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怎么专心对付眼前这伙人?
同样一伙人,由原先七名、被她一鞭夺命只剩六名的杀手再度露脸。
“还以为你们个个缩头藏尾当乌龟去了哩!”正好,姑娘她心情差得很,正需要找人出出气。“看是要单打独斗还是要以多战寡,我季千回眉头不皱,恭候大驾。”抽鞭离腰,她等着。
可惜对方显然不愿接受她的招呼,一声“杀”喝出,六道身影同时袭向她。转眼间,又是挥刀霍霍、舞剑铮铮不停,佐以长鞭呼啸声,一个不慎就是生死一线,情势紧张得教人连眨眼都不敢。
身形快速游走于刀剑黑鞭相击的空隙问,季千回游刃有余,应付得神色自如,反观前来刺杀的六人,个个露于蒙面巾外的眉眼隐隐含有力竭之势,刀招剑式之间添了慌张仓皇,步伐显得杂乱。
突然,六人眉目一对,同时出手抓住舞动的黑鞭,制住律动自如的黑蛇。
“看你还能猖狂到几时!”没了武器,看她怎么办!
长鞭抽不回,季千回不但不紧张,反而启唇娇笑!“呵呵呵……”
“笑什么?”
“自找死路啊,六位。”季千回笑得更娇媚,而其中的妖冶亦不吝于让人看见。“本来,若是舞鞭,各位也许还能有活命的机会,可惜现在——没了。”
她的话教人听得阴森。“什、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季千回不但擅于使鞭,更会使剑。”锵一声,长鞭鞭柄竟与鞭身分离成两截,原本蕴涵内劲的黑鞭离开她掌握后立刻瘫软在六人手里,毫无用处。
而此时握在季千回手里的,是一把二尺四寸长的软剑,银光闪动森冷阴气。
“这把剑可不是普通人能看见的,算你们运气。”话落,剑使,在哀叫声未绝前,季千回已出招收招,落足原地。
顷刻,六个活人已成尸首,笔直倒地。
“我说过你们没有活命机会的。”扯回黑鞭收起剑,季千回重新将鞭子缠回腰间,继续她前往五台山的路程。
茕茕独立在血泊中,这副景象诡谲得让追上来的曲翔集煞住脚步。
他知道她美、她艳,也知道她恩怨分明,但她武功招数间净是腾腾杀气,更甚于男子,所下杀招处处皆无情得令人胆寒。
在他面前言词挑逗、举止轻佻的季千回和此刻伫立在血泊中妖冶森冷的季千回,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他着实看不清。
这段日子以来,他明白她因为知道他武功不济,所以暗中担起守护的工作,自以为不露痕迹,可惜全教他看穿。
只是,他不明白。她合该是挺为人着想的,可却又能痛下杀手,招招毒辣。
实在不懂她呐!然而,却在不懂时悄然动心。
眼前这景象,令他忘了追上来的目的。
是怯懦得想收回满心爱恋,还是因为她冷艳中暗藏的茫然令他心疼所致,让他站在血泊外凝视她而迟迟没有跨出一步?这答案只有曲翔集自己知道。
“你来作啥?”从杀戮中回神,季千回扬起一如以往的倩笑,仿佛方才啥事也没发生,地上也看不见任何尸首似的。
“你没事吧?”
“没,怎么会有事?”
“我不是问你身子有无受伤,而是问你的心。”
他的话,令她气息窒然。
“你的心,没事吧?”他不会看错,不会看错她失神的一瞬间,眉宇间毫无掩饰的落寞、孤绝。就是在那一刻,他才愕然发觉,自己所知道的她不过是人前一面;人后的季千回并非如此快意洒脱。她过得……并不好。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她心慌,没想到他追上她的头一句话会带来这等冲击。
“你懂,可是你故意装作不懂。”
他走近她,而她却首度心惊地后退一步与他拉远距离。
这样还能说他的话错了吗?“若不是说中你心思,你会怕我吗?”
“你、你不待在曲府,追上来做什么?”
“你自掘坟穴了,千回。”
“此话怎讲?”
“我追上来是为了——留你。”
留她?“你留我作啥?”
“你明白的,不是吗?”他反问,世事从未放在眼里的他,此刻竟怯于先表白自己的情感,只因——怕她拒绝,怕她将自己推拒于心扉之外。
“你什么都没说,要我明白什么?”会吗?会是她想的那样吗?他动了情?和她一样动了情?
不,不可能!如果世事能尽如人意,这世上就不会有憾恨。“你要我护你上五台山是吧?很可惜,我还有事待办,不能等,告辞!”
“千回!”曲翔集突然一把将她拉人怀中,随即闷哼一声。
待她定睛一看,六人中竟有一人撑住最后一口气趁他俩不备时出手偷袭。
是久没用剑疏漏所致才留下活口!又气又恼的她脚尖挑起地上一颗碎石,飞踢向仅剩的活口,正中眉心。
“你……你没事吧?”为什么要替她挡这一招?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武功不济?知不知道不会武功的人就该老老实实地躲在别人身后,安分地不惹麻烦?
他这样护她,要她怎么走得开!
