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看见我强买强卖,却不知一年前我与我姨娘,喔她已是我爹的平妻,本王妃和崔氏到庙里上香,路经那座宅子,那时我正想开间芳疗馆,瞧这地点不错,便上前询问宅子卖不卖。
“可你知怎么了吗?宅子里住的是卫国公府陈管事的外室,当时陈管事就在屋里,他认出我娘就是侯府的崔姨娘,便想着替我嫡母教训姨娘,不仅不卖屋还叫人打我和我娘,好几个人棍棒齐下,甚至高喊着要打折我娘的腿……”
“王妃,属下并不知情……”他真做错了。罗佑东愧疚不已,他不晓得王妃在宁平侯府过得这么辛苦。
“我为了护着娘被打了几下,荷叶为了护住我被打破了头,一个国公府的奴才就能欺我至此,难道我不能还以一二吗?我只是要了他的花可没要了他的命。”还算仁慈。
“属下甘愿受罚。”王妃好可怜,她真是心地善良。
只会带兵而无智谋的罗佑东毫不知晓王妃早就报了仇,就像秦王说的受不得气,没隔两日就花银子请了几名闲汉将陈管事暴打一顿,折了他一只胳臂,还让人往宅子丢进上百条拔了牙的毒蛇,把那外室吓得花容失色,边跑边尖叫,不慎跌断了两颗牙。
“去,给他们一百两,把住在里面的人全赶出去,那间宅子王妃要了。”皇甫桓冷冷地道。
“是,王爷。”
罗佑东一起身便往外走,真要以一百两银子强买人家价值五、六千两的宅子。
“桓哥哥,我们算不算仗势欺人?”不见难过的成清宁笑得像三月里盛放的桃花,好不娇艳。
“咱们秦王府算是仗势欺人吗?一没欺男霸女,二无圈地自肥,身为皇亲国戚不张扬几分,人家还当我们秦王府只是摆设而已。”敢动他的王妃,杀无赦!
“嗯,桓哥哥说的都对,我听你的。”成清宁小鸟依人的朝他肩头一靠,柔若弱柳的任由夫婿喂食。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也变得太快,太会装了,简直集阴险于一身。嘴角抽搐的君无恙决定远离祸害。
“你真的是秦王妃吗?你若是秦王妃,就不会逼我用激烈的方式解毒,用药太猛会伤了他的身子。”原本他想用温补的药先调理身体,等状况允许了再辅以针灸逼毒,虽慢,但对身子无碍,还能增强筋骨。
成清宁忍住溢向喉头的苦味,“但王爷等不了,他是秦王。”
“秦王又怎样,治病养伤能急于一时吗?”太过急于求成反而欲速则不达,造成无可挽回的损伤。
“他再过几天就要带兵出征了。”他不能不去。
闻言,君无恙倏地扭头,面露“你疯了”的神情。“他那个样子怎么带兵,让人背着奋勇杀敌吗?”
“是呀!你也晓得他那个样子怎么带兵,可是他不去,谁能振奋边关将士的士气,这些天来你也看到百姓脸上惊慌的表情,他爬也得爬去。”他是定海神针,安邦卫民。
“皇上不会允许。”那是他兄长,亲的。
她笑了,笑得令人心疼。“君神医,是你太天真了,还是对人性了解得不够透彻?你以为以王爷的身手会在班师回朝的途中中了暗箭?皇上会点头的,为了他的天下,为了他的社稷家国。”
就算秦王不提,皇上也会加以暗示,他已经箭在弦上了,不得不发,牺牲一人以换他的皇位坚不可摧,他何乐而不为?
亲生儿子都不信了,还信羽翼已丰的兄弟。
“你是说……”皇上要让秦王去送死?
成清宁面色平静。“所以我只能请求你尽快医好王爷的毒,让他有自保能力,我不希望一代英雄折于那双腿,他是翱翔天际的雄鹰,林间奔跑的猛虎,不能蛰伏在弹丸大的京城,受制于至高无上的皇权。”
“你比我懂他。”他汗颜。
她轻笑,“我们是夫妻呀!朝夕相处,同床共枕,连我都不晓得他在想什么就枉为人妻了。”她是秦王妃,要做好王妃的本分。
“但我认识他十年,他肩上的刀伤是我上的药。”他和师父出外云游,一名小将浑身是血的被抬到他们面前。
当时的秦王伤得很重,他以为没救了,但是秦王像死不了的九命怪猫,命硬得很,连发了三日高烧后居然活了下来。
从那时起他便对秦王的身体起了极大的兴趣,一有机会便在他的身上试药,试试他的承受力和疗效,秦王是他试过最满意的“药人”。
“相知不在时间长短,对一个人的了解也不是三言两语,人越在高位越显得高深莫测,明明在发呆也会被人认为在忧国忧民,深思国家大事。”多么苦逼的人生,只能装模作样的做别人要他做的样子。
“秦王也会发呆?”他扬眉。
“王爷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他也要吃饭喝水,穿衣睡觉,而非神坛上受人膜拜的泥塑神只,只吸供香就足够了。
君无恙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缓缓抬起清逸俊秀的面容。“先把东西准备好,我这两天就为他祛毒。”
“好。”她可以放心了……吧?
