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被人堵住了四周所有可以走的道路,看向那个出声喝令的人,一抹了悟同时浮上骆问晓与楚向天的眼眸。
真是冤家路窄。
骆问晓手里捧着陶瓮娃娃,将身子悄悄移近楚向天。
“咱们还真是有缘,没想到又在这里遇上了。”赵祥生嘿嘿冷笑。这回他可是带足了人手,看他们还能往哪儿跑。
“遇上了又如何?”楚向天冷淡的反问。
“上回在临安河畔丢掉的面子,本公子今天一定会讨回来。”在临安,他不容许有人比他更加猖狂;在临安,没有他看上却得不到的女子。
赵祥生的眼光转向一旁身着锦衣宫装,显得更加出色的骆问晓,贪看佳人片刻之后,他以施恩的语气对着楚向天道:“只要你肯向本公子认错,这位姑娘肯陪本公子游玩一天,本公子心情一好,也许就不再与你计较。”
陪他游玩一天?!呸,他当真以为自己的富贵身家有多了不起吗?骆问晓还没开口驳斥,她身边的楚向天先替她省了事。
“赵家,据传为临安城首富,与经营武行的孙家有着姻亲关系。”他看了看一旁围住他们的家仆。“这些有武功底子的人,大概是你从孙家借来的吧。”
赵祥生脸色微变。“赵家不是好惹的,如果你识相,就赶紧求饶吧!”
楚向天一阵冷笑。“既然我能一眼就看穿你们的来历,你认为我会怕你吗?”
“你是一定要同本公子作对了?!”
“你自找的。”楚向天用足以气死人的语气回道。
“你……来人,给我打!”赵祥生一声令下,孙家的武师随即出手。
楚向天将骆问晓拉到身后,以免她被波及;他出手迅疾,将近身的人一一打飞出去。
发觉赤手空拳不是他的对手,有两名武师掏出了兵器,楚向天眸光一闪,在交错的一瞬间不但夺下武器,同时也打断了两人持刀的手臂,伴随着武师的哀叫声,他夺来的利刃也袭上赵祥生的脖子。
脖子上的冰凉让赵祥生吓出一身的冷汗,他结结巴巴的求饶,“大……大侠饶命……本公……哦,不……小、小的有眼不识……”
“你还要我赔罪吗?”
“不……不敢了……”他脸色发白的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万分害怕一个不小心就要掉了脑袋。
“原本你这个跳梁小丑并不在我眼里,但是你一再挑衅、纠缠,让我非常、非常的厌烦。”
“不……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真心话吗?”楚向天将利刃再往前逼了逼。
“是!”他尖锐地回答,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我发誓是真的,我再也不敢找你的麻烦了,大侠……大侠饶命啊……”
“带着你的人,立刻滚出我的视线。”楚向天冷冷地道。
“是……是……”赵祥生带着一堆人连滚带爬的离开。
“这就是所谓的‘武功’吗?”骆问晓捧着陶瓮娃娃走到他身边。
“算是,也不算;论武学,这只是最基础的,连招式都谈不上。”
“那你的武功一定很好喽?”她圆睁着眼问。虽然不懂武功,但她还分得出力道与一举一动间的协调与凌厉。
“还好。”楚云堡是靠运输吃饭的,若没有一点自保能力,又怎么能确保货品的安全?
她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对了,你刚才说来临安还有别的事,是什么事呀?”
“私事。”
他不明说,她也就不再追问;两人相偕走了一段路,并行到凉亭处,她轻吁一口气,展颜朝他一笑。“我应该谢谢你,因为你救了我两次。”
“哦?”
“听说楚云堡堡主性情冰冷,从不多管闲事,为什么你会破例出手救我?”
“你相信传言?”
“空穴不来风,何况这种事并没有谣传的必要。”她说出自己的想法。
楚向天赞赏地点点头。
“说救你也许不太符合我当时的心情。我并非存心救你,只是不想看到闲杂人等出现在我面前。”他斜靠着柱子,将她立于凉亭中央的娉婷身影收入眼底。
“你很狂。”她回身迎上他的视线,“如果不是存心救我,你今天为什么来?”
