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焰抓下唐婉儿的手,连同空出的另一只,不假思索的轻柔地包裹进自己掌中,略运起内力。
唐婉儿敏感的知觉立刻起了反应。“呼,烫!”他的手好烫!
“你没有睡觉。”冷焰根本连问都没问,开口便是结论。
“啊?”
“这些天你都没有睡觉。”
“睡、不着。”
“是睡不了还是睡不着?”
这两者有什么差别?唐婉儿望向他的疑惑眼神仿佛正这么问着。
“你不敢睡是不是?”他索性换个简单易懂的说法。
“不敢,梦,会醒。”她怕,怕睡着以后梦就醒了。
“梦?”
唐婉儿抽出被托在冷焰掌中的手,带着自冷焰的手掌得到的余温熨上他的颊,柔柔微笑,“你,马车,这里,睡着后,醒了,就不见了。我怕。”
断断续续的话让冷焰皱眉,她的话他总要拆开再重新组织,要不就得想,花时间想出她所要表达的意思。
“你,是梦,醒了就看不见,我不要。”唐婉儿努力想让自己的意思说得更完整些。
“你以为我是梦,在你睡觉醒来以后就会不见,所以你不敢睡?”她的话是不是这个意思?
才说完,唐婉儿点头,并用她柔细的声音似孩童牙牙学语般的特殊语调,重复了一遍。
她认真的模样让冷焰胸口忽地一窒,有种喘不过气的沉闷,仿佛在方才她的话中找到某种他陌生的异常悸动,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像一条两端被绷紧固定的弦忽然教人以指轻拨,牵扯出阵阵波动,划过原本沉静的空气,不断发出共呜,由近至远;又像是原本一池无风吹拂的池水,忽地被人投下一石,圈起环环涟漪,由小至大。
弦呜铮铮,涟漪环环,激起的共呜让冷焰以自己都不知道的柔和目光,注视着眼前闪着红瞳不停说话的人儿。
“不想醒。你,不要不见。”一股劲儿地沉溺在想和他说话的兴奋中的唐婉儿并没有察觉他的恍惚,思索着句子,慢慢开口。他主动找她说话呢,“不睡,你不会不见。梦,不会醒,我也不会难过。”
“不累?”他问。从唐门带出她时就知道她身子嬴弱,这样苦撑行吗?
唐婉儿不假思索地摇头,漾起迷人笑靥。“快乐。”
审视她的脸色,除却两处黑眼圈,的确看不出疲累,但冷焰觉得是因她的肤色本来就属苍白。
“睡觉。”
“不睡。”她摇头,不肯听话。“我想看,看星星、看月亮、看外面,以前看不见,梦醒前,要看。不然,就看不、不到了。”
她的话得不到冷焰任何回应。
听不懂吗?唐婉儿着急了。“我,出不去!那个、想看,不能看,一直被关,我,所以……”
“我懂你的意思。”从她字句间的心慌回神,冷焰沉声道,听出自己此刻的声音隐含多大的愤怒,他一点也不意外。“不要慌。”
因为他真的动怒。
唐尧到底让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唐婉儿听见他的话才松了口气,火红的眼抬视坐在面前的冷焰,他的手仍将她的裹在掌中,暖暖的,很舒服,就像那日在寒玉房一样。
“焰,好暖,不冷。”她知道他叫冷焰,但就是不想学会连名带姓叫他,冷会让她想起至阴至寒的寒玉房,焰,是火,红红热热的火,想到就觉得暖和。
丹田汹涌的怒火被她一句话倏地浇熄,冷焰错愕低头,才看见她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眼瞳。
又是那抹信任与依赖!他究竟有什么值得她投以这样的眼神?他不明白,但感觉在这眼神下的自己有丝……自得。
去他的自得,遇上唐婉儿之后,冷焰觉得自己愈来愈不对劲。
不擅于应付。他将一切归因于自己不擅与人应对,尤其是像她这样麻烦的人。
他即便如此想,嘴上却吐出近乎关切的话语,纵使它更像是命令。“这不是梦,你已经离开唐门,所以,睡觉。”
“不要。”固执的小脑袋仍害怕一切只是场难得能顺遂自己心意而筑成的梦境。“你,不见。”
“不会不见。”真当他是梦里的人?冷焰为这想法恼火。“我不是梦。”
“骗。”
要怎么说她才会懂。冷焰伤透脑筋,想放任不管,却在要起身远离之前开了口:“要怎么样你才肯睡?”
