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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卿长安(下) 第十四章 谁也不给碰(2)

  中秋过后,谢馥宇就自作孽般搞得自个儿一团忙碌,直到凛冬来临、大雪纷飞的时节,终于懂得缓一缓、消停些,其原因有三——

  其一,因洛玉江的水路一遇寒冬,越往北来越发不易行驶,沿江北上的码头区结冰状况已属常态,冬季若运送物资进帝京大多以陆路为主,如此一来,漕帮大船不入帝京码头,漕帮的在京货栈只管收货、理货不管出货,顿时少了许多活儿,自然也就没她什么事。

  其二,西关域外的扶黎国遣使团来访天朝。

  近十年来天朝边关甚是平和,无论是北边、西关还是南境,边陲交界虽有零星冲突发生,但都未上升到两军对战的局势,西边扶黎甚至遣来十名贵族子弟进国子监学习,如今又遣使进帝京,带来珍宝无数亦进贡十来匹域外宝马。

  传闻,此次是扶黎国大王有意为自个儿的嫡长子求娶天朝公主,然七年多前那一场宫中热疫大损皇家子嗣,存活下来的皇女不过四位,介于适婚年龄的也就十六岁的昭乐公主一个。

  但皇帝老儿不愿公主远嫁,亦不想断然回绝扶黎,怕伤了两国情谊,所以也不知是谁给皇上出的主意,说是凛冬时节、年关将近,不如让双方比一比冰上蹴鞠,五场三胜定输赢,若扶黎能赢,再来议国婚不迟。

  然后谢馥宇就没法忙什么事了,因为傅柔绿和动不动就偷溜出宫的昭乐公主隔三差五就跑来找她,从一开始抱着她又哭又闹,到后来把扶黎大王和王世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体无完肤,骂到她耳朵都快长茧。

  不过话说回来,谢馥宇也想开骂,最想骂的就是她那位皇帝老儿“义父”。

  她真怕皇帝最后顶不住了,结果护着自家亲闺女,就把她这个便宜的“天子义女”推出去顶事。

  事儿当真一件接一件,试问她哪里还能忙其他活计?

  然后最后一件令她不得不缓下来的事,其实是挺开心快活的事——

  金玉满堂楼设宴品艺,整整七日。

  不管是“琴棋书画诗酒花”,抑或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无论是谈“风花雪月”,还是尝“人间烟火”,人的五感能获得最大愉悦和满足,甚至能撼动神魂者,皆可为魁首。

  这般销金窟里的大事犹若年节庆典,自是不费吹灰之力便传遍全帝京,再以她和明锦玉的私交,要弄个三、五张请帖到手根本易如反掌。

  今日可是金玉满堂楼的大日子啊,设宴品艺已来到最后一天。

  今儿个楼中的大红灯笼才高高挂上,谢馥宇便带着女扮男装的昭乐公主和傅柔绿逢上金玉满堂楼,将一处紧邻街边、视野极佳的二楼雅轩包场下来,另外还把谢定乾叫来当护花使者兼跑腿小厮。

  似乎自她重返帝京,时不时回镇国公府探望,她就总是在“欺负”谢定乾。

  看他不爽,揍他。

  听他说话语气太开朗,揍他。

  总是大姊长、大姊短地喊她,揍他。

  自个儿不慎又被祖父镇国公气到了,还是揍他出气。

  但不得不承认,谢定乾这小子真的很耐打,而且越揍他越长进,到如今抓他来对打,竟然得过手十招以上才能结结实实揍上他一、两拳,于武艺上确实有显著进步,她也渐能明白自家的国公爷为何会选他过继为长房血脉。

  但武艺上有进步,脑子还是很呆。

  难得进一趟金玉满堂楼,亦是命中头一回,十七岁的少年郎却动也不敢动,双眼更是不敢乱瞄,就眼观鼻、鼻观心般挺背僵坐,两手非常老实地搁在自个儿大腿上。

  反观昭乐公主和傅柔绿,两姑娘虽束发着男装,一举一动仍自然流露出女儿家的娇气,即便如此,还是挺自在地把自个儿当成上秦楼楚馆的大老爷们,有美姑娘细心整好果物送到嘴边来,她俩乐呵呵张嘴就吃,有娇娇美人儿将一箸美食或一匙羹汤送至嘴边,她俩更是吃吃喝喝来者不拒。

