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邵紫兮拧起柳眉,这人似乎很爱让她道谢……
虽不想和皇室之人有所接触,可对方救了她是事实,于是朝他微微一福,「多谢凤王出手相助。」
她语气淡然,让凤谣颇有意见,正欲开口,一旁的杜允澄却是朝她神过来,开口唤道——
「紫兮!你怎会在这?」杜允澄怎么也想不到这场风波的主角之一竟会是邵紫兮,要是早知道,他一早就下楼阻止了。
见到来人,邵紫兮眼眉一柔,弯起了笑。「表哥,我来用膳。」
邵紫兮生母的胞姊正是杜净的发妻,她得称杜允澄一声表哥。
表哥?凤谣莫名地对这称呼有些反感,双凤眸来回在两人之间打量。
「你没事吧?听说你平安回府后,母亲想去探望你,可……」提起邵府,杜允澄有些无奈。
姨母过世后,娘亲可怜紫兮自出生就无人照顾,时常带着他前去探望,可这情况仅维持到紫兮一岁多。
那年姨父再娶,新人进门,母亲怕紫兮被欺侮,提出让紫兮去他家小住一阵子的建议,却被紫兮那刚进门的继母曾萍儿拒绝了,说什么她得多和孩子培养感情,又说她才进孩子就被接走,似乎是不太好……
她说的有理,母亲只得放弃,可后来他们和以往一样前去探望紫兮时,却总是让曾萍儿以大大小小的理由给婉拒,母亲为此气愤不已,直呼她不安好心,偏偏后宅之事姨父不便插手,加上母亲也不好和姨父多说些什么,于是从那之后,娘亲要见紫兮,也只能透过一些聚会。
紫兮虽然难得出门参加聚会,所幸若有遇上,言谈之间都能感觉她似乎过得还不错,她那继母表面上看来对她也不差,时日一久,母亲也就安心了,谁知,会在紫兮大婚前出了事……
他的话并未说完,邵紫兮却懂他的意思。
前世,曾萍儿有意无意阻碍她与姨母一家的联系,她是知晓的,可为了维系那份得来不易的亲情,她事事听从她,却错把真正关心她的人往外推,想到自己的愚蠢,她心头一酸,眼泪险些落了下来。
望着杜允澄关心的表情,她吸了吸泛酸的鼻,柔声道,「让表哥担心了,帮我转告姨母,我很好,让她不用操心。」
「真的没事吗?」杜允澄仍不放心,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
一旁的凤谣见他那模样,语气有些不满道,「能在一瞬间把几个大男人撂倒,又赏了傅莹雪那女人一巴掌,她能有什么事?」
杜允澄双眉微拧,虽知好友那张嘴本身就毒,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凤谣有些针对紫兮,然而他们两人应当是不认识才对……
凤谣的确对邵紫兮有意见。明明是他救了这女人,还不止一次,可瞧瞧她对他和杜允澄的态度,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让人怎么瞧怎么不爽,就算这女人不知道是自己救了她也一样,他就是觉得心里不舒坦。
邵紫兮懒得理会凤谣,她弯下身,伸手摸了摸一直揪着她裙角不放的小男孩的头,柔声说:「没事了,不怕。」
小男孩仍在发抖,犹如惊弓之鸟,不肯放手,似乎认准了在第一时间救下他的邵紫兮才是好人。
见男孩不撒手,她也不恼,像变戏法似的从腰间拿出一个小荷包,那小荷包上的绣花很是独特,与大多数的花花草草不同,上头绣了一道彩虹,彩虹下,有两个小小的背影相互依偎。
乍见那荷包,凤谣那双琥珀色的瞳眸一缩,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那只荷包。
邵紫兮没发觉他的异样,从荷包倒出几颗色彩缤纷的水果糖,放在小男孩手上,「这是姊姊自己做的糖果,叫彩虹糖,你吃一颗,吃了就不怕了。」
看见她掌心中的糖果时,凤谣脸色倏变,脑中浮现了一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也曾脆生生的对他说一
「这是我自个儿做的糖果,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彩虹糖,你别哭了,吃颗糖果,就什么都不怕了……」女孩的声音犹如在耳边,渐渐的,他记忆中的小女孩,和眼前的邵紫兮重叠在一块……
是她!居然是她!
凤谣心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怎么也没想到当年的小女孩,竟会是眼前的邵紫兮!