“不睡。”托在冷焰掌心的手主动握住他的,用尽最大的力气,哪怕这力道可笑得像一张薄纸覆在人家手上一样。“不要!你会,不见。”
“我不会。”
“你会。”
“我——”倏然收口。冷焰翻眼瞪天。他为什么要跟她吵这种只有三岁孩童才会吵的架?再回眸,唐婉儿的举动让他再次蹙眉。“你不要……又爬到我身上。”最末五个字以叹息吐出,盯着早已落进他怀里的雪白发丝。
“这样,就不会,消失。”仿佛这样便能确认他的真实,唐婉儿很快就找到在他身上逐渐熟稔的位置,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自己躺得很舒服,双手则抱着他一只臂膀,明白地表露她有多害怕他会消失。
“这样你就会睡觉,不再硬撑?”
枕在肩窝的头左右摇了摇。“不能睡,会醒,不见。”说话时,唐婉儿收紧双手,将他的臂膀抱进胸口。
柔软无骨的触感让冷焰倒抽一口气、闪了神,直到神智清明,他试着想收回在她怀中像被火烧灼般刺痛的手臂。
“不行!”直到今天才发现唐婉儿骨子里的执拗,就算他的挣动让她觉得疼痛仍然坚持不放。
他放弃,不想弄痛她脆弱的身子。
“我会在这里。”吐露不自觉中掺有承诺意味的语句,冷焰忘了先前一串认定她是麻烦的想法,空闲的手抚上她背上银白似雪的发丝。“不会消失。”
“骗。”
“我从不骗人。”甚少向人许诺,他自然不曾骗过任何人。
“可是,不想。”她螓首轻摇,坚持与一日比一日浓重的睡意相抗衡,除了不愿这只是一场梦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好多事,没见,想看。懂吗?好多好多,不曾见,我,想看。”不单与世隔绝,她也与人隔绝啊!被隔绝得彻底,太多太多的事物对她而言是如此新奇,趁着这一切还在眼前、还在自己伸手可及之处,她想尽可能将这些收进眼底。
从未有过的痛狠狠划上冷焰心口。
人称索命阎罗是冷然无情、无心无意之人,那只是旁人穿凿附会的江湖传言口,他不是如此冷淡,只是无所用便无所显现,久了,也无所觉。
唐婉儿结结巴巴的话却老是刨出他的情绪,刺痛他的心,活络他的知觉。
再这样下去,他还是原先的冷焰吗?
疑问,悄悄浮现在他脑海;但此刻,他还是不知道为什么独独只有唐婉儿能牵动他难以被人撼动的心。
在企图加以细想下去之前,唐婉儿的声音仍不时传来,他似乎也习惯在她吵人的声音里想事情。
“喜欢星星、很亮,还有月、虫呜;白天还看见……鹰,还有……呼……”
咿咿哑哑的说话声调逐渐迟缓、停顿,最后消失,只剩静谧中细微、沉缓的呼吸起伏。
冷焰的思绪因为听不见怪异的语调而中断,低下头,他哑然失笑。
唐婉儿已然睡倒在他怀里。
就近拿过为她准备的披风为她遮去夜露凉风,没有多加思索,他也合眼稍作歇息。
一日旅途的劳累至此总算暂告一段落。
季千回的警告在马车踏进江州地界不到半日的路途上兑现。
两名彪形大汉从两旁树上跳至马车前头,挡住行进的路,随后又飞纵而下三名体型同样壮硕的大汉,将马车围在中心,有如囊中之物。
五个人,意外的是共有同样一张面目狰狞的脸。
嘶——
拖车的马受到这般突如其来的惊吓,抬起前蹄在半空踢动,引起剧烈动摇。
“啊!”车内传出细细的惊喘。
驾车的男子听见这声惊呼,堆起不悦的眉峰。
“大哥!里头有女人的声音!”其中一名耳尖的大汉兴高采烈的道,自蜀郡探问有无马车出卖,沿路找来果然压对宝了。
“哼,小子,把里头的女人交出来,大爷我就放你一条生路。”为首者向前大跨两步,粗鲁的口气隐含内劲,震得马匹退了几步。
“让路。”
“要咱家兄弟放过到手的十万两黄金?”为首者叫嚣,引来同胞兄弟应声大笑。“到手的金子还眼睁睁放了不成!”唐尧悬赏十万两黄金?从他们口中得到消息的冷焰扬唇浅笑。
“你笑什么!”打混江湖多年,目睹车上的男子见到他们兄弟还视若无人的从容样,想也知道对方不好惹,眼前黄澄澄的十万两今日不战上一战是难拿到手了。“兄弟们上!”
