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逍遥居士是吗?”年轻的丫鬟小菊问着眼前垂垂老矣的老人家。
“正是本居士。”全吉祥捋胡颔首,不动声色地打量身前的丫鬟。这丫鬟的衣着看起来比一般富贵人家丫鬟要好,想来这丫鬟所服侍的主子来头不小。
在二搂雅座打量全吉祥的项子熙见到小丫鬟出现,立即由小丫鬟身上的衣衫认出是户部尚书家的丫鬟。看来他派人散播的流言已然奏效,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全吉祥可有办法应付?
项子熙为免让人起疑,朝他安插在邻桌的亲信眼线——张勇使了个眼色,让张勇下去探听全吉祥与户部尚书府丫鬟的谈话内容,张勇收到他的指令,立即下楼打探消息,而项子熙则留在原处,不动声色地喝着茶,密切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
“听闻居士于看相论命奇准无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家夫人得知居士异能,想请居士到府卜测吉凶,不知居士是否愿意移步?”在吵杂的大街上,小菊刻意压低声音问。
项子熙派出的张勇已悄然凑到他们身后,佯装对青白瓷碗很有兴趣,拿起端详,若是有突发事件,即可马上向项于熙示意。
“到府?不知是……”这还是全吉祥头一回被请回家,想必丫鬟口中的夫人不方便到大街上让她算命,才会特地命丫鬟前来请人,不过到底是哪户人家的夫人?
“尚书府。”小菊怕被旁人听见,低道。
“尚书府?!原来是尚书府啊!”全吉祥一听见“尚书府”三个字,马上就意会,笑逐颜开。她总算明白项子熙为何会出现在“龙凤酒楼”了,为了考验她是否有勇气接受挑战,他居然特地派出自家的丫鬟来请她上门!为了不让项子熙再有瞧不起她、嘲笑她的机会,她当然是欣然前往,让项子熙知道她虽然贪生怕死,不过偶尔也是很有勇气的。
“是的,还请居士小声点儿,别让旁人听见。”小菊赶忙提醒,紧张地左右张望。她家老爷总会教训二夫人太沉迷于卜筮一事,二夫人怕会惹得老爷不高兴,所以都是趁老爷不在府时私下进行。
“是老夫太大意了。”全吉祥跟着放低声音。项子熙这人真够无聊的,喜欢考验她,又怕被人知道,真不晓得他背地里究竟在进行着什么阴谋诡计?
“居士,我家夫人非常想见您一面,事后也一定会重金酬谢,请您别拒绝。”小菊尚未得到逍遥居士首肯前往,连忙补充绝不虚此行。
“既得夫人抬爱,老夫自是欣然前往。”听见“重金酬谢”四个字,全吉祥更加可以确信这是项子熙派来的丫鬟。她摆出仙风道骨的模样,让在“龙凤酒楼”的项子熙看清楚。为了骗人,她里里外外可是做足了功夫,她想待会儿在兵部尚书府见面后,项子熙定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她等着看项子熙哑口无言的窘相。哇哈哈哈……
张勇听闻全吉祥要跟着小丫鬟到户部尚书府走一遭,马上向项子熙比了个手势示意,项子熙得知,以扇柄敲击桌面两下,要张勇立即拦下全吉祥,全吉祥对户部尚书府一无所知,贸然前往马上就会被拆穿轰出去,他得先将户部尚书府的事透露给全吉祥知晓,才有办法让事情继续顺利进行。
张勇收到他留下人的指示,颔首。
“那真是太好了,请居士和我一道前去。”小菊听他肯一道前去,立即开心地领路。
不知死活的全吉祥拿起家当,便准备和丫鬟一块儿走。
“居士请留步!”张勇放下手中的青白瓷碗,抢先一步拦人。
“什么事?”全吉祥纳闷地看着突然杀出的中年男子,小菊也一脸疑惑。
“居士,您先前已经和我说好,要到我家帮我看风水,怎么突然要跟这小姑娘一道离开?”张勇随即编谎留人。
“我?看风水?”目前她只有帮人卜卦论命,哪有做风水营生?这人是认错人了吧?
