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桃月的尖叫声回荡在方家主屋的厅堂内,吓得屋内的佣人们纷纷走避。
“娘几时骗你啦?”吕芩琴好整以暇地端坐高位,手里还捧着婢女刚泡上的香茗,温柔和善的她脸上尽是满意的微笑。
只不过这抹笑看在方桃月的眼中却很是碍眼。
“你还敢说没有骗我!你根本就没有告诉过我,那什么鬼比赛是要比赛找相公的!”方桃月气呼呼地嚷道。
原本她还以为这个比赛只不过就是做做月饼罢了,没想到这一天折腾下来,竟是要她许愿──许个相公!
这下可好,她压根儿就不信许愿月饼真的灵光,另外短期内教她到哪里去找个如意郎君呀?
偏偏她与其他三间饼铺的老板娘已经一起在大家面前许下了这个愿……
这下子……她们方家的西施饼铺不就要打败仗了?
往后……往后她这“月饼西施”的面子,又该往哪儿摆呀?
“哎哟,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你也老大不小了,跟你同年龄的女孩都已为人妻、为人母了,娘也是瞧你镇日忙碌于店内生意,根本没空谈亲事,所以就想趁这个好机会替你找个好对象呀!”吕芩琴根本不把女儿的怒气放在心上,只是笑吟吟地说着。
“这关系可大了!要是输了这场比赛,那咱们家的许愿月饼还卖得出去吗?”
说到这里,方桃月还真想命人立刻将远游在外的爹爹方石南叫回来,她得叫爹爹将娘一同带出门去,免得娘留在家里净打扰她做生意。
“放心好了,没这么严重的。”吕芩琴好言好语地安慰女儿,又劝道:“你就放轻松嘛!大不了娘马上替你安排相亲,让媒人婆给你找个好婆家、找个好丈夫,那么你不就赢定了吗?你成了亲后咱们西施饼铺的许愿月饼也会跟着声名大噪,这不是正合你的心意?”
“合个头啦!我根本就不想找婆家!”方桃月口不择言地怒吼:“比赛?哼!我看这根本就是你想把我嫁掉的手段罢了!”
“瞧瞧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呀?娘也是为了你好,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的乖女儿,我想替你找个婆家、抱抱孙子,也是应该的吧?”吕芩琴搁下茶杯,优雅地拭了拭唇角,才缓缓续道:“总之你比赛也参加了,月饼也吃下去了,所以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你就等着出嫁吧!娘会先替你安排好嫁妆的。”
“你就这么有自信我一定嫁得掉?”方桃月不是很相信许愿月饼真的可以替她招来夫婿,毕竟它若真的那么灵光,为什么当初传授秘方给爹爹的岳亮师傅不乾脆许个愿,让自己长生不老?
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嘛!
“我不是说过了,当年你爹就是因为这月饼才能娶到娘的。”吕芩琴应道。
“说不定那是爹爹骗你的。”女孩儿不都是充满绮思的吗?
但是她很实际,与其死守着那卖不出去的许愿月饼,她宁愿多发明几种新口味,让饼铺的生意更好。
现在店内兴隆的生意,不也证明了她的作法没错吗?
可现在,娘竟然要她嫁人?
开什么玩笑!一旦嫁为人妇,她还有自由吗?说不定得乖乖地待在家中相夫教子,再也无法在店里制作月饼、卖月饼……
如此枯燥乏味的生活,她才不要!
“你爹他老实得很,不会骗人的。”这点吕芩琴可是很有自信。
“不管怎么说,我不信就是不信,今天就算许愿月饼一辈子都卖不好,我也不管它了,我绝对不会为了赢得这场比赛而随便找个人嫁掉的,所以娘,你也用不着费心替我找对象了。”
方桃月气呼呼地说罢,接着扭头就走。
跨出厅堂的那一瞬间,她抬头望向晴朗的天空,有丝赌气地放声嚷道:
“要是许愿月饼真有这种力量可以让我嫁个如意郎君,那就从天上掉下个夫婿给我好了!”
※ ※ ※
砰的一声──
重物落地的声音夹杂着瓦片破裂的巨响,于半夜时在方家大宅里响起。
紧接着,方桃月的尖叫声也跟着传遍了宅子里的每个角落──
“啊!有贼呀!快来捉贼呀!”
顷刻间,屋内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无论是刚刚才被惊醒的长工,还是原本就在宅子内外守夜的仆人,或是正在准备明天一早要卖的月饼的小学徒,此刻都提着灯笼迅速地往方桃月的闺房奔去。
“小姐!你没事吧?”
