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她有点安心了。
或许那个男人脾气是极坏,可似乎,他的舌头不是很长,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不跟她一般见识。
唉,真这样的话,那就谢天谢地了唷!
杵在“犯罪现场”的楼下大厅,她执意不跟周楚安上楼,免得又倒霉遇到那个浑身娇贵又恶气冲天的上等杂工!
今天中午楚安跟修果约好一块儿进餐,当然,她这个拖油瓶也就一并算上了。
选了间附近的餐馆,三人点好餐,周楚安瞟了瞟她,审视的眸子打量着她的神轻气爽。
“你今天心情很好喔?”
“可不是吗!”无“事”一身轻,既然幸运的让她逃过一劫,她当然是眉开眼笑喽,反观楚安……“怎么了?坏心情搬到你那儿去了?”她拧眉纳闷的望着周楚安一脸的犹豫与无奈。
刚刚上楼接修果时,她还好好的,怎么半个小时不到,就变脸了?
周楚安没有应声,眼神沉重的瞥向笑容也不复往常开朗的修果。
瞧他们若有所思且欲言又止的模样,祝上虞的脑门逐渐泛凉。
“说吧,我的耳朵等着听。”希望不是天大的坏消息。
修果轻咳一声,知道心爱的老婆特意将开端留给他说,他也不遑多让。
“临时出了点事,我得立刻赶到德国。”
“呃?”愣了两秒,祝上虞随即捉到了重点。“你要去德国?跟楚安?”
“我必须赶去。”他强调这一点。
“这两天?”
“最晚明天出发。”
明天?她讶异的张大嘴,忽见周楚安一副愧对她的神色,脑子便浮上一串联想,随即恍然大悟。
“你们……是想留在那儿多玩几天,顺便度蜜月?”
“对呀。”修果挺直接的点头承认了。
反倒是周楚安的嘴角下撇,肩膀也垂了下来,不发一言的模样相当叫人同情。她从在办公室听到丈夫提起这件事时,心情就已经起了雾气。
原来如此!
张着嘴,祝上虞兀自点点头,瞧瞧他们夫妇俩的神情均沉,不禁叹起大气来。
唉,这下子事情果然大条了!
“你们不是没时间度蜜月?”她仍旧心中有惑。
“本来是这样,可是德国的分公司出了点事,修果得亲自赶过去……”
“这样呀。”听周楚安吞吞吐吐,她有点犹豫不决了。
修果的事业忙归忙,却坚持在楚安大学毕业后的第二个月就将她娶进门,而楚安年纪轻轻便远嫁爱丁堡,人生地不熟,难免紧张,所以她才会趁着楚安回台湾补请婚宴的同时,陪着她一块儿飞到爱丁堡。除了多点时间跟楚安聚聚、陪她熟悉环境,也顺便一览苏格兰的景致风光。
反正她也才刚毕业,这段时间是她就业前的空窗期,先散散心,待回台湾后再日拼夜拼,积极赚钱,攒了一笔钱后就可以回到家乡安养天年。呵呵,多完美无缺的退休计划呀。
如意算盘是这么打的,谁料得到……事情的变化叫她有点无措。
“或者,我留下来陪上虞?”她为难的眼神望向修果,迟疑的口气带着商量。“这趟你自己去好吗?”
虽然方才在办公室里,修果跟她说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及随后的建议是洽公兼度蜜月,一举两得也很实际,她赞成,但是,那是因为她被喜悦冲昏了头,刹那间忘了上虞人在爱丁堡。
上虞是经她大力邀约加上死缠烂打,才总算肯飞来爱丁堡玩一阵子,就这么抛下她跟亲爱的老公双宿双飞?她良心难安。
听到周楚安的提议,祝上虞实在是很想点头附议,她的下颔甚至已经微微扬起,可是,眼角瞟见修果脸上那副欲言又止的苦笑,再瞥见周楚安无可奈何的眼神哀求,她不由得叹起气来。
“不必了啦!”
“咦?”
“你别担心我。”她好讨厌自己这股打肿脸充胖子的勇气,可是,若害楚安无法跟修果双宿双飞,她会过意不去的。“反正我有地图,有嘴巴,你们去玩你们的,而我呢,就留在这里玩我的。”
“可是你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有什么事……”
“我那么大一个人,能有什么万一?”
“就是因为无法预料,所以只能说万一啊。”
“那,这么办吧,我这段时间都待在爱丁堡这个城市的范围活动,不越区,这总可以吧。”说着,她突然觉得这个临时计划也挺不错的。“若你们回来时我还在这里,说不定我们还可以跑远一点呢。”
“我们可能会在那里待上大半个月耶。”周楚安有些迟疑。
这还是较保守的估计哩,在电梯里,修果曾大略推断,这一趟,少则大半个月,多则了两个月,所以他们才那么为难呀!
