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他们对于重生的认知有很大的落差。她以为重生是继续过著宋婕的人生,而不是如眼下这般借尸还魂;这便也罢,还来到这么不文明的年代。
正出神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著房门被推开来,进来的是这家的主人,眼下她必须喊他一声爹的男人——欧阳贤;在他身后的则是这家的当家主母,凉氏,她的母亲。
凉氏此刻神情看上去十分焦急,眼眶里满是泪光。
发现气氛好像不大对劲,原本想起身的“欧阳芸”索性闭上眼睛继续装著昏睡。
“老爷,此事万万不可,芸儿这才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怎可选在此刻婚配,妾身不答应,老爹您可别犯糊涂了。”
欧阳贤却恍若未闻,迳自走到装睡的欧阳芸面前,叹道:“女儿啊,这回要委屈你了。”
“老爷……”
听到欧阳贤这声感叹,凉氏越发著急了,才想接著说什么,却听闻欧阳贤厉声斥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先帝驾崩,朝堂上一夕风云变色,蔺初阳摄政后第一个要做的事兴许便是肃清所有的政敌,我欧阳家曾多次联合朝中大臣在先帝面前诽议他,此事早已传开来;更何况婚事乃少帝御赐,君无戏言,岂容推拒。”
原来朝堂上分成左右两派,右派当初为了阻挡蔺初阳揽政,曾联合上书参了他一本,怎知先帝对这个同父异母的手足坚信不疑,就连弥留时下的三道遗诏之一,便是授予他摄政之权,要他辅佐少帝直至弱冠方可释权。
她大概听明白了。原来欧阳贤是想将她许配给某个达官显贵,因为凉氏不赞成这门亲事,这才有了眼前的争执。
她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想来这欧阳一门也算是显贵中的显贵了,欧阳贤要攀的这门亲事无疑是皇亲了。
接下来几天,欧阳芸被下人们好生伺候著,听下人们说,出事那天她本是前往皇灵寺参佛,却不知何故失足跌落寺庙后方的池塘,被捞上来时已经没了脉搏,正当众人以为她香消玉殒之际,她却又奇迹似地回了气。昏迷的这段期间,同时也是凤国皇帝驾崩之际,紧接著上位的摄政王便以御赐婚姻为由派人上欧阳家下聘,国丧期间选立侧妃之举,实令人不解。
欧阳贤吩咐医员寸步不离地照料她,让她想继续装病也装不成了,眼下只好起来面对现实——
她的终身大事。
原来,欧阳贤要把唯一的女儿许配给自己的政敌,也就是现今的摄政王蔺初阳当侧妃。本来盲婚哑嫁就已经让她很反感了,更别说还只是当个侧妃,这种事她是绝对无法接受的。
于是当天晚上,欧阳芸便收拾细软逃离欧阳家。
逃出来后,才知道由于皇帝刚驾崩的缘故,举国哀悼,此时此刻的帝都设有宵禁,辰时过后便不准闲杂人等在街上游荡,违者一律按律严惩。
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只能先找家客栈投宿,以防万一。欧阳芸事先备好一套男服,乔装后的她便以男儿身投宿,以免东窗事发后被欧阳贤循著客栈线索找著她。
“店家,给我来间上房。”话甫说完,欧阳芸随即察觉周围气氛不太对劲。怎么……这么安静?
她方才并没多想,只觉得这家店灯火通明,看起来格外有安全感便走了进来,没料到里头竟是这番冷肃的气氛。
她先是一愣,过去曾是大近视的她一时间改不了眯眼的习惯,快速地将周遭扫视过一遍,惊觉有好多双眼睛正打量著她。
她内心一震,心想该不会这么快就东窗事发了吧?
“那个……小二,还有房间吗?”她压低音量小声地问,刻意保持低调。
店小二面有难色,回头看了看站在楼梯口的男子,然后点了点头。
装作没看见两人互动的她硬著头皮说道:“那……带路吧。”
上楼时,她隐约听到楼下的人在窃窃私语──
“……不是交代不让人打扰吗?”
“废话!这小子看上去挺古怪的,自然不能放他出去。”
“……”镇定镇定!她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这倒也是。他方才眯眼打量四周的举动是有些诡异。”
“……”冤枉啊!她那是近视养成的习惯,自然反射动作、反射动作好吗!
“兴许这厮是凤阳王派来的刺客,要是自投罗网更好,省得爷我好找!”