  此一时分,金玉满堂楼的一楼大堂上正热烈进行着宴客品艺的各种项目。

  谢馥宇已连看几日,内心自有偏好,最后这一天的品艺倒没有太多遗憾,却有种随遇而安、大事底定之感,所以她没有像昭乐公主和傅柔绿那样攀在二楼栏杆,猛往底下的舞台撒钱投花。

  她眨眨迷蒙双眸,冲着上楼来探看她的明锦玉摇头直笑,“没醉没醉,小爷千杯不倒,明老板是知道的呀。”嘴上说着自个儿没醉,却一把按住明锦玉持帕子的柔美,贴在颊面上蹭啊蹭的,叹道:“明老板可真香……真香啊……”完全就是借酒醉吃姑娘家豆腐的登徒模样。

  明锦玉笑乐了,大胆推开她的脸儿,娇嗔道:“县主较奴家还香呢,是自然散发出来的体香,您自个儿都没察觉吗?”

  谢馥宇咧嘴又是一笑,被推开脸后她斜靠在二楼邻街的栏杆边上,才欲再道,眼角余光扫到一抹可疑且可议的景象。

  她凭栏而坐,垂眼便能觑见楼底下人来人往的繁华光景。

  她看到某位世子爷下了大马车,撩袍踏上金玉满堂楼的石阶正要踏进,她双眉飞挑,电光石火间思绪运转飞快,首先想到的就是要把昭乐和柔绿藏起来为妙……但,不知打哪儿来了个不长眼的,一名年轻男子快他一步踏上金玉满堂楼的门前石阶,将他生生拦下。

  “安王世子爷且留步。”

  年轻男子出声一唤,身旁的六名随从立时将正欲进金玉满堂楼“逮人”的傅靖战团团围住,此举使得周遭众人不禁侧目,待瞧清局面,聪明的自是纷纷退避开来。

  谢馥宇心下惊疑,不禁探身再看,耳中所闻、眼中所见皆令她瞬间火气大爆。

  那年轻男子与傅靖战离得甚近,举手一探就要抚上傅靖战的脸。

  “世子爷这模样生得可谓俊朗无端,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眉宇间英气勃发,一张凉薄唇瓣却啮柔意,无情与多情皆耐人寻味,恰是最合在下胃口。”说着,指腹碰触到那略凉脸肤,仿佛无比深情道:“要不,世子爷就从了我,随我走吧?”

  啪!

  年轻男子朝傅靖战伸出的那一只“魔爪”,被谢家小爷狠狠又狠狠地拍开!

  谢馥宇这一招“从天而降”,二楼栏杆边上迅速探出好几颗脑袋瓜,有唤“大哥”的,有叫“世子爷”的,更有嚷着“大姊”和“县主”的。

  她无暇理会楼上那几人,挡在傅靖战身前,双眸只管盯着年轻男子。

  此际近距离一看,才知这人生着一张西关域外异族人的面容,深目高鼻,肤色偏淡,两耳穿孔戴金环,虽穿着天朝男子锦绣常服,脚下踏着的却是域外人惯穿的勾头羊皮靴。

  “手不想要了是吗?小爷我的人你也敢碰?”她双手授在腰间,偏男款的白色锦袍其实挺低调素雅,但似乎被气势一衬,整个人突然“高大”起来,尤其一把流泉青丝还扎得高高,猛一看好像比年轻男子还高。

  年轻男子像是看懵了似,顿了几息都说不出话来。

  “你再敢探一根指头出来,小爷立时剁了你喂狗!”谢馥宇恶目怒瞪。

  年轻男子尚未反应,六名围着他们的随从表情已变,正欲动手,谢馥宇先下手为强。

  “我看谁敢?”迅雷不及掩耳朝前一步,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细如头钗的银匕,直接抵在年轻男子咽喉上。

  她冷笑,一把扯紧年轻男子的头发,扯得对方不得不仰首待宰。“来啊,陪小爷玩玩,我看你们玩不玩得起?”

  六名随从敢怒不敢言,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你……”年轻男子似乎没有半分危机感,颈子被架着一逊胬埃椿共嗑倍宰判火ビ钪鼻乒础�

  他看得两眼不眨,突然叹气。“你模样当真好看,欸,可惜是个女子。”

  哪来的疯子?