“居士也会看风水?”小菊讶异地扬高声儿。
“我?”全吉祥要否认时,话已被打断。
“当然,逍遥居士是什么人?不论是卜卦算命、看风水或是通神术,没有一样他不会的。”张勇立即搭腔,不让全吉祥有否认的机会,同时祈祷全吉祥够聪明,能懂得他的暗示,别傻呼呼地跟着丫鬟走。
“……一全吉祥满头雾水地看着一脸热切的中年男子,这男子既说得出她的名号,就不是认错人,但他怎么会说她会看风水,又说她会通神术,她什么时候对外这样说过了?
疑惑再疑惑,她不期然地抬头望向“龙凤酒楼”二楼雅座,即见项子熙脸色沉重地对她摇头,似乎是在对她说“留下来”、“别走”。她再看看拦在她与丫鬟中间的中年男子,又抬头看看项子熙,脑子有点混乱,却又有点明白。
直觉告诉她,她得小心处理眼前发生的事,若没弄好,倒大楣的人一定是她。
“逍遥居士懂这么多,我怎么没听人说过?”小菊感到讶异。
“那是居士他老人家为人谦虚,不愿声张,我也是好不容易才由居士口中得知他老人家会看风水宝地。小姑娘,我家祖坟风水不好,祸延子孙,我是好不容易才说服居士帮忙看风水改运,你可千万不能跟我抢呀!”张勇说得很是诚恳。
“但是居士已经同意随我回府啦!”
全吉祥听着他们两人的交谈,发现小姑娘要带她走,中年男子则是不让她走,加上先前项子熙对她摇头,难不成这中年男子才是项子熙派来的?那眼前的小姑娘是谁?
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再看向项子熙,只见项子熙望着她,以扇柄点击桌面两下,有要她留下之意,让她确定了中年男子真是项子熙派来的,她脑子立即灵活地转了转。
“咳咳!小姑娘,是老夫记性不好,一时间忘了与这位爷儿的约定……”
“居士,您不会是反悔了,不随我回府吧?”小菊若没带逍遥居士回府,二夫人可是会不高兴的。
“怎么会?老夫既然已经答应你了,自然要做到,不过老夫是先答应这位爷的,当然要先帮他看风水。这么吧,改天老夫亲自登门,小姑娘你说可好?”
“居士这方法好。”算他聪明!张勇马上附和。
“这……居士,不如您跟我订下确切的时间。您可不能骗我,您若没来,我可是会被夫人责罚的!”小菊很是苦恼,但也无法可想。
“这是当然!不如咱们就订在三天之后。不知姑娘口中的尚书府是?”全吉祥表面镇定,一颗心却紧张得快跳出心口。她尚存一丝怀疑,如果小姑娘说的是兵部尚书府,那就能确定她被项子熙耍了,若不是,那她算是托项子熙的福,逃过一劫。
“户部尚书府。”小菊附在他耳边轻道,不想被人听见。“居士,三天之后,您到府时让人通报一声,我自会带您入府,您千万不能忘了我们的约定喔!”小菊再三叮咛,就怕他会忘记。
“呵呵!这是当然!”全吉祥笑得很镇定,事实上,当她听见“户部尚书府”五个大字时,已经吓得快屁滚尿流了。
该死!差一点就跑错地方了!本以为是到兵部尚书府,哪想得到会冒出个户部尚书府!她只想着要防备项子熙的测试,却忘了京城共有六座尚书府,不是仅有兵部尚书府而已。
幸好她够机灵,也幸好项子熙有派人看着,不然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是不太想感谢项子熙啦,不过在这件事上,她不得不感谢他。
“居士,我会回去告诉我家夫人,您在三天之后会到府里来。您可千万要来啊!”小菊不放心,千叮万嘱。
“小姑娘放心,老夫一定到。”送走小丫鬟后,全吉祥已吓出一身冷汗。
位于高处的项子熙见户部尚书府的丫鬟离去,明了事情已暂时解决,今天算是有惊无险,差点就得全盘重新来过。他睨看下方的全吉祥,心想是交代下一步的时候了。
项子熙对张勇示意,要张勇带全吉祥到他隐密租下的小屋舍去,张勇接收到他的指示后颔首,表示明白。
“差点就让你坏了事!”张勇对他的表现不是很满意,冷冷道。
“是,大哥您说的都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全吉祥努力陪笑脸。
“大人要见你,跟我来。”张勇对这些在江湖上骗吃骗喝、不思进取的人,从未有过好感,是以对全吉祥说话的口气就好不到哪儿去。
“大人要我上‘龙凤酒楼’去?”又要被训了,不过一想到能踏进“龙凤酒楼”,她的精神便为之一振。说不定能敲项子熙竹杠,吃一顿好的呢!若可以在“龙凤酒楼”白吃白喝,被项子熙骂得再惨,她也甘之如饴啊!
