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好难受……
他全身无力,连眼睛都睁不开,更不用说挣扎了,只能任人随意搓圆捏扁,连痛也没力哀号出声。
他不知自己到底躺在荒山野岭多久,等他从昏睡中恢复些许意识时,就发现有个人拚命的拉扯他,似乎是将他的身子拉上一个竹板,将他固定在竹板上后,就开始拖着他行走在山路上,显然很吃力。
对方的力气不大,将他拉上竹板时不慎害他的头撞到地面好几下,痛得他头昏脑胀,差点又要晕过去。
等到对方开始拉着他走动后,凹凸不平的山路连带他也跟着一直上上下下的震荡,头还没被撞昏,倒是快要吐了,因为对方只有一个人,只能拉起他头的那一边,脚的那一边就只能放在地上一路拖行。
所以他不是被山中野兽吞吃下肚而死,而是会被这种莫名其妙的折磨给折腾至死吗?
就在他以为自己真的快被这无止境的折磨给折磨到死时,对方终于停下脚步,不再前进,他暗暗松下一口气,心想终于解脱了,没想到对方又猝不及防的给他致命一击——
“砰!”竹板重重的放倒在地,撞得他七荤八素,要不是他的肚子空空,什么都没得吐,他恐怕真的吐出来了。
“呼……”一个娇嫩的嗓音轻声喃道,还不断的用手帮自己扇风,“终于到家了。”
她身旁就是一栋隐身在山林中的竹屋,屋前还有竹篱笆围起来,前院除了种花草之外,还养了不少只小鸡,一直咕咕咕的叫。
“搞什么鬼?什么声音这么大……”没过多久,另一个大嗓门的中年男子从竹屋内走出来,看到竹板上躺着一个来路不明的人,马上一脸厌恶,“傻妞,你带了什么麻烦回来?”
“傻妞才不傻。”姑娘不依的抗议,顿了一下之后才又说:“我带回来的不是麻烦,而是人。”
“在我眼里,只要是人就是麻烦,当然也包括了你。”男子继续厌恶的哼道。
“师父,他是病人,倒在山路上,很可怜的。”姑娘放软了嗓音,真的觉得这个人好可怜,没人理会,要不是她恰巧经过,一旦入了夜,或许他就会冻死了。
“那又关我什么事?”
“师父是大夫,大夫就要救人呀。”
“我只是个会医术的糟老头,什么大夫之名都是别人加诸在我身上的,不关我的事。”
“师父你人最好了。”姑娘笑着依到男人身旁,开始撒娇。
“我人好?哈,你别忘了,几天前才有一个以为只要有几枚臭钱就能当皇帝老子,认为别人都得听他的自大混帐上山求医,被我一脚踢下山去,这样的我会好到哪里去?”
“师父是面恶心善,师父……好啦好啦好啦……”
姑娘不管男子的冷嘲热讽,继续撒娇,缠得男子终于受不了了,挫败的大叹一口气,“够了够了,我怎么就是摆脱不了像你这样的缠人丫头呢?之前好不容易打发掉一个,现在又来了你这一个。”
男子碎碎念了好长一段,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蹲下身替他把脉,只一会儿就讶异的说:“这个家伙有武功底子,身子骨不差,能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我真不知该说他蠢还是厉害。”
“师父,他到底生了什么病?”姑娘关心的在一旁看着。
“他哪里病了?”男子轻嗤一声,“他只是快变成饿死鬼,气力都耗尽了,你先去煮一碗好入口且清淡一点的粥过来。”
“好。”姑娘即刻往厨房走过去。
男子将全身虚软无力的他从竹板上轻松扛起,进到竹屋内,带到一间空房里,有些粗鲁的将他放倒在床上,一点都不把他当病人看待。
“唔……”他闷哼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虚弱得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只能微微的睁开眼。
“你再撑着点啊,反正之前都已经饿那么久了,再饿一会儿也没什么差别呀。”男人幸灾乐祸的说着。
这样一点都没有悲天悯人心肠的人是大夫?这种人都可以当大夫,那他看这个世道连强盗都可以成为大善人了!
他虽然满肚子怨气,但他真的没力气反抗,只能继续当个活死人,甚至想干脆直接昏去会更痛快些。
不知过了多久,姑娘终于从外端入一碗热呼呼的碎肉粥,碎肉不多且小,配上切得细碎的青菜和葱花,极容易入口,就算不咬直接吞下去,也很好消化。
“师父,粥来了。”姑娘停在床榻边,瞧着坐在一旁椅子上纳凉的男子,“师父不帮忙,我没法喂他粥。”
“啧!”男子非常不甘愿的低啐一声,最后还是无奈的来到床边帮忙。
男子将他从床上半扶起身子,姑娘便舀起一匙粥,吹凉之后才往他的嘴边凑,试着引他将粥给吞下去。
头几口,她都得花一番心力才有办法将粥喂入他嘴里,等粥吞进他肚子里后,早已麻痹的饿觉终于跟着苏醒,促使他本能的张开嘴,将粥吞下。
求生的本能一被引出后,他就再也难以控制自己,就算之前多么的自我厌弃,甚至一度想放弃自己,此时此刻,他还是为了继续活下去而有所反应,早已顾虑不了那么多了。
姑娘差不多喂了半碗后,他已经有一点力气挣扎,直接抢过她手中的碗,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别急、别急呀。”姑娘担心的提醒,“吃太快,肚子会痛的。”
“痛死最好,省得我麻烦。”男子还是不改嘴毒的嘲讽。
很快的,一碗粥已经空了,他将空碗递还给姑娘,急切的问:“还有吗?”