  谢馥宇才想踹他一脚,持银匕与扯人头发的双手被分别握住,在场能靠她如此之近的人也就仅傅靖战一个。

  “你做什么?”谢馥宇扬眉质问,得到的是微带笑意的安抚眼神,仿佛无声在说,要她信他,一切无事。

  四周聚集越来越多的百姓,金玉满堂楼内不管楼下抑或是楼上的宾客和姑娘们也都被吸引过来,在众人面前,谢馥宇不愿与他起争执,遂由着他拉下双手,收回银匕并松开年轻男子的头发。

  傅靖战握着她一只手没放,神态淡淡地面对那名年轻男子,徐声道:“扶黎国王世子狄羽殿下远道而来,实是稀客,但如此偷偷摸摸进帝京,尚未拜见我朝圣上就在城南销金窟这儿惹事,狄羽殿下这是要让扶黎大王以及扶黎使节团难堪,还是想让自个儿难堪?”

  “呃?你知道我是谁呢!”狄羽一手轻捣左胸,笑着眨眨眼。

  “殿下不也知道我是谁。”傅靖战面如沉水,却悄悄收拢五指,不让那只素手有抽离的机会。

  得知年轻男子的真实身分,谢馥宇心头微凛,但也仅是这么微微一凛,让她心头大大凛然的是对方一双贼目竟再次粘回傅靖战脸上,她又想把傅靖战藏到身后,但有人偏不放手。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从不远处赶了来,原来是有人通风报信报到扶黎使节团下榻之所,使节团中官位最高的正使大人一路策马狂奔,这时翻身下马后又气喘吁吁挤靠过来。

  扶黎正使其实人还没挤进来就不断扬声道歉,一挤进来后又忙着拜见自家王世子,跟着斥退合围的六名随从,然后继续代扶黎王世子向傅靖战致歉。

  傅靖战也没想同对方啰嗦,很干脆地把狄羽等人交给扶黎正使去打点,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才结束这场闹剧。

  随即,他头一抬瞄向金玉满堂楼的二楼,几颗脑袋瓜先是受惊吓般迅速收回去,大概想着逃也逃不掉,于是乎又一颗颗探出头来。

  “玩够了,该回去了。”

  他语调听不出喜怒哀乐,楼上的昭乐公主、傅柔绿以及谢定乾很乖地点点头,在明锦玉略带同情的目送下下楼离去。

  昭乐公主与傅柔绿今儿个出来玩耍本就同乘一车,本来还有谢馥宇一起,但看眼下状况,两姑娘只能顾着自己先走了。

  一走出金玉满堂楼,自有随车的婢子和仆妇上赶着过来伺候,谢定乾则跨上自个儿的骏马与两名护卫一同护送公主回宫,再送郡主回府。

  这一边,谢馥宇被拉着走向停在对街的安王府马车,进到马车前还不忘扬首朝凭栏笑望的明老板挥挥手,后者敛衽一礼。

  跟在傅靖战身后钻进马车,甫落坐,她又试图甩开他的手。

  “别老是握着,要生手汗了……咦?等等!你唔唔……”她猛地被合身抱住,男人使劲儿把她压在马车车厢板上,俊脸凑过来就一顿狠亲狂吻。

  “傅唔唔长安……干么呢?”说不得话了,男人唇舌强而有力,她这么一开口恰给他抢进的机会,堵得她口中热烫,鼻息也随之灼热。

  他当真疯魔了似,谢馥宇后来都分不清究竟是被“热吻”抑或是遭受“攻击”。

  被合身抱住,一双前臂尚能小幅度活动,她干脆揪住他背后头发,像适才对付狄羽那样越扯越紧,逼得傅靖战不得不仰首。

  费了番力气才得以从他唇舌间挣脱,她大口大口呼吸吐纳,拿额头顶开他的下巴,以防他不管不顾又亲过来。

  本以为他是来跟她算账,毕竟她瞒着他把昭乐和柔绿拐到金玉满堂楼玩耍,结果一上马车他二话不说就……

  “傅长安,你又发什么疯?”

  傅靖战先是把脸埋在她颈侧蹭了蹭,好一会儿才嚅着声道:“没有发疯,是发情了。”

  谢馥宇闻言倒喰一气,都要无言以对了。“你、你……突然发什么情?”

  他偎着她的颈窝摇了摇头,语带无辜。“不知道啊,适才见到香香发怒,为了我怒气冲天的,还不让谁碰我一下,就发情了。”边说着,边拿身躯压着她磨蹭,要让她知道他到底有多诚实。

  竟喜欢见她“冲冠一怒为红颜”吗?谢馥宇气息不稳,都不知该恼还是该骇笑,最终只能仰天长叹——

  “你真的有病啊傅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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