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楚莱错愕的惊呼,划破了四周的宁静。
“楚莱,这是叶大人亲口说的。”秋黎立于床边,极力地压低声音。
“那么,兄长是否告诉过你,他为何要急着成亲?”叶楚莱满是诧异的脸庞上,有着一丝丝的落寞。
他与叶苻蓠是孪生兄弟,所以两人之间的感情也格外亲密,平时叶苻蓠有什么事情都会先通知他的,可这回却突然冒出要成亲的事情来……
“叶大人并没有多说什么,但根据属下的了解,未来的巡抚夫人便是收留叶大人的方家小姐。”自小跟着叶家兄弟一起长大,所以早已摸透叶楚莱的心思,他不疾不徐地续道:“这位方桃月姑娘的父亲是早先宫内御膳房掌事岳老先生的徒弟,方老爷于自家居住之地开设饼铺,如今这家饼铺是方姑娘在经营的。”
“听起来这位方姑娘倒与兄长平日所遇见的名媛淑女不大相同。”真不知道叶苻蓠到底是被下了什么迷药,向来六情不动的他竟然会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就被方桃月迷倒,甚至要与之成亲?
“听叶大人的说法,他与方小姐之间似乎有点误会。”秋黎忆起临行前叶苻蓠的说辞,于是一并禀报:“叶大人说,当初他落入方家时,正巧掉进了方姑娘的闺房,后来方姑娘便将他误认为……”因为他实在无法将“江洋大盗”四个字与叶苻蓠风雅的外貌联想起来,所以秋黎不由得停顿了下。
“敢情兄长是被误认为采花贼了?”
这可真是有趣,没想到在女人眼中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的兄长,竟会被人误认为是个下流无耻的采花贼。
“若是采花贼还好……”秋黎轻声续道:“听说,叶大人被误认为是个江洋大盗。”
“什、什么?江洋大盗?”叶楚莱张着写满诧异的眸子瞧向秋黎,“秋黎,你、你说兄长位姑娘错认为江洋大盗?”
“是的。”秋黎苦笑。
“这怎么可能!”叶楚莱不禁失笑,“那件意外发生后,兄长会被误认为采花贼倒还情有可原,但是要论到江洋大盗……”叶苻蓠横看、竖看,都是个温雅清俊的富家公子啊!哪里像个江洋大盗了?
“属下也是这么想。”秋黎的唇角也勾起了一抹难得的微笑。
“或许这就是我兄长会注意到那位姑娘的原因也说不定。”叶楚莱笑了数声才续道:“不过误会应当解开了吧?否则那位姑娘怎么肯嫁给苻蓠?”
秋黎摇了摇头,“不!听说误会尚存。”
闻言,叶楚莱更加吃惊了,“什么?误会还未解释清楚?可那位姑娘却已经要和苻蓠成亲了?”
“是的。”
“怪不得兄长会看上她哪!”叶楚莱释怀地吁了口气,“她既然不是个贪图富贵的女人,将来必能与兄长好好相处,当个称职的巡抚夫人!”
秋黎也跟着点头附和道:“属下听叶大人所言,他与方姑娘的感情甚为融洽,属下想,叶大人与方姑娘之间,应该不会有问题才是。”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叶楚莱点了点头。“另外,虽然你才刚回来,长途跋涉也劳累至可是有件事情……”
“只要你吩咐一声,属下定当竭力去办,楚莱公子不用顾忌其他事情。”秋黎听出叶楚莱话中的犹豫,连忙出声说道。
“那敢情好。”叶楚莱从枕下取出书信一封,将它递给秋黎,细心叮嘱着:“前几日咱们派出去的探子回报,他们已经查出那帮贼人的藏身之处,而且贼人们似乎已经发现了苻蓠此刻正栖身于方家,目前他们蠢蠢欲动想要袭击苻蓠以报前仇,所以麻烦你尽快走一趟方家,将这个消息告诉我兄长。”
“属下明白了,明日一早,属下立刻动身。”秋黎知道此事一刻都拖不得,于是开始在脑海里盘算着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方家。
“记住,情况若是真的危险,为了避免连累到无辜的方家,最好让兄长早日回浙江。”
叶苻蓠与秋黎两个人的功夫再高强,一旦遇上一整帮的贼人总有不小心的时候,尤其现在又多了个方姑娘需要保护,若是不早点防备,等到事情发生就来不及了。
“属下会将你的话传达给叶大人的。”秋黎也明白事情有多危险,于是他谨慎地点头保证。
“还有,若是兄长想以自己为饵引出贼人,你可得阻止他。”缉捕贼人的时候,叶苻蓠老是以个儿的生死置之度外,让他这个弟弟老是要为他担警受怕,所以自己总得适时地再三叮嘱。
“是,属下明白。”
听了叶楚莱的话,秋黎也跟着皱起了眉头,因为他经常跟着叶苻蓠外出远游,早巳明白依叶苻蓠那性子,到时候确实有可能做出如此打算,所以叶楚莱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另外……”叶楚莱略微沉思了会儿,唇边竟扬起了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可以的话,麻烦你代我送礼给兄长,就说这是浙江巡抚奉上的微薄贺礼,藉以祝贺兄长成亲之喜。”
“楚莱,你这是在捉弄叶大人吧?”秋黎看穿了叶楚莱的心思,忍不住出声问道:“你这么做,不怕叶大人回府后向你抱怨吗?”