方家总管范德化一马当先地冲到……方桃月所住的内院,却碍于自己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下人不便贸然闯入,所以他只是站在外头高声探问着。
“桃月啊!你没事吧?别吓娘啊!”吕芩琴带着几名婢女匆匆赶到,脸上还带着一丝惊惶。
“还说那么多废话干嘛?快点进来救我啦!”方桃月在房里大声嚷道。
得了小姐的允许后,范德化立刻带着几名家丁冲了进去,没料到众人竟看见有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正压在方桃月的身上。
顿时,大夥儿都看傻了眼。
“还愣在那边做什么啊?你们瞎了眼不成?快点拿下这个淫贼啦!”
方桃月使劲地推着正压着自己的陌生男子,无奈力不从心,眼看着他的脸就要与自个儿的贴上了,而身旁这群人竟然还站在一旁纳凉!
“你们怎么不快点帮忙捉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吕芩琴一脸狐疑地排开围观的家丁,一看见眼前的景象,她忍不住惊嚷出声:“哎呀!这、这不是咱们方家未来的女婿吗?你们怎么还站在这儿发愣呀?快点把姑爷扶起来!快去呀!”
吕芩琴微微一笑,催促着身边的家丁上前将陌生男子扶起,并暂时让他躺在一旁的长椅上。
方桃月在婢女的搀扶下好不容易起身,她一边抚着被撞疼的手臂和小腿,一边惊魂未定地走近吕芩琴,“娘,你刚才嚷些什么来着?”
“我说桃月,你这孩子的反应也太迟钝了吧?”吕芩琴没好气地拉过女儿,轻声问道:“你今天对老天爷说了些什么,难道你自己都忘记了吗?”
方桃月纳闷地眨了眨眼,“我?我对老天爷说了什么?”
她今天忙了一天,累得头昏眼花,本想回房好好休息,没想到才刚要换下衣裳,这男人便莫名其妙地自屋顶上掉了下来,差点把她的魂都给吓飞了,现下她哪里还记得自己白天说过什么话,她还能记得她娘的长相就算不错了!
吕芩琴忍不住轻敲了女儿的脑袋一下,“你这孩子真是太健忘了!你今天不是才说过,若是许愿月饼真的灵光,就让老天爷从天上掉下个夫婿给你吗?”
“什……什么!?”方桃月霎时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
她是说过这句话没错,但是、但是这也太扯了吧?
就算要凭空送个夫婿给她,老天爷也不会丢个全身黑衣、一副淫贼模样的男人给她吧?
她方桃月虽然不信有鬼,但是平常倒是虔诚得很,每年庙里的香油钱,她也添了不少啊,老天爷不会对她这么无情吧?
“是呀,小姐,这个男人该不会是你命定的夫婿吧?”一旁的婢女也开始七嘴八舌地谈论起来。
“什么?这位公子就是上天要赐给小姐当丈夫的人吗?”总管范德化也跟着凑起热闹。
方桃月忍不住地翻了翻白眼。
这群人到底在脑子里装了些什么?豆腐吗?还是剩菜剩饭?
这男人一副夜贼打扮的样子,横看竖看、左瞧右瞧,都不像个好人,怎么可能是上天要赐给她当夫婿的?
他分明就是个笨贼!
“统统给我住口!”方桃月抚着发疼的手臂,气愤地制止众人的胡言乱语。
“桃月?你干嘛发这么大的火呀?”吕芩琴疑惑地问道:“亲眼看到了神迹,你还生气啊?”
“神什么迹呀?这男人是个道地的淫贼!”方桃月对着她娘便是一阵炮轰:“娘,你就这么希望我嫁出去吗?连这种一脸淫相的男人,你都可以当他是老天爷送来跟我成亲的人?”
“一脸淫相?我听丫头们说,他长得还不错……”吕芩琴边说边往那名陌生男子望去。
“是真的,小姐,那位公子长得斯文俊秀,衣服的料子好像也挺昂贵的,看来应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喔!小姐你真是好福气……”
“富贵人家的少爷会在半夜从别人家的屋顶上掉下来?”
方桃月冷冷地打断怀春婢女的话,不疾不徐地反问:“再者,斯文俊秀的男人就不可能是个贼吗?那前些日子给县太爷判了刑的那个淫贼,他长得不够好看吗?他不也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啐!瞧那丫头说的是什么话!
“但是桃月,若他不是老天爷派来的,又怎么会这么凑巧地落在你房里呢?这分明是你和他有缘……”吕芩琴笑吟吟地劝道:“我看哪,你就先别急着将他送交官府,好歹咱们也等他清醒了,再好好盘问一番,若他真是个淫贼,到时候再将他送到官府也不迟呀。”
“随便你们吧,我现在只想好好休息。”
方桃月知道在娘的带头下,方府上下八成都站在她娘那边,或许他们还会坚信这淫贼是她未来夫婿呢!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不如省点力气少跟大夥儿辩驳,她索性早早歇息,等明儿个问清了贼人的来历,再将他移交官府查办!
哼!“天降夫婿”?
她方桃月才不信咧!