“慢着。”冷焰一手置前,阻止他们再进一步。“你们找错人。”无意惹出事端多添不必要的麻烦,冷焰今儿个不想动剑。
“放你的屁!咱们兄弟查过了,你这辆马车是向冀北城东的商号买的,要不是掳人怕被发现还需要买马车吗!”
“还不将唐门主的妹妹交出来!”
“你这个采花大盗人人得而诛之。”
采花大盗?冷焰凝起的眉锁得更深。“趁我未动怒前,你们最好快走。”
一只小手揪住冷焰衫子,隔着布帘问:“发生,什么事?”
“一点小事,别出来。”无视眼前危机,冷焰回头安抚。
“果然藏了女人!”
“你果然抢走唐门主心爱的妹子!”
唐尧心爱的妹子?冷焰眉头皱得更紧。“你们认错人。”字字咬牙。唐尧如果真将她视为心爱的妹妹又怎会将她炼成药人?
为此,从冀北便一路积累的怒气如今更升一层。
“留人,咱们兄弟们就放了你。”
“我说,你们认错人。”
“呸!放屁。你有种就掀开帘子,让咱们问问里头的女人是不是唐门主的妹子,唐婉儿。”
其中一人捺不住性子,不等冷焰开口便冲上前掀开马车旁观景用小窗的帘子,看见里头的人——
“啊!里头那、那个是妖、妖怪啊!”那银白的发、火红的眼,吓得他连退好几步,指头颤着指向马车。“大哥!里头是个妖怪!”
妖怪!这两字及帘后自以为压抑住没有被发现的抽噎声让冷焰拔剑出鞘。
“是你们找死,别怪我。”蹬上半空翻身落地,剑锋垂指脚尖,等待五名大汉将他围在中央。
他将自己变成囊中之物,送入绝境的举止让五名大汉想高估对手功力也难。
外行妄想充当内行,哼!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
“哈……不自量力的小子!咱们东北五虎的迷踪五行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今日你不怕死地送上门来给爷儿们练拳,算是你的造化。”
“东北五虎?”冷焰哼声轻笑,轻蔑之意溢于言表。“迷踪五行?”他挑衅意味甚浓。
敢嘲笑他们!“兄弟们,上!”
为首者一喝,五道身影同时以极快的速度袭向冷焰,快得连肉眼也只能见到黑影迅速跃动,却看不见招式。
“小子!你的死期到了!咱们的迷踪五行至今无人可破,拳从何出,脚何时起,没有人能抓得准,更别想知道是谁出手!你等死吧!”
愚蠢。冷焰左闪右挡各三拳四腿,收腕微挑高剑尖。
“看不清楚谁是谁又何妨,同时斩杀不就得了。”他的口气轻松自然。
五人闻言,出招动作凌厉,表情却因为他的话而骇然。
这小子说什么?
未意会到时,冷焰已扬剑出招,霎时,剑身发出呼啸剑呜,银亮光芒有如灵蛇钻动,利落迅速,不过五招,黑影顿停疾速移动的招式,五名大汉呆立原地,动也不动。
“你到底是谁?”
