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龙业生在赏月阁宴请朱君宇,龙家人都出席了。席间,大家的谈兴都很高,但朱君宇天性冷淡,加上生长的环境使得他对人总保持一定的距离,因此一张俊脸少有表情,对龙业生的盛情招待,只有淡然以对。
朱君宇由龙家人的对话中,可以明白龙希安所受的疼爱。如此美丽可人的女子,只要她撒个娇,世上还有什么她得不到的东西?这让他想起了曾和他有过婚约的魏彤云。朱君宇眼眸中寒星乍现,他不会再对美丽的女人动心了!
希安就坐在朱君宇的身旁,她不明白他身上为什么散发着冷漠的气息,不过她相信,自己总会融去他脸上的寒霜,再次使他展现笑容。
仆人在每人面前送上一盘虾蟹,这是江南名产,味道鲜美。
朱君宇蹙眉看着那盘虾蟹,他不讨厌它们,只是嫌剥壳麻烦。身旁的婢女见状要动手为他去壳,希安已将他的盘子放在自己面前,左右手各拿一双象牙箸,优雅熟练的为虾蟹剥壳。过了一会儿,她将去了壳的虾蟹放在朱君字面前,甜甜对他一笑。
朱君宇脸上不自觉的浮起一丝笑意,点头对希安道谢。
直至月儿高挂至中天,这场晚宴才结束,众人尽兴散去。
☆ ☆ ☆
希安万分无聊的坐在花园里发怔。朱君宇虽然住在天诚庄中,但他大多数时间都和爹爹在书房中谈公事,她不好去打扰,就是两人见了面,他也是冷漠少言,实在是无趣得很。
今天朱君宇就要回琼林居,他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又更少了。希安叹口气,她想念红楼里那个待人和善的朱君宇,但是那样子的他已经不见了,现在的朱君宇整天摆着一张脸,冷酷得吓人!
希安烦闷的起身,走向马房,想骑马散心。
进了马房,她本想牵出爱马“藏雪”,却被另一匹马吸引了目光。它全身毛色黑得发亮,只在四只蹄上各有一圈白毛。希安走近想要抚摸它,它却桀骜不驯的扬起头闪避她的手,双眼还愤怒地瞪着她!
希安欣悦地笑出声,招来马夫问道,“这是谁的马?”
“三小姐,这是朱堡主的马,名叫‘黑龙’,很有灵性。旁人若靠近它,它就会踢腿嘶叫不让人接近,除了朱堡主外没人可以驾驭。黑龙平时也都是由朱堡主亲自喂食,是一匹难得的好马。”马夫详细地回答。
这倒引起了希安的兴趣。不顾马夫的阻拦,她亲自牵出了黑龙,飞身上马,双腿夹紧了马肚想要驯服它,黑龙暴怒,乱蹦乱跳,甚至把希安抛离了马背,惊得周围的人大叫。但希安就是和黑龙耗上了,一人一马僵持着。渐渐地,希安摸索出控制黑龙的方法,终于,黑龙停了下来不再蹦跳,乖乖的让希安骑着。四周的仆人这才放下心喘口气,好在没有出事,若三小姐有什么闪失,他们就算有十条命也赔不起!
希安在马背上也拿出汗巾拭着汗水。她还是驯服了黑龙!“我骑马去溜溜!”
她一声吆喝,黑龙立刻如闪电般奔出,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朱君宇和龙业生的合作计划已谈得差不多,准备要回琼林居去,龙业生送他到马房,却不见黑龙,龙业生赶忙叫了马夫来问话,才知道黑龙让希安给骑走了。
龙业生诚挚地向朱君宇道歉,“朱堡主,不好意思,安儿将你的爱马骑走了,我立刻让人去找她回来。”
朱君宇有些惊讶,“黑龙是匹奇特的马,除了我以外,从没人能控制它,龙小姐竟然能骑走黑龙?!”