她紧握住陶瓷娃娃的手微微颤抖,显露出她心头的惶然。她不愿将疑问放在心中胡乱臆测,所以只有诉诸言语,希望能得到解答。
“你订了今日之约,不是吗?”他看着她,并不直接回答。以一名大家闺秀而言,她的问语已经逾越礼教。
“但你会来,总该有你的原因吧?”她轻咬下唇,想知道在他心上,她是否已留下轻微的痕迹。
“与你订约的原因相同,我的确想再见到你。”
他一会儿回避、一会儿直接回答,真教人无所适从。但不可讳言的,她却因为听见这句回答而松了心上的担忧。
“你有一双不会掩饰心思的眼睛,太过坦率、也太过天真。一个教养良好的千金小姐是不会单独与一个男人同处一檐之下。”楚向天看清楚她心思的起伏,再度开口。
她轻笑出声,同样机敏的回敬了对他的想法。
“你有一双敏锐的眼,太过自我、太过狂烈。未到而立之年便在中原闯出名声、建立起自己的霸业,这样的人,不像是会被礼教限制住。”所以他提起礼教之事,目的不在评论,而是在试探她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
楚向天微微一笑。“你很聪明。”
“我只是忠于自己罢了。”她回以一笑,在曲栏处坐了下来。
“那么你会老实的告诉我,你摒弃一般大家闺秀应守的戒律,主动与我订约背后所代表的意思吗?”他想得到的,他便直接拿取;诚如她所言,他并不是一个会被礼教影响作风的人。
不期然的,她白皙的脸蛋飞快氤上一抹红潮。
“我……”她垂下眼,心思转了转,最后换了个迂回的方式说:“你……你可曾订过亲?”
这样的意思应该很明白了,楚向天看出她的不自在,伸出手抬起她的下颔。让两人的眼神再度交会。
“只因为救命之恩,你就愿意以一生为赌注,将自己托付给一个才见过两次面的男人?如果救你的是别人,你也会这么做吗?”莫名的,他的神情因为这个想法而紧绷,心情也开始变坏。
“不,不会。”她想也没想便回答。如果救她的是像赵祥生或临安三书生那样的人,她才不可能会有“以身相许”的念头呢!
“嗯。”他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忽而邪笑道:“以江湖人的行事作风,我若看上了你,只要直接把你带回楚云堡,让你成了我的人便了事。”
“你要直接掳走我?!”她睁大明眸。
“有何不可?我若要带走你,你连一点逃走的机会都没有,更没有人会知道你的去处。”他说得认真,俊颜接近她几分,刻意营造出一种亲昵的姿态。
她不自觉的屏住气息,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你……说笑的吧。”
他邪恶的扬起唇角,猿臂一伸揽向她的腰。
“不!”她惊呼一声。“你不能这么做,我不能就这么跟你走——”
她失措而慌乱的话语只到这里,因为楚向天一个俯身,唇瓣准确无误的刷过了她的,让她整个人呆住了。
看着她反应不过来的表情,楚向天蓦地大笑。
好久了,他不知道什么是笑,整日沉浸于复仇计划的心几乎已经失去感觉,但她却令他起了异样的心思。
一个令他想呵怜、想再见上一面,还会引得他开怀大笑的女子呵……
他是要定她了!
***
可恶!可恨!
连着两次都让一个外地人削了面子,赵祥生几乎是一路咬牙切齿的回到赵家,而在大厅里能破坏的东西全被他破坏光了以后,他才忿忿不平的坐在椅子喘气。
自他出生以来,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他。要是不能把丢尽的颜面要回来,他还能在临安立足吗?
“少爷,少爷……”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仆一路跑着回来,在冲进大厅时差点儿被满地的碎裂物给绊倒。
这……这是怎么了?家仆傻眼的看着几乎没有完好物品的大厅。
“你呆在那里做什么?!有话就说,没事就给本少爷滚出去!”赵祥生没好气的吼道。
家仆被吓醒,连忙回道:“少爷,您要打探的消息已经有眉目了。那个女的原来是城北骆家庄庄主的独生女儿;但是那个男的,除了知道他是最近才到临安城以外,根本查不出其他消息。不过,听说北方有一个楚云堡,而堡主的名字也叫‘楚向天’,不知道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楚云堡?!原来那家伙是个江湖人……哼,就算是江湖中人又如何?那种莽夫粗汉哪能比得上家境富有又饱读诗书的他,更何况哪有一堡之主会单独出外行走,至少也得有个随从跟着才叫威风吧。
一个连随从都没有的穷酸,八成只是同名同姓的罢了。
“既然无法确定他的身份,还不快去查清楚!”