内劲运至掌心唤来鞘身收剑,冷焰从容步向马车。“冷焰。”
冷、冷焰!为首者的手颤抖地指着离自己远去的冷焰的背影,两眼散涣,面上出现惊惧与恐怖的神色。“索、索命……”
“阎罗。”还有气息的另一人接续其话。
“驾。”缰绳一收,马蹄重新踏步前行。
相隔一尺之遥后,站在原地的五名大汉头顶忽地喷出血泉。
半刻之后,血尽、人亡。
冷焰先交代帘后的唐婉儿将纱帽戴上,才跳下马车,随着闻声开门迎接的店小二将马车停到客栈后头。
“下车,今晚住这家客栈。”
他终于又开口说话了。车内的唐婉儿呼了一口气。从今早遇见那五个人之后冷焰就不吭一声,现在总算说话了。她庆幸,沉默至此终于画下句点。
帘子一掀,隔着遮蔽面容的纱帽,她看见冷焰对自己张开双手。
她一手拖着包袱一手向前,让他抱她下车。
“带路。”接过包袱同时将人抱下车的冷焰似乎没有放手的打算,命令店小二领在前头。
好一对甜甜蜜蜜的小夫妻哩!他敢打包票是新婚燕尔才这般浓情蜜意。“爷您可真体贴,舍不得夫人走这段泥路呢,小的从没见过像您这般体贴的丈夫。”
妻子?
丈夫?
冷焰与唐婉儿面面相觑。
不知情的店小二还自顾自的热切招呼:“爷想得真周到啊!这夜深了泥路不好走,您小心抱稳夫人走好,小的给您照路。”
“我们不是夫妻。”最后冷焰开口澄清。“是因为她……”
“到了、到了。”完全不把他的话听进耳里的店小二领两人走进客栈。“爷您可真好运,小店正好剩一间厢房,是有缘啊!特地留给您和夫人的。”
只剩一间厢房?冷焰完全感受不到店小二所说的好运。
“你只剩一间厢房?”
“是啊。”领路的店小二头也不回的道:“正好留给爷你心与夫人,别看咱们客栈小,人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方圆二十里就只有咱们这家客栈,厢房还挺雅致的,爷一定满意。”
冷焰原本另找家客栈的念头被店小二的自吹自擂给截断。
“抱好呀,妻子可摔不得啊。”走上楼梯前,店小二不忘提醒。
“我说过我们不是夫妻,是因为她不便于行,所以我才……”
“夫妻就是要相互扶持,爷也别害羞了。”
小二一脸“我了解,毋需多言”的了然让冷焰哭笑不得。
他不擅于和这种人打交道,干脆闭上嘴任由店小二自己胡乱猜想。
“就是这里,爷好生歇息。”店小二开了门,摊手请冷焰两人进房。
冷焰看了厢房一巡,才进房将唐婉儿放在床上,包袱放在桌上—转身掏出一锭银子给店小二,吩咐:“去准备些饭菜,晚点送热水上来让她梳洗,另外准备几套她能穿的衣衫,剩下的算是赏你。”
“谢谢爷!小的、小的马上办!就算是吵醒卖衫子的陈大娘也定给您办到!”手捧元宝的店小二只差没叩头谢恩。一锭银哩!几套女衫才值多少。老天爷,今儿个他可发财了。
“快去。”
“谢谢爷!”边哈腰边退出,店小二高兴得连说话都带着咯咯的笑声。“爷、夫人您好生歇息,小的立刻去办。爷这么好心,生出来的儿子个个是状元,女儿个个奉诰命!”
房门关上,兴高采烈的店小二完全不知道自个儿自作聪明的话,让两位客官陷入难堪的沉默。
“你,不高兴?”唐婉儿隔着纱帽也能看出他一脸的不愉快,是因为那人的话吗?“要不要,我去解释。”一趟路下来,多亏冷焰的帮忙,再加上自己执着的努力,她终于能顺利说出句子,虽然还嫌有点生硬,语调仍带有孩童牙牙学语的幼稚。
“不必。”跟那种人解释只会愈描愈黑,白费心力。冷焰将剑放在桌上,背对着她坐在桌前,倒了杯水,解解渴。
唐婉儿解开纱帽,轻挪身子下床,双手撑住床梁,双脚落地缓缓撑起,像才刚开始学走路的稚童似的踉踉跄跄。
十年不会走路,要她突然之间健步如飞实在困难,更何况冷焰不断的在赶路,她能学走路的机会有限,又不可能趁夜里休息的时候偷偷起来练习。
至今还得窝在冷焰怀里才能熟睡的她,怎么偷偷在夜里学走路?