“喔,你等我一会儿。”姑娘收下空碗,赶紧出房再去新添一碗。
就这样来来回回好几趟,当他吃完第五碗粥时,终于心满意足的叹了一口气,“呼……终于饱了……”
他真的有一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他终于明白那些饿了几天几夜的乞丐,一有东西吃总是狼吞虎咽的原因了,那根本就无法控制,脑袋在那当下只想着要赶紧把东西给吞下去,除了这个念头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
“多谢。”他将空碗递还给姑娘。
“不客气。”姑娘开心的将碗收下,本还想与他说话,没想到他却脖子一软、头一垂,瞬间又昏过去,简直吓坏她了,“师父师父,他又昏了!”
“死不了人啦。”男子将他甩回床上,放他自生自灭,“他只是累坏了,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就没事了。”
“喔……”她跟着松下一口气,轻拍胸口。
“啧,下回你再随便捡个什么阿猫阿狗回来,看我还理不理你!”男子火大的瞪她一眼。
“师父,厨房里还有半锅粥哦,要不要吃?”她笑嘻嘻的即刻转移话题。
“啧,说你傻,你有时倒还……”
“走喽,吃粥去。”姑娘开心的轻推男子,催促他离开房间,“粥冷了就不好吃了,咱们快点去吃吧。”
她笑着与男子一前一后离开房间,在带上门前,她的眼神又瞥了躺在床上的他一眼,见他气息平稳,不像刚才在半山腰捡到他时几乎是奄奄一息,好像快断气了一样,顿时放心不少。
关上门,她也收回心神,跟着师父开心吃粥去。
当项尔盟再度从沉睡中苏醒时,已是隔日清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食物香气,再度引起他饥肠辘辘的感觉。
安稳舒适的睡了一整晚,他的精神已经好了非常多,只不过身子依旧有些虚弱,尚未完全恢复过来。
他起身下床,离开房间,顺着香味飘来的方向走过去,最后来到前厅的门边,就见前厅的方桌旁坐了一男一女,两人正在用早膳,桌上只有一锅杂菜粥,他所闻到的香气就是杂菜粥散发出来的。
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肚子饿的感觉更加严重了,几乎想直接扑向前去。
孟紫霓率先发现他站在门边的身影,先是讶异他已清醒,紧接着漾起灿烂的笑颜,“你醒来了呀,刚好赶上用早膳。”
“哼。”温寒故意哼了一声,继续吃自己的粥,不理项尔盟。
项尔盟有些尴尬的停在原地,他生平从没这么狼狈过,狼狈到得看别人脸色,卑微得可笑。
孟紫霓意会到他是在顾忌师父那一哼,赶紧解释,“别怕别怕,师父是好人,快来用早膳。”
见温寒虽然依旧不理会他,却也没有再出现其他反应,项尔盟只好厚着脸皮进前厅,“那……我就打扰了。”
他一来到桌边坐下,孟紫霓就将一只空碗交给他,让他自己来,反正都已经坐下了,他不再管丢脸不丢脸的问题,先填饱肚子比较要紧。
他盛了满满一碗杂菜粥,开始埋头吃了起来,杂菜粥吃起来微咸,带着淡淡的各种菜叶香,清爽不油腻,很适合当早膳食用。
趁着吃粥的空档,他终于有机会好好看清这两个救他的人,那姑娘看起来很清秀,笑起来很甜美,年纪应该在十八岁上下,只不过讲话稚气重,还带着些许娃娃音,就像是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在说话一样。
难怪她会被叫做傻妞,虽然外表很正常,但她只要一开口说话,就显露出与她年纪不符的稚气,像是心智永远长不大。
而那名男子大概五十多岁,身子很健实,看起来不像大夫,反倒像江湖中人,或许还会武功也说不一定。
用完早膳后,项尔盟即刻起身,向他们躬身答谢,“感谢两位的救命之恩,在下不好再叨扰麻烦,就此告辞。”
“嗯?你要走了?”孟紫霓讶异的眨了眨眼,“你要去哪儿呢?”
项尔盟的身子微顿一下,抿唇不语,原因很简单,那是因为他根本回答不出她的问题,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往何处去。
他放逐自己已经有好一段日子了,整日如游魂般四处飘荡,走到哪里算哪里,根本没想过这段放逐之旅的终点到底在何处。
天大地大,他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依身,只好了无生趣的继续流浪、继续颓废下去。