“这么久呀?”
“是呀!”
听周楚安唉声叹气,惨了,连她也开始烦恼了。
“要不然,还是我先回台湾算了,下次有机会再来找你玩?”
“少来,真让你走了,下回你还会来吗?更何况,你飞一趟就吐得不成人形,不四处逛逛就回台湾,这样你甘心吗?”
“这倒也是实情。”祝上虞无耐的说。一次长途飞行的代价太高,没增加见识就打道回府,说什么也是心不甘呀。“还是我留下来陪你好了。”
“不要,你人是留下来,心却陪着修果跑了,那还有什么搞头?”
“讲这样!”周楚安噘嘴抗议。“我没这么见色忘友。”
“要不要赌?”
听她们你一言我一句的打着商量,却仍旧是愁眉不展,想也知道准是沟通不顺,碰上了瓶颈,轻咳了一声,修果不禁插话——
“若有需要,撒冷应该可以抽出几天的时间来……”
撒冷?好耳熟的名字……咦,不是修果的哥哥吗?
微怔了怔,她正要问周楚安自己的揣测是否无误,就见她柳眉一扬,不假思索的开口反对。
“我不答应!”周楚安反应激动。
“楚安?”他微讶。
“你别叫你哥那种危险份子靠近上虞啦。有毛病啊你?真让上虞独自待在爱丁堡,我都已经够担心了,你还来火上加油?”噘着红菱唇,她断然拒绝丈夫的建议,眼角瞥见祝上虞也朝她睁着疑惑的眼,出言毁谤的她笑得挺理直气壮,一点都不见该有的心虚。接着,她转而对她说:“让你落在他手上,我不放心。”
“这个撒冷是你大伯耶!”既然确定这个撒冷的确是修果的大哥,她也不再多话,只笑着提醒她的措词。
“我知道他是谁啦,而且,他也不是坏蛋,只是恶毒了好几点,记住,不是一点点,是好几点。所以这段时间我都很努力的让我们避开他的暴力范围。”对祝上虞做了个鬼脸,再朝丈夫义正词严的重申,“总之,我不赞成。”
祝上虞闻言也不反对,只是微耸肩膀,陪着她傻笑。
她哪搞得清楚楚安的大惊小怪与顾虑呀?毕竟,对于伯里斯考家族所有成员的个性,她当然没她这个新嫁娘来得了解,可是,既然连楚安都厉声反对了,那就一定没她的好处。
通常呢,没好处的事情她也不爱做!
结果,让她大感惊诧的是,竟然连修养颇佳的修果也没意思替自己的兄长多美言几句,他大哥做人还真失败。
这时修果拧眉轻忖,指头还扶在镜框边缘,他又想到了另一个人。
“要不,我请赫森抽空来陪上虞?”
唷,又打哪儿冒出来一个闲杂人等呀?
柳眉一挑,祝上虞讶问,“赫森是谁?”
“对呀,可以请赫森挪出几天带上虞游爱丁堡。”周楚安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我怎么没想到他呢?这么个理想的人选,我竟然会忘了他?该打,修果,你说赫森抽得出空来吗?”
“麻烦他几天,应该没问题吧。”
“那,他那儿由你联系?”
“可以!”瞧事情绽露曙光,他的心情也展开大半。
瞪着他们夫妻俩嘀嘀咕咕的径自作了决定,就是没人好心的先替她解惑,祝上虞又问了,“请问,这位赫森是谁?”
“修果的好朋友之一,英俊潇洒又温文儒雅,很出色的男人唷,唉,等等,不会吧?你在婚礼上没注意到他吗?就是那个会说几句怪腔怪调中文的东方人呀。”
“呵,那个男人呀?我记得他!”她恍然大悟。
另一个硕果仅存的帅哥!
“如何?”挑挑眉梢,周楚安对她笑得别有含意。“请他抽空陪你游览美丽又具风雅的爱丁堡?”这下子,她总算可以稍稍感到安心了。
怎料祝上虞的回答差点害她摔了一跤。
“我不要。”
“你说什么?”
“敬谢不敏了,我,不要!”
“不要?!”天要下红雨了?她竟然连一秒的眉开眼笑都没有,就直截了当一句不要便拒绝了?“为什么?”
怎么会呢?这种好处上虞竟然不捞?她难以置信哪。
“嗯,不是我嫌弃这么好的机会,只是,何必那么麻烦呢?”见周楚安一脸的瘪相,她笑得倒挺开心的。“他们不是都很忙吗?我看,真的是免了啦,我可以打点自己的游程,别去骚扰人家了。”
“我想,赫森不会介意的。”周楚安想的倒是挺理所当然的。
甚至,她开始幻想,如果上虞的缘份就是赫森……
“收收你脸上的那抹贼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祝上虞受不了的说。
“噢?”她欲盖弥彰的睁大无辜的眼。“我在打什么鬼主意?”