龙业生骄傲地笑道,“安儿的骑术精湛,对驯马更是有一套,这马房里大多数的马都是她驯服的。”
龙希安有这种本事,倒教朱君宇意外,但是黑龙不比一般马匹,暂时的温驯并不代表它真的被降服了。他不放心地对龙业生提起,“黑龙的性子不稳定,我怕它会伤了龙小姐,我也出去找找她。”
龙业生点头,命马夫将藏雪牵来。
朱君宇仔细地看着藏雪,它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眉心有撮棕色毛呈月儿的形状,神态安静温驯,看得出来也是一匹好马。
马夫向他解释四周的地形后,朱君宇就立即上了马开始找人。
江南确实是风景怡人,让有任务在身的朱君宇也不禁赞叹这自然的美景。
忽然,不远处传来了女子的嘻笑声,“乖,你真聪明,就是这样,做得真好,好极了……”
朱君宇忙策马向前,眼前的景象顿时让他脸色大变,既惊且怒。
黑龙正高高举起双蹄站立着,仰头长嘶,而龙希安就站在黑龙身前,高兴地举高两手。她整个人就立在黑龙的双蹄之下,若黑龙此时站立不稳双蹄猛然放下,那后果……
他二话不说立刻跳下马,将希安飞快的抱离黑龙。
希安见黑龙聪明得一教就会,高兴的伸手想抱抱它,手还没碰到黑龙,就被一股力量给扯开,耳边同时响起熟悉的怒吼声,“你到底在做什么?!”
她被他的力量拉得脚下一个踉跄,两人双双倒在草地上。朱君宇将希安压在身下,狂怒道,“该死,你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吗?”
希安看着满脸怒气的朱君宇,很高兴他不再摆着一张冷冰冰的脸了。她巧笑嫣然地回答,“黑龙很聪明的,它不会伤到我!”
面对着她的笑容,朱君宇的愤怒无法发作,只能僵着脸,沉声道,“我不准你教黑龙这些,它不是表演卖艺的马。”
“黑龙如果学会了,不但可以娱乐别人,也能为你带来欢笑啊!”希安忙澄清自己的用心。
“不需要,我说不准就是不准!”朱君字语气强硬。
希安垂下眼帘,有些委屈的低喃道,“对不起,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没想到会惹你生气。”
见她难过的模样,朱君宇竟有些怅然若失。他爱看龙希安的笑容,不愿面对她的愁颜!他倏地皱紧了眉头,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他不喜欢这种异样的感觉!
希安见他不说话,抬眼静静的打量着他。他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朱君宇警觉到两人目前的姿态十分暧昧,赶忙站起身,顺手将希安扶了起来;她却软软的倒人他怀里,朱君宇不解的挑着眉看向她。
希安脸红地轻声解释,“刚才倒地时扭到脚了,现在一站立就好疼!”
朱君宇听闻,脸上掠过一抹担心。他弯身抱起她骑上黑龙,牵着藏雪的缰绳,马上回转天诚庄。
希安被朱君宇搂在胸前,小脸埋入他怀中偷偷露出了笑靥。他虽然表面上冷漠,但他并不无情,她看得出来朱君宇对自己的挂心。不过若让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受伤,那可就不好玩了。她收敛起心神,一路听着他的心跳声回家。
朱君宇直接把龙希安送回房间,让大夫接手照顾后,自己才回琼林居。
☆ ☆ ☆
接下来的日子,天诚庄和飞龙堡各自为合作做好一切准备。
就在双方正式展开合作之前,飞龙堡名下的飞鹰镖局出了一些状况,朱君宇接到消息后,决定亲自前去处理。
天诚庄知道了这件事,遗仆人通知朱君宇,他们会派人随着朱君宇北上,顺道了解北方陆运的情形。
于是,朱君宇带着随从坐上天诚庄为他准备的船只,往北前进,预计三日后会到达江边,渡江之后,再由飞龙堡接手安排。
船行走了一阵子后,朱君宇被请到船舱休息。直到此刻,他还不清楚天诚庄到底派谁同他前往北方。
上船前他曾仔细地看过这艘船,它看起来不似一般的商船,也不像货船,倒有点像是游舫。船身并不大,但设计得雅致不凡,在水面上行走的速度很快也很平稳。船舱虽然小,但布置得舒适清爽。朱君宇有个感觉,这绝非一艘普通的船。正在纳闷时,有人敲门,他走去开门,门口是一张俏脸,龙希安笑容可掬的看着他。
“朱堡主,上了船还适应吗?”
看到她,朱君宇不免有些意外,“龙小姐,你怎么会在船上?”
