是个心思极度细腻的女子。她聪慧、冷静,所以一眼就看出这对夫妻的问题。
唉,看来师兄的这桩姻缘还有得磨了……
一股异样的存在气息忽然震动她的心,她反射性的拔下头钗便往侵入者的方向丢去——
哀叫声并没有如预期般响起,她还来不及再作反应,身子便已被定住。
惊愕的同时,她也知道来人是谁了。一抹来不及阻止的泪意涌上眼眶,她别开脸。
“云……”怕被点穴的她难受,来人扶着她到床边坐下。
云飞絮闭上眼,不让他发现自己眸中的脆弱。
他叹口气,对她的消瘦有些心疼,对她的倔脾气感到心痛,对她伪装的坚强则满是怜惜。
“既然不要我,又何必来?”她睁开眼,眸中的泪意已然隐没。绷紧了俏脸,她不带感情地道:“这是我的闺房,不是你能来的地方,请你立刻走,别再玷污我已经不清白的闺誉……”
“云!”他握住拳头,内心因她的言词而一阵刺痛。
他多想将她拥入怀中,多想自己也能带给她快乐,多想与她白首偕老……但他怎么配得上她?!
她就像一朵美丽动人的云彩,而他,不仅有着残缺的面貌,连他的心都不见得能坚强的守护着她……可恶!
听出他语气里压抑的痛苦,她终于看向他,也看见了他的痛苦与自鄙,还有对她的不舍。
“你可以一个人躲得远远的,继续缅怀你的过去;你也可以一个人躲得远远的,继续拥抱你的自卑;可是,我不会等你。”她轻轻说道,也让他瞧清楚她眼里的坚决。“是你不要我,就别再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跑来与我纠缠;纵使我的身子你瞧过,但我想凭我楚云堡二堡主的身份,总会有不介意这件事的男人肯要我——”
“住口!”他发怒了。
该死、该死!
他再也无法制止自己心中的想望,双臂紧紧的拥住她,拥住这个明明很聪明,却偏偏对他很痴傻的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