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怪,封夜连夜带着珍珠上路,长夜漫漫他心中焦急,已全无了方向,完全凭着自己的感觉走路。
待到日头高升却闻到了湿润的气味,他知道水源就在附近了,便准备放下珍珠就近歇息一下,看看她的情况也好继续赶路。
珍珠依旧浑身发烫,紧咬着双唇忍耐。
封夜瞧着她连嘴唇也咬破了,日头又高挂她一定受不了,他一抬眼见着了一直默默无声的乌龙……
听说商人们在实在无水喝的情况下,会杀了牲口取它们的血来活命,不知道可不可行?
但是……想到此处,封夜就拍了拍乌龙的脖子,他极喜爱这马,若是要伤害它真的不舍。
乌龙也甚是乖巧地将长脸伸了过来,紧紧地贴着封夜的脸。它的大眼睛也仿佛湿润着,像知晓主人的心思。
「乌龙!我就取一些血,很快保证不痛!」
封夜看着它的眼睛抱着它的头,从怀里掏出一支银质空心管来,那东西乍看之下像是支短短的羌笛,但一头却做成斜斜的尖口。
封夜摸着乌龙脖子上暴出的血管,快速地斜插了进去……
血一下子喷了出来,乌龙吃痛嘶鸣着,奋力想要挣脱封夜的双手,但是封夜怎么能让它挣脱呢?他运功拉着乌龙好让它动弹不得,等他取够了血拔出了银管,才一下子封了乌龙的穴道,愧疚地拍了下它的脖子。
热呼呼的血灌在水囊中,封夜小心地将珍珠抱在怀中,托着她的头强灌了口血进去。
他哪里知道珍珠最碰不得的就是这种东西。
珍珠只觉得有液体进了嘴里,带着一股浓重的膻味,弄得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哇』的一声将一口鲜血全吐了出来,虚弱地喘着气睁了睁眼睛。
这下封夜可急了,看来血她是喝不下去了,那如何是好呢?
「不要紧,我们还是走吧!」珍珠见封夜紧皱双眉,面呈焦急之色,便开口安慰。
「妳真的没关系?」
虽然知道她不可能没关系,但是封夜还是放松了些眉头,以免让珍珠为自己担心。他整了整刚被她拉皱的衣衫,却从中掉了个小瓷瓶出来……
对了,这好像是三哥在他临走时要他试的药,叫『止渴丸』!他怎么忘了?这个也许可以让她再熬上一会儿!
他倒了一颗在手中,那药丸呈淡淡的绿色,顿时有股清香传来。闻着这药香能让入神清气爽,封夜觉得这药一定有些作用,便马上给珍珠服下。
此药确实非一般药丸,刚到珍珠嘴里黏了少许她的唾液便立刻化开,顺着她的咽喉缓缓流入,入喉甘甜而且还齿颊生津,确有止渴的功效。
「你又给我吃了甚么?我觉得很甘甜!」珍珠吃了药又醒了过来。
封夜举了举那小瓷瓶,表示『妳就是吃了我这个药才感觉好的』,他也是很开心,继续背着珍珠翻越下个沙丘。
空气中继续送过来一些湿润,平时不觉得它的好,现在可不一样了,那代表着希望。
封夜背着珍珠,感受着她在耳边的呼吸,轻轻柔柔地吹过他鬓发,他一步步走得平稳。
珍珠伏在封夜的背上,他的背比泰山还要稳固,比大海还要温柔,那就是一方属于自己的世界。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觉得那是最完美的声音,就算睡死在这乐音中也甘愿。
封夜终于站在这巨大沙丘的上面了,眼前的景象实在是让他难以置信,那地图上的一小片湖此时生生展现在他的眼前,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沙丘后,这湖竟完全没有大漠的痕迹。
以湖为界分开了大汉和绿地。
湖水碧绿,在阳光下无风也自动泛着点点涟漪,必有暗流流入湖中,那形状确实像个大大的巴掌。
四周围绕着高矮灌木,再远一些就是茂密的树林,还有露出些许屋顶和檐角的房舍,他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这下珍珠可有救了。
珍珠也闻到了水的味道,艰难地抬起头来……这味道多像是海水的味道,难道是来到了水边?