“我……怎么可能没事?”双膝一软,曲翔集乱没英雄气概地倒靠在她身上,借由她勉强撑住自己,气若游丝:“我的背……痛啊!”
“我送你回去!”吃力担负他一半以上的重量,季千回再也藏不住焦急忧心,若不是眼下只剩她能扶他,而她必须镇静才能帮他,恐怕这时心绪大乱的会是她。
“送我回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沉默地走了几步后,她答道:“上五台山。”
仍然不改初衷?固执的女人。“那么,我跟你去。”这伤算他白挨。
“你疯了!别忘记自己有伤在身。”
“小伤而已,不碍事。”他扯唇一笑,虚弱得让人心惊胆跳。“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在我双眼所及之处,这一点伤算得了什么?”
“你都用这张嘴迷惑女人?”
“你是第一个。”
“油嘴滑舌,谁信你!”
“信不信由你。”真是疑心病重。曲翔集想,却也觉得她这吃起微醋的模样挺惹人爱怜的。
不过,有些话仍要挑明说:“你仔细想想,空有张嘴却没有出众相貌的区区在下敝人我,如妄想迷惑哪家姑娘实在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是不?”
“这话倒是。”
呃,她说话非得这么打蛇随棍上,不留一丝余地给他吗?真是教闻者流泪哪!“唔……痛……”
他突然的喊疼,让季千回觉得难受,偏偏又无法坦然出口,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完全违背自己心意,“不懂武功就该安分躲在人家后头,抢做什么英雄好汉!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我季千回不懂知恩图报四个字怎么写,绝对不会报答你什么的,你听见没有?”
“我没想过要你……报答啊!”背上的伤疼得他说话时而中断、时而喊疼。唉,为何她的性子就是这么执拗、不肯坦然?
他都承认自己心悸的事实了,只有她,明明动心,却始终不承认,何苦来哉?
“曲翔集。”季千回突然的呼唤拉回他无可奈何的心思。
“什么?”
“为什么替我挡这一招?”
会问,是否表示他仍大有可为?“只是心里想着不能让你受伤,哪知自己会以身相护……可就算这样,我也没想过要你报答什么……你不必在意。”
不在意?她怎么可能不在意?“我不会报答你,绝对不会。”她重申。
“我知道。”
“绝对、绝对不会!”她的口气已然像个使泼的任性小女孩却不自知。
“我明白……”曲翔集谅解地配合。
他这个伤员的让她心慌意乱了是吧,要不她怎会一脸忧心如焚?
是得意,也是庆幸。她对他有情呵,呵呵……哈哈哈——痛!
“打死我都不会!”
“我清楚。”
一路上,季千回不断重复,而他,也不停分神回应,哪怕——
背部的伤着实发烫泛疼!
之后,季千回被迫停留在曲家数日,离去时,用飞奔逃离来形容还不足以说尽她有多庆幸自己能离开。
这几日,她就像刀俎上的肉,任由曲家人论斤论两,从头品评到脚,无一日中断。这样的热络之于她是何等陌生,偏偏又活生生的在她眼里来来去去,而且还是针对她而来。
不习惯,令她心心念念着离开。
尤其是面对曲家老太爷,那锐利的眸光看得她很不自在,那种自己被监视打量的感受始终不断。
原本就觉得曲翔集这人深不可测,进了曲家数日,她不但探不出他的底,还得到深不可测的不只是曲翔集一人的结论。几乎,整个曲家陈绍府上上下下都很诡异,仿佛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似的。
明明只是北方一处着名商号而已,为什么会令她直觉谜团如雾般摸不清?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尤其是那老太爷在他俩离开前送她的话
所欲者,遥似天涯,近如咫尺。
什么意思?那老太爷到底是何等人物?步履沉稳,中气十足,行走坐立间自有傲骨气度,一点也不像年过七旬的佝偻老叟。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千回……千回?”
呼唤声由远至近,逐渐唤回她的心神。
“什么?”
“该我问你才是。”眼前,一张含笑的脸与自己相离不过几寸。“你在想什么?”
“曲老太爷。”
“你不想我,想老太爷?”
想……俏脸染上红晕。“我作啥要想你?想你有啥用?”
“千回,执意带你回去,宁可不休养生息也要陪你同上五台山,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他付出这么多,她难道打算一直视而不见?
“我只知道你也想上五台山赴武林大会,一看究竟。”
“没错,但这其中——”
“赶路。”打断他的话,不愿再给他任何机会说出她不想听,或者该说是她想听但不能听的话。
“千回。”曲翔集出手扣住她,显得心焦;她这几日的闪躲让他忍不住心急。
以往还会用轻佻倩笑的艳丽容颜唬弄他借以避之的她,如今却连一朵迷惑人的笑也吝于给予,个中缘由,彼此心知肚明。
照现在这局面,就算武林大会结束后,他们两人也不会有所进展,他怎么可能容许再这样下去!
“千回,我要你做我的妻。”
为免她再度阻止他开口,这话他说得简短、说得笃定、说得毫不迟疑,也说得令人猛地气窒不顺,倒抽一口虚气。
趁她错愕不知该如何回应之际,曲翔集含笑重复道:“我要你做我的妻,你听见了吗?”