双手抓着床梁,她想为自己倒杯水喝,麻烦他的事太多,她不能连这点小事也要他帮忙。
陷入沉思的冷焰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正用她随时会趺倒的步伐走近桌子,此时此刻,他满脑子想着是稍早挡住他们的去路、自称东北五虎的大汉。
连那种人都能找出他们的行踪,接下来的路恐怕不会再如先前平稳。
事情意到后头愈是难办,临门一脚与起头一步都一样难,这个道理他再清楚不过。
但是,他一定要将她带到杭州,不是为了凤骁阳重视的祸水,而是为了唐婉儿。
他不能再让她被唐尧带回唐门当药人炼制。
就算她是唐门至宝阎罗令,也绝不能让唐尧带回。
正因为是阎罗令,所以更应该属于……
砰的一声,惊醒他沉思的心神,循声回头,只见唐婉儿跌趴在地上。
“痛!呜……”
“为什么下床?”
“我想喝水。”唐婉儿急着拭去他说很碍眼的泪,抽抽鼻子哽咽道:“不想给你添麻烦,我……”
“我不觉得麻烦。”冷焰将她抱回床上坐好,回身倒杯水给她。
唐婉儿接过。“谢谢。”
冷焰点头,坐在床沿。“摔到哪儿了?”
唐婉儿放下茶杯指着膝盖。
他想也不想便卷起她的裙据至膝。
“啊!”两抹酡红瞬间飞上唐婉儿脸颊。“焰……”
光裸雪白的膝上还有未愈的细痕,方才一跌倒,扯开这些伤,渗出如红线般的血丝,有如冬季过后雪地里绽放的春樱,诱人将其轻柔掬起,放在掌中以吻轻抚。
他想舔去此刻如此诱人的红艳,低头缓缓移近,决定放纵自己这份唐突,直到唐婉儿在他的唇触及自己的膝之前尖叫,并以意想不到的速度缩脚,整个人躲进床内侧的角落,频频发抖。
他扑了个空,得到的是充塞于胸的难堪和清醒后对自己的轻蔑。
还有,唐婉儿的拒绝所带来的伤害,仿佛被一剑刺中要害,凶手就是看似柔弱无力的她。
直到这一刻,他惊觉到某种情愫的萌芽,只是无以为名,不知道那是什么。
但见唐婉儿蜷曲在床的一角,不停颤抖的身子与抽噎的啜泣令他深感难堪。
是因为太唐突才吓坏她,还是她根本对他无意所以拒绝?
“请见谅。”退离床榻,冷焰坐到离床最远的位子,黑瞳始终不离床上缩起的娇小身子,随着她不停歇的啜泣,除了无法避免的懊恼,涌起的愤怒更甚。
是谁总爱缠着他不放?是她;是谁一天到晚在他耳畔咿咿哑哑的吵?是她;每晚是谁都强要窝进他怀里安睡?还是她!
他不是圣人,也非无心无情的铁石,她的依赖、她的信任,难道只因为他将她带离唐门?她看他的眼神只是在看一个恩人?
他不是她的恩人!冷焰直觉在心里如此怒吼。
那,你想做她的什么?在心底,一句话问住了他。
他想做她的什么?
你,又想她做你的什么?接着,又是一句问话,同样问住了他。
他想要她做他的什么?
不知道。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指向同样的茫然。此刻,她惊吓似的拒绝让他无法像以往平心静气地思索这一切。乱了,都乱了。不过是应凤骁阳的要求到冀北偷解药,却偷回一个她,然后,让他变得不像以往的他。
“呜……嗝、呜……”唐婉儿啜泣的声音从床角幽幽传来,更加深他对自己唐突的小人行径的厌恶,在这同时,对她莫名兴起的愤怒也更为强烈。
之前一段时日对他的依赖此时再回想起来,变得可笑又可憎。
那只是她依附人的方法,不这样,四肢与废人无异的她怎么在离开唐门后求生存?他脑海里,因为愤怒、因为难堪,而浮现这样的想法。
聪明,她的确聪明。
而他,竟然就这样着了她的道!她是唐门中人,这些怀柔藏阴的手段怎么不会用,呵,冷焰啊冷焰,你竟然以为……冷笑着摇头,他起身,执剑往房门走。
听见脚步声的唐婉儿抬头便见他欲离去的身影。“你、去哪、哪里?”
“你管不着。”冷言回应,房门开了又关。
望着门板,唐婉儿泪掉得更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