“他能向我抱怨什么?我待在浙江日日替他处理政务,这笔账我都还未同他算个清楚,他怎敢抱怨我半句?”
叶楚莱披上外衣,领着秋黎踏出房门,不时逸出的轻柔笑声回荡在空气之中,听来竟颇有叶苻蓠的味道……
※ ※ ※
“什么?浙江巡抚派人送来贺礼?”叶苻蓠拢起眉心,将方桃月拉到一旁悄声问道:“你可曾看见是谁送礼来的?”
敢冒用浙江巡抚之名的人,应该只有他的胞弟叶楚莱才是,可是楚莱怎么会突然派人送来贺礼?
“我记得他便是上回和你在林子里见面的人,就是那个名叫秋黎的男人。”方桃月听到这消息时也吓了一跳,因为前不久她才和叶苻蓠提起有关他冒充浙江巡抚一事,怎么今儿个巡抚大人便找上门了?
“是秋黎吗?”叶苻蓠松了口气,“来人既是秋黎,那么这位浙江巡抚应该不是假冒的。”
原本他还当是那帮贼人找上门了,甚至还冒用了浙江巡抚的名号!看来只是楚莱命秋黎前来打探消息罢了。
但是这送礼一事……
根本就是楚莱在挖苦自己没先知会兄弟一声就想成亲了。
“怎么?原来那个叫秋黎的男人不是和你们一夥的啊?”方桃月依然将叶苻蓠当成了江洋大盗,听到叶苻蓠的回答,她可是纳闷极了。
“秋黎他是……”叶苻蓠微微一笑,“不,他是巡抚身边的亲信。”
“哦,那他跟你们还是同伙的嘛!”方桃月朝他扮了个鬼脸,十分不以为然地说着。
“桃月!”叶苻蓠又好气又好笑地牵起她的手。“待会儿在大厅上,你可别乱说话,当心夫人又骂你了。”
“我知道啦!我才不会笨到自己去讨骂挨呢!”方桃月点了点头。
“小姐,送贺礼来的秋公子,说他想见见叶公子。”婢女小春在门外轻声问道:“那么不知叶公子是要约秋公子到外边庭院,还是到大厅见面?”
“你去请秋公子到庭院候着吧。”叶苻蓠很快地下了决定。
方桃月不解,“为什么要约秋黎到庭院相见?”
“大厅之上人多口杂,万一走露风声该怎么办?”叶苻蓠继续解释:“所以我让小春带秋黎到庭院来,除了不想有人干涉我们的谈话,更重要的是无论我们谈了些什么都容易被外人听见。”
“那么我要不要也回避一下?”方桃月有丝不悦地瞧着叶苻蓠,“你和那个叫秋黎的,该不会又要谈些不三不四的‘买卖’了吧?”
她可是千百个不愿意叶苻蓠再去做这些不法的勾当了。
“放心,绝对没有这回事。”叶苻蓠柔声说着:“不放心的话,你就同我去见秋黎吧。”
反正他俩成亲之后,她还是会经常在府内见到秋黎,所以趁此机会让她先习惯面对古板正经的秋黎也好。
“不了,你自个儿去见秋黎吧,我还是别去了,毕竟……”方桃月微顿,苦笑了下,续道:“他要找的人是你,若我在场的话,或许有些话他会因避讳而说不出口。”
“好吧,那么你暂时留在房里,我去去就回。”叶苻蓠宠溺地轻抚着方桃月的长发,“若是有事找我,就到庭院来吧。”
“我知道了。”方桃月点点头,眼见叶苻蓠就要踏出房门,这才扯住他的衣袖,低声问道:“苻蓠,说真的,你绝对不会再去干那些不好的勾当了?”
“当然不会。”事实上,他原本就不是盗贼、土匪啊!
“你保证?”
“我保证。”叶苻蓠轻点了下方桃月的脸颊,“你这么不信任我吗?”
“我相信你呀,但是……”方桃月的细眉紧紧蹙起,她有丝担忧地问:“若是那位巡抚大人私底下命令你去做坏事呢?那么你去是不去?”
要反抗堂堂浙江巡抚,总是件困难的事情。
“巡抚大人?”叶苻蓠忍不住迸出笑声,“放心好了,巡抚大人不会做那种事的。”他自己就是浙江巡抚,难道他会没事找事做,自己当贼又喊捉贼吗?
“那就好。”方桃月释怀地笑了,“不耽搁你了,快去快回吧。”
※ ※ ※
“叶大人。”
秋黎拱手行礼,目光也不忘朝四下扫去。
“放心,我已经让下人退开了。”叶苻蓠问道:“是楚莱命你前来的吗?”