希安轻笑着走人房中,“我就是那位要和你同往北方,去了解北方陆运情形的人。”
朱君宇不赞同地沉声道,“这不是去游玩。”
希安收起笑容,正色看着他,“我不会那么贪玩,而且天诚庄也不会拿合作的事开玩笑。此次北上,我会认真的学习。”
“这是龙庄主的意思吗?”朱君宇仍然冷着一张脸。
“是我的意思,爹爹也同意这么做。朱堡主不用担心,我会照顾自己,不会为你添麻烦。”其实她是费了好大的唇舌才说服爹爹点头同意。她从未到过北方,心里向往已久,此次有这个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听到她这么说,朱君宇也无法反对,淡淡的应道,“既然如此,龙小姐就与我同行吧!”
朱君宇的话让希安笑开了脸,“这舱房你还喜欢吗?”
“嗯,它很舒适。”朱君宇点头。
“安舫很轻,速度快,不出三天,我们就可以过江到北方了。”这是希安最自豪的一点。
“安舫?”朱君宇挑眉看着希安,“这是你的船?”
希安微笑,“这是我及笄时爹爹送我的礼物,所以我将它取名为‘安舫’。”
接着,她又提醒道,“朱堡主,上了船之后,我就是男子装扮了,所以你别称我龙小姐,叫我安儿吧!”
“为何要改换男装?”朱君宇疑问。
“女子装扮做事总有些不方便,也怕为你带来困扰,所以才改成男人样。”她将手背在身后,故做潇洒地走了几步,压低了嗓音,“朱堡主以为如何?”
朱君宇这才注意到她的文人扮像,除了稍嫌瘦弱外,倒也是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但她学步的可爱模样,让他不禁哑然失笑。
希安垮着脸,有些泄气,“我的装扮有这么好笑吗?”
“不是,你的样子很像江南书生,但举止自然就好。”朱君宇微笑回答。
希安看看自己,若有所悟的点点头,“我会注意的。朱堡主要不要上甲板看看水上风光?”她提议道。
朱君宇同意,“你既然让我叫你安儿,你也别喊我朱堡主了。”
“我称你为朱大哥,可以吗?”她眨着大眼问。
朱君宇点头,同希安一起离开船舱,走上甲板。看着脸色和善的朱君宇,希安真希望他永远都是这个模样,就像在红楼与丑儿相处时一样。
经过三天的相处,希安的表现让朱君宇惊讶。她带着他认识船只的结构,指着交错而过的商船、货船、甚至渔船,说明它们之间有何不同。经过码头时,她会清楚详细地告诉他船只在码头卸货的情形。两人的接触越多,朱君宇心中对她的好感渐增,他当初对她的评语似乎错了,她不是一个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但凉亭的事,在他心中仍是个疑问。
渡江之后,朱君宇带着希安下船,飞龙堡早已派人等在码头,他们立刻上了马车向北疾奔。安舫则泊在江边,等着他们办完事,接朱君宇和希安回江南。
希安坐在马车里,双眼晶亮的望着窗外,小脸红扑扑的,更显得娇艳动人。只是这样一来,她的女儿娇态就毕露了。
朱君宇看看快要入城了,拉着希安坐好,“要入城了,我们会在客栈留宿,你现在是男子,就要小心别让人看出你的真实身分。”
希安立刻端坐,向朱君宇点头,“我明白。”
马车在一间气派的客栈前停下,朱君宇带着希安下车,客栈里的掌柜、伙计早已立在一旁,恭迎他们的到来。希安看着庞大的排场,明白飞龙堡在北方确实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他们随着掌柜走到一处布置古朴,独立于客栈之后的庭院。进入大厅,朱君宇在首位上坐下,示意希安坐在一边,掌柜立即躬身向朱君宇行礼,“堡主,一路辛苦了!”
朱君宇大手一挥,嗓音低沉地说道,“飞鹰镖局的人到了吗?”
