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只因为这简单的四个宇,易慕秋饶是百般不愿,但见她终日以泪洗面,他还是不情不愿进了宫。
走过婉蜒长廊,再走过杨柳摇曳生姿的假山流水园林,易慕秋却对那极致的美景视而不见。
身为皇上爱臣,他一向可以在宫中来去自如而不受限,但眼尖的他仍发现几个躲在暗处监视他的禁卫。
皇宫中有禁卫并不稀奇,可如若禁卫几乎是如影随形地跟着、监视着他,那就挺稀奇的。
易慕秋完全不解,显然在他在宫外疲于奔命之际,宫内也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他脑中思绪未落,就见一向伺候皇上的总管太监匆匆前来,恭谨说道:“易大人,皇上今日身体微恙,不接见任何人。”
“是吗?”这只是推托之辞吧?
他心中明白宫内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于是亦不强求,只是淡淡说道:“那微臣也不好打扰皇上了。”
话说完,他回身步出皇宫,一等步出宫外便纵身跃上树梢,但见他附近的树丛也跟着起了不寻常的躁动,更证明了他的臆测无误。
看来,他得搞清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他身形灵巧地纵身高墙,足踏屋檐,宛若一阵疾风,拂至京城南端的燕府后,这才落了地。
一落地,就见眼前一张桌子摆满酒菜,燕怀柳端坐案前,显然早已料到他的到来,从容迎客。
“你来了!”燕怀柳俊颜含笑,对于他的突然出现,没有丝毫的诧异,彷佛他的到来早在他的算计之中。
“你知道我会来?”
“昨儿个我就在等你了。”那话底之意似乎责怪他的慢半拍,燕怀柳优雅地自斟自饮,品尝他娘子为他张罗的这桌子好酒好菜。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满心疑惑的易慕秋可没燕怀柳这般的闲情逸致,面对一桌于的酒菜,他也不举箸,一双眼只是直勾勾望着正大快朵颐的好友问道。
燕怀柳不但自个儿吃,还不停招呼着易慕秋。
那恰然自得的模样让易慕秋越看越烦心,脑海中不经意又浮现这几日总是魂不守舍的巴迎雁。
瞧着她食不下咽、睡不安枕的,他不仅仅心疼她,可偏偏佳人不领情。
原本喳呼不停的嘴儿成了蚌壳,无论他怎样旁敲侧击,也得不到丝毫线索。
因为看不惯她茫然失措的模样,他才说会进宫为她大哥求药,可她还是惜字如金只说了句谢谢。
没有飞扑的投怀送抱,没有感动的泪珠儿,什么都没有。
面对这样的她,他着实不习惯,初时那个为了待在他身边,义无反顾的人儿呢?
易慕秋只知曾有个姓段的男人来府里找她,至于谈了些什么,柳总管一问三不知,至于凌云面对他时每每欲言又止,可却像有什么苦衷似的,无论他怎么问,她只睁着大大的眼儿瞧着他,什么话都没说。
如果他猜的没错,那丫鬟应该什么都知道,只是巴迎雁逼她什么都不能说。
对于她的异样摸不着头绪,再加上今日进宫受阻,心头那股烦躁更是怎么也掩不住。
“你想问什么?”终于,像欣赏完易慕秋脸上坐立不安的神情,燕怀柳吃饱喝足后,才慢条斯理开口。
“朝廷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有许多人不约而同参了你一本。”
“那又如何?”在朝为官,被人参上几本。有啥稀奇的,易慕秋一丁点也不放在心上,但既然燕怀柳会特地拿出来说,他也只好从善如流的问道。
“自然是关于凤伊人的死。”
“她的死与我无关。”为了救她的小命,他不但受了伤,还着了她的道,他有什么理由毒杀她?
“你该知道吏部尚书何大人一向是凤伊人的老相好,那凤伊人从你府上回来后即暴毙身亡,你想他会善罢甘休?”
“就只是这样?”这几日发生的事,虽然看似没有关联,可易慕秋认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而燕怀柳的话更印证了他的想法。
“自然不只这样,最近巴家风波不断,先是巴迎雁住到你府上,再跟着他大哥身受重伤性命垂危,这每一件事看似无关,但只怕全都是冲着你来的。”
燕怀柳说着说着,语气一顿,低头轻抿一口茶香四溢的舒心茶,跟着才又开口说道:“这有大理的滇南王连上几本奏章,说你近来花了大笔的银两在关外购入战马,囤积米粮,似是有心造反。”
这也是皇上派上几个大内高手,如影随形盯着他的缘故。
“可那是皇上亲口交代的密令,那些战马与军士全是为皇上准备的,难不成皇上当真因为这样不接见我?”易慕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皇上当然知道这些事背后必有蹊跷,但他总得做做样子,免得落人口实。外人并不知情,才会大着胆子诬谄你,皇上自然知情,只要咱们快快找出原因。”就他推断,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八成是冲着易慕秋而来,至于原因他还不清楚,可藏身背后的阴谋者财力与势力肯定不小。
“无所谓,就让他们说嘴去,我不在乎。”易慕秋耸耸肩,他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你自己无所谓,但你能对巴迎雁的安危无所谓吗?”见易慕秋轻匆的态度,燕怀柳很没好气地说道。
闻言,易慕秋的神色蓦地一沉,“那人也盘算着对付雁儿?”
“我想巴姑娘的大哥受伤,只怕也出自此人之手,这所有事几乎都凑到了一块儿,让人很难不这么怀疑。”
“知道对方是谁吗?”