与此同时,皇甫桓正在宫中问政殿里,他是在酒楼用膳时被奉旨前来的内侍叫走,临走前特意嘱咐君无恙“务必”要平安地送王妃回府。他不信皇甫褚,当今圣上。
但是皇上召见他不得抗旨,即使他贵为亲王仍是皇上臣子,帝王召见他能说不吗?
面对面色沉静的皇兄,他内心五味杂陈,还正年轻的他虽不良于行但还算身强体壮,而日夜为国事操劳的皇上已见老态,眼角的纹路清晰可见,嘴角两侧的颊肉微微下垂,眼眶四周浮肿。
他老了。
“朕老了,比不上年轻人,做起事来力不从心,老是觉得容易疲累,一批起奏章都快看不凊楚上头的字喽!”到了他这年纪,不服老都不行,过了五十也算进入老年了。
看到坐在轮椅上的秦王,以及半张鬼面面具外的俊美面孔,容貌渐老的皇甫褚还是羡慕皇弟的正值青年,秦王的年轻对比他的年老,那份不甘和妒恨不免油然而起。
不是说皇上万岁万万岁吗?为什么他才活了四十几个年头便不再年少,少眠多梦,皮肤暗沉,从御书房走到内殿就气喘吁吁,腿脚也开始使不上劲,上下阶梯要人搀扶。
皇帝是天子,应该长生不老,容颜不改的统领万民,千秋万世的传承,寿与天齐才是。
容貌体力大不如前的皇甫褚已经开始害怕变老,不甘心受死,只想长命百岁,屠尽兄弟才占上的皇位他谁也不给,谁敢心生觊觎他便让谁死,唯有死人才不会有图谋天下的野心。
“皇兄是太劳心,老为国事操劳,事有缓急,别赶在一时处理完,累了就休息,让太医开点滋补的汤药让你补补身,皇兄是一国之君,要为社稷百姓保重身子。”这是集权的必然结果,什么都想一把捉而不肯放权。他谁也不信,自是什么事都得自个儿来,铁打的壮汉都会倒,何况是日理万机的皇上。
“朕也想歇一歇,可是事儿实在太多,一下子江南水患,水淹万顷良田,一下子川地出现鼠疫,咬了庄稼不说还会传人,还有蝗虫肆虐……唉!朕都烦得夜不成眠。”天灾造成的粮食缺口要如何补上?今年的税收又得短缺不少。
皇甫褚烦恼国库没钱,国库没钱表示他的私库入库银两不多,身为国君怎能比臣子穷呢?那岂不是大大地打脸。
他想要找钱,而且看上了秦王妃的芳疗馆,树大招风,她的铺子太赚钱了,短短时日赚进数十万两银子,早就让人眼红的想独吞,要不是她运气好嫁给秦王,铺子不知早就转了几手。
若是芳疗馆变成他的私产,他就不愁没银子了,若再以君王之意下令开遍全国,那他想多造几座骊山行宫都不成问题,内务府那些阉货和工部蠢货也不会哭穷的喊:银子不够,不够银子呀!皇上。
可困难的是,他不能讨要皇弟媳的“嫁妆”,且还有个秦王在,他想暗动手脚都不行,目前他们兄弟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
“皇兄太过竭尽心力了,于国不利,倒不如让几个皇子来帮个手,你有十三名皇子,成年的有十名,还愁没人帮你分忧吗?”皇甫桓不卑不亢的推举几位在民间声望较高的皇子,皇上用不用则是他的选择。
一说到他那些外表忠厚,内心奸狡的皇子们,皇甫褚还算不错的气色顿时多了阴霾。“他们不行,还太生嫩了,整天只知道吵吵闹闹,争这个要那个的,叫朕烦心。”
“皇兄,不放出去磨练磨练怎知有多少本事,你也年岁渐高了,总有管不动的一天,何不趁这机会让幼鹰学飞,说起来皇长子都比臣弟年长几岁,还不能担起重任——”
不让他说完的皇甫褚举手一挥,“别提这事了,朕心烦。听说你很宠新娶的秦王妃,为了她都肯出府走动了。”
在此前三年,不论他怎么召见,皇甫桓都以“面丑,不宜见人”为由婉拒,他也好些年没见到自个儿兄弟。拜秦王妃所赐,龟缩在王府的秦王终于会陪王妃出门,或回门,或逛街,或陪同到自家铺子转转,不少瞧过秦王夫妇的人都说他们看起来很恩爱,鹣鲽情深。
这倒引起皇甫褚的不解,他是见过秦王妃,美则美矣,但还不致美到倾城倾国的程度,怎会让生性孤僻的秦王为之倾心?他以前也赐过比秦王妃更美的美女给秦王,他看也不看一眼的悉数退回,只说丑。
难道是脸毁容的缘故吗?心境也改变了,不再是大明朝第一美男子的秦王懂得迁就,只要乖巧温顺,姿色尚可便成。