她再仔细看了看,瞧见封夜的表情知道自己猜得不错,便撑着他的肩膀要下来。
「让我下来,让我到水里去!」
「妳乖乖不要下去了,我取些水给妳喝就好了!」封夜将她放下,按了按珍珠的肩头。
珍珠用力地摇着头。
「我不要在这里,我要下去!」
封夜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给了她一个『妳生着病就不要去了』的眼神,拿了水囊就往下走,这沙丘截面陡立,封夜也只能侧着身体向下滑动,所以他不能让珍珠下去。
他加快了步子想让珍珠尽快喝到水,他才能放下心来。
珍珠哪里还能听他的话,到那水中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这他怎么能知道呢!
她用尽了力气站起来,无奈连日来身体已太过虚弱,摇摇晃晃走了几步便不能控制自己的步伐,这沙丘不似山坡可以扶着山石树木藉以减缓速度,她只能顺着流动的沙下滑了。
封夜只觉得身后两丈距离处,沙子流动的速度甚快,开始还误以为是自己下来时带动的沙,那里想到一会儿便有个黑影越过自己飞快地向下而去。
他知道一定是珍珠,她任性起来真是没有办法!
封夜单脚重重点了下沙地,飞身跃起想去拉住珍珠,她若是按这速度滑下,非滚入湖中下可。
可是珍珠滑动的速度度实在太快,封夜一把没有抓着她只碰着了她的衣襟,他狠下心来猛得向珍珠扑去,一把搂过她的细腰,将她靠在自己身体上一道滑了下去……
珍珠见控制不了速度,索性闭上眼睛也不怕了,反正她一心要进水里,也就毫不顾忌,但是怱又觉得一双手将自己搂了过去,紧紧地抱着,似乎抱着件易碎的瓷器。
她知道是他也不挣扎:心里轻声说了句:谢谢!
刚站好,封夜浚厉的眼神就过来了,珍珠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她知道封夜是为了自己好才不让她下沙丘的,便也不说话微垂螓首。
「妳是怎么回事?偏偏要下来?还用那样的方法,难不成未渴死却要淹死么?」封夜气极了,狠狠看着珍珠,他上前一步站在她的面前。
「看着我说话!」
珍珠干咳了几下,『听』见封夜的话才慢慢抬起头看着他。
「没有,没有!我知道错了,别生气了!」
听见珍珠咳嗽,封夜神情一滞,赶紧走去湖边取水。
「你能不能在湖边等我三日?我必须下湖去!」珍珠在封夜的身后说着。
封夜停下脚步,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心中甚是奇怪。
「妳要下湖做甚么?」 .
「你能不能答应我?其它的甚么也不要问,好么?」见他有疑,她也不说明只是要他答应。
「好!我答应!」
见她明亮的眼睛,封夜也没多想便答应下来,才刚刚点了下头,就见珍珠猛地扎进湖水之中……湖水托着她的身体温柔地将她包裹,沉入了湖深处。
日头西斜,银兔升空。一转眼就过了一日,封夜守在湖边双眼盯着湖面,他不知道珍珠是不是会上岸来,她为甚么要到湖水中去呢?
想来这样的季节也不是暑热交加,虽然大汉干燥的温度比江南是高了许多,但也不至于下湖洗凉水澡呀?
况且她下了湖就再也没有浮出过水面换气,不会是不熟水性……
他吓了一大跳,赶紧站了起来,目光向那湖面乱扫。可是湖面上还是平静如常,只是偶而泛着点点涟漪。
不会的!若不熟水性刚下湖时就会呼救,哪里还要等上这些时日?她一定精通水性!这么一想,他又开怀地坐了下去。
乌龙下到湖边,也一直伫立着,支立着双耳听着湖中的动静,它彷佛知道主人的心事,他喜欢的姑娘在湖水之中。
*
今日是第二日了,她甚么时候才出来呢?想来他这趟镖所定时日也快到了,还未到那白家,夜明珠却给丢了!