看着那漂亮的糖果,小男孩眼中有着渴望,却仍不敢动。
见他如此,邵紫兮也不嫌弃,拿起一颗糖,便往他嘴里塞去,笑着问:「甜吗?」
嘴中的甜味缓缓散开,小男孩紧绷的情绪也慢慢放松,露出一抹羞涩,小声的说:「好甜……」
见他如此,邵紫兮也笑了,将手上的糖果连同荷包拿给了他,「给你吃着玩,乖,跟婆婆回家吧,下次再遇到这种人,记得跑远点,别再傻傻的让人打。」
婆子听了,连忙向她道谢,这才推着车带着孙子离开。
直到祖孙二人走远,沉浸在自个儿思绪的凤谣这才回过神,打了个手势。
手势才落下,藏在暗处的暗卫已来到凤谣跟前。
「跟上,送上一百两,别让人瞧见了。」既然说过要从博莹雪手上过一百两的医药费给他们,他便会说到做到,而财不露白这道理,他自是明白,才会要暗卫私下处理。
这话让邵紫兮双眸闪过一抹流光,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似乎也不差。
见事情告一段落,杜允澄才对着邵紫兮说,「还没用膳吧?难得遇见,我请你吃顿饭。」
闻言,邵紫兮扫了眼立在一旁的凤谣,有些犹豫。
一旁的兰儿却早一步欢呼,「澄少爷您真好,奴婢快饿死了。」
兰儿从小就跟着邵紫兮,对杜允澄虽然没见过几次,却是不陌生,毕竟关心小姐的杜夫人时不时会提到她那个优秀的儿子,加上兰儿当真饿惨了,一时也忘了自个儿的身分,脱口而出。
杜允澄失笑,带着两人,便要进醉香楼,谁知却被迎面而来的掌柜给挡了下来。
「凤王、杜少爷,两位请进,但这位姑娘却是进不得……」掌柜搓着手,为难的说。
这话让一行人变了脸,凤谣率先发难,「本王的客人,你也敢拦?」邵紫兮眼角一抽。
明明是杜允澄激她,怎么就成了他的客人?
「这……」凤王可不是寻常人得罪得起的,可想到方才主子来人交代的事,掌柜只能硬着头皮说:「凤王息怒,你也知道,小人的东家正是傅大人,方才小姐派人留下了话,所以……」
经过今日一事,傅莹雪算是恨上了邵紫兮,放话自家名下的铺子饭馆都不准让邵紫兮踏进半步,醉香楼自然也得照办。
凤谣一听,俊眸深沉,他突然觉得对傅莹雪的教训太轻了些,尤其是发现了邵紫兮与自己的渊源之后。
邵紫兮这才知道醉香楼是傅家的产业,轻声说:「澄表哥,算了,我还有事,等会儿买点小东西吃吃,垫垫肚子就好。」
杜允澄也很是不悦,听她这么说,以为她是不想他为难,沉声说,「你能有什么事?不怕,我就不信,他们敢拦!」
他脾气一向好,可不代表没脾气,更别说他还护短,紫兮是他的表妹,方才险些吃了傅莹雪的亏,这会儿连吃顿饭都被刁难,他要是不出头,就没道理了。
见他动怒,邵紫兮不禁莞尔一笑,对她来说,傅莹雪这小动作还真称不上事,不值得她动怒,于是忙说:「不了,我真有事。」她伸手一指,比了比对面,「我想去打听一下这栋楼的所有人是谁,若是可以,我想盘下。」
「那栋搂?」杜允澄一愣,看向对面。
见她所指之处,凤谣双眼微眯,瞬间明白她的意图,勾起一抹轻笑,「你个闺阁女子学人买什么楼,难不成还要抛头露面做生意不成?」
「谁说女子不能做生意?这凤城里做生意的女人多了!」感觉到他语气中的轻视,邵紫兮拧了拧柳眉,语气也好不到哪去。
他这是看不起女人?
她不是女权主义者,尤其是在这民风虽算开放、但仍以男子为尊的时代,若是可以,她也想低调过她滋润的小日子,然而重活一世,她明白那已是奢望。
有钱才能使鬼推磨,她这条命,不就是钱换来的?
「你能做什么?」一双凤眸朝她上下打量着。
瞧那细胳膊细腿,浑身没几两肉,难不成还想学人盘店面开酒楼、掌厨当厨师?