“臣弟没有新娶的王妃,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王妃。”皇甫桓强调秦王妃只一人,他不会另娶或续弦。
听到他的“情深意重”,皇甫褚呵呵地笑出声,“好,好,是朕说错了,能让你娶亲也真不容易,太后用心良苦了。”
“太后的慈母心臣弟感念在心。”阴错阳差地,他娶到合心意的妻子,的确该感谢母后的玉成。
“既然感激就多带你家王妃到宫里走走,陪太后聊聊王府的事,她一直不放心你,想多知道你的近况,身为人子要以孝道为先,不可老做些令人担忧的事。”皇甫褚语带试探,试探皇弟有无不轨之心。
聊王府的事?是刺探王府的动静吧!他在心里冷笑。“皇兄也听闻宁平侯府姊妹易嫁之事,臣弟的王妃乃庶出,对宫中的规矩不甚了解,等她背熟了宫规臣弟再带她进宫。”
“呵呵……自家人何必见外,弟妹的规矩不学也罢,朕允她不规矩总成吧!”秦王妃年纪不大,想必还很孩子心性。
皇甫褚想的是庶女的见识终究不如嫡女,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宫里都是人精,挑几个伶俐的内侍去套话,铁桶似的秦王府也就有了裂缝,他能从中得到不少不为人知的秘辛。
“皇兄不如拟个旨,臣弟的王妃向来蠢笨,要见到实物才肯相信。”
这当然是反话,成清宁要是笨,天底下没有聪明人了。
皇帝气笑了,本来想套秦王反被他套进去,给秦王妃多了一层保障。“你这精明的小子,倒是会在朕这边讨便宜,可见你是真心疼宠秦王妃。一会儿朕便拟旨给她恩宠,这下你满意了吧?”
“谢主隆恩。”跪不下去的皇甫桓拱手一揖。
“朕给了你恩泽,你也得给朕回报一二,这次的战乱你看如何是好,该派何人挂帅?”他有意无意的瞟向皇甫桓的腿,眼中闪着复杂的神色。
如果秦王的腿未残就好,他就不用发愁边关无人。
可是秦王不残,他又担心危及自己的皇位,残与不残都进退两难,他真是把自个儿困住了。
皇甫桓不语的抚着狰狞面具,薄唇抿成一直线。“皇兄不该问臣弟这件事,臣弟都这样子了,还能指望臣弟为皇兄杀敌吗?臣弟连上床都要人搀扶,更遑论马上征战。”
“月湖,你别气恼,朕没那个意思,只是你征战多年累绩不少实战经验,朕才向你询问询问,好找出应敌之策。”
皇帝一慌就叫出秦王的小名,赶忙安抚,而秦王忿然的神情更让皇帝相信秦王的腿的确是废了,不能再如寻常人行走。
心,安了,可以放出去了,不会起什么大乱子。
皇甫桓苦笑的一摇头。“皇兄,臣弟这些年对上的是以剽悍着称的北夷,他们的作战模式和想法臣弟能猜出个十之八九,故而能挑出他们最弱的一环予以痛击,可面对东凉国却是束手无策,他们出兵奇诡,擅长打野战,只怕——”
“只怕什么?你快说,别吊朕胃口。”他急得都长口疮了。
“只怕不太乐观,臣弟已三年未接触战事,面对瞬息万变的战局无法推测,除非到了阵前一窥究竟,否则臣弟也给不了皇兄什么好主意。”东凉人往往打了就跑,十分无赖的打法,叫人想回击都无处下手。
“那你就去……呃,朕的话说快了,是随军同往,当个参将,不用你上战场,只在后头出谋划策就好。”当军师。
面色凝重的皇甫桓语重心长道:“皇兄,臣弟刚娶王妃,还在新婚当中,让王妃空闺独守,臣弟于心不忍,何况朝中没人吗?居然连个残废也派上场,皇兄很想臣弟死吧!”
皇甫褚一僵,神色不太自然。“皇兄对不住你,若不是为大明百姓,皇兄也不想你身陷险地。”皇帝动起亲情攻势,想令秦王念及兄弟之情,顺了他的意。
“皇兄,臣弟能力有限……”皇甫桓一手放在中过箭的腿上,似在说:臣弟已经不良于行了,皇兄勿再相逼。
“你若去了,朕派人接秦王妃入宫与太后作伴,皇弟大可放心前往边关。”他暗示以秦王妃为人质相胁。皇甫桓的手一紧,“王妃不喜拘束,宫里规矩太多,怕她不习惯,臣弟愿为皇兄再战沙场,请让王妃留在王府,替臣弟打理府中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