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寂静,听不见虫鸣蛙叫,也不见夜鹰在树梢低鸣,阴森森的山林里静得宛若一座死城。
两个彪形大胖汉小心翼翼的提着灯笼走在荒烟蔓草的山径上,根本分不清哪边是路那边是悬崖。
“老大,你确定这里就是通往铸剑世家聂家庄的山路?”比较瘦的男子低问身旁身材壮硕的老大。
“当然,这可是我杀了那个打铁铺得死老头一家才逼问出来的。”他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查到那铁铺曾和聂家有接触,却也只问得聂家就在七星群山中这座鬼佛山。
以重峰迭嶂,峭崖怪石闻名的七星群山,远观绝壁临江,气势雄伟,层峦翠荫,就像七座山峰相连,如同天上北斗七星。
而鬼佛山不属于七星山,独独耸立在七星山的环抱中,连山绝壁,奇险无比,峰峰郁翠,终年浓雾缭绕,传闻有人进入此山便一去不回,被人发现只剩破布裹残骨,连尸骨都找不全,所以,就连居住七星山的猎人也尽量避免踏入鬼佛山,仿佛会遭天祸,被鬼魔吞噬。
铸剑世家——聂家极神秘诡异,武林中人没几个知道聂家在哪,若非聂家人主动出面,根本没有人有机会见到,以至于有人怀疑这铸剑世家是否真的存在。
不过传言得到一把聂家铸造的神剑,就可以扬威武林,金银珠宝享用不尽,使得武林中不少没什么本事或只有三脚猫功夫,好高骛远,不思努力而妄想一鸣惊人的投机分子前仆后继,前来探访。
而被他查知聂家就在鬼佛山怎不叫他兴奋。“听说前任武林盟主东海神龙岛岛主就是获得聂家赠剑,才能称霸武林,如果我们随便偷到一把剑或刀,那么天下不就是我们的了?哈哈哈……”胖老大放声大笑,仿佛宝剑已在手里,一方面也是消除因周遭环境而生的恐惧。
“可是老大这里好恐怖,我们真的已经到了鬼佛山吗?”瘦子胆怯地揪了揪他的衣角。
“七星观天,鬼佛人心,从那老头子话中的意思,那应该是在天枢天璇天玑天权这四座山的中心,我们抄近路直接翻过临江的杓口,就应该直接进入鬼佛山,只要一只往上就可以到达峰顶,也就是聂家庄。”
“可是我总觉得怪阴森的。”
“别自己吓自己,我们快一点走。”他也觉得毛毛的,总觉得好象有什么东西在暗地里窥视着他们。
“走去哪?”
“当然走去聂家庄。”胖老大道。
“老,老……”瘦子舌头打结,惊恐的眼瞳一缩。
“你干么?”
“你你……”瘦子颤抖的伸出手直指着他。
“你什么你?讲话也不讲清楚,谁知道你说什么?”胖老大没好气,看不见瘦子脸上的表情。
“你……你脖子……有……”瘦子牙齿打颤。
“我的脖子?”老大低头,抬起手抚了下肩旁颈部,只感觉到一条极细的线,就像脖子上赘肉的细纹一样,没什么异常,“你别吓我,根本什么也没有,害我以为是什么毒蛇之类。”
“断断……”
“什么都没有呀!”在触碰后,胖子的手离开颈部,某种黏湿的液体沾在指上,她还没看清手上是什么,便感觉自己的脖子慢慢的歪了一边,眼前的瘦子越站越斜,然后他眼瞳惊恐的刹缩,“咚!”一颗头颅滚落地,他连张口尖叫的时间都没有。
手中的灯笼掉落地面,瘦子发出贯穿云霄的惨叫,“啊——”那几乎喊破喉咙。
鸟兽惊飞,云开雾散,如玉盘的圆月高挂在黑幕上,撒落一地银白,闪闪发亮。
随着没有高低起伏的轻哑嗓音飘荡在微风中,黑暗里慢慢踱出个瘦削的人形,两簇炯亮如炬的目光眨也不眨一下的盯着瘦子,发出的音调就像是来自地域幽冥的催魂曲,他手上握着通体漆黑的剑上没有任何血渍,看不到曾经杀过人的痕迹,在月光投影下,三尺长的剑体泛着鬼魅般碧绿的磷光,就像野兽的毒牙正一步步朝他逼近。
“你你.....你别过来。”瘦子恐惧的浑身发抖,两腿发软的瘫坐在地,感觉裤裆下面湿了一大片。
看着对方窸窣响的落叶一步步前进,他赶紧转身连滚带爬的奔离,鼻涕眼泪直流的哭爹叫娘。
“给我血。”
“救命哪!”瘦子跌跌撞撞,分不清东西南北的跑着。
“血,我要血。”黑一人手中的剑慢慢举起。
“啊——”瘦子脚下一个踉跄的跌个狗吃屎,回头只见死神就在他背后,他发出惨叫,闭上了眼。
呼吸停止,没了心跳,感受不到丝毫痛楚,这种感觉就是刚刚胖老大头身分家的感受?