“你要成亲?”神智稍稍清醒,季千回问。
“没错。”
柳眉蹙起,她不解的望向他。“这世间有哪个女人肯嫁你?”
棕眸眯起不悦的微恼,压低声音:“眼前便有一个。”
在她眼里,他曲翔集当真就这么平凡无奇得不惹眼?真是哀怨哪!
“在哪儿?”没看见哪!季千回左顾右望。“呵,是哪个女人这么笨,竟肯嫁你为妻?”
扳过她与自己平视,曲翔集一字一字咬牙清楚说道:“你就是那个笨女人。”再躲啊!就不信这样她还能闪躲。
“别净说些笑话,赶路要紧。”她何时应了他,怎么自己会不知道?
托起她的脸,曲翔集终于显露出在嘻笑表相下的认真。“千回,我不在乎你来自素流斋,听见了没?我、不、在、乎,”
不能再隐藏性情,若再继续嘻皮笑脸、故作迷糊下去,只会让她有机可乘,愈逃愈远。开什么玩笑!自己竟然悸了心、动了情,怎么能无功而返?
何况,是在她也同他一般动情悸心的时候?
他直捣黄龙地击中她心里所思所想、不停闪躲的主因令她讶然,却还是淡淡一句:“与我无关。”
“有关。”托起她双颊的手暗施了点力劲,正好阻止她动唇开口,好让他把话说完。“别以为我看不出。”
“你、你看出什么?”
“看出你的心。”一指指着她的心窝,“为我跳动,看出你对我亦有情。”
“你少胡说!”
“你脸红了。”
他一说,她立刻双手遮脸。“哪有?”
此地无银三百两之举,教他不住笑看她突然的憨傻。
可想而知,季千回此刻有多心惊胆战,全然不知自己的举动更显出他所说的话恰恰正中她心思,而他接下来开口的话更是笃定坚决得令人心悸。
“我心意已决,而你也休想逃开。我武功虽比不上你,至少还有一条命跟你搏。”
什么意思?杏眸里透出疑问。
“很简单。”抿唇而笑!但笑意却未达眼底,教人看清楚他并非真心扬笑,反倒让人倍感威胁。
她能不能别再听下去?有种预感提点她,接下来的话她是断断不能再听的!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曲翔集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千回,用武功留不住你我有自知之明,但倘若你想就这么闪躲甚至离去,我会死给你看,就在你面前。”
他怎能这么要挟她?启口半天的季千回此刻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招数不就是女人常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他堂堂七尺男子汉竟然也拿来用,还用得这么理直气壮?他到底是不是男人?
“失手?”男子沉重如山峦的嗓音徐徐如风,却令人胆寒。
“是、是的。”
“失手嗯?伤亡如何?”
“据报七名东瀛杀手……无一幸免。”
“无一幸免?”一介女流竟有这等身手?
男子讶异地轻挑眉峰,仍然不露一丝心绪起伏,教跪在底下的人无所适从,既心惊主子会怎生发落,又害怕主子真的发落罪名,自个儿会担待不起。
“是……是的,无一幸——主、主……”
“请息怒。”伴在男子身后的随从忽地挡住男子刺向地上无功而返者的利刃,跪地直谏:“此刻正是用人之际,若轻易诛杀,教人如何归顺,怎敢效力?”
“留无用之人,不如养一只看门狗。”
“话不能这么说,主子。”随从再提谏言:“会失手亦在主子意料之中不是?凤骁阳手下皆是江湖中人,正因为如此主子才会布下那一着棋,再者,此次失手并非无功而返。”
男子哼了声。“怎么说?”他问,挥手要底下人都退离。
待屋中只剩主仆两人,那名看似随从的男子才开口:“至少探出那女子的武功根基深厚,而她身边的男子不足为惧,甚者,可能成为负担、让她分心,心不专则易乱;我们可以加派人手追杀,让她左支右绌,甚至,可以待他们两人到五台山上再作定夺。”
“是吗?”男子沉声。
“是的。”
许久,这名随从以为主子不会再开口,却忽而又听见主子的声音。
“为什么凤骁阳能让那些江湖中人为他卖命至此,竟让一介女流愿为他夺取北武林盟主之位?”男子深感不解。“无权无势,无名无利,何以教那些人围绕在他身侧如此尽忠?”
“这……”随从低头半天,才又开口:“小的也不知道。”
“凤骁阳啊!一直不曾变过,这世上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所有世间发生的事都是为他精心安排的棋局,不必付出便可坐享其成。这样的人,就算天容地容,我也不容!”容不下他!无论如何他都容不下他!
“就算这天地全绕着他打转又如何?只要我不允,他就休想成为布棋人,休想操纵一切!”无论如何,他绝不允许有他这种人存活于世间,绝不!
“传我命令,九月九日五台山上绝对不留活口!他有本事让多少武林人为他尽忠,我就有本事除尽多少。看是他拉拢人心强,还是我手段硬。”
“是!”随从得令,作揖躬身退下。
一场阴谋,或许早就酝酿在五台山上——
九月九日的武林大会即将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