“是、是,小的这就去。”家仆赶紧转身离开。
“慢着。”他又喊住家仆。“知不知道楚向天现在住在哪里?”
家仆想了想。“在……在如来客栈。”
“派人盯着,从现在开始不论他去哪里都给我跟着,我要知道他的一举一动;还有,尽快打听出来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是、是。”家仆不敢迟疑的立刻退了下去。
赵祥生又唤人来将大厅整理干净,然后走向自己的书房。骆家的千金……嗯,他得好好的计划一下才是。
***
楚向天一早就离开客栈,也没说要去哪里。听到掌柜的这么说,云飞絮决定留在客栈里等他。
她就这么坐到了申时末,才看见楚向天由外头走了进来。
“师兄,你可回来了。”她看见楚向天脸上柔和的表情,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师兄,你……”
“怎么了?”
“没什么。”她及时回过神,试探地问道:“师兄,你心情很好?”
“要问什么怎么不直接问?”楚向天越过她,在桌后落坐。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我从来没见你出现这么柔和的表情。”
闻言,楚向天唇角上扬。
“听林掌柜说你等我一天了,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一切都依照师兄的交代,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所以我才有时间来等师兄呀。”她话锋一转,笑笑的问:“师兄,你今天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吗?”不然怎么一回来就笑了。
“好玩?”他挑了挑眉。“不,那不能用好玩来形容。”
“那要用什么形容?”
楚向天对于这个始终关心他、帮助他的师妹,向来没什么隐瞒。
“我在临安河畔遇到了一个女子。”一个令他破例搭救,又惹他动心的女子。
她是特别的;一般女子不会有她的胆大,不会有她的独立,不会在柔顺之外还有其他的想法,不会在遇着危急时还能从容以对。
见着她,他只觉得心中有一股前所未有的怜惜与纵容,他可以允许她在他面前表达最真的自己,他愿意去听她说的任何话。
云飞絮仔细看着师兄脸上的表情变化。
师兄一定是坠入情网了。那名女子真是好本事,能够让师兄冷硬了十五年的心软化,注入温暖。她一定要找机会见见这位奇女子。
她才这么想着,楚向天又开口了。“待临安的事处理完之后,我会迎娶她,带她回楚云堡。”
“师兄,恭喜你了。”云飞絮又惊又喜。“这个能让师兄动心的女子,一定很特别。”
特别吗?也许。但她能牵动他的心,是个不争的事实。
“对了,那个计划进展到什么程度?”解答她的疑惑之后,该他问了。
“所有的情况都在我们的掌握中,不出五天,骆家庄的布行便会出现状况,林掌柜会在第一时间通知师兄,到时师兄要怎么做都可以。”
“嗯。”楚向天点点头。
“师兄,对付骆家的事只差时间便可完成,我想先离开。”
“你要去哪里?”
“我想到别的地方游玩,行走江湖多年,我还没机会到处玩呢。”
她一直都在帮他,连带的牺牲了许多快乐与自由,如今大势已定,她的要求,他当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好吧,你自己小心。记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我这个师兄帮你顶着。”
“谢谢师兄。”她眨眨眼,掩饰眸子里闪过的感动。不一会儿,她又是那个开朗的小师妹了。“那我先离开了。师兄,你也一切小心,我会直接回楚云堡,等着见嫂嫂。”
“嗯。”楚向天点点头。
她回以一笑,然后回房准备出门去了。
***
一大早,骆家商行便有人上门理论,骆镇平接到消息后,立刻赶到商行了解情况。
看见上门理论的是前几日应该收到货物的曾家,他好声好气的问:“曾总管,有什么事您直接派人来通知一声就是了,何必劳动大驾亲自到商行来?”
见骆镇平一脸诚意,曾总管这才稍微消了怒火,开口问道:“骆庄主,曾家与贵商行合作多年,一向都互信互利。但我不懂,为什么这回你出给我的货全是浸过水的布?”
浸过水?!骆镇平蹙起眉。
“怎么回事,能不能请曾总管再说得清楚些?”