他应该死了吧?瘦子心想着,勉强撑开眼皮,环顾四周一片漆黑,他没有勇气摸向自己颈部。这里应该是地狱吧?
想他年纪轻轻才弱冠有五,还打着光棍,本想扬了名就娶个美娇娘,结果名没出到命就没了,想想还真不甘心,早知道正正当当作人也不要妄想什么号令天下。
突然,剑击声响起,银白和墨黑在月光中激出火花,拉回正凄凉哀悼自己悲惨命运的瘦子的神志。
眼前似乎有一团火焰在燃烧,是指引他投胎的鬼火吗?他睁大了眼睛,朝光的方向爬去。
“喂,你不要紧吧?”念君边打边头也不回的问。这家伙是吓成白痴是不是,笨得不会趁机逃,还往她这边爬来?
听到了人声,瘦子一愣,他不是死了怎么会听到声音?
瘦子掐了下自己大腿,剧痛传入大脑,会痛代表……“我没死!”急忙抬手触摸自己脖子,没有任何伤痕,他激动地从地上跳起,检查全身上下,“我真得没死,呵呵呵呵,我还活着。”
“吵死了!”
被瘦子又吵又叫又跳影响而分神的念君,连忙举刀挡下砍向脑门的长剑,强劲的力道震得他虎口微麻,脑袋差点被削成两半。
“你找死是不是?在那鬼叫鬼叫什么,想活命还不快滚,别来妨碍我。”她得全神贯注的面对这面无别情的武林高手,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遇到如此武功高强的对手。
瘦子抬头看,原来是乌云再度遮蔽了月光,难怪一片乌漆抹黑,“喔喔,是是,谢谢女侠救命之恩。”
“滚。”
他头也不回的跑开,生怕慢一步就落得跟老大一样下场。
“血……给我血。”男子仍然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说话也是硬板板的没有冷热,目光呆滞的直视前方。
而他手里的剑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呼吸和剑招形成调和的美感,一招一式皆能致命,漆黑的剑如灵蛇,惊准得刺向她心口和全身穴门,快速度的令人产生幻觉。
“来的好。”念君抡起刀如银链,如电如风的全心应战。她感觉体内嗜武的血液正沸腾着,晶灿的眼瞳流转着雀跃和兴奋,她很久都没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可以让她毫无禁忌的施展。
“锵!”刀与剑交击,一白一黑,在阴森的夜空中快速的舞出绚丽夺目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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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剑法。”念君称赞。“想不到这荒山野岭居然有你这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喂,你叫什么名字?”