“是的,叶大人,‘巡抚大人’除了准备薄礼一份命属下务必送达之外,并附有书信一封,请您过目。”秋黎自怀里掏出叶楚莱所交托予他的书信,递给叶苻蓠。
“楚莱对我是不是有些不满?”
叶苻蓠晓得那信中写的,必定是叶楚莱在抱怨他未曾先言、便已娶妻,分明是将他这个小弟当成外人……
“这个……”秋黎夹在他们兄弟之间着实有些为难。一个是他的主子,一个又是他的至交好友,他不知道该为谁说话。
“你就老实说吧,我不会怪楚莱的。”叶苻蓠也明白,要秋黎护着楚莱,又帮着自己,实在是强人所难。
“正如叶大人所言,楚莱公子他是有些生气。”既然主子都这么说了,秋黎也直言不讳。
“我就知道,否则他也不会派你送这些贺礼来,表面上是祝贺,暗地里却是在指责我。”叶苻蓠苦笑着问:“除此之外楚莱还说了些什么?”
“楚莱公子说府里尚有些案子等着大人您亲自审理,另外……”秋黎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说着:“此番前来,送贺礼自然是个藉口,事实上,楚莱公子是要属下警告大人,那帮贼人已知道您此刻正住在方家,他们打算要找您报复。”
“你们已经查出那帮贼人的藏身之处了,是吗?”叶苻蓠急急地问道:“那帮贼人究竟藏身何处?”
秋黎详细解释着:“他们藏身之处距离这儿并不远,而且他们前些日子已经由这儿的人们口中得知大人您要与桃月姑娘成亲之事,所以楚莱公子希望您能尽快想出应对之策。”
“我的行踪果然是因为成亲一事才会泄露出去的。”叶苻蓠略微沉思后,很快地下了决策,“既然如此,我即刻修书一封,你替我送交此地要他们立刻领兵捉贼。”
万一这事办迟了,那群贼人可能会前来暗算他。到时候方桃月说不定也会有危险,所以他不得不防。
“属下明白了,那么请大人您立刻提笔,属下一定会将信送交此地官府的。”秋黎点头应道。
“还有,你送信回来后,必须代我盯住桃月,免得她出了什么事。”叶苻蓠慎重地交代著。
“盯住桃月姑娘?”这点秋黎可就无法理解了。
“她生性好动,我担心她外出时会碰上危险。”
“但是,与其由属下盯住桃月姑娘,不如由大人您亲自看着她,这样不是更好吗?”毕竟他只是叶苻蓠的属下,倘若成天跟在方桃月的身边,说不定会替她惹来无谓的蜚短流长。
叶苻蓠摇了摇头,“不成,我另有要事在身,所以不能亲自盯着她。”否则他岂会将未婚妻子托人看顾?
秋黎一惊,“另有要事在身?叶大人您该不会是如楚莱公子所料……”
“哦!楚莱已经料到我会亲自出马了啊?”叶苻蓠说这话的口吻甚为轻松,就像是在同秋黎交代他将要出门旅游一般。
“楚莱公子在属下出门前再三交代过,绝不可让大人涉险。”对于这件事秋黎也颇为坚持。毕竟叶苻蓠是他的主子,若叶苻蓠出了事,教他如何向叶楚莱交代?
“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叶苻蓠自信地说着:“上一回我不也差点追上他们?若非一时失足掉进了方家,现在那帮贼人应当早巳伏法。”
“可之前,我们是因为攻其不备方能胜券在握,可这次他们有备而来,属下请大人多加考虑,切勿冒险。”
秋黎往隔开内院与庭院的拱门望去,又补上一句:“请大人别忘了,您与方姑娘还有婚约在身,大人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么方姑娘该如何是好?”
“你担心的也不无道理。”叶苻蓠跟着往内院望去,想起方桃月娇俏的笑脸,他的唇边不由得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我知道,我不会像上回那般卤莽,独自追赶贼人了。”
唉!秋黎真是越来越像楚莱了,净挑着他最在意的事情说,让他这个正牌巡抚连说个“不”字的机会都没有。
“既然如此,我想楚莱公子与方姑娘应该都能安心了。”听见叶苻蓠有意等大夥儿到齐后才一起行动,秋黎总算安心了点。
当然,若是叶苻蓠肯足不出户地待在方家,那么他这个属下一定会更放心。
因为他的主子,老爱亲自出马,每当大伙儿缉拿江洋大盗与歹徒时,叶苻蓠鲜少有不插手的时候──除非贼人早已伏法。
“那么秋黎,我先进房写信,等会儿我把信交给你后,你就快点去通知官府吧,否则一旦稍有延迟,咱们说不定就有大祸临头了。”叶苻蓠边说,边朝内院走去。
秋黎守在庭院,望着叶苻蓠逐渐走远的身影,他心里开始盘算着,到底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叶楚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