凤谣不知,他还真猜对了,邵紫兮正是想买下那栋楼来开饭馆。
「这用不着你操心。」他态度不佳,邵紫兮自然也懒得和他废话,方才对他的那一点好感,也因他的轻视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可知你在和谁说话?」凤谣眯起眼,直瞪着她。
没人敢用这个态度对他,更何况,他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邵紫兮学他上下打量着他,然后到:「如果没看错,应该不是和畜生说话。」
「你!」这女人居然暗讽他是畜生?!她好大的胆子。
凤谣怒了,一双比女人还漂亮的眸子死死的瞪着她。
见两人火药味十足,杜云澄有些讶异。
凤谣这人喜怒无常,外表看似轻佻。实则心思缜密,此外他对与自己无关的人事物,压根懒得理会,今日他肯出手已经够出乎他意料,这会儿竟还如此针对紫兮?这样的反常,让他有些意外。
再说紫兮,平时也是乖巧温顺,今儿个怎么像是炸了毛的猫,不仅牙尖嘴利,而且,似乎对凤谣很有意见。
不论如何,紫兮是他的亲人,他可不想她得罪了凤谣,他这个好友耍起脾气来,可不会管对方是男是女
「紫兮,你打听那栋楼做什么?」挡住好友发火的眸子,杜允澄岔开话题。
邵紫兮也懒得和凤谣计较,杏眸一转,又变回了和颜悦色的模样,轻声说,「我想做点小生意。」
见她对自己没好脸色,对杜允澄却是巧笑倩兮,凤谣那把无名火得更旺,但在听见她真要做生意时,凤眸闪过一抹曲光,让他忍下了满腹火气,静立在一旁,不再出声。
「小生意?」杜允澄一怔,旋即拧眉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姨母给你的嫁妆呢?可是被邵紫菀给污了去?」
他会这么说自然不是无的放矢,邵紫菀出嫁那日,十里红妆,除去圣上和太后给太子妃的赏赐,她的陪嫁也就仅次当年出嫁的连月长公主而己。
曾萍儿不过是商户之女,家境普通,而邵铭诤为官清廉,就算有家产也不可能全给了邵紫菀当陪嫁,毕竟他还看其他女儿,因此那些陪嫁的来源很是可疑,况且有些东西,他就曾在母亲的私库看过……
他娘曾说过,她和姨母当初嫁人,家里一碗水端平,嫁入丞相府的母亲,与嫁入尚书府的姨母,两人的嫁妆都是一样的,十里红妆,羡煞旁人。
姨母逝世,独留紫兮一个女儿,姨母的嫁妆自然是留给她,可看紫兮今日所言,他直觉她有了麻烦。
嫁妆?邵紫兮杏眸微凝。她生母留给她的嫁妆的确被曾萍儿母女抢了去,不过无妨,她会让她们怎么吞就怎么吐,原原本本的还回来。
不过这事,她不想杜允澄担心,于是道,「这事我会处理,我做生意只是不想闲在家里,成日胡思乱想,想找点事做,澄表哥,你可知这楼是否要出售或是有在租赁?」
凤城分东南西北四个区域,南区为贫民区,住的大多是出身穷苦的人家,而北区的集市则是人牙子的所在地,且在北区的集市,只要是你想得到的,什么都能买卖。
至于东、西两区的集市则是凤城最热闹的地方,也因此,邵紫兮才会先从东、西两区的集市找起。
她走了一个早上,就数醉香楼正对面的地点最好,可这楼也奇怪,看那样子,前身应当也是栋酒楼,只是不知为何歇了业,且上头没贴半张红纸,既不售也不租。邵紫兮原本打算用完膳再到西市去找找,现在正巧遇到杜允澄,想说他人面广,或许知道些什么。
杜允澄想起她前几天的遭遇,在大庭广众之下,也不便多问,听她问了对面的酒楼,他扫了眼一旁的凤谣,迟疑的说:「这楼的主人我恰巧认识,只不过,他似乎不打算卖也不打算租。」
「是吗?」邵紫兮有些失望,在她看来,那栋楼的地点极好,虽说她也打算开饭馆,而对面就是老字号的醉香楼,可她不怕竞争,人都贪新鲜,只要她手艺够好,就不怕留不住客人,可惜了……
见她失望,杜允澄有些不忍,又看了眼身旁不发一语的好友,正欲开口,凤谣却早他一步开口说——
「想买我的楼,可以!」这话让杜允澄和邵紫兮同时一愣。
杜允澄可是知道这栋楼的来由,忍不住问:「凤谣,这楼不是你母后……」
凤谣却举起手,示意他别多嘴,又说:「但我有个条件。」
邵紫兮没想到这楼的主人竟是凤谣,她微拧眉,挣扎着要不要与其扯上关系,思索了会,还是没抵过心头对这地点的喜爱,于是问:「什么条件?」
凤谣笑了,笑得无比灿烂,然后轻声说——
「我要你方才给那小男孩的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