一身漆黑的男子仍然不发一语,有的只有行云流水般的剑招毫不放松得直袭向她,迫使她盘刀织网来抵御。
“你这剑法练了几年,我怎么从没看过,你是哪门哪派的高徒?”各门派的剑招秘籍她都涉猎钻研过,可是他所展这种奇诡凶险的招式却是前所未见。
只可惜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更别说看清对方的长相,但凭她练武之人精锐的眼力,隐约描绘出对方身形,体型高大,但动作灵敏宛若幽灵,浑身散发森冷寒气。
“还是说你无意间获得什么武林简谱?”打得战战兢兢的她边用心将他使的剑招步数吸取起来。
念君不像山寨里的仇梦君喜欢念书识字,寻找书中潘安,或仇痴君对美食如数家珍,或狂爱药草的仇思君光闻就知道是什么草,要说本事的话,只有对武功招式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凡是武功秘籍或图招,她看过一遍就可以当场演练,甚至回山寨还可以依样画葫芦的自创剑招或拳脚招式,因此没有一门一派愿意收她,谁希望自己家的武功给外来的小辈随便改造一下,就给比了下去?也正因为如此,墨守成规不思改进的七大门派,才会被后浪推上沙滩晒死。
既然拜师习艺没人愿意收,就干脆直接盗取抢偷秘籍,反正她是女土匪,顶多看完再还回去。
她常偷溜进各大门派藏金阁翻看浏览,然后改进自创招式,就连七大门派的权威,嵩山少林寺也难逃她毒手。
他的剑招诡吊奇险不属于任何门派,也不像是西域或边疆民族的武功,她从未见过,恐怕江湖上没几个人是他的对手,如果不是她这等练武奇葩,就算排名前百的武林高手,只怕也会成为他剑下亡魂。
“你怎么都不说话,你该不会是哑巴吧?”
他沉默不语。
咯咯咯……若非远山传来鸡啼,念君根本没意识到她已经跟这死气沉沉的家伙打了一夜,她是他有生以来遇到最厉害的对手,就连她爹也走不出她手下三十招,而她跟他已经过了不知几百招。
念君浑身香汗淋漓,却一点也不觉得疲惫,反而精神奕奕,意犹未尽,冷不防的黑一人突然抽剑退后一大步。
“你怎么?”她挥刀的手停在半空中,错愕了下。
男子缓缓转动头颅望着灰蒙蒙的东方慢慢露出曙光,他空洞的眼染上一抹黯然,嘴里逸出喃喃自语。
“还是不够,还是不够。”飘忽的身形宛若鬼魅随风往后飘,念君这才意识到他要走了。
“喂,你去哪?怎么不打了,再继续呀。”她连忙提气追上去,可是他越飘越远。
穿过阴沉幽暗的林子,灰蓝的天空迸射白炽的光,迫使她不得不扬起手虚挡了下刺目的晨曦。
等她适应了光线,已失去了男子的踪影,而沐浴在晨曦中的鬼佛山一片青葱翠绿,陡峭壁立峦峰层迭。
而她眼前竟是万丈深渊,再踏前一步她就会葬身于此,至于跟她对打一夜的高大男子仿佛从空气中消失,若非林中地上还有一具脑袋分家的尸体和一滩殷红的鲜血干渍,她还真以为这是南柯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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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今天她还不确定那天跟她打得家伙到底是人,还是山魈魍魉?但是,可以确定的是——
天杀的他毁了她的刀!
坐在客栈中,念君小心翼翼的捧着自己心爱的月牙弯刀,凝视银白色弦月行的刀背有了个缺口,那就好比是无瑕的玉镯缺了一角。
月牙弯刀是以天山上千年冰晶寒玉淬砺,以暖银为骨,大漠雪玉为炳,经五行八卦炉火锻炼了七七四十九日,再插上雪峰顶历经春夏秋冬才大功告成。其双面为刃,看似刀又似剑,弦月为形,为刃的刀面薄利透明,刀背有精细尖锐如鲨鱼利牙般的锯齿,其利可断金砌玉,盛夏刀柄奇寒如冰,冬时手握又暖不滑手,不输上古名剑。
这是她死去的爹仇浩天给她的纪念,虽然她是不知道这把刀是他从哪抢来的,不过她一直很珍惜。
能够坏了月牙弯刀,可见对方使用的剑不外是上古流传下来十把宝剑纯钩,湛泸,盘埕,鱼肠,巨阙,龙渊,太阿,土布,干将,莫邪之一,若不是,也定不输这些宝剑。
她拿着丝绢轻抹着爱刀,这小小的缺口不知该如何补救?普通的打铁师傅根本不知道怎么铸炼,连材料都难寻。
“小二。”年均将刀收入刀鞘。
“客官有何吩咐?”
“我问你,这个镇上有什么厉害的铸剑师傅吗?”