天刚亮,方桃月起了个大早──哦、不!她几乎一晚未曾合眼,为的自然是昨夜贸然闯入的淫贼。
“不知道那个家伙怎么样了?”方桃月忆起昨夜她因为气愤过度,索性就将那淫贼丢给总管范德化处理,所以她根本不知道那贼人现在被关在何处。
“啊!小姐,你已经起床了呀?我正想让大家一起来叫醒你呢!”婢女端着一盆洗脸水进房,看见方桃月已然梳洗完毕,忍不住惊讶地嚷嚷起来。
方桃月平时没什么缺点,除了少几分女孩子该有的温柔、嘴巴又利了那么一点儿之外,单就长相而言她可是这地方上出了名的小美人,只不过她一睡起觉来,旁人便很难叫她起床,所以每天早上,轮流服侍方桃月的婢女们总要一起努力摇醒她。
“怎么?省了你们的力气还不好吗?”方桃月平时没有什么大小姐的架子,所以她与婢女之间也似姊妹般地亲匿,被那名婢女这么一说,她没好气地抛了个白眼过去,笑骂道:“要是嫌我太早起来,那么我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好了。”
“那可不行呀!小姐,你还是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不然夫人可要骂我们一顿了。”那名婢女连连摇头。
“不会的,我娘她不过是爱唠叨罢了。”方桃月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顺口问道:“对了,小春,今天有什么要紧事吗?你怎么这么早就端着洗脸水来了?”
“小姐,这么大的事你都给忘了?”小春诧异地瞪大了眼,“今儿个不是你和姑爷见面的日子吗?”
“哦……原来是我和姑爷……”方桃月边说边往外头走去,顿时她猛然一惊,又匆匆回头问道:“慢点!你说什么?我和‘姑爷’?”
她方桃月什么时候冒出个夫婿来了?既没有媒婆上门也没见着有谁来提过亲,那,他们方家哪儿来的姑爷呀?
莫非是她娘趁她不注意时偷偷地替她订了亲?
不可能呀!昨日她们才为此事吵过,短短一天,娘怎么可能替她找到未来的夫婿呢?
那……那小春说的姑爷又是指谁?
“小姐?你还好吧?”小春纳闷地道:“你是不是太过高兴,所以说不出话来了?”
“我?高兴?”方桃月简直要昏倒了。“拜托,小春,我哪来的夫婿呀?”
“咦?可是今天一早,夫人便要我们即刻整理府中的客房,直嚷着要让未来的姑爷住进去。怎么?小姐你不知道这件事吗?”这下子小春更加疑惑了。
“今天一早?住进客房?”方桃月原本充满疑问的脑袋因为小春的问话而清醒了许多,她拧起细眉,反问道:“我问你,夫人所说的那位姑爷,该不会是昨儿个夜里,从屋顶上掉进我房里的那个淫贼吧?”
想来想去,方桃月也只能想得出这个答案。
“小姐,你怎么这么说姑爷呢?好歹他也长得一表人材,与小姐的美貌可说是极为相配呢!方才我跟着夫人前去探望时,他已经梳洗妥当、换了套衣服,小姐,你知道吗?叶公子那身贵气实在不像小姐口中的淫贼呢!小姐你会不会是误会了叶公子呀?”小春一脸羡慕地劝着方桃月。
“叶公子?”方桃月挑了挑眉,皮笑肉不笑地问:“他姓叶?名字呢?”
啐!那人这么快就拐走她婢女的心,还敢说不是淫贼?他根本就是个道地的大淫贼!
“小姐,叶公子名叫苻蓠,听起来很诗意吧?”此刻,小春的整颗心都向着叶苻蓠了,不但无视于方桃月脸上明显表露的不满,甚至开口为叶苻蓠说好话。
“诗意?哼,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明明是个无耻下流的淫贼,竟然还敢大大方方地住进我方家大宅?”方桃月眯起眼,露出一抹极为诡异的笑,她轻哼了声,一把推开小春,迅速地往外走去。
“啊……小姐!等等!你不会是要去跟夫人抗议这件事吧?”小春一见苗头不对,连忙追了上去。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受夫人之命,前来说服小姐好好打扮去见未来姑爷的,现在若是小姐就这么气冲冲地走出去跟姑爷还有夫人吵架,那她岂不是要受夫人责罚了?
“跟我娘抗议有啥用啊?”方桃月转了个身,白了小春一眼之后,她轻哼应道:“她打从昨儿个夜里就认定了那个淫贼是天上掉下来的好女婿,怎么可能会听我的话?”
小春听得冷汗直冒,她声如蚊鸣地问道:“那……那小姐你是打算……”
“废话!冤有头、债有主,我当然是直接找那个淫贼理论去!今天之内,我非得将他赶出大门不可!”
要是她今天没能将那个淫贼赶出去,那她今晚岂不是又要因为担心淫贼的夜袭而失眠?
她才不做这种蠢事!
要她方桃月跟个无耻下流的大淫贼同处一个屋檐下?
哼!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