她快乐地仰高头看向项子熙,结果他看都不看她一眼,仿佛看她会污了他的眼似的,迳自喝起茶来。这是在给她下马威吗?
“当然不是,大人岂能跟你在大庭广众之下碰头?”张勇轻蔑地哼了哼。项子熙所接的密旨,除了身边的亲信知晓,其他人是一无所知,对于上头交代下来要办的事一律办好便是,并不会过问,像“使逍遥居士的名声迅速传散开来”这事儿,就是底下的人努力办成的。
“是、是,大人可是千金之躯,岂能跟我这种粗鄙小人在大庭广众下碰面啊!
全吉祥忍不住语带讥讽。
“注意你的嘴,别逞口舌之快。”张勇可不许有人用不敬的口吻说项子熙。
“是,我知道了。”全吉祥强忍着不在他背后偷扮鬼脸。这人不知是真心护着项子熙,或是想拍项子熙马屁,居然教训起她了。依她说,这京城还真多人爱教训人。
张勇领着她穿过大街,走过大大小小的胡同,绕得她头晕眼花,终于把她带到一间种植一排绿竹的清幽屋舍前。此时,全吉祥已分不清身处在哪条胡同里了。
“你先进去,大人稍后就到。”张勇命道。
“我自个儿开门进去?”全吉祥感到些许不安,这中年男子把她带到这里,会不会在屋内暗藏机关谋害她?
“我也可以一脚踹你进去,自个儿选!”张勇不客气地说道。
“哈哈!不劳大哥动用您的腿,我可以自己走进去。”不管了!进去就进去,如果对方真有心谋害她,她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就放大胆走进去,免得被人瞧扁了。
全吉祥很想表现出勇敢果断的模样,可她前进的动作看在张勇眼里却是缩头缩尾,随时都有可能会溜掉似的。他摇了摇头,想不透项子熙怎么会找上全吉祥?他真的是想不透啊!
全吉祥畏畏缩缩地推开未上锁的门板,转头看了看正监视她的张勇,她轻咳两声,装模作样地挺起腰杆,佯装大方地踏入屋内。事实上,她很怕屋内会突然窜出一个人,劈头就给她一顿好打。
从前她刚被卖到“怡红院”时,若不肯学金姨娘交代的琴棋书画,龟奴总会冲过来给她一顿好打,她被打怕了,可是骨子里又不肯乖乖顺了金姨娘的意,所以她的琴棋书画是学得零零散散,反正教导她的也不是多高明的师傅,只要在金姨娘那儿过得了关就成。
她已经许久不曾被打过了,怎么现下又回想起想要遗忘的过去呢?难不成项子熙给她的感觉就像金姨娘?难不成她觉得今天差点坏了事,项子熙就会和金姨娘一样狠狠地惩罚她?
她心下很明白他和金姨娘是不同的,金姨娘是底下的妓女若不顺她的意,马上就会用尽各种阴毒的方法狠狠惩罚不听话的妓女;而项子熙不一样,他会淡淡一笑,以极其温柔的口吻说着可怕的惩罚,可是他也仅是口头说说,并没真的动手打过她,也没用恶毒的手段惩罚过她。
但,她却觉得如果他真的发怒,绝对会比金姨娘更可怕。
真的很奇怪,像他那种彬彬有礼的富家公子哥儿,发起火来能可怕到哪儿呢?一定是她又在胡思乱想了。
算了,管他发起火来是不是很可怕,她只要尽力将他交代的事办好,他的火气就不会发到她身上来了,呵!
结果,她的恐惧全是庸人自扰,屋内除了洁净的竹编桌椅,根本就没有藏人准备好好教训她一顿,为此,她松了口气,自觉对项子熙过意不去,因为她居然将堂堂的吏部员外郎和“怡红院”的老鸨相提并论,这算是严重污辱他的人格啊!
幸好他不知道,否则一定会想狠狠掐死她的,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