“铸剑师傅?不清楚,不过往城西有一排打铁冶剑的铁铺,我想姑娘可以去那边问问看。”
“好吧,你下去。”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店小二,“不用找了。”
“多谢客官。”店小二躬身行礼,“客官慢走。”
念君拿着刀步出客栈,朝着旁边一条狭弄底的马厩,将食指搁在唇边吹了声口哨,一道燃烧的火焰自马厩里冲出来到她面前,她单手拉住缰绳一跃,马二抬脚嘶鸣。
策马放慢马步免得伤到路上行人,此刻的她只想赶快把刀修好,然后再去山里找那家伙算账。
半个时辰后,骑着马的她很快听到铿锵铿锵敲铁的声音,抬头远远望见那一排挂着蓝色幡旗的打铁铺。
她跳下马,牵着马来到最近的一家,掀开门帘,空荡荡的铁铺里空无一人,而空其中流动着炙热的风,阵阵敲击声传入耳,顺着震翻气血的打铁回音,她来到了后院,推开木门。
真可谓柳暗花明又一村,宽敞的中庭内众多打铁师傅打着赤膊,在烈日当头下挥洒汗水的打铁。
“请问……"
打铁的师傅全停下动作,呆呆得看着一个娇艳窈窕的大姑娘闯入这炽热阳刚的空间。
“姑娘走错地方了吧?这里可没你要的胭脂花粉,还是说姑娘是来找汉子的?”一个粗胖汉嘲讽着问,众人一阵哄堂大笑。
“我没走错。”念君瞪着那轻谩无礼的莽汉,深呼吸压下胸口的火气。这些自以为是的大男人。
这里已经够热,没必要火上加火,何况被一个庸俗,见识浅薄的渔民激怒,岂不显得她没有气量。
“你们够了没,还不快工作。”一位老者自另一头掀开门帘,从内房步出,严肃的问:“姑娘,你怎么进来这边?”
总算有个讲理的人。“因为前头没人,所以……”
老者沉下脸打断她。“这里不是娘儿们可以来的地方,姑娘要玩绣花针请到隔条街的绣坊,别来妨碍我们做事。”
听老者不善的口气,念君勉强挤出客气的笑,“抱歉,我应该言明来意,我是来拜托各位帮我修刀的。”这些男人,从那赤裸裸的眼神她就知道,全都是瞧不起女人。
“瞧姑娘一副娇柔模样,恐怕连菜刀都拿不起……”
“咻!”蓦然一道银白闪光一闪,说话的莽汉只觉脸颊拂过一阵冷嗖嗖的寒风,冻得他将话停在舌尖。
“苍蝇,呼。”念君收回刀吹了口气。
莽汉呼吸停止的瞠大了眼,慢慢回身才看清楚那在他鼻子前一闪而逝的白光是什么,是一把雪白莹亮的刀。它正散发凛冽寒气,让炽热的空间在瞬间宛若严冬,如果刚刚那刀是滑过他脖子……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大气不敢喘一声,打铁铺里静得仅听得见热炉里噼里啪啦烧柴的声音。
莽汉嘴巴张得大大的,手中的铁锤也掉落地面,“锵!”那正巧砸到他的脚,他后知后觉地发出哀嚎声。
念君嘴角弯起弧度,不怒反笑,“看各位打铁的功夫扎实利落,想必修理一把区区的刀应该难不倒众大师傅。”她亮出月牙弯刀,那森寒冷烈的锋芒让人背脊窜过冷颤,这回没人有胆轻蔑女人了。
他们总算明白,眼前这外表看似纤细荏弱的姑娘不是个泛泛之辈。
“姑娘原来是位侠女,刚刚诸多冒犯,还请见谅。”老这立刻换上笑脸,恭敬有礼,“我们这里有许多好剑名刀,我可以为姑娘介绍……”
“好剑名刀,你是说这些吗?”念君冷哼,轻划了下,晾在桌面一排尚未经过冶炼切割的铁杵断成两截,“这些没用的破铜烂铁连树都砍不了,你们留着剁豆腐吧。”说完,她扬长而去。
在社会普遍男尊女卑的观念下,许多男人把女人关在家中要她们带孩子,至于打仗玩刀耍剑便说男人的东西,认为女人比书生还不如,全把女人当绣花扑蝶的白痴,狗眼看女人低,她就是要证明男人可以,女人也可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