听到这句话,欧阳芸心都凉了,两腿发软踉跄了下,后面他们接著说了什么,她听不真切也无心听了,此时此刻的她内心哀鸿遍野——
完了完了完了,看来不是东窗事发,而是不小心卷入什么麻烦的事件中了。
这夜,欧阳芸辗转难眠,想来是被稍早的对话弄糊了心情,睡不下的她索性起身点了灯。本来想,既然睡不著,那便趁此机会规划规划逃跑路线也好,却不料惊见一道白光自门缝中间闪了闪,喀啷一声,门栓被由外而内推开,在她目瞪口呆之际,一抹黑影快速闪了进来。
“刺刺刺……”刺客?!欧阳芸张口结舌地看著眼前的不速之客,不敢相信自己运气竟然这么背;而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自门外传来的骚动声此刻正愈来愈接近。
欧阳芸暗呼不妙,忙用手势暗示黑衣男躲起来,比划了半天,也不知男人是看不懂她的意思还是怎样,居然文风不动。
男人双手交叉环在胸前,好整以暇看著眼前急成一团的矮小子,觉得可笑。
见男人不为所动,欧阳芸当机立断上前揪住男人的衣领,将人半拉半拖至浴桶之后,指著眼前的浴桶说道:“来,快躲进去。”
“什么?”男人不敢置信地瞪向欧阳芸,伸手试了试水温,咬牙道:“有没有搞错,这水是凉的。”
“你少啰唆,别说是凉的,就算是冰的你也得给我进去,快进去、进去!不准出声听见没?!”狗急跳墙,欧阳芸也不知哪来的神力,揣著男人的衣领将他往浴桶里压去。
“你——”男人不甘心地露出一颗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外头早已传来急促的拍门声,欧阳芸哪还有心思听他抱怨,不由分说用力一压,灭了他的未竟之语。随即再踢开床边的鞋子,这才前去应门。
“谁啊,三惊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啊!”佯装惊醒的她语气甚是不悦。
“房里只有你一个人?”问话的同时,男人快速扫视房内一遍,并无发现有何异状。
“在下只身投宿,房里自然只有在下一人。”语毕,不忘打个呵欠。
男人沉默,看她一脸睡眼惺忪,又见她打著赤脚,俨然一副慌乱之中前来应门的模样,便不疑有他地掉头走人;才走没几步,男人身形突地一滞,将信将疑地旋过身问:“不是已经睡下了,那为何屋里头灯还亮著?”
“不就是听到外头有动静,这才起身点的灯嘛。”欧阳芸面色一沉,决定先发制人的她语气甚是不悦:“虽说是国丧期间,但天子脚下还有个摄政王,你们这般扰民,眼里可还有王法么?”
此话一出,只见那问话的男人面色一阵青红,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心翼翼地拴上门,确定人都走远了后,欧阳芸这才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
转过身,瞧见那害得她这般战战兢兢的男人正好整以暇地觑著她,欧阳芸没由来地怒火中烧。
“小子,拿套干净的衣服给本爷我换上吧。”男人徐徐跨出浴桶,皱了皱眉头,一身湿衣似乎颇令他嫌恶。
“不要。”回答得斩钉截铁。
“你知不知道从来没有人敢拒绝我?”别以为帮了他,就可以这么放肆。
“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你要干净的衣物是吧?那你听好了,我的答案是──不、给!”她那只包袱里除了银两外,其余装的全是姑娘家的东西,有些还是私密的贴身物品,她哪好意思拿出来见人。
那些拒绝的言语听著虽然有些刺耳,但男人倒也没太在意,随口问道:“我叫凤无极,你呢?”念在他有恩于己的份上,凤无极便不再指使他替自己备衣,迳自拿起床上的包袱就要打开来。
欧阳芸见状,立马冲上前制止,怎奈冲得太急,一个踉跄重心不稳,反而从后面将对方扑倒,双双往床铺跌了去。
凤无极一愣,随即发现压在他背上的身板似乎不怎么有份量,忍俊不禁调侃道:“啧啧啧,你这副身板这么瘦弱也好意思叫做男人?”这小子平日里都吃了些什么,居然这么轻!他府里养的那些个宠姬恐怕都还比他来得丰腴。
“关、关你什么事!你自己也说我这副身板瘦弱,那我的衣服你肯定穿不下,你拿了也没用。”欧阳芸一边说一边手也没停著。
她抢,用力抢,使劲的抢,在把抢回的包袱攒在胸前压得严实后,才从他背上跳开。
“这倒也是。”凤无极慢条斯理地坐了起来,对于自己一身湿的窘态虽有不悦,但也只能无奈接受了。
欧阳芸方经历逃婚加上一夜无眠,连番折腾下的她终于忍不住抱怨:“你们干刺客的保命要紧,还管什么衣服湿不湿的。再说了,他们要是搜到你换下的那身湿衣怎么办?我岂不百口莫辩了!我好歹也帮了你一回,你是这样回报我的吗?”
凤无极被她一席话堵得哑口,沉思一会儿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好吧,累得他得这般战战兢兢确实是他不对,凤无极只好先留下姓名,日后再寻机会报恩便是了。
闻言,换欧阳芸沉默了。
见他不回答,凤无极索性换个问法:“我能问问,你究竟是什么来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