“还有什么?赚我的媒人大红包呀!”
“你看出来了?”她没有一丝愧意的问。
“废话嘛,顺便告诉你,别随便替我牵红线,没用的啦。你忘了我要的男人守则?除了是活生生的男人外,他还不能太帅、不能太有钱、不能太能干,还有,最重要的是不能跟我唱反调。”
“我相信很有绅士风范的赫森一定没问题,他也绝对会对你俯首称臣。”
在这种乐见其成的节骨眼上,就算要她将教人欣赏的赫森说成侏罗纪里的吃人恐龙,她也绝对全力以赴。
“可是他太帅了,也好像很有钱,况且,你说他很君子,那他的女人缘铁定极佳,对不对?”她哼笑了几秒,这才耸肩摇头。“别高估我的魅力与能力,楚安,你该知道这种男人我管不住呀。”
“不是每个人都像杨政宵那么薄情寡义。”知道祝上虞又想起了旧情人,她的笑容浅了几分。
“唉,别安慰我了,我已经差不多不去想他这个人了。”她有点口是心非。
失恋的滋味彻底难尝,尤其,她是败在青梅竹马的男人手上,更呕。不是呕自己的魅力不足,也不是呕对方的移情别恋,而是在呕自己的有眼无珠,竟然看不出他其实是条舌粲莲花的双面蛇!
有了前车之鉴,她怕了,现在,帅哥之类的男人对她来说,只是纯粹欣赏罢了;口水若流光了,顶多再制造个一、两加仑,但是,仍暗藏裂痕的心若再度破碎,她已无力去缝补了呀!
“真不要我们联络赫森?”
“敬谢不敏。”
“唉,有机会你也不把握,真不知道你脑袋瓜是怎么想的?”斜睨着她,周楚安漫不经心的追问:“说说看,你要怎样的男人?”
“单纯就好。”
“单纯?!”这是什么“两光”条件呀?周楚安皱眉的心忖。
“噢,还有最重要的一项条件忘了提。”
“什么?”
“他还得是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男人。”
☆ ☆ ☆
弓身坐在室内游泳池的阶梯上,撒冷刚游完夜泳,浑身水气,无聊又心情不佳的紫眸遥遥瞥见甫嫁进门的周楚安端了两杯咖啡,走进中庭的那间大客房,他拧眉竖目,犹豫了几秒,还是违背意愿的杀进弟弟的房里。
他昨天才知道那间客房住的是什么人。那个不长眼睛的东方女人!
也是在昨天,他才知道弟媳的亲朋好友并没有撤光,至少,那个有眼无珠的东方女人还赖在爱丁堡!
伯里斯考家族的势力极大,几乎是掌控了整个爱丁堡的商业动脉,在他活动的势力范围里,多一个她,少一个她,只要不碍他的眼,眼高于顶的他向来也是无所谓,才没那闲工夫去插手这种杂事,只是这次,她的存在令他满心不悦。
该死的东方女人,就这么三言两语,却让他寝食难安到现在!
“修果!”
见到闯进房的不速之客是他,修果大吃一惊。
“咦?”怎么回事?撒冷何时有兴趣夜访他人深闺了?“你今天休战呀?”他打趣着。
通常,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除非有公事在身或是被家族活动绑上了,否则,撒冷不是在外头某个女人的房间里做肉搏战,就是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忙碌,当然,也是跟某个女人忙着交战!
可是他今天却“不安于室”,而且还破天荒的“在外游荡”?
撒冷没有理会弟弟的揶揄,劈头就撂下重点。
“那女人是来做什么的?”
闷头就来这么一句,也没挑明了是谁,修果听得一头雾水。
“谁?”
“成天都跟你的楚安同进同出的女人哪。”
“噢,她呀。”原来是指上虞。“你倒真有时间去监视她们。”真稀奇,撒冷何时开始对监控这档子事起了兴趣?
尤其,教他起了注意的是两个八竿子都打不到的女人。
凶眉耸了耸,撒冷不答反问:“她是谁?”
“她是祝上虞,楚安的好朋友,来陪嫁,跟楚安作伴的。”修果停了半秒,心里涌起狐疑“唉,你什么时候遇见她的?”他可不记得曾替他们引见呀。
台湾补请的婚宴,撒冷在英国忙得脸都黑了,所以没去,而更早前在爱丁堡举行的婚礼,撒冷才刚露面,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也没能持到最后一秒,所以直到现在都还没给他们正式引见。
撒冷跟上虞就算一辈子不认识,他也不以为意,可是,撒冷今晚的来意似乎另有含意,怎么了?