还有那些抓着珍珠的人,似乎又和珍珠有莫大的关系,山庄里也不知道有无重要的事发生?他是不是还要等下去,会不会到了第三日她还不出现?
封夜见又是一日快要过去,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便有些着急,怀疑是不是如她所说三日就出现。
又听乌龙呜呜一叫,好像有些动静了:湖面的波纹较昨日起了很大的变化,反复生出几个大大的漩涡,或大或小的旋转变化着。
无风不起浪,怎么会出现漩涡?封夜紧走几步踏入湖中,将『寒冰刀』护在胸前试探地靠近那些漩涡。
他听三哥潇雨说过,漩涡都有着神秘的力量,会将所有靠近的事物吸进去,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靠近。
但他知道珍珠在湖中,怎么能不看呢?『寒冰刀』放至漩涡中,封夜非但没有感觉到吸引的力量,反而有种外推之力,而且看似汹涌实则平和。
他甚是奇怪,忽然珍珠像是从天而降般出现了。
她躺在水中微闭双眼,像是水中的芙蓉仙子,美丽而圣洁。
她好像就是水中之人,完全与水契合。额头的刘海乖乖地伏着,长发四散开荡在水面,脸上一颗颗晶莹的水珠,耀着可爱的金光,面色红润双唇透着淡淡的玫瑰红,任何人见了都会想一亲芳泽。
封夜也看得呆了,他收起『寒冰刀』,手指划向水面,却又收了回来。
珍珠离自己约有丈余,若要碰着她也是极容易的,但他想到今日还只是第二日,离三日之约尚余一日,见她无事也就打消了念头。
这一日清晨,下起了封夜许久未见的细雨,牛毛似的雨丝纷纷扬扬滋润着湖边的绿树。
封夜见珍珠还是躺在水中,便靠近水边看着她,无意中抬头却见太阳高挂,又见自己的影子好端端的在身后,奇怪地接住还下着的雨。
难道是太阳雨?怱听珍珠的嬉笑之声,一转眼她已站在水面上。
若昨日是那芙蓉仙子,今日便是浚波仙子了。
珍珠盈盈地站着,双手背在身后,昨日散开的长发早已辫成了辫子垂子胸前,脸色较昨日更加红润,肌肤吸饱了水似的吹弹可破,大眼睛水汪汪地瞧着封夜,小嘴故意噘着,憋着笑。
封夜此时却不敢直视她了,有股莫名的欣喜涌上心头。
她好了,真的好了么?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丫头,真的是前几日发着高烧,缺水严重的她么?没吃一剂药在水里三日就完全好了?
「喂,你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吗?」珍珠见封夜不动,小嘴噘得更高了。
「怎么会不认识!我只是奇怪妳怎么好得这样快?」
封夜仔细地将她看了个透,牢牢地将珍珠现在的样子映在脑中,他还有些怕这是个梦。
这下轮到珍珠害羞了,他那有神的双眼直盯着自己瞧,黑黑的眸子能看透一切,弄得珍珠浑身上下不自在,手也在身后放不住了,根本不知道往哪里放,捏着前面的辫子扭个不停。
脸也腾得红了,目光移呀移呀,从封夜的脸上移到了他的下巴上、脖子上,最后停在他的胸膛上。
「你别老瞧着人家呀!」珍珠的声音细得根本听不见。
「妳不是说我不认识妳了吗?我可要好好看看!」
封夜一时也玩心大起,见她娇羞的模样,忍不住摸着自己的下巴,摆出了欣赏的样子。
「嗯?喂!」
珍珠急得跺了跺脚,封夜冷不防被溅了一脸的水花。
「哈哈……哈哈……」
见着封夜一脸的水,珍珠又恢复了原样,笑得抱着肚子。
封夜脸面上有些挂不住,顺手抹了下水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