骆家经营布行多年,一向以诚信闻名,同时与曾家有着良好的合作关系。曾家以制衣闻名,所用的布料全向骆家购买,现在有达官显贵要一批锦衣过冬,曾家接了生意,自然向骆家下了订单;但没想到事已临头,骆家所给的布却出了状况,眼看交衣的时间快到了,曾家又急又气,才会上门理论。
“这……这怎么可能?!”骆镇平一脸惊讶。那批布出货前他明明仔细检查过的,不可能会有曾总管所说的情形。
“骆庄主,咱们合作多年,难道我还会蒙骗你吗?如果不是事情急了,我家老爷也不会要我特地跑这一趟;要知道衣服交不出来赔钱事小,严重的是曾家将会信誉扫地,甚至吃上官司。”曾总管想到这儿就一身冷汗。“骆庄主,我家老爷是信得过你才将这么重要的生意交给你,现在弄成这样……唉!”
“我明白。”骆镇平同样神色凝重。“我会彻底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骆庄主,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查清楚事情的真相,而是曾记锦织坊必须交出的冬衣。”
“这……”短期内要调度那么多的上等布料,的确有些困难,而且还需要一笔很大的资金。即使如此,他仍不能推托责任。“骆某会尽力调全布料。”
“唉,好吧。”事情已经发生,想办法先解决眼前的难题才是要务。“骆庄主,这几天我会留在临安城,如果你有进一步的消息,请你尽快派人到如来客栈通知我。”
“我会的。”骆镇平承诺道。
得到骆镇平的保证,曾总管不再多说,领着人就先离开。
***
连着几天,骆镇平一边忙着调查事情的始末,一边忙着调度布料;已经上了年纪的他,实在不适合如此操劳。
连着好几天没见到父亲,骆问晓隐约感觉到不对劲,决定今晚一定要等到父亲回来。
过了掌灯时分,骆镇平终于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自己一手建立的家。
一进大厅,他意外的看见女儿。“问晓?!你怎么还没休息?”
“我在等爹回来啊。”她回答道,上前扶着他坐到椅子上。“爹,您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没什么,你别担心。”他接过女儿端来的茶,喝了一口。
“是不是商行里出了什么事?”她虽然不清楚商行里的事,却还有几分判断能力。
骆镇平看着懂事的女儿,轻叹口气,放下手中的杯子。
“问晓,你娘去世得早,爹又忙着商行里的事,从来也没能好好的陪陪你、教导你,是爹亏欠了你。”
“爹,别这么说,您给我的已经太多了。”骆问晓真心的说。
爹让她能拥有自主权,让她习字读书,从来不局限她的心性发展;有哪家千金可以如此?
不过父亲突然这么说,让骆问晓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爹,告诉我,商行到底出了什么事?”
骆镇平长叹一声。“咱们行里出给曾记锦织坊的布料出了问题,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爹都得赶快给曾记一个交代;爹已经尽力在调货,但是布料的数量太多,价格又昂贵,短期之内要补全并不是那么容易。而且……
“还有别的问题吗?”
“正当需要一笔资金来付款时,我才发现,商行里头可用的款项已经让人全部挪走,连管理商行的李叔都没发现。”这才是现在最大的难题,如果没有足够的资金,就无法补足布料交给曾家,那么骆家商行将会面临信誉扫地、甚至是关门倒闭的结果。
骆问晓倒抽一口气,立刻又追问道:“爹,我们与曾记往来那么多年,难道不能请曾记多给我们一些时间设法吗?”
骆镇平摇摇头。
“没有用的,曾记也有交货的压力,他们的情况并不比我们好。”
怎么会这样?骆问晓心急如焚。
“爹,难道没有别的方法吗?”
骆镇平伸手安抚女儿,“别担心,爹会想办法的。”
商行不再经营了倒是无所谓,但他不能背信于人,更不能让女儿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爹……”发生了这样的事,爹是最忧心的人吧!看着父亲已然疲惫的神情,她突兀地说道:“爹,我也到商行帮忙吧!”这样不论发生什么事,至少她都会在爹的身边。
“不行。”他连考虑都不考虑。“你去了只会让爹更担心你。听爹的话,乖乖待在家里,商行的事让爹处理就好了。”
光是布料的事就够他烦恼的了,问晓如果出现在商行,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商行里男人多,而问晓可是他唯一的宝贝女儿。
骆问晓本来还想努力劝服父亲同意,但一看见父亲闪烁的眼神,她又住了口。
爹是不是还瞒了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