“你们回来的第二天。”他闷着气说。
无端遭人羞辱的日子,他记得一清二楚,想忘也难。
“那天呀?”修果在脑子里迅速回想。“我们那天出去了,没在家,大半都待在王子街的那栋办公大楼,啧,你那天也在办公室里?”他还以为撒冷这段时间还留在法国,不在家呢。
“对。”
“你有自我介绍吗?”
自我介绍?哼,什么玩意儿?
“我为何要?”酷酷的抬高鼻梢,先哼口气,他才再说道:“凭她?她是谁呀?”通常只有他不屑人家的份,何时他曾被人家贬得这么低贱过?
杂工?
想到不禁又有点火冒三丈,连一秒都没停,他又将话题拉回来。
“你说,她是来做什么的?”
“陪嫁呀。”
“陪嫁?”心里快速的咀嚼这两个字的意思,刹那间,撒冷倏地瞪大眼,“才刚结婚,你老婆就肯让你讨小老婆?”
“不是。”
“她不是陪你老婆一块儿嫁给你?”
“别说笑了,她只是来做客,跟楚安作伴的。”撒冷的异想天开叫他不禁发噱。
其实,他也不是很懂究竟何谓陪嫁,但是据楚安跟上虞的解释,这个名词的定义大致就是与新嫁娘作伴,一路送到夫家的好姐妹。
纯粹是作伴,如此而已!
“她以为楚安是嫁到龙潭虎穴呀?”他不屑的说。作伴?哼,有必要吗?
“再怎么说,我忙,而楚安刚嫁来,人生地不熟的,当然会觉得孤单,有个谈得来的朋友陪着熟悉环境,会让她更快适应这里的生活。”
“可是,你跟楚安不是明天就要去德国?”
“嗯。”
“那她还留下来?陪谁?”
“她自己。”要笑不笑的扬起笑眉,修果补充说明,“我已经留上虞在爱丁堡小住数天。”
事实上,他允诺上虞,随她爱住多久就住多久,拿这儿当家,别当旅馆。
听了他的话,撒冷顿时垮下臭脸。
“你让她无限期的住在家里?”他口气有点不爽。
“是呀。”一抹愉笑浮上修果温文儒雅的面容。“这栋大宅多的是空房间,况且这里近市区,环境又好,要玩要逛都比较方便。”
“对谁方便?”眼里仍带着浓浓的不悦与猜忌,撒冷啧啧舌,又起了挑剔,“搞不懂她是怎么想的?你们都走了,她还留下来干么?”
“难得来一趟爱丁堡,她可以随意四处走走呀。”
“就她一个人?你们放心?”
“为何不?她是个大人了,没问题的。”顿了顿,他不是很真心的提出要求。“怎么突然关心起我的客人了?既然这样,或许,我们不在的时候,你愿意替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
撒冷的回答是毫不犹豫的嗤之以鼻。
“别做梦了!”
“你很不喜欢她?”
“废话,她没有半点值得我喜欢的地方!”他又是毫不留情的评语。
修果总算确定,他们碰面的那天必定出了什么事,撒冷像是跟上虞结下梁子、杠上了,这才会对她诸多攻击。皱眉叹笑,修果没鸡婆的追究原因,只是真心的口出奉劝,“上虞的性子就是这样,偶尔会有口无心,但你别太在意,她是个没什么心眼的女人,虽然我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惹火你,你不想讲,我也不问,只是,帮我一个忙好吗?”
“哼?”撒冷冷哼一声。
“如果你真这么看她不顺眼,那就离她远一点,甚至不小心面对面遇到了,你想对她视若无睹都可以,就是别动不动拿她当箭靶射,OK?”为了大家好,他先提出要求,丑话讲在前面,免得撒冷“仗势欺人”!
至于上虞,他相信她不是那种会自讨没趣的笨蛋,既然已经跟撒冷打过照面,她也应该观察得出他对她的态度不善,所以,聪明的她该懂得跟他保持距离以策安全,这一点是无容置疑。
说实话,他倒是不担心上虞会笨到以卵击石地跟撒冷硬杠上,反而在见了撒冷的反应后,他比较担心自己的哥哥会挟着怨气无端挑衅。
果然,听了弟弟的好言相劝后,刹那间,撒冷摆下脸色,厉声质问:“你当我会吃了她?”
“不是,你倒不至于会吞了她,我只是怕你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凶走了我跟我老婆盛情留下来的娇客。”
“什么意思?”修果说的是什么话?“你这是在威胁我喽?”
连想都没有想,笑容仍旧不减的修果不假思索的说出答案——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