“还不清楚,只知道这些上奏章的大臣们皆与一段姓富商交好并密切联系。”虽然或许只是官场上的应酬,但这种巧合却不免让生性谨慎的燕怀柳起了疑心。
“段姓富商?”易慕秋沉吟着,突然间,脑海中灵光一闪。
那日柳总管也说一位段公子至府里求见巴迎雁,接着她就开始变得魂不守舍,还夜夜起了恶梦。
他相信这两者之中,必定有所关联。
“怀柳,我想这事与那段姓富商脱不了关系。”燕怀柳的臆测也有几分道理,于是易慕秋一改方才的漫不经心,正色同好友说道。
“喔,怎么说?”
“前几日,有位段公子趁我外出之际,入府找雁儿,结果这几日雁儿就变得魂不守舍,那日在听到她大哥性命垂危之际,她也不断喃喃自语。”
“这样呀……”闻言,燕怀柳颔首,却不对此有过多的评论,只是俊颜之上蓦地漾起一抹异样的笑,“瞧你,说起自己就这么漫不经心,一说起了巴姑娘的事就这么聚精会神的,这回怕不是恋上了。”
抿唇不语,易慕秋只是定定瞧着燕怀柳,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即使是他自己,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恋上,他很在乎她的情绪,当她闷闷不乐时,他甚至想为她摘下天上的星星,好让她开心些。
可面对巴家的仇恨,却又常常让他排拒这样的感情。
“我听说,原本你今儿个进宫,是想为她命危的兄长求药。”光凭这点,燕怀柳绝对相信,易慕秋的一颗心早已陷落。
谁都知道,以往在易慕秋的面前,仅仅只是提起巴家父子,也会让他怒火冲天,可现在,他却愿意为了视如仇寇的巴洛君进宫求药,这样的改变若说不是因为爱,那他还真不知是什么!
“谁让她整天这样死气沉沉的,还天天发恶梦,我这么做只不过是不想她死在易府。”想起巴迎雁那张如今完全没了笑容的脸庞,易慕秋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哼,不总说他是最重要的?怎么她大哥才受了伤,还没断气呢,她的心眼儿里就完全没有他了。
“嘴硬的家伙。”
燕怀柳怎么不知道易慕秋最讨厌欠人情,尤其讨厌欠皇上的,因为一旦欠了皇上,这辈子只能做牛做马来还了。
可为了巴迎雁,他竟然主动进宫求药,如果这遗不算爱上,那怎样才算?
“若是真的那么在乎她,快点成亲下就行了。”易慕秋这家伙在女人方面如果能有他经商能力的十分之一,那他和缪傲夏也用不着那么苦恼了。
本来还担心眼里只有白花花银子的易慕秋真的不肯讨老婆,没想到如今情况丕变,他当然要好好把握机会,推上一把!
“谁要跟那个女人成亲!”易慕秋没好气地说道,那横眉竖目的模样看起来没有丁点说服力。
“你都将人家拆吃入腹了,还不娶人家,难不成真要她以残花败柳之姿去嫁给别的男人?”燕怀柳好心提醒道,希望易慕秋可别为了一时的面子,错失了心爱的女人。
“谁又准她嫁人了?”脑海中蓦地因为燕怀柳的话而浮现巴迎雁穿着嫁衣的绝美模样,再想到穿着蟒袍的新郎倌不是他,胸臆一阵闷疼。
“你不娶人家,又不准她嫁人,难不成真要她在众人的耻笑中过日子?”
有没有男人这么霸道?自己不娶,又不准人家嫁。
“在我的护卫底下,谁敢对她说三道四?”
“众口铄金啊!”
悠悠一句千古名言,顿时让易慕秋的拉长了脸,神色郁郁。
燕怀柳说的有理,他能不在乎旁人对他的评价是奸是恶,但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呢?
霍地起身,易慕秋连拜别都没说一声,便直窜天际,一如来时匆忙。
瞧着那快速缩成一个黑点的身影,燕怀柳忍不住摇了摇头。
怎么他们这些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碰上风花雪月的感情事,所有的冷静就全像泼出去的水似的。
希望这回,易慕秋真能娶得美娇娘,好让他们能够早日脱离皇上的钳制,脱离充满是是非非的官场生涯。
***
“咱们成亲吧!”
望着她的愁容满面,这句话自然脱口而出。
没有预期中的欣喜若狂,也没有想像中的点头如捣蒜,巴迎雁整个人就像遭雷殛一般僵住了。
就连她原来想替他斟杯茶水润喉的手,也就这么停在半空中。
忍住气,易慕秋将她的反应当成她没听清楚自个儿的话,所以他不吝啬地又开口说了一句。
“我说咱们成亲吧!”
这回,她手中的杯子应声落了地,名贵的骨瓷就这么成了一堆一毛不值的碎片。
“我说咱们……”事不过三,易慕秋可是越说越上火,他都已经为了她愿意放下与巴家之间的仇恨,她却这么漫不经心的,这口气他可是怎么吞也吞不下。
“易爷,你这是热昏头了吗?”几日不见的笑容蓦地在她那细致白皙的脸庞上浮现,依旧那样灿烂夺目。
易爷,多生疏的称呼啊,就连巴迎雁自己喊着,心都疼极了。
可她却无法不那么做!
她知道,她大哥的伤是段丰剑那个男人逼她的手段。
更知道那男人在朝廷上用金钱买通大小官吏,让他们天天呈上对易慕秋不利的奏章给皇上。
如果与之抗衡的结果最多是输了自己,她无所畏惧,可是她害怕因为自己而伤到他。
离开他,才是保护他最好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