掌柜忙回答,“堡主,东方能和雷虎今早就到了,正等在外面,小的立刻召他们进来。”
希安这时才明白,原来这间客栈也是飞龙堡的产业,难怪所有人都对朱君宇必恭必敬。回到北方后,朱君宇看起来更是冷漠无情,光是眼神就让人畏惧,充分显露出北方霸主的风范,但这样子的他也让希安非常的不习惯。
朱君宇不说话,一旁的随从也不敢出声,厅里的气氛肃静凝重。希安打量这朴实的大厅,除了红桧木的桌椅外,空荡荡的没有任何摆设,若是有人站在这儿被问话,感觉一定就像置身在公堂上一样,那冷冰冰坐在上位的朱君宇就是大老爷了!这个想法让希安忍不住低头轻笑。
朱君宇看着一脸笑意的希安,心中不禁佩服她的胆量。许多人光是见到他,就害怕得双腿不住打颤,而在这种严肃的气氛下,恐怕也只有她仍能一派的轻松自若了。
掌柜带两个人进来,分别是飞鹰镖局的负责人东方能,及总镖师雷虎。两人见到朱君宇均面带愧色,语气惶恐地向他请罪。
“你们将事情经过详细的再说一次。”朱君宇看着他们,面无表情。
长得虎背熊腰、满脸胡子的雷虎,话气激动地开了口,“这趟镖是东门张员外委托,物品是白银一万两,目的地是二十里外驻山山脚下的陈家,银子是要交给陈家主人陈大山,也就是张员外的女婿。接到镖后,俺就带着十名弟兄出发,一路上都没有发生什么事,第三天将镖银交给陈大山后,俺就离开了。谁知道,隔两天张员外带着一个男人气冲冲地跑来镖局,问俺将银子送到哪里?他女婿压根儿没有收到银子。张员外指的陈大山,俺根本就不曾见过,和那日在陈家收镖银的陈大山不是同一人。张员外直说我们将他的银子弄丢了,要镖局赔他一万两银子,事情闹得没法收拾,只好惊动堡主前来解决。请堡主降罪!”他是一个粗人,脑筋无法转那么多弯,虽认定自己没错,但对方一口咬定没收到银子,这事又劳动堡主亲自出面,心下明白一顿责罚是跑不掉,干脆先请处罚。
朱君宇听雷虎说完,同时也将他无奈不平的表情看在眼里,转而问东方能,“这事你认为如何?”
东方能除了有一身好武艺,也较雷虎聪明沉稳得多;他缓缓说道,“东门的张员外以乐善好施出名,平时未曾听闻地有欺瞒诈骗的行为,而他的女婿陈大山,根据我们打听的结果也是一个老实人。看他们的神态语气,不像是在说谎,但是镖银送到那天,陈家的确有个自称陈大山的人收了镖银,他态度从容,陈家的家仆也在旁边没有异状。若那个陈大山是假的,为何能在陈家来去自如,还知道我们送去的物品?众多的家仆也是伪装的吗?真的仆人都到哪里去了?这一切都过于巧合,好似设计好的骗局,等着我们自动上钩。”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朱君宇静思了一会,问着东方能,“张员外委托我们运镖,这事他们有几人知晓?”
“张员外的家人都知道,而陈家只有陈大山夫妇知情。”
“张员外家里有些什么人?”
东方能想了想,“除了张员外夫妇,就剩一子一女了,还有七、八名家仆。”
“嗯。你到张员外家,请他们的家人及陈大山夫妇明日到镖局一趟,我有事要请教他们。”朱君宇面色冷淡,又看了下其他的人,“还有事吗?”
众人面面相觑,均摇摇头。
“那你们下去办事吧!”朱君宇遣退他们。
众人领命退下,大厅里只剩下朱君宇和希安,他走到希安面前,“我没介绍你给他们认识,你会觉得奇怪吗?”
希安笑着摇头,“刚才你是在处理自家的事情,外人本就不该在场,你没有教我避开才让我惊奇呢,莫非你要请我帮你解决这个难题?”
朱君宇听了哈哈大笑,“你猜对了一半。处理这种事情时,是不能让外人在场,所以你留在这儿,我却没向他们介绍。但非要你帮我解决这事,而是我实在想不出要将你送到哪儿才好。”
希安不服气的嘟起嘴,“我才没那么惹人嫌,会让你不知要将我摆到何处!说不定我的聪明才智会帮了你的大忙。”
看着她娇嗔的模样,朱君宇心中一动,有股莫名的怜惜,更有一股想宠爱她的冲动,他不禁和颜悦色地轻语,“你若愿意帮忙,当然最好不过。”
这种轻柔的诰气,她只在以前化妆成丑儿时听过,这表示朱君宇已经能接受她,希安开心极了。
朱君宇微笑地拉起希安的手,“走,我带你到街上逛逛。”
现在朱君宇的模样和方才判若两人,这样温柔的他,是为希安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